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点-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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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飞笑道：“王长老，在下知道有个人可以解穴。”

“谁？”

“贺师傅！”

大厅。

众人的目光依旧在贺老六与醉书生之间徘徊，贺老六的伤势很重，恐怕一时半会调息不完，而醉书生又一声不吭，真是急煞旁人！

噗！贺老六喷出一口淤血，缓缓睁开双眼。

“年轻人，多亏你手下留情！”他用手背擦干嘴角的血迹道，“否则今天便要多添两具尸体。”

醉书生道：“你事先如何知道我会留手？”

贺老六笑道：“直觉。”

“直觉，好一个直觉！”醉书生亦是大笑。

厅上众人无不困惑，不知这一老一少打的甚么哑谜。

咣！门突然被推开了。王长老一步跨进大厅，劈头盖脸便问道：“贺师傅醒了没？赶紧去救人！”

“王长老，你这是甚么样子！”上首的大长老责骂道。

“无妨。”贺老六开口道，“过一阵子他自然会好。”不知他这句话是对王长老说的，还是对大长老说的，抑或者都有。

“不会有影响么？”

“不会。”

“你们到底在说甚么！”李嫣怒道，“从刚才开始就云里雾里的！”

贺老六笑笑，站起身拍拍尘土，捋捋胡须道：“人体正穴共三百六十五处，分布于十二正经与任督二脉上，其中一百零八处要害穴是习武之人都要掌握的，用以克敌。歌诀有云：‘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身亡。’而在这一百零八处要害穴中，有两处穴位可致人全身麻痹但又意识清醒。一为神阙，一为气海……”

“但我被点中的，定不是这两处！”醉书生突然插话道。他精习内家功夫，如何能不知这三百六十五处正穴？又如何不知解救之法？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真气已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丝毫没有气血阻滞的感觉。但事实上他又完全动不了，这也正是他会认输的原因。

“不错！”贺老六接着道，“若非精习穴位，能知道三百六十五处正穴已然不错。但除此之外，人身还有四十八处经外奇穴和一处隐藏正穴！而在这四十八处经外奇穴中，有五处是可以致人麻痹的。”

“我被点了几处？”

“五处。”

醉书生盯视着贺老六，自出道以来，他还从未碰到这样的对手！五处，全被点了！而且竟不知何时出手！

“看来我真是一败涂地。”他无奈笑道。

“哈哈哈……”贺老六大笑道，“这五处穴位，我是拼了被你打一掌才能点到，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这条老命可就没了！”

“你却也并没有点我的死穴！”

“所以……”贺老六凝视着醉书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油然而生，“不分胜负！”

醉书生笑道：“我还是败了。”

“你是败了！”贺老六笑道，“但你现在却又胜了！你败给了自己，却又胜了自己，因此还是不分胜负！”

“受教了！”醉书生躬身施礼，却发现自己又能动了。

王长老疑惑的问道：“他为何这么快就能动？”

“经外奇穴点过后不能以外力化解，只看自身的体质。”贺老六言罢拱手道，“诸位，请恕老头子今日打扰之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他说着飘身出了状元楼。临走还抛下一句话：“多谢小兄弟款待！”

、第十八回　三路兵分徒留念（二）

如此这般一折腾，已是午时三刻。大长老清清嗓子，试探着问道：“几位看是继续比试？还是改日再战？”

“继续好了。”醉书生摇开白纸扇，神态自若。按理说他先前受挫，理应改日再战。可现在看他样子，似乎已胜券在握，莫非其中有诈不成？

“我们应战！”兰飞亦大声说道。

大长老笑道：“好！今天的对决应醉书生要求，兰飞一方三人只要有任何一人胜过他，便判书生败。否则，就是书生胜。”

