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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祭坛-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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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辛建抚掌大笑道:“精辟,太精辟了!”
铁戈也说:“我C!竹篮打水一场空。”
姜军不依不饶地反问道:“难道造反就是为了当官吗?我不同意这种观点。”
封老大也反问道:“姜军,看过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吗?那里面有句名言,‘只为信仰,不为成功。’伯恩斯坦也有句名言:‘没有终极目标,运动就是一切。’那纯粹是他妈扯淡。明朝的朱元璋造反以一介平民而终至九五之尊,他是中国历史上最成功的造反派。老毛同样如此,但不叫皇帝称为主席。叫法不一样,实质相同。各人造反的目的不同,梁山一百单八将造反,上山的原因各不相同,最著名的是林冲,我跟他一样也是逼上梁山。当了官手上就有权,有了权我就能活得像个人样,不为那点权力老子还真懒得造反。如果当初不把我打成黑五类让我有口饭吃,活得像个人样,我何必造反?总不能谁想屙尿还得让我用嘴去接,有人打了我的左脸我还要把右脸凑上去请他高抬贵手再来一下。就因为我老爸是国民党的师长,当我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注定是个黑五类。马克思说过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简单说就是存在决定意识。中国古代就有关于性善性恶之争,马克思这句话就解决了人性善恶的争论。我从小受的也是GC党的革命教育,在学校也是个刻苦学习中规中距的好学生,也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但是不管我怎样努力都不能融入这个革命大家庭,在一个标榜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里偏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64年我以高分考上大学却去不成,连上学的机会都随我的黑身份一起消失,除了下放农村修理地球之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我真是瞎子死了儿——没有指(子)望了。死,对于人来说并不可怕,两眼一闭两脚一蹬到他妈阎王爷那儿去报到,马雅可夫斯基在悼念叶赛宁的诗说:‘死,容易;活着,困难。’的确,最可怕的是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没有希望,没有盼头。人都是生活在希望当中的,希望是人生的动力,希望是厄运的姐妹。坐牢的希望早点释放,做工的希望工钱再多点,作家希望写出世界名著,士兵希望成为元帅,GC党希望统一台湾,国民党希望光复大陆。我希望不受出身影响,做一个有尊严的人,这就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希望。但是我连这个最起码的希望都不能实现,还有人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拉尿,那我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走了。可是造来造去,那些当权派照样人模狗样地当官,我这个黑五类头上又多了一顶造反派的黑帽子,到头来挨整的还是我。老马在《Gc党宣言》里说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我看我们这些人将来不但不会失去锁链,恐怕还要多一条脚镣。”
“太悲观了。‘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在革命的过程中遭受挫折、失败都是在所难免的暂时的,革命终究会取得最后胜利,当然这必须经过艰苦的斗争。不呛几口水能学会游泳吗?当年红军打了多少败仗,最后还不是解放了全中国?你该不会是叶公好龙式的口头革命派,等到真龙来了反而害怕了吧?”姜军反唇相讥。
“兄弟呀,你真是书生气十足哇。六六年王任重的笔记本上记载过中央工作会议的内容,那时就说要抓百分之五的右派,还说过要枪打出头鸟、秋后算账的话,我们当年都知道他这个事。六七年他们就整了我们一次,其实何止百分之五的人被整?文Ge的政治潮流反复无常,无论如何也跟不赢。一会儿来个一风吹(文Ge时期的政治术语,意即把过去的旧账一扫而光),什么事也没有。一会儿又来个翻烧饼(文Ge时期的政治术语,就是把过去的旧账又翻出来整人),这面烙糊了又翻过来烙另一面。去年十月召开的八届十二中全会老毛说‘清理阶级队伍,一是要抓紧,二是要注意政策’,我们不是又开始倒霉了吗?王任重虽然被打倒了,但是还有千千万万个大大小小的‘王任重’,就是那些还在台上的当权派。解放二十年来政治运动搞了无数次,他们整人的经验丰富得很,无中生有、指鹿为马、无限上纲、借刀杀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我们听老毛的话,起来造反是革命,当权派整我们也是革命,政治经济学上说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是革命,老毛说闹事就是革命。到底什么是革命我都糊涂了。法国学者莫内在《法国革命的思想起源》一书中说:‘革命的起源是一段历史,革命本身则是另一段。’我认为这句话很有意思,他想证明革命的目的和革命的过程是两码事。马克思说过革命时容易办蠢事,列宁说要正视这些蠢事。我发现发动文H大革命本身是一件蠢事,参加文H大革命就更是一件蠢事。但是我不参加就只能受别人欺负,参加了又要挨整,这真他妈是个两难的选择,现在是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唉,哀吾生之多艰兮,长太息以掩涕!”
