苍天鉴-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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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千年前那次大战后，冷香魂的灵魂真的已经变成了无数碎片，那么这些碎片在经历漫长的轮回后，无疑都嵌入了多日来他遇到的这几个女子身体中。
　　　　司梦蝶时而古灵精怪，时而泼辣任性，时而善良怜悯，像极了紫竹林中那个白衣翩翩，日日追逐着他，精灵一样善变的女子。然而今日心思缜密的红衣女，对敌时那种决绝狠厉，却又处处留情，简直和当年的冷香魂如出一辙。
　　　　他知道，即使那个时候他不去救她，她也不会真的杀了他，她手中的箭从来都不是杀人的。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为了穿越时光再次相遇吗
　　　　师兄，相信我，我会回来的。她提着银色的弓离开的时候，北海上空突然卷起了一条雪龙，她的身影顿时迷蒙在风雪里，他隔着厚厚的冰层，还是看到了她眼睛里的笑意和忧伤。
　　　　她真的回来了吗
　　　　阮衡，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人。他冷漠的瞥了一眼，那个人靠窗站着，手里又拈着一只酒杯，翻来覆去的把玩着。
　　　　他并没有喝酒，也不想喝酒，只是这个时候，他觉得他需要什么东西放在手里，以填补那种空虚的感觉。
　　　　没想到你这个万里独行客除了我还会有故人，真是难得。阮衡苦笑了一下，那些记忆，他太过于模糊，即使想从中帮鱼素玄理出点头绪，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妨说来听听。不过他还是侧过头，看着躺在卧榻上的好友淡淡一笑。
　　　　这个人敞开心扉的机会实在不多
　　　　其实，她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当时她魂飞魄散，六界中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我拼命追过来，也只赶得及在最后关头，抢回她的一丝魂魄，封印在三生壶中。后来你知道，我把那丝魂魄放了，我想彻底忘却这段姻缘。可是，没想到，我竟然遇到了司梦蝶和袭击我的那个女人。
　　　　什么阮衡眨了眨眼睛，忽然沉吟着点了点头，那么，你怀疑她们就是你的故人可是故人应该只能有一个，不是吗
　　　　即使入了轮回，怎么又可能有两个分身
　　　　我也很纳闷。鱼素玄闭上了眼睛，同时也闭上了嘴，阮衡知道他再也不想说这件事了，于是也选择了闭嘴。
　　　　楼下，司梦蝶正风风火火的穿过离园，园子里的芍药花被她的衣带带起，瞬间无数落红飞起。阮衡皱了皱眉，有些心疼。
　　　　听说鱼素玄又受伤了
　　　　只是眨眼功夫，司梦蝶已经到了楼上，她故意把那个又字拖得很长，好像鱼素玄就是一只不经打的瓷娃娃。
　　　　鱼素玄侧了侧头，偏向卧榻里面，眼睛依然紧紧闭着。
　　　　看来伤的不轻。司梦蝶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阮衡
　　　　叫我楼主阮衡的神色忽然很严肃，如果像如鱼素玄所说，眼前这个女孩是他的故人，他可不想搅合进去。
　　　　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他懂，更何况，他对这个女孩感兴趣的只是她的身世她的背景，所以，还是继续保持距离吧。
　　　　司梦蝶闻言怔了一下，脸色忽然一沉，好，楼――主――大――人
　　　　什么事阮衡终于放下酒杯，满意的一笑。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无所谓，我有直觉，这两个消息无论是好是坏，最后都会变成坏消息。刚才司梦蝶行色匆匆，他就已经猜到，续梦楼要出事了。
　　　　好吧司梦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很不喜欢这种在女人面前自作聪明的男人，不过既然他是楼主，而自己只是个小跟班，想着要拿灵药的伟大目标，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第一个消息，你大哥醒了。
　　　　阮衡的眼神一亮。
　　　　但是他又昏迷了过去。
　　　　阮衡咬了咬唇，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能一次把话说完
　　　　不过，他昏迷过去之前说了一句话，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司梦蝶眨着眼睛，一脸的狡黠。
