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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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尘突地一马鞭掷向地面，只见地上探出的半个头脑浆迸裂，死于土中。萧城卷起一把羽箭钉入土中，顿时血染黄土。竟有人躲于底下，伺机暗杀！果然是悬丝楼！“小心地下、天上，还有暗器，土中有刺客，山上，可能会有巨石滚落！”萧城轻喝一声，一掌朝马车下击出，一人破土飞出，手中剑直刺马车内，萧城急急回身欲阻，然，两旁荒山倏然轰然震动，偌大巨石纷纷滚落砸向山下之人。萧城去路被巨石所阻，向右一侧身，有一块砸下，土地晃荡，马匹受到惊吓，一仰前蹄狂奔起来。不料半路被巨石砸中，轰然倒下。
楚文曲弃马下地，应付朝他射来的迅猛之箭与山上轰轰隆隆砸下的巨石。趁隙挡下朝马车射来的长箭。
萧城眼看一块巨石就要砸下正中马车，眼前却不断有巨石羽箭袭来，难以脱开身去。沁蓝长剑挥舞，劈石斩箭。右肩骤然一阵剧痛，一块大石砸到她的右肩，骨骼断裂之声，她自己却是清晰可见，“铮”地一声，右手握住的长剑脱手落地。一抬眼，堪堪一块大石就要将她连马车内的人一起砸死，她大喝一声，左手出掌，还未发力，将落之石已然碎裂，竟是被萧城一掌凌空劈所劈碎的。再看去，他竟是一口气连着劈碎了三颗巨石！好厉害的掌法！正在她发愣之际，有人将她抱起闪到一边，回头看，正是楚文曲。“姑娘，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他已有些内息紊乱，应是真气运用过度的缘故。
洗尘替沁蓝跃上马车，一掌劈开巨石，一甩袖，将长箭丢了回去，不远处，有人应声而倒。
萧城已然欺身来到车旁，卷飞地上碎石，砸向土中跃起的黑衣刺客。
那巨石却似用之不尽的砸了下来。四人的真气已是损耗许多。沁蓝右肩负伤，左手使剑，动作自是大不如先前。洗尘动作倒依旧轻巧，似是开始便保有余力。萧城也不见乏色，两人虽然真气亦是耗了许多，但却尚能应对自如。
却听砰的一声，马车竟从中间被人劈开！一块大石，将其中一半砸烂！萧城心下大骇，倒抽一口冷气，白羽陌儿还在里面！天！
沁蓝大叫一声，“啊！”声音凄厉恐惧，她看到了地上嫣红的血迹！且是，血仍在汩汩淌出。洗尘一掌击碎巨石，冷冷道，“不要碍手碍脚的，下次我可不一定会救你。哼！”
楚文曲也有些心寒，想到如苏陌那般灵秀的女子竟然被巨石砸死，还有他的恩人……
萧城掀开破碎的马车，全然不顾身后流矢与头顶巨石，他现在只想活要见人，死要，死要见尸！掀开马车时，他看到了背对着他的，浑身是血的苏陌，还有一旁紧紧闭着眼睛的沈白羽。萧城指尖颤抖，耳鸣目眩，他的手尚未触及苏陌，手下那人却自己爬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然后推了推身边的沈白羽，“白羽……”
　
　
此时，巨石终于不再滚落，只余依旧呼啸尖锐刺耳的流矢。　
萧城极轻极轻的呵出了一口气，似是怕即使一口粗气，亦能吹散了眼前纤弱的两人。“陌儿，白羽，你们……”正说着，他的后背已然钉入了一支长箭。洗尘分明可当，却未替他拦下，楚文曲怀抱沁蓝，却是救治不及，沁蓝早已吓得浑身颤抖，无法行动。萧城，生生便接了那一箭，更糟的时，那羽箭分明是喂了剧毒的，他后背肋下的伤口，肌肉正迅速被灼得焦黑。他却是无动于衷，似是那伤，全不在自己身上。他只是，专心致致地看着苏陌看重沈白羽，似乎生怕眼睛一眨，他们就消失了。他们若消失了，那他的生命还有什么光亮存在。　
苏陌指了指身上的血，“不是我的，不是白羽的，是他的。”她望向倒在不远处后背肩颈早已破烂的黑衣人道，“他劈开马车，我一抬头就见一块大石头砸下，一急，一掌打伤了他，然后，拿他挡了一下，然后我和白羽就活了……”说话的时候，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没有半点光彩，只有无限的漆黑。似是她的眼眸中，住着一个妖怪，吞噬了她的灵性甚至，人气。是，她的眼中，已然，没了人气，莫说是平日，她的水灵。　
