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点-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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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剑一怔，还真是冲自己来的？可自己何时惹到她了？也就是转念间的工夫，女子一记鞭腿已从天而降。罗剑身子一侧，轻飘飘的一掌，又将她送回去，自己顺势借力飘退数丈，拱手笑道：“姑娘，在下可曾有甚么地方得罪了你么？何苦拳脚相向？”

女子在半空稳住身形，飘落在地，杏眼圆睁道：“傻大个，看你面生的紧，想来是外地来的练家子，本姑娘今天高兴，想与你切磋切磋！”

罗剑挠了挠头，他此刻身穿一套灰色裋褐，背着两尺长一根棍子，任谁看来都像极了一个武者。其实那根白色棍子是罗庚给他的擀面杖，唤作冬雪，可这只有他自己知道。

“姑娘，在下并非习武之人。只是学过几年庖厨罢了，这是擀面杖。”他指着冬雪解释道。

“一派胡言！你身手那么好，还说不是练家子？想骗本姑娘，没那么容易！”话音刚落，她又化作一团火焰扑向罗剑。

知道女子并非与自己为敌，罗剑放宽了心，躲过几次攻击后，便纵身跃上屋顶，连续几个腾跃，消失不见了。

“哼！不追到你，本姑娘誓不为人！”女子跺了跺脚，飞身追上去。

半个时辰后，城郊。

罗剑停下疾驰的身形，回身拱手道：“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在下真的只是个厨子。”他此刻无奈的很，那女子虽不见得武艺多强，轻身功夫却着实了得，虽然追他不上，却也不曾落下。从方才到现在，她已足足追了罗剑半个时辰，实在执着的很。

见罗剑停下，那女子紧赶几步，到他面前时早已娇喘连连。罗剑顿时后悔不已，早知道继续逃跑，过不多久，她必定脱力。

“你……你属兔子的？跑这么快！想累死本姑娘么！”

“姑娘，在下真的只是个厨师！”

女子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深吸着空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绕着罗剑转起圈子，上下打量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却又不敢动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么看着，平日里这种眼神只在自己看食材时才会出现，他不禁有些惶恐。

“你真不是练武的！”女子惊呼一声，捧起他的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双手在罗剑身上显得有些怪异，虽然尺寸较大，但足以让多数女人为之羡慕。皮肤莹润而有光泽，手指修长而有力，整只手恍若无骨，这真是一个男人的手么？“你到底是男是女？我爹的手可粗了，为甚么你连茧子都没有。你若不是练家子，可是功夫怎么如此好……奇怪奇怪，难道是高深的武学？你教我好不好？”她说着一脸期待的看向罗剑。

罗剑此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女子一口气问了那么多，每次不等他回答，又有了新的问题。他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对了对了，江湖规矩……”女子撒开他的手，往后退几步，作势便要跪下。罗剑赶忙上前扶住她。

“你这是作甚？”

“拜师啊！我看那些拜师的人都是这么拜的我爹爹！”

罗剑哭笑不得。“姑娘，在下何德何能收你为徒？我也确不是习武的，我真是一个厨师！”

“你真不是练武的？”

“不是！”

女子疑惑的看着罗剑，复又笑道：“你总说你是厨子，你得证明一下。如若不是，那你还是得教我功夫！”她说着拉起罗剑的手向北平城跑去，“对了，还不知道你叫甚么。我叫李嫣，不过我爸不是那位传说中的李姓人物，而是天下镖局的李尤。”

李尤，很耳熟名字，但罗剑却一时想不起来。“我叫罗剑。”他漫不经心的答着，心跳却有些加速，虽然隔着护手，还是有温软的触感。罗剑此前并未接触过女人，此时觉得很是怪异，于是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加速向城中赶去。

