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弦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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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得了喜堂逃不了爱

文/烟小尘
（一）
正是一年之中春日的好光景。葱茏的新绿，如锦的繁花以及如烟的细雨构成了江南的春。两岸的翠柳，江上的行船，黄鹂的啼叫使原本便如诗的场景更添了一层意韵。
码头上，一阵细雨刚过，地面上还存留着雨水的痕迹，路上的行人却多了起来。
“慕容策，你，你这算什么意思？”身披嫁装的少女站在码头，犹犹豫豫地看着被系在码头随着水波左右摇摆的船只，抿着唇好半天才狠狠地刮了一眼那个站在船头穿着新郎官衣裳的少年。兴许是少女的声音太大，惹得路人纷纷侧目，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对奇怪的新人。
“你这女人，胆子怎么这么小啊！”那位穿着新郎官衣裳叫慕容策的少年眼神里带着三分无奈，看了看船只下面的水波荡漾，有些没好气地说：“喂！都说别怕嘛，你下来我接着你，保证你没事的！”
“你！你！”少女被少年呵斥了，却不敢回口，只是悻悻地看着站在船头朝她伸出双手的少年，出其不意的，少女眼眶竟红了，声音里也带了呜咽的哭腔：“你，你欺负人！我要是一个踩不住掉下水死了，你赔我的命啊！”
少女的话一出，少年的脸色变得更加无可奈何，语气里已经变成七分威胁三分不耐烦：“喂，你下不下？不下的话你爹如果追来把你抓回去，那我可没办法了！”少年说话的时候显得神采飞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容在阳光下显得那样飞扬得意。
少年的话不轻不重，却正好戳中了少女的心事，刚才还扭扭捏捏不肯下来的少女脸色猛地一变，略微苍白的脸色还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恐惧，可她却不再推三阻四，闭了眼也不看准船头就往下面跳。这一跳却偏偏偏离了船头，眼见着少女就要掉入河里，少年眼疾手快地搂了她的腰，用力把她往里一拉，少女才有惊无险稳稳落入少年怀中。少年穿着大红的喜服，搂着同样穿着大红喜服的少女站在船头，此情此景显得格外刺目。可是少年却微恼了，待少女在船上站稳之后便朝她吼道：“苏靖云！你没长眼睛的吗？你难道不会看准了再跳吗？”
苏靖云看起来还是有些不适应船上的摇晃，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慕容策，却不说话。慕容策只撇了她一眼，也懒得跟她废话，朝站在船尾的船家一招手：“船家，可以开船了！”
船尾传来船家脆生生的一声应，随后小船便在这江南的河道中缓缓前行。船一前行，便因接连而来的水波晃动得更加厉害，苏靖云从小便是在北方长大的，根本没有见过河；此时已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更不敢移动半步；就别说进船舱了！只见她在原地蹲下，双手紧紧地抓着船杆。更加出乎慕容策意料的是，片刻之后就耳边就传来了苏靖云低低的呜咽声。
慕容策无奈了，不管苏靖云这个女人是真哭还是假哭，既然人是他带出来的，他总得负责到底吧！这样想着他就走近了正在低低哭泣的小新娘，轻拍了她的背，暂时放缓了语气：“不哭了不哭了。不要怕。”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这个女人平日不是强悍得很，恨不得把我吃了吗？怎么现在就变成软柿子了？尽管疑惑，心里却也隐隐猜出了七八分。正想着如何安慰她的时候；却突然被低头哭泣的苏靖云一把抱住。
（二）
苏靖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抱住这个一直被她视为“仇人”的慕容策。特别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他与她身上皆穿着喜服，在这江南的河上。可惜，他们却不是成亲，而是，逃婚！
苏靖云整个人窝在慕容策的胸口。江南春季的风是暖的，连同慕容策怀里的温度在苏靖云心中交织着。这时耳边传来慕容策结结巴巴的声音：“小……小云，你，你别这样！”
