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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七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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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觉得安心下来,自然而然的,把身体偏靠向那处温暖,沉沉睡了过去。

!!!

泡药澡是驱散疲劳的良方,七弦坐在木桶里捧水拍脸,热气熏蒸出花草的香味,让昏蒙的脑袋渐转清醒。

不急不缓的叩门声伴随着低哑的声音传进来:“娘子,好了没?为夫给你送饭来了。”

是百里明月,昨夜他把熟睡的她带到客栈,以夫妇的名义要了间上房,之所以睡得死沉,完全是因为那家伙在祝酒里加了安神药。

这个人做好事从来就不会做彻底,七弦习以为常,至少他没把她丢在墓地边上吹夜风,还花钱住房,让她睡了个安稳觉,就连这一桶热药汤也是他开的方子叫伙计上药铺抓配的。

出水穿好衣裳,七弦托着湿发去开门,百里明月捧着食盘闪进屋里,低头在她颈间一闻:“嗯,真香,比昨儿的劣质花粉舒服多了。”

七弦走到桌前坐下,对他焕然一新的面貌还没能适应过来,装扮换了作风也变了,换做以前,他肯定不会放过欣赏她入浴的情形,今儿倒是老实候在门外。

“你吃错药了吗?”或许他经常吃错药,不然不会总这么反复无常。

百里明月横了她一眼,把碗推过去:“快吃吧,吃了好赶路。”

七弦警觉地看着他:“我有事要办,不能和你一起走。”

“不管你要做什么,扮成媒人都是下下策,走夜路不仅不利于探听消息,还会节外生枝,我跟着为你提供一些便利,不会干涉你的私事。”

吃完饭后,百里明月把木箱拖到桌前,拉开四层屉子,里面药材书册一应俱全,他将屉子后面的暗门打开,里面放着古琴与木制面具,还有些见不得光的兵器与毒药。

七弦惊骇道:“我不是去杀人。”

“有备无患而已。”百里明月把箱子一层层合上,“这儿近来不太平,多留点神总没坏处。”

被他这么一提醒,七弦突然想起件事来:“村民都说李王两家的孩子是被白发鬼所杀,我听你提过他,那不只是个传说?”

“传说也是以人为本……目前顶着这个名号的是我兄弟玉无心。”百里明月拉着她坐在床沿。

七弦一愣:“唉?玉无心,他不是……茶商吗?”

“是啊,是商人也是江湖人,还是……你小妹滕粟的义父,你在意的是这个,对不?”百里明月偏头审视她的表情。

七弦僵直了身子,面色冷凝:“你说什么?”

“七弦,不用瞒了,你在坠崖前杀了苛待你们姐妹的总管,你在这两年所杀的人都是参与滕家灭门惨案的凶手,以及你之所以会迫不及待地赶来这里的原因,我都知道。”她是听绯红提起滕粟才迫不及待地想赶去确认。

七弦沉默半晌,深吸了口气:“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一直在打探小妹的消息?”

百里明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不完全是,玉无心在查滕家的案子,令妹比你坦率多了,结合她说的话再看你这两年来所杀的人,身份目的不难揣测。”本来不想这么早就拆穿她的伪装,但是玉无心会找他帮忙,还牵扯到弥勒教,这些复杂的关系只凭她这个半吊子是解决不了的。

七弦双手发抖,信中所讲诉的事远远超乎她的想象:“粟粟她受伤了?”

“放心,破了点皮而已。”

七弦站起来,挑起灯线打上火,把信烧成灰烬,坐在桌前抱起头,滕家的灭门案并不像外传那样是江湖仇杀,母亲查出了真凶却只来得及将她们姐妹送出庄,临行前悄悄把留书交到她手里,上面列出了凶手的名单和部分真相。

家仇血债都让她独自背负下来,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身边已经没有能够信赖的人了呀!