半盏茶后，天下镖局正堂。

“爹爹！我找到个高手！”李嫣人还没进门，声音却是早已到了。

大堂中走出一人，此人四十上下，蓄着整齐的胡须，头发向后梳拢。一把大刀斜挂在背后，一袭黑色裋褐凸显出健壮的体魄。想来就是李嫣口中的爹爹。

看到李尤，她便丢下罗剑，跑上前笑道：“爹爹，你可要奖励我，我今天发现一位高手，若是能把他招来我们镖局，定能增加不少实力！”

李尤宠溺的摸摸女儿的头，笑道：“你这丫头不给我惹事就不错了。”说着看向罗剑。

“这位……这位前辈，令嫒与在下有些误会……”一看到生人，罗剑不由有些结巴。

李尤疑惑的看向李嫣，李嫣努嘴道：“爹爹，这个人功夫好得很，却偏偏不肯承认。不过他的手却是有些奇怪……”

“奇怪？甚么意思？”李尤看向他的手，不由怔住了，转而看见他背后的冬雪，忙惊问道，“你与罗庚甚么关系？”他冷汗连连，十年前带人马回梨山时并未发现罗庚尸首，回北平时方才知晓自己弄错了，一直没好意思去见罗庚。

一听李尤提起罗庚，罗剑突然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嘱托：“罗剑，你以后出外闯荡，若是碰见一个叫李尤并且认识我的人，那就上去给他个凿栗，问候他大爷！”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走向李尤，虽然打人是不对的，但师父的话又不得不听。

咣！

这一下直打得李尤眼冒金星，不辩东南西北。看到罗剑左手握住右手，遮遮掩掩的向他走来，李尤还以为有甚么东西给自己看，想来是罗庚的信物。结果……

“你丫的敢打我！看我不宰了你！”哐啷一声，他抽出背后的大刀向罗剑砍去。由于那下凿栗着实不轻，接连几刀都有些飘忽，这种程度的攻击自然被罗剑轻易躲过。

飘退几步，罗剑拱手道：“前辈，在下失礼了，但是师父让我看到您就给您一个凿栗，师命难违……还有，师父他老人家让我问候您大爷，不知您大爷可好……”

李尤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小子还敢骂我！找死！等等……师父，你说的师父可是罗庚么？”

“正是家师。”

“呃，呃……这个，小兄弟。是你师父让你打的我？”

罗剑点头，李尤松了口气。这些年罗庚一直没来问责，反而让他更不敢去谢罪。如今既然有人来责罚他，反倒说明他的气消了。

“这个……丫头，这小兄弟定是学厨的没错。我去趟罗府，你代我好好招呼他。”抛下这句话，李尤便跑出了门。院子里又只剩他们两人。

“你真是学厨的？”李嫣此刻方才相信他的身份，“快快快，给我做些吃的！”说着便把罗剑推进厨房。

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李嫣一脸欣喜的看着他道：“快露一手给我瞧瞧，罗庚师傅可是有名的厨师，他的徒弟一定也很厉害。”

“可是……可是师父说过，厨艺不是拿来显摆的……”看着李嫣落寞的神色，罗剑心头一软，忙又改口道，“但是如果你饿了的话……”

“饿了饿了！跑了半天早就饿了！”

罗剑无奈一笑，走到案板前，倒出一把面粉。

“其实我只学了点皮毛，今天我就献丑，给你做一道龙须面。”他说着单手插入面粉，画一个圈，在中间倒上清水后，便闭上眼睛不动。

时间慢慢过去，李嫣有些不耐烦。罗剑却又突然动了，摆出太极拳的起手式，继而双手如同抚摸情人般揉着面粉，感受着面的触感。手掌宛如没有骨头般做着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面团在他手中渐渐变得看不清了。他就像个太极高手，似快实慢，似缓实急。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像是多余的，但每一个动作又都那么协调。

在舞动中，面团渐渐变成球形，在案板上飞快转动着，此刻一套太极也打完了。这是龙须面关键之一——和面。要求面软适度，光滑柔韧。

李嫣在旁惊呼出声：“你这是厨艺还是武艺！”