不知怎的，一瞬苏靖云心中划过少许微妙的感觉。想想；多久没有听到慕容策叫自己“小云”了！苏靖云小嘴一歪，悄悄地咧嘴笑；小脑袋则趴在了慕容策的肩上看着两岸缓缓而过的亭台楼阁。从小时相识开始，他就只是称自己“喂”，大了一点，就叫“你这个女人”，有时候甚至还在“女人”前面加上一个“死”字！当然，她也没少给过他脸色，总是“慕容策”“慕容策”地叫。其实除却这些，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她苏靖云是京城的名门。苏家钱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掌控着全京城甚至全国经济的命脉。苏家钱庄的银子，甚至比国库中的还要多！有几次严国的经济危机也都是苏家老爷子出手才摆平的。所以就连朝廷也得给苏家几分面子。
慕容家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掌管着所有水上路线。也就是说，只要是货物要走水路，都必须经过慕容家同意。否则，就只得走陆路。可是，江南这边的生意不走水路，会多耗许多时日，有时候会耽搁了许多的生意。所以，经商的人都不敢得罪慕容家。可以说，慕容家是掌握了长江以南所有的经济命脉。而慕容家却和苏家是世代至交。慕容老爷子当年更是于苏家的老爷子有过救命之恩。慕容家的独子慕容策和苏家小姐苏靖云更是自小的青梅竹马，两家关系又那么好。亲事当然是在所难免的。本来两家的老爷子都自以为成竹在胸，认为两家孩子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肯定有感情。必然会乖乖听话嫁娶。可是两位叱咤风云的老爷子这回的估算却是严重错误了！被他们认为是“郎情妾意”的小两口却商量定了，在迎亲的途中一起逃婚。
尽管慕容策的声音让苏靖云安心不少，可随着小船的一摇一晃，苏靖云抱着慕容策的手劲只加不减。
“小云，不用害怕的！你抬眼看一看周围的景色！”慕容策的声音又传来，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让苏靖云情不自禁往慕容策那边靠，不过手里的气力却丝毫不敢减半分。
“小云你放开，我抱着你会舒服一点。”慕容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给苏靖云，让苏靖云能够抓着他的手转身。
苏靖云转过身，这才发现他们坐的地方离船头很近，猛然意识到他们身上都还穿着大红的喜服。一阵娇羞；不由往身上拉扯着，一边叫嚷着：“慕容策，你傻啊！快把喜服脱下！”这样一拉扯，小船又摇晃起来，吓得苏靖云又是直往慕容策怀里钻，只一瞬声音已去了刚才的蛮横：“慕容策，船会不会翻啊？”
听着苏靖云这个有些傻的问题，慕容策笑着揉乱了苏靖云额前的碎发，笑容里有种包容的味道：“当然不会啦！”那样温暖的语气，却好似忘了他们在几个月前，还是那样“水火不容”。
（三）
在慕容策的记忆里，那个梳着两只冲天羊角辫的小女孩，永远是他的克星！因为每当那个小女孩在他的爹爹面前出现，爹爹就会微笑着去关切那个小女孩，并且满足小女孩的任何要求。而且爹爹还要求他必须事事让着这个可恶的小姑娘！他是打心底里的不服气。不就是她比他小了那么几个月嘛！那个小姑娘出现的地方，她就是众星拱月，而他永远是小姑娘的陪衬。他却是那样骄傲的慕容家的少主！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身份也是不凡的。她是京都苏家的女儿，苏靖云。因为苏家和慕容家向来是至交，所以苏家老爷南下看望故友的时候，经常会带上最疼爱的女儿苏靖云。
其实说实话，苏靖云长得很是可爱，红扑扑的两个脸蛋，漆黑如墨的双眸，一笑两个酒窝。可是看在他的眼里却是那么的别扭！这个京城来的小可爱，一个人就把所有关注他的眼光抢去了。从他八岁到十八岁，每年她都要来一次江南，每次来都会抢走所有人的注意力。仿佛她就是那颗黑夜里夺目的明珠，在她身旁所有人都要黯淡无光。对于这个小可爱，尽管他恨得牙痒痒，却打不得骂不得，还是得顺着她，陪她玩。而且更另他嫉妒的是，小可爱来他家的时候，他做得稍有不好便会被他爹骂个狗血淋头。可是他去小可爱的家中，本以为小可爱做得稍有不适也同样会被小可爱的爹骂个狗血淋头。事实却不是这样，尽管小可爱做错，可是小可爱的爹却微笑着迁就小可爱。这和他在家的待遇大不相同。更是让他嫉妒得发疯！
但有时候小可爱也会变成小魔头。闹腾着他陪她玩。有一次甚至害得他没办法按时完成爹交代的作业，最后被爹狠狠地骂了一顿。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发现他对这个小可爱的感情也越来越不同。有那么一阵，他讨厌她讨厌得要命。可是现在他却发现靠在他胸前的小脑袋也好像没那么讨厌了。还真有点小可爱的味道。
