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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心拙然-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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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桁儿,为什么,这江山早晚都是你的,你为什么就这样等不及?我的命不重要,那戬、蕲、钦、德四州可是重中之重啊!你舍了这四州,元启就要有三分之一的百姓遭受饥馁!为了早晚属于你的皇位,这么做,你于心何安?!”
“哼!桓逸,你少在这里教训我!我不是你,不举了就转身去好龙阳!为什么?想知道为什么?好,今日我便告诉你!为了女人,我心爱的女人!我咽不下这口气!我高高在上的父皇,抢了我心爱的女人!我只有早日坐上龙椅,才能抢回红衣!”
此番话说完,为卫兵包围的三人皆是一愣,不知其中还有此等隐情。
“红衣,也就是现在被打入冷宫的裴昭容。当年我对父皇求娶过,父皇不肯将她嫁于我,转身便选了秀女、纳入后宫,宠幸之后又不肯善待,不出半年,便听信其他贱|人的谗言,将红衣打入冷宫……我恨!我不想再看到任何我喜爱的人或者物,被他夺走!只有我坐上了龙椅,这元启的一切才都是我的!我想要的,别人再也夺不走!只有我不要的,没有我要不到的!”裴红衣被夺,并不是说明桓桁对这女子有多深的爱恋,只是激发了他心底的不安意识,一种类似守财奴般的意识。他从小便知这元启的龙座与江山会尽数归他,也便潜移默化地将天下所有稀有珍贵的物什列为己有,于是,现在贞和帝赏玩的女人、把玩的宝物,都令桓桁有一种被他人抢夺占有的焦虑和嫉恨。
桓桁的这段话说完,桓遐嗤笑,桓榉浑身发抖,桓逸默然,心中想着,如果贞和帝要抢白简,他会不会也同桓桁一样的愤怒成狂。褒姒一笑可倾国,如果真心爱上一个女子,确是难挡冲冠之怒。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吃饱喝足,该送你们上路了。”桓桁收敛了情绪,平静地问。
“最后一个问题,”桓逸想了想,开口,“你刚才说杀了吾等无需向陛下交代,是不是除了这里的鸿门宴,陛下那边你也下手了?”
“是。”桓桁停了停,笑容明媚,语气慷慨,“大势已去,拖延个一盏茶的功夫对吾无损,对汝等亦无益。我颇念多年的叔侄之情,将此间详情讲于汝听,汝等知晓这许多之后,便可瞑目上路了。三叔,有四叔和三弟陪着,黄泉路上也不寂寞。”桓桁抬手号令,“杀!”
号令之后,卫兵们步步逼近,毫不客气地举刀向桓逸和桓遐砍了过来。桓逸和桓遐背背相对,有意将桓榉护在中间。桓逸利落地从腰带中抽出一柄软剑,既赴鸿门宴,又焉能没有防备?桓逸久战沙场,武功自是不弱,出手快狠准,迅速解决掉两名卫兵,劫过两把长刀扔给桓遐和桓榉。
被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卫兵包围,确是凶多吉少,任是桓逸再骁勇,以一敌几十,也是负隅顽抗、回天乏力。好在桓遐平日里也是勤于习武的,而被护在中间的桓榉,也不是软弱的纨绔贵公子。
厮杀近一刻钟。
围困中,桓榉怒斥桓逸,“救兵何在?”
“陛下,马上就到。”桓逸前胸、大腿、双臂各挨了一刀,血染衣袍,面不改色,凛然回答。
桓逸的话音刚落,宴会厅的大门便被踏破,贞和帝的随身侍卫、千牛卫队长赵靖引着左右千牛备身,耿氏兄弟引着弓弩手和王府护卫一起杀了进来,在外圈将桓桁的卫兵团团包围。两名千牛备身率先将桓桁制服;擒贼擒王,桓桁被擒后,赵靖一声大喊,“太子已被吾等制服,圣上再此,汝等缴械不杀!”
赵靖是贞和帝的贴身近侍、千牛卫卫队长,赵靖在此,则证明是奉了贞和帝的旨意。弓弩刀兵重围之下,桓桁的手下做不得困兽之斗,纷纷缴械投降。
桓逸和桓遐均受重伤,而被二人护在中间的桓榉,虽然衣袍被长刀割裂几处,却毫发未伤。
赵靖护卫桓榉行至桓桁面前,桓榉抬手撕掉了脸上的假面,却是易容的贞和帝!
