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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运-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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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声逼出,这一声太震,延陵易仿若觉得圣元帝便在眼前,怒目而视着。然再抬头,不过见后殿的帐帘抖动了几番,再无他物。可方才那一眼,便也要延陵易知道,尹文尚即早已先她一步入内。他若真想,便能推的一干二净,自保其身。延陵易陡然浮了一抹轻笑,握了握汗湿的手,头再次压下。到头来总也有个死,如今反倒是种豁出去的痛快,酣畅淋漓。
静下许久,又听后殿模模糊糊的言声传来,粗哑的声线掺了一丝颤抖
“父皇。他应了。供认不讳,画押于此。”
确是尹文尚即之音,一言惊出,呼吸缓了半拍,延陵易僵凝半身。
隔了许久,内殿中才有些微动静,竟像是脚步声,一步一步尤是沉。延陵易屏息数着,仅有七步!
“父皇,此案是否仍要一一提审细责。”尹文尚即之声稍亮,哑音轻弱。
轻风过殿,帘帷摇摆,延陵易轻抬了眸,目光未有所惧的越过隔殿绣屏,帐帷浮落间隐约睨上那抹身影,直到听闻一声“回宫”才紧紧阖了眼,后襟已由汗染湿,凉凉的贴在背上。
延陵易勉力起身,似踩着浮萍般一步一软她迈出前殿,艳阳高照,寸寸烈人的强光逼入廊壁之交,映着她鬓间双珠素叙,髻垂钗重。胃下抽刺的疼痛猛地袭来,忙以扶紧廊栏,用力屏住痛至酸软的上身,微微弓起身贴靠在廊上,一身冷汗淋漓。殿中朝臣接连步出,她忙返身背对以人潮,待到诸臣散去,才推臂勉强起身。酥软着步子行至中庭,抱厦廊中转出了两人身影,一前一后,一个五龙争辉,一个鸳鸯腾云。
“顾大人是贤良,此番多般辛苦了。”尹文尚即垂首盯着自己步子,信步而来,直至睨了身前不远处的长影绰绰,才止住声息,额头一紧,轻抬了眉。恰与延陵易目光交汇于瞬间,微凉的风隔在相对二人之间,如雾起云岭。
“蒙以太子赏识,乃顾某之幸。”顾溪呈仍行在其身后说念,全然未注意他霎时苍白下的面容。
空气恰也凝住,延陵易敛了虚白之色,由他二人擦肩而过,经由尹文尚即肩侧之时,笑意轻柔:“不过如此。”他所谓的对应之策,尚不过如此!
软轿由尚书台直接抬回昱瑾王府,困于轿中时延陵易便觉周身似要裂开,昏闷更重。轿子一落地,便命人去请太医过府。浑浑噩噩间便也强打精神回了室中,稍一挨榻,便因乏得再难起身。耳边散乱着杂碎的人音,人便睡过去。待到醒转时,便隐约可见帐帘外透着老太医跪地请脉的身影。
那老太医请了左手,又请右腕,双眉时舒时蹙,阖目凝了许久,才###欲退身。
延陵易才醒了片刻,一挥手遣了随侍的丫头们散下,只留太医一人。静了片刻,隔着帐帘,她也未能看清帐外人的神情眉目,只得静静道:“孩子可好?”