罗剑并未回应，对一个厨师来说，做菜时，一定要专注。此时的罗剑，心中只有食材，根本就没听见李嫣的问话。

罗剑点起火，在锅中倒入油，小火慢慢加温着，自己又回到面团边。此时的面团转速已经很慢，随时都会停下。就在将停未停的那一刻，他又动了！双手分别抓住面团的两端顺势一抖，面团变成条状。乓一声砸在案板上。罗剑将两边靠拢，就像麻花似地缠到一起。再一抖，乓！如此循环往复。

这种手法叫“震面法”，靠震动将面变得更为劲道。

不知从何时开始，罗剑已经不再砸案板了，只是不停的抻、不停的对折再抻。一般的抻面李嫣也见过，但是像他这样足足抻了几十次的，却是闻所未闻。这便是龙须面关键之二——抻条。

面条早已细如发丝，眼看便要断了。就在此时，罗剑大喝一声：“起！”一蓬面飞入高空，他迅速抄起漏勺轻柔的接住，并往油锅里一放，双眼紧盯锅中。此乃龙须面关键之三——油炸。由于面丝太细，如果用水煮肯定要化掉，所以采用油炸的方法。当面丝呈现乳黄色时，罗剑将面捞入盘中，招手让李嫣过去。

李嫣凑近一看，不由为之惊叹。

不可思议，这盘面简直是一件艺术品！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面条，不，那已经不像是面条了，而像是一根根金丝。或者说，是一根金丝，因为面是一整根的，没有丝毫断裂！

李嫣疑惑地问道：“就这么吃么？”就算看上去再好，没加调料能行？

“直接吃也可以。”

带着疑惑的心情，李嫣尝了一口。一丝淡淡的清甜，伴随着香酥的面条进入口中，渐渐扩散开来。不过半盏茶时间，一大盘龙须面便都进了她的肚子，她抹嘴笑道：“你确实好手艺，不过你做面时却像在打拳，实在太奇怪了。”

“师父说只要效果好，就算看上去奇怪也无所谓。”他起身施礼道，“打扰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李嫣噌的站起问道：“你要去哪？”

“我要进行厨艺训练，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待下去。”

“在京城也能练呀！你那些小吃都尝过了？焦圈、驴打滚、豆汁儿……还有，华夏学院也有厨艺系，那可是华厨联办的，你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再说这年头没有文凭，你怎么出去闯荡……”说了一通，李嫣突然感觉不妥，顿时一阵脸红。他走就走，与自己何干？

罗剑却并未在意。的确，在京城十年，他几乎没有踏出过罗府。京城的厨艺也确有一些值得学习，并不用急着离开。

“华夏学院？”他不解的问道，“那是甚么东西？文凭又是甚么？”

“你会不知道？”李嫣很难想象这世上还会有人不知道这些。“学院就是提供给众人学习的地方，而文凭就是证明你从这个学院毕业的东西。”

“毕业又是甚么？”

“就是你通过了学院的审核。”

“那个证明有甚么用？”

“甚么用？”李嫣像是看见了怪物，“它可是你能力的证明，谋生就靠它。”

“它居然还能显示我的能力？”

“不是，它只是证明你有通过学院审核的能力。”

“那要这东西作甚？我的厨艺又不会因此提高或是降低。”

李嫣快要疯了，她揉着太阳穴道：“这些你以后会明白，总之拿了没坏处。”

罗剑又道：“那我要如何去这个华夏学院？”

“过几天便是入学报名，虽然只是形式，名单几乎定下了。但你还是可以碰碰运气，毕竟你是罗庚大师的高徒。”李嫣说到这，突然笑道，“告诉你这么多东西，你如何报答我？”

她笑得很漂亮，在罗剑眼中却异常邪恶。因为在此之前，他经常看到师父脸上有这种笑容。罗剑感觉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稍不留神就要万劫不复。

“还请李嫣小姐明示。”

“你可别把辈分弄混了，我爹爹管你师父叫叔。所以你就比我爹爹小两辈，也就是比我小一辈，所以你得叫我姑姑。”