楚文曲抱着沁蓝，跃至萧城身边，替他抵挡飞来长箭。沁蓝见苏陌仍活着，勉力整了整精神，替萧城封住伤口穴道。　
萧城的心却是如浸在万丈寒潭中，陌儿已经，近乎没有自我了，她已然快疯了。然而，快接近癫狂的她，却仍知道要去救白羽，会关心白羽。　
趁着巨石不再滚落，洗尘纵身跃向射来羽箭的地方，她边闪躲边飘身飞去。几乎所有长箭都朝她射来。洗尘却知道，擅长射箭之人，多数不善近身战，一旦她能接近，那她就有八成把握，杀掉他们！她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她不救萧城，但是却要救苏陌。　
当洗尘成功接近他们，萧城与沁蓝等人稍稍放松警惕时，那轰隆之声，顿时，再次响彻山谷！那巨石比先前更密更狠毒地砸了下来！　
只见掌影无数，巨石碎裂成粉状。如此一直持续了一刻，当山谷再次平静，碎石满地时，掌影亦消失了。使出那招的正是萧城，那即是水龙吟内功心法至十成掌法，十八天龙影。　
苏陌沁蓝四人被萧城护住龙影圈内，竟是毫发无伤！萧城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一丝血迹沁出，苍白的脸色映衬下，那血迹刺目的很。他对着眼神空洞的苏陌笑了笑，“陌儿，你的魂被小鬼吃了么？”他揉了揉苏陌的头，一股内力灌入她的百骸穴，苏陌一颤，一头栽了下去，萧城一把抱住她，依旧笑得温和秀雅。　
洗尘缓步走了回来，左胸前赫然插着一支羽箭。墨色的血已不再流，显然她也封住了穴道。　
她武功虽高，却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不够了解悬丝楼，不知道他们的狠辣决绝，即使牺牲自己，也要让对手不得好果。　





发狂（上）


萧城只是抱着苏陌，不动不语。楚文曲看得奇怪，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只好干愣着看他们。洗尘冷冷道，“坐着干什么？等死吗？
萧城却勾起了一抹浅笑，“悬丝楼，不是会轻易放弃任务的组织，我在等杀机。”语毕，却当真有三人自乱石中走了出来，此时，正笑吟吟地看着萧城。
“这位公子，倒是了解我们。”开口的是一位着玄色外袍的男子，左手执一把黑色夹黄的羽扇，一副自命风流的神态，却被满脸的横肉抹去了风采。
萧城睁开眼睛，依旧笑得文雅，“原来是玄煞神，渡生，”他眼睛一扫渡生身边一男一女，唇齿一张，“身边的可是苦若女，遥季，疯横大刀，金聊殄。”
渡生，悬丝楼座下第七杀手，遥季，悬丝楼第十三，金聊殄，排名十四。萧城将苏陌轻轻放到地上，笑道，“不妙啊不妙，看来，少不得一场你死我活了。真是……麻烦。”
沁蓝与楚文曲都是一惊，悬丝楼何等名声，悬丝楼排名第七，第十三十四的高手，是何等厉害，他们自知，现下当真是，少不了一场生死殊搏了。
如今，萧城已是元气大伤，十八天龙影，霸气十足，境界至高，却过于耗损内力，对发掌者反噬过大，他的内伤已然危重。况且他还中毒在身。洗尘胸前亦是一支毒箭，尚不知方才她伤得如何了。沁蓝与楚文曲尚可一战，只是，他们毕竟亦是已损失大半真气，眼下即使一人一敌，也未必能全胜，何况，还有一个渡生！他的武功，远在沁蓝与楚文曲之上。现在的萧与洗尘联手对付他，胜负亦是未可知的。
遥季媚生生一笑，“萧大公子，素来听闻你生的俊美，今日一见，当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美得很，奴家都不忍心杀你了。”一旁的金聊殄冷哼一声，“遥季，你也忒水性杨花了。真是够骚的。”
萧城仍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笑，他正在为自己疗伤。