这样想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苏靖云的小手，慕容策希望这样能让苏靖云安心一些。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苏靖云竟也安静下来，尽管她的手还是冰凉的，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让他的心竟生出些怜惜，这个女孩，如果不闹腾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他有些呆呆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就这样想着。
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梳着两只冲天辫的女孩叉着腰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俏生生的声音响起：“慕容策，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说罢一双得意洋洋的眸子便出现在狼狈的他面前。这个，这个疯丫头！被苏靖云整了的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想着，张了张嘴正要开骂，女孩却抢先他一步先发制人：“你敢动我一下！我立刻告诉慕容伯伯去！”笑容里有掩不住的飞扬得意。女孩说话间，一双小手便伸到了他面前，女孩亮闪闪的眼睛眨了眨，扇子般的睫毛也随着扇动着。不知不觉女孩的声音已缓了下来：“还是乖乖起来陪我玩吧！嗯？”
“你个疯丫头！”他一把拍掉了女孩伸到他面前的小手，独自站了起来，朝女孩扮了个鬼脸：“疯丫头！谁陪你玩！”
本来看他被整得这么惨，女孩的心已经有些微微松动。现在被他这么一激，女孩也有些生气，也站了起来，朝他大喊大叫起来：“慕容策你担心点！如果你不怕下一次被我整的话，就尽管别理我！”
其实后来他想想，女孩虽然经常整他，害得他很惨。可好像每次整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便是让他陪她玩。只是当时年少的他一直专心于爹爹安排的学业，一次次把她抛在了一边。所以两人的关系才会一次次恶化。以至于到了两家老爷子商量他们的亲事的时候，两人才会不约而同的想到逃婚。
（四）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两个人还是很默契的。很难想象，平日里互不相让，你说东我偏往西的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竟是如此默契。已长成窈窕少女的苏靖云在苏老爷子那里抵抗无效之后，便找到了已是翩翩少年的慕容策。两人再见面之时，都有些愣了。彼此都很难想象，当年又哭又闹的那个疯丫头，如今出落得这么水灵；当年倔强得如同一头牛的臭小子，如今也是俊朗的佳公子。可惜两人一开口，便都漏了馅。
慕容策听得想笑，这疯丫头，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改了她那直来直去的性子，一开口便是：“慕容策我不会嫁你的！你要是不帮我逃婚，看我怎么整你！”其实说实话，慕容策倒对和这疯丫头成亲不是很反感，但只是不反感，不代表他愿意。但是疯丫头看起来倒是满心的不愿意。
他撇了撇嘴，好笑地顶了回去：“你以为我想娶你啊？”
苏靖云听了他的话，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你不想娶就好。”说着又恢复了她笑眯眯的表情。但不比得儿时的小可爱。苏靖云出落得是柳眉杏眼，齿如瓠犀，肤似凝脂。她的笑容竟让慕容策有些呆了。不自觉地就想起了自己念过的《长恨歌》里的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大概，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苏靖云对于慕容策的痴呆表情毫无察觉，因听了慕容策的“我不想娶你”而乐着。迫不及待地对慕容策说道：“那你赶紧去跟你爹说，说你不要娶我。”表情里全是兴高采烈。可不是嘛，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在苏靖云的眼中，这门亲事就成不了！