桓桁看着眼前还未在厮杀中回魂却难掩怒气的贞和帝,蓦然震怒又颓然绝望,扭头恨恨地看向桓逸,“好!好你个安宁王!”活生生让皇帝看了一场好戏!
“回禀陛下,宫中欲通过地道劫持陛下的逆贼和此间作乱的叛党已悉数剿杀。”赵靖禀告。
桓逸和桓遐四目相视,交换了一个彼此了然的眼神,相继瘫软于地。
“王爷……王爷……”耿一介和耿一仑的惊呼声适时响起。
“来人啊!速抬两位王爷进宫,传太医!”贞和帝发号施令,于危难之后回魂,视己衣袍虽有破损龙体却毫发未损,才想起临行之前桓逸拿着御赐的雪蛛丝甲让他换上。看着被人抬走的桓逸和桓遐血流不止重伤不支,想起刚才那短暂又凶险的厮杀中,两位兄弟的誓死相护,贞和帝恻然有所感,似有愧色。
可贞和帝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拼死相护,却是桓逸精心设计好的,包括那件雪蛛丝甲。明明在桓桁动手之初就可杀进来救驾的千牛备身和护卫,偏偏被桓逸精心设置的障碍拖延了时辰,他用这样的苦肉计,只为能让桓遐在贞和帝面前争取更多的宽容、恻隐和愧疚,为桓遐谋得回到北方封邑的机会。
“怎么这么不小心?敷药了吗?”桓逸躺在榻上,拉住白贲端碗给他喂药的右手,看着虎口和食指处的殷红的烫伤,蹙紧了墨羽般的眉。
“不妨事。”白贲轻轻挣开,依旧舀药汁喂他,眉眼之间,是清淡自如的神色。
“墨儿在恼我?”桓逸试探着问。
“没有。”白贲轻叹,“如何舍得恼你?”只是心疼你,恨自己不能分担你的苦痛分毫。白贲看着山枕上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憔悴的脸庞,心底不时抽痛。如果……如果救兵不能及时赶到,如果差以毫厘谬之千里,如果他没能躲开身体的要害处……太多的如果让她后怕和惶恐。
“墨儿……”桓逸知她心下仍是惴惴,便安抚地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膝头,一口一口认真的喝药。
“这件事,便是真的结束了,对吗?”
“是。剩下的事便与我无关了,我和四弟在府内安心养伤就好,虽然受伤,也算是求仁得仁,得以安枕。”桓逸温和一笑,眼底是真正的放松。
“如此,便好。这诸番凶险,实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白贲将药碗置于一旁,拿起绢帕为桓逸拭干净唇边的残留药汁。
“这两日才感觉,胸中压抑尽释,悬在头顶那一柄剑终于被摘掉了。”桓逸却不曾对她说,虽然桓桁及其党羽已然暴露,贞和帝也已动手处置,但安宁王府的戒备和护卫并为懈怠分毫。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漏网之鱼,或者其他以命相搏孤注一掷者。
白贲伸手轻抚他的脸颊,静柔不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还没问你,肩膀处的瘀伤是何时得来的?看着颜色,可不是跟刀伤一起得的,要比刀伤早。说实话,别想糊弄我。”
桓逸无奈地笑,终究还是被她发现了。本想跟着一身的伤痕混淆过去,却不想瘀伤的颜色有明显的差别。不能搪塞,就简单跟她说了当日被贞和帝用镇纸砸伤的情形。
果然,白贲冷了脸,冷哼一声,“果然,圣上不愧是亲征过的,这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啊。”心底甚至想着如何能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男人吃的亏扳回来,她才不畏惧什么龙威帝颜的,自家男人吃了这样的亏,着实让她忿忿。
想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样,桓逸笑得爽朗又狡黠,拉低了她的头,附耳轻声说,“相信我,墨儿,我这个亏真的没有白吃。我请他看了一场好戏,这场好戏让他的心痛远远大于我的伤痛。”至少,我无须手刃亲子,也没有直面那样赤|裸|裸的背叛。
此番风波之后,朝中元气大伤,贞和帝定要多付几倍的心力才能整治回来,劳心劳力,伤心伤神,又岂是三年五载能复原的?处置了太子,清洗太子党,亲厚的三弟又将“殁于西闵沙场”,一直防备却愧对的四弟将远赴封邑……这一场战役的赢家绝对不是贞和帝。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新写的呢~ ~
、伤别离
一剪梅
唱到阳关第四声,香带轻分,罗带轻分。杏花时节雨纷纷,山绕孤村,水绕孤村。
更没心情共酒樽,春衫香满,空有啼痕。一般离思两销魂,马上黄昏,楼上黄昏。
到达宜州城已经是杏月下旬。宜州本就居南,春来得早,又逢这一日烟雨濛濛,杏花微雨中透着丝丝的冷。
白简身穿那件白丝绫绣绛紫色合欢花的披袍,左手揽住右手的袖摆,右手持羊毫,沁饱了墨,在熟宣上书行楷,下笔收笔,起承转合,却是一阕宋代刘仙伦的《一剪梅》。
收了最后一笔的短横,白简忍不住嘴角噙笑,暗嘲自己居然是如此的小女儿情思,这封家书递到桓逸的手中,不知他会否看得眉眼凝笑、嘲笑她如此浓重的闺怨?