渡生嘿嘿一笑，袖袍一挥，遥季与金聊殄飞身杀去。
沁蓝与楚文曲拔剑相接。洗尘将身上一个竹筒丢向渡生。劈空掌直往他身上招呼。渡生微微一侧身，轻松躲了过去。手中羽扇一挥，直扑洗尘天灵盖，上来便是杀招，果然狠辣！
洗尘又一个竹筒挥过，直打渡生左腕。渡生羽扇垂直下打，竹筒未及羽扇长，洗尘的竹筒未打中渡生时，他的羽扇已击中她的手腕，羽若锋利的刀片，直插入洗尘的腕关节！洗尘手上动作骤停，弃去竹筒，五指并拢，聚内力，掌风冲出，直中渡生肋下。渡生却是右手一翻，掌出劲风，竟将洗尘内力反弹开去！
洗尘右手被震，左手连推三掌，直击渡生前胸。渡生以右手直接与她对掌，纯粹真气的碰撞，两人掌指之间，暗流翻涌，身上衣袂，被掌风真气震得猎猎翻飞！
洗尘身上箭已折断，伤口血肉发黑腐烂，此时迫于体内真气翻滚，血几乎是从细小的山口内涌出！她暗暗加力，猛然一推，右手却化掌为拳，致力一击，顶上渡生左手腕，喀拉一声，骨头断裂之声，清晰可闻。渡生不禁一滞，露出破绽，洗尘猛然提力，砰的一声，渡生直直被震退出去，洗尘却也是退了几步。
洗尘冷冷一笑，“你这黄头小子，老娘都可以做你妈了，也不知尊敬长辈。真没礼数。”
渡生却是摇了摇他的羽扇，略略一笑，“前辈，你将我震退了，自己身体……可好？”他笑得得意，似乎被人震退的不是他一般。
洗尘脸色一变，五脏剧痛。“小子，你那是什么邪门武功！”洗尘暗中运功，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迫她无法再继续运功。分明是她占了上风，为何会如此！
渡生的眼里没有笑意，透出一股寒意，嘴角却是上扬着，露出一丝邪恶，“前辈，幸好你中毒了，掌力没那么刚烈强势，否则，你现在已经死了。不过，结果都是一样，你也活不了多久。且不说你那剧毒能不能解，即使解了，你方才对我下的那一掌，狠着呢，我若结结实实吃了那掌，怕，死的是我。可如今，吃下那掌的，是你自己……哈哈哈，如何？对自己的掌力，感觉如何？”
洗尘一惊，随之又恢复了冷漠，“哼哼，原来，你小子练的是镜衣。方才，我该用少林拈花指的。”
镜衣是一门能将浑圆之势的外力反弹的一种内功心法，外力越是纵横开阔，回嗜反弹便越是厉害。但若以尖锐之力攻之，镜衣自破！所以，方才那一掌，洗尘便是全然给了自己了。
　
　
她的头晕的厉害，内脏已是快要化开般，她知道自己那一掌烈云掌已将自己内脏悉数灼伤，她又有毒伤在身，看来，今日，她是必死无疑了。她没有悲哀，只是淡淡看了苏陌一眼。她终究是没有看到萧城娶她，没有看到她穿嫁衣的样子。　
洗尘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看不清倒在地上的苏陌，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她软倒在地上，眼前却是那日，苏陌欢快地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坐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样子。还有她不停耸动她把驱出来的蛊虫喂小贵吃时，那种无赖却天真的笑靥。苏陌，是第一个不怕她不嫌弃她的孩子。她还会对着她这个又恐怖又丑的老女人笑得梨涡盈盈。她还会为她驱除那些恶心的蛊虫。最重要的是，苏陌让她有活着的感觉了。那种有人关心有人在意的真实的存在感。也许，那就是所谓的人情味罢。　
那日在竹舍，她答应萧城立即出门，为沈白羽寻药，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要萧城娶苏陌，永远不能弃她不顾。她看到苏陌看着萧城时，那种带着丝迷乱的眼神，那种少女情窦初开时的娇羞，她便知道，苏陌爱上萧城了。她不管萧城爱不爱苏陌，她就是要他们在一起。她了解深爱一个人却得不到的痛苦。她依旧如此极端。而她也是在那日，得知，沈白羽竟是沈柯的儿子。那个沈柯就是当年收养她那负心汉和另一个贱人的骨肉的人。她当年被那恶人重伤丢入谷中，又毁去容貌。伤好后，已是一年。再出去时，才得知那对狗男女已死于苏紫星手中，遗孤为沈柯所收养。奈何她势单力薄，无法闯入鹤行山庄杀了那贱种。她那日掳来沈柯，只是匆匆将他们锁住，却未认出他来，正如沈柯未认出她曾是经江湖第一美人。他却在沈白羽脸上，看到了，那贱人的影子，他们长得是如此相像。她恨由心生。所以路上催生沈白羽体内剧毒，又半夜伺机暗杀，却是被萧城和苏陌所阻。　