“他不该让粟粟知道这些,远离是非才是保护她最好的方式。”

“噢……你说的自然有道理,却不一定适用于她目前的状况,麻烦有时不惹自来,起先玉无心也是和你有相似的心态,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定能护得周全,结果如何?找来罗刹帮手还是被人给摆了一道。”

不过,那个叫滕粟的小鬼很看得开,有什么心事都毫不保留地吐露给玉无心知道,相比起来,做姐姐的则是对谁都怀抱敌意,什么事都先往最坏的方面考虑,就如同现在——

“那做好防范即可,要让粟粟摆脱过去,就不要再插手滕家的案子。”

百里明月拉开她抱着头的手:“玉无心是令妹的义父,该怎么做无需旁人过问,论及人脉与江湖历练,他比你强太多,为什么不放手让他去处理?”

“爹娘的仇不能让他人代劳。”义父又怎么样?没有血脉相连能比外人亲近多少?

“是不能……只是,他的手脚比你快,消息也比你灵通,代不代劳,你能控制得住?”

七弦无言以对,能力上的差别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她能花一辈子去寻仇,却不能要求别人等一辈子。

百里明月微微一笑,贴在她耳边轻喃:“我能帮你,替你打探情报,给你栖身之所,让你能尽快手刃仇人,并且……你不想说的事,我也不会过问。”

“我不懂……这么帮我能带给你什么好处?我已经没什么能回报的了。”身体早已给他了,钱财……他不缺,在她身上还有什么是他需要的呢?

“这世上,除了亲人,不会有人毫无缘由地去帮助另一个人,对吧……若我说什么也不求,那是假的。”百里明月倾身抱住她,“拿你的心来回报吧。”




11

11、夫唱妇随 。。。 
 
 
每月逢九,隆普寺下便要开办庙市,将寺中的佛像装上彩车巡游,寺庙周围百商云集,各处都可见摆摊耍把式的。

七弦平日里行走都避开人多的地方,百里明月却正好相反,哪里热闹往哪里挤,背着木箱四处兜售药材,借着与人攀谈来打听消息,从家常琐事到时势世情,只要别人愿意说,他都照单全收,并且还能跟着一起闲侃。

换上道袍扮作游医,举手投足全都天翻地覆,哪有半点原先的影子,完全就是个市井小民,只有脸皮比墙还厚这点没变。

他说成功的易容并不是简单的改头换面,必须全身心去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并享受它。

他说她虽能掩藏真性,但充其量也就是惺惺作态的程度,所以她总是回避别人的目光,因为眼神是最能反应出内心的窗口。

他说希望她也能适应并享受新的身份,为将来行走江湖打下扎实的基础。

于是……她的新身份是——卖药先生的贤惠娘子。

娘子是身份,贤惠是品性,要扮得形神俱备,就该站在为人妻子的角度用心揣度,比如——
相公出汗了,要主动帮他擦拭,不能等汗水滴下来。

再比如——歇脚时要主动替相公拉开座椅,茶杯空了要主动斟满,相公与人说话时要乖巧地站在一边等候,相公说东她不能往西,相公说是她不能说不是。

所谓贤惠也无非就是以夫为天,扮成逆来顺受的下人她最拿手。

逛到日当中天,在百里明月问她想去哪里吃饭时,她只回了一句:“相公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于是他们在一家二层楼的饭馆坐下了,挑了楼上靠里的隔间,舒适又清净。

当百里明月问她想吃什么时,她还是:“全凭相公作主。”

于是百里明月要了荤素各三样,搭配甜汤小点,七弦不挑食,上来什么吃什么。

百里明月连连摇头:“你是我的娘子,不是侍从,不是女婢。”

“这就是贤惠,丈夫说一不二,其实你可以不用问我的意见。”七弦喝着甜汤,觉得有股清爽的香气,挑起勺子一看,发现里面加了槐花。

百里明月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贤惠不是目中无夫,我问你,这几盘菜当中,我最爱吃哪道?”

