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书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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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不会跑去跟天涯假仁假义的说什么，我原谅你了。

他做错了事。她就要记住！念叨他一辈子！

天涯默默的站在避雨亭外，长长地吐出口气。

外面风雨刮得紧。他身上的薄衫半湿透，有些寒冷。天涯张望着避雨亭附近，茫茫风雨，天色迷茫，避雨亭的远处，一棵大柏树落了一地的落叶。

客栈。

“她叫柳无语，是个对联高手。出身南镇？平时与一个叫天涯的剑客称兄道弟？”唐元斟酌着小厮的回报。这样的叙述，让他越发的想起一个人来……

柳梦语。

新婚当日弃他而去的他的新娘子。

那年头，男婚女嫁，全凭父母媒婆。唐元也只知自己的新娘是柳家的大小姐，看过她的画像。谁都知道画像可以作假。没见过面，也不知她性格。只有当日，柳梦语逃婚的“性格”让唐元丢脸外，大吃一惊。

他是个男子，尚不敢质疑父母婚约。柳梦语竟敢乔装书生逃婚？

不过托柳梦语的福，唐元也可以跑出家门四下游玩。当然，他也找过她，那种很敷衍了事的找过。反正晚点找到柳梦语，他就可以在外头多玩一会儿。

没想到两人之间的纠葛会这么深。

她新婚弃了他一次，星桥又弃了他一次。而且自己的未婚妻，还跟一个剑客称兄道弟，同房歇息？她有没有在乎过名誉，柳家和唐家的颜面？

若说她不知廉耻，青楼她出联辱骂又证明了她的品性清白。

“还是马上将她抓回来？”这个念头一出，唐元立马把它给捏死了。

抓她回去，唐元也得回去了。倒不如……就陪着柳梦语在外面玩玩。她既然敢为爱逃婚，那么他就陪她玩到底。

闲时戏弄一下这样的未婚妻，其乐无穷。

大清早起来，风雨已经止了，柳梦语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避雨亭门边，穿好外袍。天涯一夜未归，独留她在亭中歇息。

出了避雨亭，行进百步，有一棵百年柏树。一个青衣人影就侧卧在粗壮的树干上。清晨的光洒在他温润的侧脸上。柳梦语从树下看去，觉得天涯整个身子都发出淡淡的光。

“天涯，起床了！”喊了一声，天涯未醒。想来是睡得沉了。

柳梦语也没有再喊第二声。看着大柏树，想了一会儿，眼睛一转。竟然手抱住树枝，脚踩着树干，准备爬上树去。

这树高十多米，树干一人合抱。柳梦语碍于大小姐的身份，平日只看着丫鬟家丁爬过树，心中很是羡慕爬树登高。凑巧天涯在树上，竟也升起一股热血准备爬树。

被树枝的摇摆震醒，天涯眉头微微拧起，睁开朦胧的眼睛。就见柳梦语已经爬树到一半。心头一震，不知道这笨书生怎么会来爬树。又不敢打扰他，慌了他爬树的动作，继续闭上眼睛佯装熟睡，只眯着一条眼缝打量。

偏偏在此时：“柳书生！”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他应该也是看见柳梦语爬树心生慌乱，才不禁出口大喊，喊声中也极是关切。

柳梦语好奇的刚转过头去，就惊觉自己纤腰被人一抱。天涯一手持剑抵在树干上，一手抱紧了柳梦语，沿树滑行而下。

“啊。”柳梦语惊喊声未喝出，两人已到了树下。

放开柳梦语，天涯一句骂声喝出：“你找死啊！没事爬这么高的树，小心摔下来摔死你！”

他是好意，就是骂得凶了一些。柳梦语瞪着他：“我都已经爬到一半了，是你把我拉下来。你吼什么！我是你的夫子，客气一点。”

柳梦语不甘示弱的对视他。直到天涯气呕的别过头，才也扭过头。

唐元在一边看着两人怄气，趁机道：“柳书生，你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昨天才见过，“青楼那个唐……”