她正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忽而觉得有人轻轻抱起了她，又轻轻将她放下，耳边声音柔软，“前辈，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撑了那么久。陌儿就在你身边。剩下的我来。”　
萧城方才中毒之后，连发十八天龙影一刻之久，毒伤后运行如此巨大的内力，简直等同于崔毒攻心，元气大伤，毒发猛烈。安抚住苏陌的一股内力，已使他最后一点内力几乎耗尽。根本不是来人的对手，任何一个都可以重伤他。他入定疗伤，无法出手相助，洗尘濒死，他心下很是歉疚。　
那边沁蓝与楚文曲亦是奋力相搏。沁蓝右肩骨已断，左手使剑力道自不如右手，堪堪只能招架遥季狠若毒蛇的长鞭，却伤不到她半毫，但遥季亦是讨不到半点便宜，若是沁蓝未耗真气，右肩未断，遥季早已落了下风。楚文曲一面要对付金聊殄，一面要分神相助沁蓝，打得很是不畅。　
“萧大公子，现在，可不是该分心的时候，你无暇顾及他人了。自己，你可有本事保住，是个问题。”说话的正是渡生。他笑得依旧邪魅，让人生厌。　
萧城一脸歉然，幡然醒悟的样子“啊，差点忘记还有你了。”　
那渡生左手已断，换右手摇着羽扇，听闻这一句，不禁有些气恼，面子上顿时失了光了，咬牙道，“看招！”　
萧城长剑鸣啸一声，铮然出鞘。既然是镜衣，那就用剑好了，尖锐细长的剑。　
洗尘一只手摸索到苏陌的手，撑开苏陌的手掌，咬牙，真气滚滚涌入苏陌体内。　





发狂（下）


苏陌醒来时，洗尘的手，轻轻地，落到了地上。此后，便再也无声无息。
苏陌坐起身，握住洗尘的手，另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颈间。苏陌的指尖苍白无力，触碰到她的脖颈时，全身都战栗了，没有搏动了。苏陌“啊——”的尖叫起来，眼泪如雨滚落，她一把抱起地上的洗尘，哭得浑身颤抖，但是，出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她再未发出任何声音。她浑身都是力气，体内的真气不断翻涌。洗尘，在临死前，将所有毕生功力，悉数传给了苏陌。
苏陌回头看了身后的人群一眼。萧城受伤了，沁蓝受伤了，楚文曲也受伤了，白羽还没醒，前辈，死了。呵呵，很好，何戒嗔，你好啊，好狠。她的眼眸，突然间充满了怨恨，她刻毒地盯着那三个不知是谁的外敌。体内似乎有什么要破体而出，她这次放弃了挣扎，她放纵了那股冲动，让它控制了自己。因为，她要救人。她不要再有人死了。萧城不能死，白羽不能死，沁蓝不能死，连楚文曲都不能！一直都是别人保护她，为什么她不去保护别人呢。即使，要付出命的代价。一个人，换四个人的命，她真是值了。
萧城看到苏陌时，她的眼瞳漆黑，无神无灵，她在笑，眼角却还挂着泪。陌儿看起来，像个，精致的提线娃娃，漂亮到完美却没有灵魂。
她手中，是沈白羽的剑，沁蓝几乎没有看清，她是如何斩下遥季的头颅的。她只看到白影闪过，眼前血色晕开，悬丝楼三人的身体几乎是同时，轰然倒下。待她再看清苏陌时，苏陌的手中已然提了三颗人头。沁蓝不禁抬头震惊地看着苏陌，她咧着嘴，无声无息地笑着，笑容美得动人心魄！却带着森然的气息。她的黑色瞳仁，浓郁得要滴出墨来。天。陌儿的眼中，竟有股死气！沁蓝接近绝望地看向萧城，想知道，苏陌到底是怎么了。然，对面的萧城，嘴角轻轻一勾，眼睛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