那太医明显一惊,长须微颤,复又跪地:“夫人这一胎,虽是病中着床,但因安心调养月余,亦算安稳。”
果是如此,庭前候等那一夜之后,她的身子便该由这位太医诊出来了,一月来她所用的涩苦汤计皆为安胎固气。由此理顺了心绪,延陵易才又淡淡道:“这孩子,是三个月了?!”推算而来,便也该是除夕前的几次行房。她自己也不过是半月前依着自己身子状况才动了闪念,恐不是病,反是喜。
如今喜事降来,她却未有一分喜色,越儿已去,对孩子的渴望便再无多少意念。再值朝中阴阳不定,多有生变,己身都是难保,这个孩子……莫不能并受了拖罪。
“瞒而不报,是昱瑾王的意思?”她恩忖片刻,便是言出口。即是那一夜后便诊出,尹文衍泽没有理由不知。那么瞒……便也是他的意思了。
“上月里臣是为夫人诊出了喜脉,只滑脉时隐时现,似有不稳的迹象。再言,胎气落稳时夫人本就是卧病在床,伤及元气,气虚而不足。如此之状,只得向王爷讨要对策,王爷曾以明示,这一胎紧着夫人为要,余的只尽力保全则好。王爷想着夫人宫血有亏,且受病在先,恐怕过程之中保得太过辛苦会添增艰险,便允臣万不得已下可以用方子挪掉。也是如此……并生瞒意。若要养胎,心安为要,王爷是想夫人不得存了担心。只望您静心养身,余得交由小的出力王爷过心便可。”
一席话听得延陵易方还坠在云里雾里摸不出头脚,只转念道:“这一月来,我皆是用的安胎汤剂,太医也未换方子。看来便是孩子保得不错。”
听闻至此,老太医面上才起了得意喜色,躬身回道:“夫人请放心,如今看来,底气已固,床亦着稳。胎儿于母体暂时为安。夫人继而调养着,便无大碍。只是……”
见他面上又起犹豫之色,延陵易只觉自已的心思一并由他的话语牵扯起,忙攥紧了鸳鸯衾被道:“是又如何?可还有其他艰险?!”话一出口,但不知自己因何也做起了紧张。如此念想,尹文衍泽倒也真是替自己做足了思量,照着她的性子,早一日得知,便是早一时忧着心,日夜担惊受怕,莫说安胎,人更是要忧心成疾。
“夫人莫急。只是王爷先前言下,胎稳气固后,自可以告知夫人。如今夫人自查于先,臣便将王爷的意思一并话给您。”老太医说着吸了口冷息,恐怕是行医数十载,第一次遇到夫妻如二人,“王爷的后话是,儿胎虽稳,但留与去但由夫人决定。夫人若不想留,他便不拦,臣……必也能寻个适当时候将孩子拿了。”
延陵易只觉腰腹间一冷,周身更随着僵下。尹文衍泽果真是事事都为自己思量齐全了,并连孩子的事,都拿捏得极有分寸,既不夺她的意,也步步精心备属着。胎不稳时,他瞒着不说,暗中帮她留意养身安胎。如今胎安无事,这孩子更于自己腹中健康生长着,他便将去留权丢回了自己。要,还是不要。这主意,她倒真想他能替自己一并定夺了。不过,若要问那个人的意思,他是要做出一脸皱眉苦苦思索的模样,再煞有介事地道好不容易保得全善,自是不舍得不要。
“趁着如今时候尚可,还请夫人示下。”
老太医再一催,她的心忽然静了,腕子搭在腹间,心头僵冷忽柔如水,从什么时候起,他想要的,便也是她想的了。既是二人第一个孩子,又怎舍得不要呢?可笑他多余留这一问,去或留,真的对自己如此重要吗?是有担忧,担忧的并非孩子的存留,而是怕自己做不来一个好母亲,即便可以用自己的命相护,也会时刻忧心孩子的安危。
但相较于好母亲,他必是会有一个好父亲。
“连月时日,我与孩子将劳您费心了。”这一言吐出,自心头涌出一股欣喜,前所未有地美满着。
她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幻想,这一刻她便在美满的欣喜中幻想未来孩子的模样,想得多了,更会想到这般美满会有几次,他冉将来会有多少孩子。孩子是像他,还是像自己。从前这些绝不会钻入延陵易脑袋中的痴心妄念如今却塞满了所有的意识。瞬间的闪念,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女人了,虽然还不完整,但至少有了幻想,有了期冀,更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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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要人
“主子,老夫人那传来信问这几日可是见过宁嬷嬷。”延陵贤一过前堂,便亲自接过内侍手中端着的药碗,入内室时言了澹台夫人的口信,正见延陵易早已梳洗毕,挨了矮榻上借着晨光看书。
延陵易将书交递身侧的小丫头,一抬手遣了她才下去,才去接延陵贤手中的药:“宁嬷嬷怎么会来昱瑾王府。”
延陵贤随着道:“是啊,嬷嬷往日就不爱挪动。除了陪夫人偶尔入庵诵经,再未见过她去过别处。”
清苦的味道萦了满口,延陵易轻皱起眉心,喉咙艰难咽了咽,再灌下最后一口汤汁。未及完全吞咽,便抽了帕子拭着唇角道:“怎么?宁嬷嬷不见了。”
延陵贤忙递上密枣,并着皱紧了眉:“老夫人说前日里入暾元庵后便不见嬷嬷了,离庵的时候还以为嬷嬷身上不舒服自个先行了。只回了府才发现上下没了影。这都三天了。”
每回听了暾元庵三字,心头便同敲紧钢钉般抽瑟,如今也是。延陵易含着密枣,依挡不住满口的涩苦,凝眉许久,才攥着腕子道:“给延陵府传信,派些家臣去庵里再寻寻罢。若还未见了踪影,她便是不会回来了。”说着瞥了眼捧书的小丫头,本是欲拿回书,却见那小丫头面色不大好,眼中闪烁着更不敢抬头。
“白苏。”延陵易一提声,念了她。
那小丫头一惊,慌了神,哆哆嗦嗦递了书迎上。延陵易未接,只细细打量了她,又道:“我赴尚书台那半日,府中可有外人来?!”