“唐元。”唐元忙道。看柳梦语脸色不变，心头有些失望。两人虽说是媒妁之言，但是对于未来夫婿的名字，她总该有些自觉吧？

唐元这名字……有些熟悉。柳梦语低下头，又抬眼看着对面的公子。完全想不起来了。



　
（十六）他乡遇故知

更新时间：20111121　18：10：24　字数：2011

“我要离开京城。刚好行到此处，就见柳书生正在路边爬树，一时担心，不由惊喊出声。”唐元微笑解释自己的处境，“没想到惊扰了柳弟和天涯兄，实在是无心之过，望两位海涵。前方有间茶馆，不如由我做东，给两位赔罪了？”

这说得还像一点人话，不像天涯大吼大叫：“多谢了，只是我二人还有要事在身，行色匆匆。恐不能全唐兄美意了。”不过想起青楼那事，柳梦语对唐元还是没有什么好感。

见柳梦语主动驳回了唐元的提议，天涯立在一边，嘴角隐隐往上一提。公子了不起啊？请客很有钱啊？哼，偏不买你这个面子！

“哦？什么要事？”唐元一诧，“连坐下来喝杯茶，吃个点心的功夫也没有？”

“吃点心啊……”天涯高兴还没片刻，柳梦语下一句话立刻让他嘴角往下抽了一抽。

“早上起来日已高，茶馆里头走一遭。拌干丝，蟹壳黄，千层糕，翡翠烧卖，三丁包。一杯龙井香气飘。”唐元道。

柳梦语有些犹豫，唐元紧接着诱惑，“吃过早饭念中饭，狮子头菜心烧，煨白蹄酱油浇，醋熘桂鱼炒虾腰，再来一斤陈花雕。吃过中饭想晚饭，金华火腿镇江肴，咸水虾子撒花椒，什锦酱菜麻油浇，香稻米粥儿粘胶胶。二更时候上夜宵，一碗莲子羹，清新又补脑，一觉睡到大清早。”

……天涯望着柳梦语流着口水，眼巴巴的随着唐元走了。

茶馆。

唐元点好了菜，看天涯始终僵硬的立在包间一边。儒雅的脸庞绽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天涯兄，坐啊。”

“不坐。”天涯冷声道。

“真的不坐？”天涯摇头。唐元朝包间外招呼，“小二，把多余的椅子撤掉。”

……做人要有志气，说不坐就不坐！

“呵呵，天涯兄还真是说一不二。”唐元笑意灿然的看小二撤掉椅子。

“承让。”天涯立在原地，别过头去，嘴中挤出两个字。

“天涯兄，你坐吧。这儿的点心真的很好吃。”柳梦语似是有些不忍，夹起一个点心吃着，“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柳夫子，我很感谢你为我说话，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在这个时候用的。

“柳弟，你这样就不对了。”唐元正色道，“天涯兄行走江湖，最重的就是承诺二字。既然说不坐，就一定言出必行。你劝他只让天涯兄为难的。”

“是么？”柳梦语显得很惊讶。

“当然了。”唐元点点头，见柳梦语一手抓一个点心，“柳弟，听说你出身钱塘，不知道这些地方吃食合不合你的口味？”

“你知道我出身钱塘？”

“因为我也是来自钱塘啊。”话音刚落，柳梦语惊喜的看着唐元：“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钱塘还好么？听说钱塘有个柳大学者，最近如何？有没有写什么新诗？”

看来她还是挺挂念家里的：“柳弟慢慢说。”唐元被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有些头疼，“钱塘近日还好。只是柳家出了一桩事。”

“啊……”应该就是她逃婚的事情了吧。

见柳梦语默默地低下了头。她在反省自己让柳家颜面扫地的事么？唐元心头思忖，温声道：“听说上个月，柳大学者……”

“别说了。”柳梦语摇头道。

“柳大学者携家眷，游山玩水去了。一路上写了不少的好诗，广为传颂。”柳梦语猛地抬起头。

唐元继续道：“柳大学者还说，以前顾念着家中小女，不能放心出游。现在没有了包袱，正好可以畅游五湖四海，大发诗情。”表情一派认真。

“包、袱？！”