“你！”李嫣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就是侮辱！她刚想上前，却被罗剑拉住了。

“由他得意好了！”兰飞亦道。醉书生这个下马威很是自大，但认真便输了。他强由他强，谁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由于时间耽搁，那些繁文缛节就不去管他了。”大长老指着一干长老道，“评判就是在座的八位长老，对决时间一个时辰。材料不限，烹调方式不限。”他顿了顿，又道，“主题是，大羹不和！”

咣！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钟响。对决拉开了序幕……

所谓大羹不和，是指为了吃到食物的本味，有意识地在一些菜肴中不进行调味。早在商周时期的大厨们便已做到这点，“烹而不调”，“无味而五味形焉”。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因此，要烹调出真正的大羹不和，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四人都没动，三个人是在想，而李嫣则是不敢妄动。这种状况没持续多久，醉书生便去取食材了，而罗剑和兰飞依然在沉思。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罗剑回过神来，李嫣已经在烹调了。她虽然不是厨师，但至少是个女人。

“你们总算有反应了！”李嫣看罗剑盯着她，摔下手中的山芋，气呼呼的说道，“两个正经厨师不动手，却让我这个半吊子下厨！”

罗剑挠了挠头，求助似地看向兰飞，后者打了个哈哈道：“这……你是要做烘山芋么？”

“嗯。”李嫣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拿起案板上的山芋道，“刚才你们一直傻站着没反应，我就去问醉书生甚么叫大羹不和，他跟我讲后，我就想到烘山芋了。”

“呃……”兰飞和罗剑对视无语，恐怕也只有李嫣碰到醉书生才会发生这种事！

“李嫣，你继续做你的。”兰飞道，“罗剑，想赢醉书生，我们必须合作！你方才想到办法没有？”

罗剑挠头道：“我想做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是川菜中较为高档的一道，纵观整个川菜系，核心思想是无中生有，开水白菜名为开水，实则清汤，所以在开水中可以吃到香浓的滋味。且清汤的烹煮不需调味，的确符合大羹不和。不过……

兰飞沉吟道，“如果只是传统的开水白菜，很难赢。”

“不错。”罗剑问道，“那你原本打算做甚么？”

“白灼虾，但也太普通了。”兰飞道，“不过你一说开水白菜，我倒是想起个办法。”

“甚么办法？”

“你先去做，很快就知道了。”

罗剑点点头，走向放食材的地方。

开水白菜，关键在于汤。是将老母鸡、老母鸭、云南宣威火腿上的蹄子、排骨、干贝等鲜货分别入沸水锅中，除清血水和杂质捞出再洗净，一起放入汤锅内，加入足量清水、姜、葱，烧开后打去浮沫，加料酒，改用小火保持微开不沸，慢慢地熬至汤出鲜味。但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两个时辰，现做是不可能了，只能用老汤代替。

罗剑生火起灶，支起两口锅，一锅老汤，保持七八成热；另一锅上放个网漏；文火保温。

下一步就是白菜，既然是主料，自然也很关键。白菜要选将熟而未熟的，只取菜心，焯水后用细针在整颗菜心上刺无数小洞，方便入味。

准备妥当，罗剑抽空看了一眼兰飞，只见一片刀光，不知在切着甚么。做菜最讲究火候，片刻耽误不得。他马上回到眼前，取过一团打好的鸡茸，用冷水调和，而后倒入煮着老汤的锅中。

异变突起！汤中的杂质像是着了魔般，争先恐后地吸附在肉茸上，慢慢形成一个球状物！罗剑将球状物捞起弃之，后再取一团鸡茸如法炮制，如是几次，锅中的汤便清可见底，宛如开水了。

罗剑乘热烹饪，一手取一小勺，一手将料理过的白菜心放入网漏。一勺勺的将“开水”淋过菜心，直至烫熟。这里火候也很重要，烫的太熟则会太烂，不熟又有生味，当然，这难不倒他。