“先生,可写好了?”翠陌从她身后走过来,轻声细问。
“写好了。你给耿小哥的信,可写了?要是不知道写什么,我这里有现成的几句话送你,就写‘冷烟寒食夜,淡月梨花下。犹有软心肠,为他烧夜香’……怎么样?”白简笑谑地打趣翠陌,如愿地看到翠陌羞红了脸颊。
“先生,莫要戏弄我……再说,就算是那样写了……也怕,也怕耿小哥看不懂。”翠陌扭着手帕,喃喃低语。
“他看不懂,有人看得懂呀。其实,也没有多难懂,不过就是说你虽然恼他一去战场就杳无音信,连封书信都不曾带给你,但你依旧是惦念他的安危,夜里偷偷烧香为他祈祷平安……那个呆子,也真是呆!”白简想起翠陌每日虔诚地烧香祈祷桓逸和耿氏兄弟的平安,不由得有些汗颜——自己是一次香都没有烧过的,也没有在佛祖面前祈祷过。
“他不写……那我自然也是不会写的……”翠陌有些恼,恼耿一仑的不解风情。
“他心里能惦念你就好,写不写那只言片语,真的无妨。”白简口中这样安慰着翠陌,心中却涌起阵阵的甜蜜和暖意,想起在西闵沙场运筹帷幄的桓逸,定是七日一封家书报平安,他知她惦记,也知她不会多问、怕扰他心神。
“淡墨吾妻:
平安,勿念。瘴疠无扰,征讨顺遂,不日直取闵都。
思切。
夫:拙然。”
虽然每次的家书也只是这样的寥寥廿余字,看着那雍容古雅、或流或止的熟悉字迹,却真真是见字如面,颇慰相思。
白简将自己的书札封好,递给了翠陌,让翠陌递给等候在外的驿子,并吩咐翠陌备些干粮和肉脯送与那驿子。这驿子虽为桓逸的心腹,但七日一家书,如此奔波,令白简心生恻隐。
宜州城的日子好过许多,仿佛又回到了灵兰阁那般规律作息的日子,白简依旧易容问诊,却不再是白贲的样子,而是粘了须髯,易成一位精瘦中年男子的模样。
取桓逸姓氏中的“木”字,和自己的姓氏的“白”字一起,组成“柏”姓,名字却取“上九”,同“白贲”同意,不敢或忘师父的教诲与期望。对外问诊就称为“柏上九柏先生”。
医馆和香铺都慢慢经营了起来。
因着桓逸之前的保密做得极好,他在宜州的府邸并无外人知晓,而白简也是在桓逸得力侍卫的几番辗转之下,才隐秘地送到了宜州城。在宜州城再无需躲藏着过日子,这里没有安宁王,也没有朝野争斗政治风云中的宿敌。又因府里的人都被事先交代过,对白简毕恭毕敬事事遵从,白简就以府邸女主人的身份安然地居住下来。
这厢杏花尚未凋谢殆尽,那厢桃花便已夭夭枝头。
出了杏月,便是暮春桃月。柳烟浓,香露重,花底花前,广袖拂芳尘。
今日应是桓逸送来家书的日子,白简起得极早,闭了医馆,倚着小窗人静,守在书房里似是在看书,实则心思飘浮,未曾看进去几个字。
好容易挨到午时,心不在焉地用了几口午膳,等待的心越发浮躁。不知为何,这日如常的等待却让她涌起一些莫名的惶恐不安,总是担心会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临近午时末,驿子才到府上。
从翠陌手中接过书简,上面依旧是熟悉的字迹,寥寥数语。
“淡墨吾妻:
平安。微恙,夜不能寐,昼则倦乏,辗转甚苦,医无策,不解其故。盼卿至,解吾之苦。
念卿甚,期晤。
夫:拙然。”
白简一个字一个字、细细地读了两遍,惴惴的心才放了下来,从手书看,桓逸只是得了失眠症,军医未能诊治好。想必,夜夜不得睡眠,白日里还要行军打仗、行策布局,任是铁打的人也会吃不消吧。
白简又详细问了问驿子桓逸的情况,那驿子所说与桓逸书简中所写并无二致。