罗剑一时绕不过来，竟真的开口叫道：“姑姑。”

“乖了，以后姑姑疼你。”话一出口，她突然觉得这称谓有些不妥，顿时又红了脸。连忙改口道，“算了算了，你我年龄相当，还是直呼名字为好。”

“嗯。”罗剑自是落得轻松，他并不知道神雕大侠的事迹，否则李嫣更会羞得无地自容。

转眼间几日便过，罗剑这些天住在天下镖局，俨然成了李嫣的专属厨师。而她的肚子似乎总也填不满，简直像个无底洞。罗剑一天有六个时辰要在烹饪中度过，虽说热爱厨艺，但劳动量如此之大，即便是久经训练亦大呼吃不消。所幸马上便要去华夏学院，虽然李嫣也在那里习武，但毕竟不同系，想来不会太凄惨。

两人在去学院的路上，罗剑突然开口问道：“李嫣，你对北平的面点有多少了解？”

“你不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么？怎么还要问我？”

“其实这十年我都在师父的严格训练下度过，基本连大门都没出。对于各地面点，我也只在书籍中看过。我记得有个叫杨米人的，写了一首《都门竹枝词》，描述过北平的面点：三大钱儿卖好花，切糕鬼腿闹喳喳。清晨一碗甜浆粥，才吃茶汤又面茶。凉果盬糕聒耳多，吊炉烧饼艾窝窝。叉子火烧刚买得……”

“打住打住！”李嫣问道，“你真是个厨师？功夫这么好，又会古诗词，却告诉我是个厨师。你到底是何来路？”

“我祖籍梨山，后随师父来北平学习厨艺……”

“我不是真的问你！真不知你是真傻假傻。”李嫣摇摇头，旋即又道，“我虽是吃着这些小吃长大，却基本说不出门道，我只负责吃。”

“只负责吃？那不成猪了……”

“你说甚么！”

“没没没……没甚么……”

李嫣并未与其计较，因那华夏学院已近在眼前。

此地方圆足有百里，是华夏国最高学府，专为议会培养各界人才。所授课程包罗万象，几乎涵盖所有领域。师资冠绝旁校，各系均有大声名者。学生录取，京城人士优先，别省骄子择优，或谓此举旨在激励别省。

虽然条件苛刻，还是有不少人拼命想往里挤，只因那一纸文凭分量最重。或许还有别的考虑，但个中缘由，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学院广场人山人海，罗剑生平头一次看到这种盛况。倘若他在早间或是傍晚往路边一站，必定能看到更为壮观的场景。只是他从未出门，当然并未见过。

“跟我来！”李嫣一把抓起罗剑的手，纵身跃上路边大树。地上走不通，天上总不会有人群拦着。几个起跃，他们便绕过广场，径直落在报名处前。李嫣四下看看，指着东边一个角落道，“厨艺系在那边报名，你自己去排队罢，我去找武术系了，后会有期！”说着又像一团火飘向了远方。

罗剑目送李嫣离去，转身走向厨艺系报名处。

“前辈，在下想报名参加贵院厨艺系。”他向身前老者行了个礼，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即便厨师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像这般门可罗雀。

那老者先前在打瞌睡，此刻听到声音，方才眯起眼睛向他看来。能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睡觉，确实功夫不浅！

“姓名？”他瓮声瓮气的问道。

“罗剑。”

老者翻开一本名册，边看边问道：“是哪位师傅推荐来的？”

“推荐？”

老者眉毛挑起，放下手中名册问道：“你是自己找来的？”

“嗯。”

他眯起双眼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甚么？”

老者怒极反笑道：“闲来无事，我便教你些事情。厨艺系乃华厨联主办，一般只培养华厨联成员，因此学生多为他们推荐而来。除此之外，某些官员也会派些厨师过来学习。你小子一不是华厨联的人，二不是官员家厨，愣头愣脑便往这边报名，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那为何还要设这报名处？”

“若是不设，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