慕容策这回听从了苏靖云的话，屁颠屁颠地去了。片刻之后立刻折返，脸色完全变了。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对苏靖云抱怨：“你看，我这次一听你的话，我就倒霉！”
苏靖云才不管他这些，只是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你爹……”
“怎么样！我爹说我要是再敢说这些，他就打断我的腿！”慕容策喘着粗气气呼呼地打断了苏靖云的话。慕容策尽管已是十八岁的少年，可和儿时一样，他依然惧怕一家之主的慕容老爷。
乌溜溜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转，苏靖云沉吟了一会儿示意慕容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们逃婚吧！”
迎亲要从京都到江南余杭，中间有一段水路，地形复杂，我们可以在那里逃。
两人秘密计划了一个多月，把一切都策划好，可唯独却漏下了苏大小姐怕水这一项。
（五）
小魔头终究是小魔头。正当慕容策轻柔柔地抱着苏靖云有些想入非非的时候，苏靖云身子一挺，略偏过头上下打量了慕容策，小嘴一嘟，显得一脸不高兴：“你把新郎衣服脱了！你看咱俩穿着喜服在船头拥抱，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感情多深厚呢！”
慕容策听了她的话也笑了，本来搂着她的手一松，嘲讽道：“我不抱着你，你可别哭闹。”
果然，慕容策的手一松，再加上船身的摇晃，苏靖云本来已经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立时一把抱住了慕容策，又哭又嚷着：“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苏靖云这一嚷嚷，可把岸上的行人注意力吸引了。大家都颇有意思地打量这对还穿着喜服的小夫妻，都当他们是在赌气，闹着玩的。谁也猜不出这对小夫妻竟是携手逃婚出来的。因为看着新娘的表情，分明对新郎有着深深的依赖。再看新郎的表情，脸上写着的分明是宠溺。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船夫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乐呵呵地开口：“你们小两口也就不要闹气了！这位公子，你娘子害怕水，你也就多迁就她一些啦！”
苏靖云听了船夫的话，一抹红晕悄然涌上她的脸颊。又不敢站起来，只得呆在慕容策的怀里，可嘴上却一点也没有闲着，大声辩解：“哪有哪有！船家你别乱说！我们不是小两口！”
尽管船夫听了苏靖云的辩解；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告诉苏靖云，他一点也不信。双手依然摆着渡，乐呵呵地对苏靖云说：“算了吧小姑娘，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你也就不要狡辩了吧！”苏靖云正欲接口，船家又补上了一句：“你们喜服都穿身上了，当我老头子眼瞎了啊？”
此话一出，苏靖云脸色一变。也不顾小船左右摇晃带给她的恐惧，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三两下就要脱下喜服。突然一个波浪打来，小船强烈地一晃，苏靖云腿立刻软了下来，不顾形象地扑向随她一起站起的慕容策，搂着他的脖子，把头深深埋进慕容策的胸膛，刚才同老船夫说话时脆生生的语气已经不见，带了哭腔地呜咽着，再不敢看船下的微波，像是大难临头一般地叫喊：“慕容策你救我救我！”惹得岸上的人又是一阵轻笑。
慕容策有些无奈地被这个小魔头搂着，一边轻声安慰她：“小云不怕！没事的！”
谁知苏靖云往他胸膛就是一拳，嗔视他：“怎么个没事法啊！万一船翻了怎么办？我不想死啊！”说得慕容策一阵苦笑，又不知如何让她安心。倒是站在船尾摆渡的老船夫此刻接话：“我说小姑娘，你就放心吧！老头子驾船这么多年，还就没翻过船！你还是放开你相公，好好欣赏一下周边的景色吧！你相公一直被你搂着，你不累他也累啊！”
苏靖云见老船夫真是误会了，立刻松手，然后飞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