将烫熟的菜心铺在汤盆底部，再淋上清汤便可大功告成。罗剑抬头望向兰飞，正巧此时，他收刀而立。光幕渐渐褪去，案板前只有一小块豆腐！

一块豆腐？是的，只有一块豆腐！

“接下来如何？”罗剑问道。

“上菜时将豆腐放入开水白菜中就行了。”兰飞将开阳刀洗净擦干，送回皮鞘内。

一整块豆腐放进汤里？兰飞没解释，罗剑也没问。他们互相之间有种默契，就像那种在战场上将后背交给战友的默契！

咣！又是一声钟响，时间到！大长老端坐正席徐徐说道：“请上菜。”

少时，朝南的评判席上便多了三个大盘子，都用盖子罩定。其中两个白色的盘子是罗剑一方的作品。初时李嫣尚觉“狗肉上不了台面”，经兰飞劝说后方才拿出了再普通不过的烘山芋，而罗剑与兰飞合作的开水白菜此刻也正静静卧在评判席上，仿佛正在等待，时机一到便如腾蛟起凤般爆发！另一只青色的盘子中便是醉书生的菜肴，不知这盖子下隐藏的，会是怎样的惊世之作？

“如此便开始罢。”大长老起身，扫视一眼桌上的三个盘子，又看了看身前空荡荡的桌面，不由调侃道，“我们这么多老家伙，就直接用手抓着吃？”

罗剑“啊”了一声，赶忙跑去拿了碗碟调羹，送到各位长老面前。

大长老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接着问道：“从哪一方先开始？”

醉书生拱手道：“客随主便，长老定夺便是。”

“好！便从兰飞一方开始。”

、第十八回　三路兵分徒留念（三）

罗剑上前几步，掀开白色大盘上的罩子。只见他左手边的盘子中装了几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想来便是李嫣所谓的烘山芋了。而右手边的盘子里则是清水中飘着几棵菜心，不见半点油星。若是第一次见，任谁也不会觉得这东西好吃，但好在这些长老应是识货之人。

“开水白菜……”大长老笑道，“这的确算是大羹不和的典范，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他拿起调羹，舀了一勺细细品味。“味道还算纯真，只是……”

“长老且慢！”兰飞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小盘，而盘中正盛着那块豆腐。豆腐新鲜水灵，如白玉一般玲珑剔透，正是南方特有的水豆腐。他稳稳端着盘子，径直走向评判席，直到开水白菜面前方才停下。

“这道菜还未完成。”他躬身施了一礼，将小盘微微倾斜……

扑通一声，豆腐滑入清汤中，在期间沉浮。大长老兀自奇怪，不知这开水白菜中加入豆腐算个甚么事。但还未等他发问，异象便生！

豆腐散开了！是的，散开了！刹那间如天女散花一般，一丝丝、一缕缕向四面八方荡开。如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荡开的细丝，又分开了几缕再次荡开。如是反复，终至于细丝细到不能再细，消失不见了！因为太细，已然融于清汤之中！再难寻分毫！

“好刀工！”王长老禁不住赞道。而大长老亦是惊奇于此，故而并未追究其违规之嫌。

兰飞深施一礼道：“雕虫小技，烦请诸位长老不吝赐教。”

“那便试试罢。”大长老说完舀了一勺汤，其他长老亦纷纷动筷。

清而不淡的汤汁顺着喉咙进入，瞬息间像是豆腐散开时一般，充盈了五脏六腑。

“好！”大长老拍案叫绝，“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唏嘘道，“原先的开水白菜的确是人间极品，非高级厨师的功力做不到。但我却是吃的刁了，总觉得没有新意。而刚才这位小兄弟放进去的豆腐，非但没有破坏汤头的味道，反而使其变得更为浓郁，且带有豆腐特有的豆香，增色不少！”他一会儿看看兰飞，一会儿又看看罗剑，顿感欣慰。心想这两人年少有为，将来在厨艺界必定会有所建树，有机会得好好培养。

“接着来看醉书生的菜肴。”大长老似乎对李嫣的烘山芋完全没兴趣，李嫣亦是早有心理准备，故而并没有光火。

醉书生施礼道：“长老似乎忘了还有一道菜。”