一猛子跪地,那小丫头连连叩头求饶。把当日的情形细道了出来。原是初八日,府门前恰有一老妇经过,衣着褴褛篷头垢面,容样极似乞丐农婆。额上淌着血,尤是骇人,口中絮叨如疯妇,嚷着要见什么阿宓。门僮将这茬子通报了后院,便是这白苏小丫头出面的,当场打发了那老妇几个馒头,嫌她脏了门面,便命人拖走了。
小丫头尚未说完,延陵易便已怒得连叱了几声胡闹。延陵贤见状忙急急问那丫头是把人拖了何处。小丫头吓得面目惨白,忙道当日是抬了府院后东街过十里的城隐庙,想也过了三两日,不知那老婆婆是活着死了。
延险易来不及训再斥这丫头,忙遣人去城院庙寻人,再以后更难平复心神,端着水杯都能恍惚下许久,直到消息先一步传来说是果真寻了个疯妇人。
延险易命人将嬷嬷直接抬入后院厢间,并请了郎中。三四个郎中探过后都只是连连摇头,未有一个能言回天有术。延陵易便静静挨在床头,凝着宁嬷嬷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嬷嬷从前生得极是美艳,在延陵府中颇受澹台夫人的恩惠,保养得更比一般的下人娇嫩。然再盛艳妖妃的牡丹,都有凋败之时。她如今可以不在乎这张脸千变万化,在意的却是嬷嬷的身后真真正正掩藏了什么?!依郎中之心,嬷嬷此时已是失心之疯,便在她意识混乱时,却也要强撑着来寻自己,她倒有什么话要在死前吐露。
“王爷,庄孟子到了。”延陵贤幽幽的声音传入。却见榻上疯乱之人惊恐的睁大一双眼,双手猛伸向空中胡乱抓着,口中咿咿呀呀,似要焦急地说出什么。
“快宣。”延陵县忙应了声,探出一只腕子由宁嬷嬷紧紧攥住,身子一倾,低道,“嬷嬷可有话吩咐阿宓。”
宁嬷嬷狰狞的一双目似凝着血,僵硬地转到延陵易脸上,邪邪一笑,两行血泪顿出:“阿宓走罢,走罢。带着越儿走罢。”
“嬷嬷。”延陵易摇了摇头,忙将身手予身后步上来的庄孟子一让。
庄孟子坐在榻尾切着脉关,白须捻在指间,闭了一双目。延陵易欲撤开几步离榻,反被宁嬷嬷紧紧握住,她甚以坐起了半身,整个人贴在延陵易胸前,一声十为清醒的低言滑过她心头
“我将远柔拜托予你了。”
延陵易周身僵下,只觉抵在胸前的人颤了一抖,额头沉沉撞入了自己怀中。殷红的血染了她前经襟的花白棠梨,艳如芍药。怔了许久,延陵易由怀中捧她的头,七窍皆以汩汩胃着红黑交糅的污血,一抹落在她双手间沿着腕臂滑下,一抹直坠胸前,她念着今日这身素棠羽衫真是要染成了朱纱霞衣。
另侧庄孟子叹了一息,朝延陵易摇了摇头。
她明白他的意思,更无意责难:“有劳庄先生了。”
庄孟子将宁嬷嬷一臂放回榻上,才微起了身,对着延陵易道:“自出了正月,王爷的病老夫还未有时机过问。王爷身上可好?可需老夫请个平安脉?”