七弦眨了眨眼睛,她当然不可能知道。

“你从没跟我说过。”

百里明月叹了口气,筷子往玉檀笋丝上敲了敲:“这道菜你吃的最多,装菜的碟子却不是离你最近的,你的口味偏甜,在凤仙楼时我就发现了,喜欢吃什么,这还需要说吗?”

七弦脸上发热,小声说:“那我下次留意。”眼神在几道菜上溜来溜去,就是不看向他。


 
百里明月撑起额头:“七弦,在江湖上行走,观察力很重要,今儿咱们走了几条巷子,见过哪些人,说了哪些话,你能记得多少?”

她向来是有目的性地打探消息,有需要才会特别留意,对与人的交流也是相同态度,除非有必要,否则都敬而远之,不像他——“你与人谈话漫无重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不重要的事也有必要记?”

“当然,为了长见识,了解身处的环境与人事,从看似毫无关系的消息中理出有用的线索。”百里明月见她陷入沉思,又问:“我为何要到这酒楼来,选择这个隔间,点这几道菜?你觉得有什么说法?”

除了肚子饿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困惑的眼神告诉百里明月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些问题:“身份,我是在做与这个身份匹配的选择,以你我身上的穿着,虽算不上大富贵至少也是不愁温饱,文人常以着道袍彰显其风骨,被迫弃墨从商的书生更注重这点,在有财力的前提下会刻意追求生活形式上的风雅,所以我挑清幽的隔间,倚窗而坐,点几道名称好听,价钱适中的菜,既不奢侈,也不会引伙计们斜眼相看。”

这时,屏风外传来脚步声,百里明月适时息声。茶博士端来一壶香茶为二人斟满,待他退出隔间后七弦才开口:“你过于注重细节,谁没事留意这些有的没的?”

“很多事情都是由小见大,如果你不能面面俱到,总有一天会摔在疏漏的环节上。”

七弦喝了一口茶,抿在嘴里半天才咽下去,抬头看向他:“摔倒了再爬起来就是,你就没摔过吗?”那一身伤疤不正是跌打滚爬的痕迹么。

“男人经得起摔。”

“都是皮肉包着骨头,摔了一样会痛,分什么男女?”只是男人比女人更有本钱去为非作歹罢了,一旦跌落谷底,说不定比女人还懦弱。

“七弦,把头抬起来。”

“嗯?”

她顺应话语的仰起下巴,忽而唇上一热,不期然望进他深邃的眼瞳里,只是刹那间的交会,就让心口募然窒闷,会害怕,也是怕这种因他而起的异样情潮。

百里明月倾身越过桌面,像是兴致突发的偷香,仅是柔柔印上一吻,片刻温存之后便坐了回去,轻声道:“不能让心爱的女人依靠,那是男人的悲哀和失败。”

“把自己交托给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本就说不通,只要有心自力,何必仰仗他人而活?”人与人的相处维持彼此互利、各取所需的关系就行了,否则风险太大,保不了本还要倒赔,人心只有一颗,赔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

百里明月总算体会到对牛弹琴的挫败滋味,偏执是日积月累的成果,立身自我而刻意去忽视周遭的环境和人群是孤僻的表现,历经坎坷之后要怎么才能无条件地去相信别人?

本来有一次机会能让她感受到人情的温暖,当初救她时如果不做那些多余的事,相信她还不至于把人性看得如此卑劣不堪。

如果连人命都能上秤争斤论两,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估价?

他愿意用十年、二十年,甚至穷其一生来填补她的伤口,本来还做了两手准备,眼下看来,这丫头的性子改不了了,哪儿敢让她独身闯江湖?

!!!

七弦的出走让楚朝南恼羞成怒。

“那个贱货!我在她身上下了多少工夫?花了多少心血!?”他扯下床帐,一掌把床榻劈成两半,面色扭曲狰狞,哪儿还有半点豪侠的风范。

七弦所住的露华园被他砸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石块和木屑,就连院子里种的牡丹也被连根拔起。

谢婉靠在门栏上,冷眼看着他气冲如牛,闲闲地说:“爷,她留书说要回乡探亲,没准过段日子就回来了哩。”

“探亲?哈哈哈……她哪儿还有亲人可探!十年前早就死绝了!”楚朝南朝墙面上狠狠一拍,顿时留下一个浅浅的掌印。

“谁说没有?她的小妹不是在益州吗?爷~您为此还派人暗中去查探,都忘了吗?”