“这……”大长老甚觉为难，先前无人提起倒也罢了。可现在醉书生说了，若是不吃，怕是要伤了少女的心；可若是吃，那几块黑不溜秋的东西也着实倒人胃口。

“还是算了罢……”李嫣低声道。

醉书生笑道：“上桌便是菜，姑娘切莫灰心。”

大长老“哦”一声，发现了其中端倪。这醉书生当真城府极深，表面上看似鼓励对方，其实是逼得自己吃那些东西。一来可以冲淡先前开水白菜的回味，二来亦可衬得自己的菜肴美味！着实阴险！

然而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长老只好带头取过一块山芋，硬着头皮便要往嘴里送。其他几位长老见状也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张嘴向手中的物什咬去……

李嫣惊呼道：“长老这是作甚？！”

大长老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解的看向她。兰飞与罗剑对望一眼，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们心里。

“长老可知手中是何物？”醉书生替他们问了出来。

大长老不作答，边上的王长老却急着问道：“是甚么？”

果然！罗剑与兰飞再次对望一眼，顿感荒唐至极。虽然李嫣的烘山芋过了火候，但身为一介地方名厨，居然会认不出来，岂不奇怪？

兰飞干咳一声，上前取过一只山芋。随手一掰，沁人心脾的甜香味便从这不起眼的东西中散发出来。金黄色的山芋肉在黑色的外皮衬托下，反而有一种华丽的感觉。

“长老慢用。”

一众长老仿佛发现新大陆般看着手中的黑色物体，纷纷动手分食，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充斥着清新的甜香味。使得置身其中仿佛觉得来到了田园午后，享受着悠闲的阳光。

“真是人间美味！”王长老感叹道，“这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

这问题就像当头一棒，砸在了罗剑三人头上。言下之意，这一干长老居然从未吃过烘山芋！何等荒唐？！本以为他们疏忽大意未能认出吃食，却没想他们是跟本不晓得！这不知又比认不出来要荒唐多少倍！

见罗剑三人不答话，醉书生无奈摇了摇头，上前一步说道：“这是烘山芋，民间的一种小吃，自然不曾入各位长老法眼。”语中暗含讥讽之意。想来这些身处巅峰之人，自小便是世家出身，何时又会沦落到吃这种普通食物的境地。上台后更不会去民间采风，整日都是山珍海味，谈一些阳春白雪的菜式，又怎会注意到烘山芋？！

想到此处，醉书生大感扫兴，走到先前坐过的桌子边，像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白布包袱道：“恐怕我没时间等比试结果了，不过你们放心，这次算我输便是！”他说着将手中的包袱抛向罗剑。

“不可……”罗剑更待说话，却哪里还能见到醉书生的影子！

“如此倒是省事。”兰飞低语一声，拱手向大长老施了一礼，道，“劳烦诸位长老，今日之事他日再谢，我们还有要紧事，先行一步，望见谅。”说完他便纵身跃出状元楼，向西直奔而去。罗剑和李嫣见他走的匆忙，也拱了拱手径自走了，只留下一群长老在那唏嘘不已。

、第十八回　三路兵分徒留念（四）

大约驰了里许，兰飞方才停下脚步，罗剑是早已赶上他了，两人驻足等待李嫣。少时，李嫣便也到了。

“怎么走的这么急？”她问道。

兰飞望向状元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人，他是一刻也不想再跟他们共处了。“先看金像里有甚么东西罢。”他岔开话题道。

罗剑打开包袱，金像还是金像，共工氏依旧神威凛凛，在阳光下散发着金色宝光。只是——底座的空洞，却真的空了！

只余下一张字条：今日赌约只是金像，想要别的，便去随心居寻我。——书生字。

“欺人太甚！”李嫣怒骂道，“这厮端的可恶！”她转身便要回去牵马。

“且慢！”罗剑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