“先生,王爷说请您易容易装而行,依旧是护送您到宣州城的那队护卫护送您到军营。王爷特意让卑职转告您,王爷除失眠外,并无大碍,请您不必忧心。”那驿子又恭恭敬敬地补充说,“从宜州城行至驻军军营至少要三日,王爷已经六日六夜未曾阖眼……王爷倒是不让卑职催先生,可是……先生如果再晚一些到……卑职实在是担心王爷!还请您收拾妥当,即刻启程。”
“我懂,我去捡备些药材,即刻出发。”白简整肃神容,转身回房收拾行囊,无波的外表下却涌动着勾扯的心疼。
这一路是快马加鞭,恨不得星夜兼程。白简本就骑马不多,这两日却是日夜颠簸在马背上,大腿根处都磨破了皮,丝丝缕缕的疼得她直吸凉气。好在随身带着药膏,夜晚宿下之前涂抹药膏方能缓解一些疼痛。
白简倒不是吃不得这样的辛苦,她宁愿咬牙忍着疼楚也要早些到达桓逸身边,怕他日夜无休熬心血,怕他精神不济再出了别的意外,毕竟这是在战场上,意外和危险会随时拜访。只是感叹桓逸的手下太过忠心护主,丝毫不对她这个主人的女人怜香惜玉。
越往西南走,越见战事的痕迹。西闵东南的城镇已经被桓逸攻下,从前曾被西闵屡屡侵扰的边界已经变成了元启的疆土。虽然城镇犹在,黎民犹自生存,却让白简徒然生了“山河在,明无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迹矣”的感慨。
天地草昧,帝王从来易姓而兴。这些从前备受饥荒的西闵黎民,从今后划入元启的版图,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以元启的米粮富庶,定然养得起这些西闵的降民。从来帝王易姓,老百姓并不会介意许多,他们关心的不过是衣可蔽体食可果腹。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国之接壤处饱受战乱频仍之祸的黎民百姓都希望早些结束战事,让他们能得以太平度日。
本来说是至少三日的行程,却愣是提前了两个时辰到达。
一行人到达军队驻扎之地,白贲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军营布局,便被身着甲胄的守卫领着进了最大的帐子。
“禀将军,人到了。”帐前守卫向内禀告。
“进来吧。”帐内传来熟悉的声音,铿锵之中藏着疲惫,听得白贲心下一紧,不知道他到底耗了多少心血,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帐帘便被掀起,她的脚已主动迈了进去。
抬眼间,便是端立于身前的桓逸,甲胄英挺,浩气凛然,从前惯常温润的面容上带着不容侵犯的神色,却是黑瘦了许多,也充满了戾气和杀气。
白贲微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桓逸,无声了好半晌,才开口说:“可还安好?我现在便与你诊脉?”
桓逸的目光也一直贪恋在白贲的脸上、身上,微微蹙起的眉头里有着强忍的不舍,他上前拉住白贲的一只手,沉缓地叙述:“墨儿,我很好。之所以这样急促地让你过来,是因为要你见一个人,时间急迫异常,才托词是我得了失眠症,让手下的人快马加鞭地带你过来。”
白贲愕然看着他,不解并不安,犹疑的眸光请他答惑。
“是你的师父,在与西闵都城交战时,西闵皇帝派人送过来的,送来时便已奄奄,师父一直勉强支撑着这些日子,靠意志强忍着见你最后一面。”桓逸伸出双手抓牢白贲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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