　　　　快说阮衡轻轻摇着骨扇，别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月已斜，瘦西湖上白茫茫一片，似乎是起了雾气，只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雾气
　　　　司梦蝶撇了撇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就不能装作很感兴趣吗忽然觉得阮衡的眼刀杀来，她赶紧选择了闭嘴，想了想，终于说道：他说，这个世上不久将会有大劫难，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你
　　　　好了她还想继续说下去，阮衡突然截断。
　　　　剩下的话她不说他也知道，大哥那几句经常挂在嘴边的陈词滥调，他早已倒背如流了。只是，这湖上突然起来的雾气是什么
　　　　雾气里竟然还有人沉吟
　　　　你要走吗司梦蝶忽然飞身上前拉住了阮衡的衣袖，阮衡赶紧推开了她，一脸男女授受不亲的样子。
　　　　鱼素玄还躺在卧榻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假装睡觉还是真的昏迷了过去。
　　　　你这么急干嘛我还没说完呢，徐暮风这几天一直沉睡，方才却有要清醒的样子，可是，他好像又不是完全的清醒，那种眼神，就想着了魔一样。我为了以防万一，就用绳子把他绑在了一棵树上。
　　　　一棵树上一棵什么样的树阮衡的瞳孔忽然凝聚，他隐隐感觉到这个小姑娘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你们续梦楼里除了花花草草，也没什么好看的树，我为了不让雪夜寂寞无聊，当然就给他们挑了一棵最大的最飘逸的最美丽的树，让他们好有心情在树下谈情说爱。
　　　　司梦蝶比划着，两眼放光。
　　　　你是说那棵已经有三颗果子成熟的大树阮衡一把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神里有莫名的狠厉闪过，吓得司梦蝶连连后退，却始终无法挣脱他。
　　　　是啊，就是那棵，不过现在果子成熟了四颗了。
　　　　说实话，那真是一棵奇怪的树，明明结了无数果子，却大部分都已经枯萎，只有五颗还有生命气息，而其中三颗最为光鲜亮丽，就像刚刚成熟一样。当时她把徐暮风绑好，抬头，惊异的看到了一颗青绿的果子竟然有了些微的红晕。
　　　　更为奇特的是，她一眼瞥见那棵树的时候，那棵树竟然像瞬间有了生命一样，极尽所能的诱惑着她。
　　　　它忽然绽开了一树纯白的花，白的就像降落了一天一夜的大雪。
　　　　雪夜看着她，眼神有些期待，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司梦蝶知道她喜欢，所以，想也没想就把徐暮风绑在了树上。
　　　　你现在给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徐暮风从那里带走阮衡忽然甩开她，身体顷刻箭一般弹出，司梦蝶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看到白雾缥缈的湖面上腾起了一片剑光。
　　　　喂，阮衡，楼――主――大――人
　　　　她冲着外面喊了几声，那个人一点儿回应都没有，无际的湖上，只有白雾中的剑光越来越密
　　　　司姑娘
　　　　鱼素玄低低的唤了一声。
　　　　我劝你还是赶紧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否则惹出乱子来，这里没有几个人能帮得了你。

50　鬼雾
　　　　迷雾里的声音搅得阮衡心烦意乱，他恨不得一剑将所有的雾气抹去。
　　　　那种沉吟之声宛如鬼魅，细听明明是女子的歌声，却带着一种来自地狱般的阴冷。阮衡跃入雾中，只觉歌声丝丝入耳，想阻挡也无法阻挡，身体眼看在歌声的折磨之下就要撕裂开来。
　　　　碎六界
　　　　忽然，他目光一凛，一声暴喝，在残存的神智就要被吞没之前，骨剑已经带着纵横六界的凌厉闪电般劈出。
　　　　阮衡不敢有丝毫迟疑，一剑既出手，身体迅速的腾空而起，空中一个折身，第二道剑光便横劈了过来。
　　　　眨眼间，瘦西湖上那片突然腾起的雾便被他斩的七零八落。
　　　　然而，那片雾竟然又再次聚集。
　　　　阮衡立在雾中，脚下只有一片残破的荷叶。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那种撕扯肉体的歌声竟然透过剑气的结界，再次窜入耳中。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变化，眸中竟有罕见的恐惧。
　　　　他的剑，本是可以割开六界时空的骨剑，而那些雾，竟然丝毫不受他的剑的控制，可以自由的在时空之间移动。它们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恐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恐惧而迷失了心智。