唐元点头。

看柳梦语身子在风中晃了两晃。唐元心中暗笑。她还真是笨，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又没什么证据证明唐元说真说假。

“不过……这样也好啦。”如果她爹娘真的跑去游山玩水，起码不会为她担心。柳梦语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真的么？”耳边传来唐元轻轻的问声。

当然啦。她应该这么说吧？“当然……啦。”

看着柳梦语口上当然实则惆怅的样子。唐元也不好意思再去戏弄她：“烟径掠花飞远远，小窗惊梦语匆匆。”柳梦语愕然地看着唐元，“这句诗，柳大学者一直挂在口上。”

“原来，如此。”柳梦语喃喃，握紧了手中的小吃。

她一定要快点找到她的心上人，回去找爹娘。

“唐元兄要离开京城，是回钱塘去么？”

“是啊。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年元宵，我因有要事留在京城。好不容易等事情办完，就立刻想要回钱塘和家人一起过节。”唐元望着窗外，貌似在思念远方的故土，“柳弟你呢？元宵也留在了京城？”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和元才子玩了玩对联。京城许多景致也未曾踏足。”柳梦语随意道。

唐元握紧了茶杯，拂去茶上的热气：“元宵那日，京城灯谜大会十分热闹。柳弟一定有去看吧？”

“没有。”想起这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迎着唐元探来的目光，柳梦语恶声恶气的道，“为了准备第二日与元才子的对联，我被关在房里，看了一夜的对联书！”

“真的？”一边说着，唐元竟然一边大笑了起来。

柳梦语惊异的看着唐元。她还以为唐元是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没想到听到她的惨况，他竟然笑得那么欢乐？

难道他也是个喜欢幸灾乐祸的人吗？

注意到柳梦语表情有些受伤，唐元连忙收敛起笑容：“我只是想到，元宵节那日有人做了一件傻事。”

“什么事？”

柳梦语话音未落，包间里忽然响起一个肚子的“咕噜咕噜”声音。两人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两人谈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而天涯一直站在角落，眼巴巴的看着二人喝茶小吃。



　
（十七）不要事事道破

更新时间：20111122　19：28：17　字数：2027

天涯一边吃面，一边看着柳梦语和唐元说说笑笑。自古不都说文人相轻么，怎么看他们两个偏偏谈笑风生。柳夫子对他就从来没这么有话可说。

“原来柳弟你是为了寻找真爱，才离家出走。”唐元道。眼角飞快的扫了一眼天涯，“那么你现在，有没有找到真爱呢？”

……看我干什么。他是一个书生，我是剑客。爱也爱不到我身上。

柳梦语叹口气，摇了摇头：“没有。”

“哦。那真是可惜。”唐元也随之轻叹了口气，“不知柳弟想要找一个怎么样的真爱？”

话音一落，不待柳梦语自曝“喜欢男人”。天涯插嘴道：“他想找个穷而志坚，有学问的……人。”

“是么？”听到天涯的回答，唐元也锁起了眉，思忖片刻。

当初柳梦语扮作书生逃婚，只留下一封书信：爹娘，我去找真爱了。唐元也不知道何谓柳梦语的“真爱”：“一定要穷？”

“唐兄。古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如果人没穷过，怎么显出意志坚定？怎么懂得去珍惜身边的事物呢？”柳梦语认真道。

天涯望她一眼。本来听柳梦语说她要找个穷书生状元郎，没想到也有这般解释。

“是。”唐元也怔了一下，紧接着连连道是，“像是富家子弟，想要什么都随手可得。也就不在乎了。不过，我看柳弟谈吐不是个贫寒书生，怎么会有这般见识？”

“看戏啊。”柳梦语吐出一个孩子气的回答，“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我最喜欢看戏了。”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戏。

“但是，即便是富家子弟，也是千百种不同。若有一个富公子喜欢上了柳弟。他样样都好，只可惜有钱。难道柳弟要他散尽家财，再来喜欢？”