延陵易轻一抖睫,淡道:“宫中太医来得紧,我身上亦轻松大多。谢过先生好意,今日便不劳了。”
庄孟子辞过轻声退下,身影在屏风后一抖便淡下,延陵易自那背影敛回凉凉的目光,握了嬷嬷摊落在榻上的腕臂,如今这一双曾握紧自己的软腕已是僵冷如石,泛着青紫的死气,命脉之处赫然印着三列指印,根根分明。延陵易咬紧了牙关,沾了血的五指攥成紧拳。
冷门惊响,屏风外夏远柔踉跄着脚步奔入,愣在几步之外,斗大的泪悬在眸中,呜咽着便要出声。
“闭嘴!”延陵易狠狠掷下一声,旋即冷冷瞪上她,“给我闭嘴!”
她可知,这一座昱瑾王府,倒是有多少耳目在听着盯着!
腥臭的血气浮荡在两袖之间,延陵易推门而出,满庭扑来浓郁的茉莉香。她凝了步子,##中##那一纸团笺紧紧揉进手心。派去江州的探子回来了,笺上寥寥数言,说得人心难测。江州无事,四字重重敲心!无贼寇,无乱谋,更无平乱之事,那尹文衍泽又是在何处?!殿举舞弊,衍泽之行踪,宁嬷嬷的死,甚以接踵而至的一步步,都好似一布棋局,如今她已身陷其中,寸步不得。
凤鸣阁的钟声响了,伴着他的脚步声漫入,刹那间,她屏了一息。
她记起八年前的相遇,彼时她夹杂于小宫娥之间跪在玄明殿的两侧,他的步声便在那一时刻在心底。她对自已说,这个人日后对自己尤为重要。要记住他,即从脚步声开始。而后再铭记他的身影,他出言的语气,他的一举一动,再到日后,他微一抬眉,她便能辨清他下一句想说什么。
他今日的步声很沉,透着犹豫。
“喝茶吗?”她轻轻一笑,言语温柔。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于市井民间的幽会,第一次,她约了他。她想,她是该真心地坦对一番,至少这半刻,她好好对他,可以吗?
密不透风的雅阁,设在顶层。静谧的阁造,极适合二事,偷人与杀人。尹文尚即面上一晃,僵硬地坐落在桌边,接过她递上来的杯盏,仰头灌入。湿热的汁水散在唇边,他低低笑着:“还是你泡的秋葵子浓郁。”
她又斟了一盏由双手捧着,递了唇边,却未饮,淡淡笑着:“不是秋葵,是菊花。”他一口而尽,又怎会细细去品其中味道。
尹文尚即微紧额头,垂眸转着杯盏,尴尬道:“再来一盏罢,我慢慢品。”他不知她是何时改了习性,或以喜服秋葵,根本就不是她的真性情。
“还是这般大意,想也不想就用。我掺了毒药。”她轻轻笑着,眸中渐起了水雾。她其实并不喜欢秋葵,不过是喜欢着延陵鱼所喜欢的,再以后便是习惯了。
尹文尚即自斟了一杯,入喉含咽,品足了个中味道,才又是一笑:“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你想拿回去了,随意。”他眸中浅波旖旎,映着她无色的瞳,有一般深意,“你以命救我,我为你死,值得。”
“若非真心,也值得吗?”杯中湿气润了满目,她轻阖了眼,眸中烫烫的。
他愣了许久,须臾不动地凝着她,她这张脸早已刻在心底:“也值得。”
他说也值得,清清浅浅三个字竟如此重。抬了手握紧她腕子,这一次未让她挣脱。
她摇头,未笑:“我说不值得。”抬了杯子便要饮。
他猛截住她腕子,半盏褐色茶水抖了出,他说:“我没想过要你陪着我。”
她苍白一笑,就着半杯饮下:“也没说会陪你。”
即便是笑,都辛酸的残忍。那盅茶水,只是菊花蕊泡的清茶,别无其他。
“在做延陵易之前,秦宓是我的名字。十一岁的时候入了延陵府,有一年采选,我那主人命我为一个少年挨一箭。那个少年很重要。她要我接近他,让他欠我一命,如若能爱上我便是更好。最后再由我杀了他。你说这故事有意思吗?”她反握住他的手,指尖滑过他青筋凸起的脉络,八年前,在他握住自己时,可有想到他日会有这个人反伤,“那个藏在你心底的影子,不是我。我没有以命救你,没有爱过你,那个与你酒膳后眠了一夜的人更不是我。如若没有这么多刻意的巧合,你也不会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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