　　　　阮衡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收了长剑，冷冷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和续梦楼过不去
　　　　这雾气的杀意分明是向着续梦楼而来，若不是宁馨姑姑的结界阻挡，续梦楼恐怕早已沉浸在雾气中，沦为这个神秘人的手中玩物。
　　　　当时他站在楼上的时候，就已经明显觉察到了不对，明知道司梦蝶将徐暮风带到续梦树非常危险，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持剑冲了出来。
　　　　哼，雾气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冷笑，阮衡看到一个白色的轮廓渐渐显露了出来。那个人，就好像一朵端了梗的荷花，盘膝坐着，随波从水面上幽幽飘来，却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再也不肯近前。
　　　　续梦楼的楼主果然不是一般人，竟然能想出先发制敌这一招。那个人停顿了一下，又幽幽笑道：你若不出手，刚才这些东西已经将续梦楼的结界攻破了，不过，就算你出手阻止，结果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该来的总会来。不信你看
　　　　迷蒙中，那个穿着白色衫子的女子缓缓抬起了手。
　　　　耳边突然传来山崩地裂般的轰鸣，阮衡一惊，急忙转身。
　　　　他顿时僵住。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惨烈景象屹立人间千年不倒的续梦楼，竟然在一股奇怪的力量作用下一下子土崩瓦解
　　　　他想上前，想呼喊，想劝阻，然而续梦楼早已乱成了一片，根本没人听见他的声音。
　　　　司梦蝶站在楼上，眼见续梦楼根基已经粉尘一般摧毁，扶着鱼素玄便从即将崩塌的楼上一跃而出，眨眼就被高楼坍塌腾起的烟尘吞了进去。他的管家吉祥星，几乎是在楼倒下的一瞬间滚着出来的，他的脸上带着血迹，一边逃跑，一边还急切的向着绿萝和槿篱挥手，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还不快跑，还等什么
　　　　绿萝和槿篱站在一处即将倾塌的楼台下，吓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她们的身后，雪夜紧紧拥抱着不能动弹的徐暮风，任凭续梦树上的果子冰雹一样砸下，脸上只有淡然的笑，似乎生死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而他的大哥阮籍刚刚扛着韩惜律出来，突然一块巨石倾下，瞬间被砸在下面，没了声息。
　　　　阮衡心中一痛，料想不好，慌忙一闭眼睛，默默念起了心诀。
　　　　幻像终于消失，他长出了一口气，盯着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不屑的一笑。
　　　　上天其实有时候真的不公，二叔在任这么多年，遇到的都是一些求签问字的善男信女，再不济也就是几个以死相逼的苦情人，怎么自己一到续梦楼，这些妖魔鬼怪就全都找上门来了而且还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狠毒。
　　　　现在想想在南疆的经历，还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雕虫小技而已，在续梦楼的楼主面前，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梵音静心诀在心里渐渐弥漫，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渐渐形成屏障，将他笼罩在了其中，虽然那个诀给他的安全空间极小，那种丝丝入耳的歌声却再也听不见。
　　　　雕虫小技那个女人不屑的一笑，续梦楼的楼主，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你要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你想不到做不到的事情。
　　　　那个人顿了顿，在迷雾中抬起头，好像在注视着续梦楼，又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
　　　　目光垂下，忽然便是一声轻微的叹息。
　　　　有些事情就连我也想不明白，你这个小辈又怎么会想清楚我在三生河边已经有几万年了，我看见过多少生死，参破过多少世事，心里却还是难免迷茫。你虽然人称六界第一公子，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迷茫过吗