“啊？”柳梦语想要回答，看着唐元认真的表情，又止住了口。偏过头想了一会儿，“如果他是真心的爱我，我也喜欢他，那么……反正现在又没发生这种事，那时候再去想吧！”

唐元也不紧逼，端着茶杯轻轻摇动：“我只是随口一说，柳弟也别放在心上。”举杯品茗。

“自然不需要散尽家财。”天涯道，“不过柳夫子家有钱得很，养一个闲人，也不是不可以。是吧，柳夫子？”他一推柳梦语，柳梦语缓缓点了点头。

唐元扬眉看着吃完了面的天涯：“那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靠人来养？”

“哎！”话未说完，天涯匆匆打断，“唐兄，你误会了。我们柳夫子是个书生，喜欢的人也是个漂亮小姐。怎么说出男子汉的话？”他说得一脸正气，本是想替柳梦语正名。

唐元嘴角却泛出一个婉转的笑意：“是啊，喜欢漂亮小姐。”看着天涯，“那天涯兄，你喜欢怎样的女子呢？”他说‘女子’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天涯脱口而出道：“漂亮呗。”

“嗯，食色性也，这也正常。我喜欢……谈吐脱俗，气质高雅的大家闺秀。”一扫柳梦语，似是随口道，“幸好柳夫子是个书生。若是个女子，定然会迷倒不少人。”

不待天涯僵硬的插话，唐元举起酒杯，对着天涯一示礼：“天涯兄，多喝一杯。”

吃着小吃，聊着天。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三人约定好第二天一同上路，就准备房间歇下了。过去天涯和柳梦语穷，住一个房间两个床铺。唐元既然请客，便三人三房。

只是要房间时，房间位置又争了起来。天涯要睡中间，将唐元和柳梦语两人隔开。唐元却要靠着柳梦语睡。看他们争累了，柳梦语随便挑了一个房间。唐元拉着天涯去喝酒。

还未到睡觉的时辰，柳梦语在房中闲着无事，看墙角有架琴。搬出琴来，擦拭干净。

十指翻飞，琴声悠扬。弹的是《如梦令》的调。

是她……竟然是她。

琴声传到唐元的房间内。趁着天涯在旁喝酒，唐元缓步走到窗边，靠墙细听。眉头微微皱紧。

“那是柳夫子在弹琴吧。”天涯道，拿着一小壶酒坛子，跟着唐元走到了窗边，开了竹窗支起竹杖，“他虽然性格单纯，才学倒还不错。”

“天涯兄与柳弟相处已有月余，柳弟是个怎样的人？”

“他？”天涯坐在窗头，背后一弯明月，“他是个笨书生。平日有些呆，有些娘娘腔。不过处久了，柳夫子对人也蛮好。无论谁，都是真心相待……不过，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优点。很多事都要让人替他操心。”

“可你能为他操心这么久，看来你们的关系还是挺好的？”唐元对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呵呵，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我跟他一起赚钱，自然要保护他的周全。”天涯随口道，头抵在墙上，持酒壶喝酒。房间内静默片刻，天涯又坐起来，摇了摇头，“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久了……”

“怎么？难道天涯兄要去远方？”

天涯摇头：“只是我和柳夫子出来月余，柳夫子羽翼渐丰。我此时能保他周全。可以后，他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岂能一生一世护他？”

天涯有些惘然。

他知道柳夫子喜欢男人，可是世俗冷眼，他能突破自己的心里障碍，喜欢上一个男人？那年头，万事以孝为先，何谓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或许天涯是对柳夫子有些心动。可是还未到情动那份上。柳夫子更曾向他亲口表明，不喜欢天涯。他又何必……

唐元坐在天涯身边，望窗外明月低声道：“其实我觉得，柳弟就像是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孩子。有点小聪明，却有勇无谋，贪吃好玩。不成大器。”

“话虽如此……”做人还是互相尊重，不要事事都道破比较好。天涯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