“她不可能知道!否则为何不早去?住在白云堂,她也没有机会出外探听。”

谢婉扭着腰肢走过去顺抚他的背脊:“凤仙楼可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去处,爷~~你不知道么,凤仙楼的楼主可是奴家的师兄呀,您在外奔波的这段日子里,师兄可是夜夜召她去楼里私会,以听琴为名……行苟且之事。”

“你说什么!?”楚朝南猛然转身,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师、兄?不可能!那明明是个女人!”

谢婉丝丝吸气,艰难地发出声音:“爷,您要是杀了奴家,就永远也无法知道真相了……也永远……得不到那个女人。”

楚朝南恶狠狠地瞪了她半晌,挥手把她甩在地上,背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谢婉捂着脖子咳喘了一会儿,扯了下唇角,轻轻笑道:“爷见过的是我师父,如今坐镇凤仙楼的则是我师兄,啊……就算您见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因为他总是扮成女人么。”

“你竟然敢欺骗我!”楚朝南蹲□揪住她的衣襟,“为何不早说?”

“要为师兄守密啊,纵然他不看我,至少我是唯一能与他分担秘密的女人,爷……奴家的身体是您的,可是这颗心呀……早给了师兄,可是……这个秘密却让别的女人抢去了,您说,我还苦苦守着有什么意义呢?”谢婉伸手轻抚楚朝南的面庞,笑得魅惑。

“你!”楚朝南脸色剧变,出掌往她脸上击去,却顿在三寸之间,忽然纵声长笑。

“婉儿,你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这小性子……与这身子,都叫楚某欲罢不能,”说着撕开她的裳裙恣意抚弄。

谢婉娇喘着弓身迎合,双臂勾住他的颈项,在他耳边低语:“师兄……不在凤仙楼,应当是追随她去了…师兄武功高强,但是体内有毒,只有趁这外出的机会才有办法压制他,一旦回到凤仙楼,就算倾尽白云堂全部势力,也动不了他一根指头,我可以帮您从他手里得到七弦妹妹,爷呀……只要您照我说的去做……”

楚朝南眯起眼睛,冷笑道:“婉儿,你是想帮楚某还是要楚某帮你?”

“有区别么?爷……帮您不就是帮奴家自己吗?”




12

12、情深一往 。。。 
 
 
市集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请了说书先生的茶铺,伙计们把几张桌子拼成方台,说书人把梨花片打响,自然就能吸引往来的游人商贩停步小憩。

这茶铺里的说书先生不比勾栏曲馆,没有拉胡琴的在旁帮衬,全凭一张嘴皮子吃饭。能留住客的说书先生不单要会讲故事,还要能眼观四面、耳通八方,铺子里走江湖的,跑商的,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多是男客,男人们在一起吹牛闲侃,比的就是谁的见识多眼界广。

说书先生必须带动客人们的兴致,近到州县远达天下,但凡能让人评说的事,他都要了然于胸,不仅要知道,还得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江湖游人每到一个地方,想迅速了解当地的风土民情,必先往茶铺子里钻。所以百里明月也带着七弦坐在茶铺外的大棚子下喝茶听讲。

今儿说书先生讲的就是近来川峡地带发生的几桩大案——十来名童子的失踪案,两起谋杀案,两起劫镖案。

命案中死的四名童子都是失踪案的受害者,而劫镖案看似与前两起案子毫无联系,杀人剖尸的作案手法却一模一样,并且在现场都发现了银白色的发丝。

坊间都传是白发鬼出没,而提到白发鬼,又要牵扯到百年前被剿灭的弥勒教。据说白发鬼正是弥勒教教主死后化身而成。

听到这里,百里明月轻笑了一声,人多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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