　　　　阮衡一怔，心里默念的梵音静心诀跟着便是一顿，他脚下的一片静荷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无数的白雾从叶子下漫出，好像一只只没有具体形态的手争相撕扯着要把他拉下水去。
　　　　他赶紧收住心神，梵音再次响起，那些白雾才不甘的离去。
　　　　你以为你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象吗那个女人轻轻笑了一声，其实不是，我告诉你，它是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它真实的存在，只不过存在于未来之中。
　　　　她说话的方式很古怪，既不像得道的神仙一样无争，又不像入魔的人一样无畏，反而像一个预言者，处处透露着神秘。
　　　　那种古怪的思路让阮衡很是摸不着头脑。
　　　　这个人到这里究竟做什么
　　　　她真的想毁了续梦楼还是有别的目的
　　　　你想不明白，是吗那个人幽幽的说着，忽然便站起了身，她起身的瞬间，那些白雾倏地散去，连带着那些折磨人的歌声，也跟着一起消去。
　　　　阮衡，你听说过两生花吗
　　　　她从水面上走来，手里拿着一朵洁白的花，那朵花的形态很是奇特，只有两片尖尖的花瓣，在光秃秃的花茎上垂着，好像一对断了的鸽子翅膀。
　　　　那朵花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阮衡的第一眼不是看到了那个人，而是看到了她手中的花，那种惨白落寞的颜色，顿时让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淡淡的忧伤。
　　　　忧伤不断，仿佛生生世世。
　　　　阮衡一惊，急忙将目光从花上抽离，此时，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子。
　　　　那是一个非常清丽的女子，那张脸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然而她沉稳的步态，苍凉的眼神，却明明告诉别人她已经活过了上万年。
　　　　更为让人震惊的是，她的头发竟然是纯白的，白的就像被霜雪染成，从头上轻轻的散下，一直垂到了脚踝。
　　　　红颜白发，让这个女子显得格外诡异。
　　　　两生花难道你是司花仙子月池阮衡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一日的瑶池会上，他被大哥骗去相亲，就在他看到云萝公主毅然转身的时候，他忽然透过星辰闪烁的天河，看到了百花谷的一线流水。
　　　　那里，有个女人抬起了头，似乎对着他笑了笑，笑容很诡异。这些事情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后来也就忘了。
　　　　难道你就是那个人吗
　　　　三生河畔，生与死的交汇处，从天地初开只是，就一个人孤独的守望着两生花的司花仙子，一个徘徊在生死之间，却又同时被生死两界拒之门外的人。
　　　　她的生命，生来就是用来救赎的，可惜她救了那么多人，却从来没有救过自己。
　　　　她就这么一日日，一年年，在折翼般的花丛里孤独的仰望。
　　　　难道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我们会见面吗

51未来
　　　　我当然知道。
　　　　迷雾散去，月池仙子的目光在夜色中宛如月光流淌，细细一看，阮衡才知道那竟是泪。
　　　　作为一个在三生河畔看惯生死的人，这样的泪无疑让人很不解。
　　　　她不应该是苍凉的，冷漠的，甚至是怨毒的吗为什么这么多年生生世世的折磨，她对这个世间竟然还残存着感情
　　　　其实从阮衡记事起，他就知道这个世上有这样一位仙子。
　　　　不仅二叔那个喜欢八卦的老头子会把她的事情当做饭后谈资，甚至已经毁弃修为多年的宁馨姑姑，在他偶尔路过北海的时候，即使那样短暂的相逢，她也给他讲起过那个苦命仙子的故事。
　　　　身为仙子，月池无疑是六界中最苦的一个。
　　　　宁馨姑姑说，她是世间唯一一个守护着不被众神祝福的两生花的花神，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苦行，没有人愿意替代，也永远无法解脱。千百万年来，她孤独的守候在三生河畔，守护着还没有开放便已经枯萎的两生花，听着灵魂们哀嚎着擦身而过，忍受着六界众生从未曾受过的折磨。
　　　　更可怕的是，那样的日子永无尽头。
　　　　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阮衡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时，宁馨姑姑只是苦笑了一下，说：衡儿，有些人也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