他把屈原《楚辞》中的“哀民生之多艰兮”改了一个字,借以表达他心中的痛苦和彷徨。
姜军笑道:“一向不认命的封司令今天也长吁短叹,这不是你的性格呀。来,抽根烟。”
封老大看了看烟的牌子说:“堂堂的姜司令竟然抽两毛钱一包的‘圆球’,太掉底子了。我记得你原来不是‘牡丹’就是‘大前门’;最差的也是‘游泳’的,连‘新华’你都不抽。”
所谓掉底子是武汉下放知青在文Ge期间最流行的“局子话”,亦即当时场面上最时髦的语言,“掉底子”相当于北方话掉价、跌份的意思。
姜军说:“有烟抽就不错了,还择什么牌子?我跟你一样都是地区革委会常委,一分钱工资也没有。妈的,自古以来哪有当官不拿俸禄的?以前抽好烟那是出差搞外调地区革委会给的补助,沈冲说我没有工资,又叫学校给我一份补助,那时我有两份补助当然可以抽好烟,现在不出差了上学哪有补助?要不是我妈给点零花钱怕是连‘圆球’都抽不成。”
铁戈接过姜军的烟,在大拇指盖上墩了墩,对封老大说道:“封拐子(武汉话:大哥的意思),我讲个真实的笑话你听。”
“从来没听过铁兄弟讲笑话,倒是要洗耳恭听。”
铁戈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前几天晚上我和辛建到姜军家玩,辛建带了两包‘大前门’的烟,加上姜军的半包‘圆球’,从六点钟开始不到十点就抽完了,当时大家都麻了爪子。辛建这烟鬼烟瘾最大,首先在荷包里找到五分钱,姜军翻遍了所有的衣服终于也找到五分钱。姜蜀剑在抽屉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分钱,我后来在衣服角里摸到一个硬东西,拿出来一看,老天爷那是两分钱!这一毛三分钱正好可以买一包‘城乡’的烟。当时大家一个个笑得面如桃花,摸黑走到农村一个代销店买烟。还没走回姜军家就抽了八根,结果到了十一点钟又没有烟抽了,于是大家只好捡地上的烟屁股,剥了一小碗烟丝用信纸卷喇叭筒抽。到两点谈兴正浓时连烟丝都完了只好睡觉。封拐子,如今姜军是今非昔比,炮换鸟枪,有‘圆球’抽就已经很幸福了,知足吧!”
有分教:
公卿阀阅鬼神知,小帽青衣笑尔痴。
而今我自横刀叹,造反风流能几时?
正是:无车弹铗做什么弼马温?饥寒交迫去他妈凌霄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干部子女打工体验生活
第二十七回
干部子女打工体验生活
历经磨难分享劳动成果
书接上回。
却说辛建想起那天晚上四个烟虫以睡觉的办法抵挡烟瘾的事,也笑了起来:“想起那天晚上真是好玩。优与劣、好与坏、满足与失望、幸福与痛苦,都只能通过比较才能体现出来。有‘牡丹’时绝不抽‘圆球’,当‘城乡’也没有时,卷喇叭筒都有一种幸福感,这就是比较的作用。”
封老大听了笑骂道:“呆巴,活生生的一群呆巴呀!活人硬是被尿憋死了哇?想办法搞钱嘛。”
“搞钱?怎么搞?一不能抢银行,二不能偷商店,三不能去摸包,四不能收破烂。你吃了灯草——尽放轻巧屁。”姜军不以为然。
铁戈眼珠子一转,问道:“莫非跟你一样做工赚钱?”
“对呀!还是铁戈有点明白,不过做工一天只有一块二划不来。要想多赚钱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打起坡,我到江边包一船货,大家把货挑到岸上就行了,这比做工强多了。”
“我还要上学呀。”姜军说。
“未必你将来还想考大学?大学早就不招生了,还他妈学个大JB!”
封老大是64年的高中毕业生看过不少书,谈起雅的很有一套,但他跟市民、农民接触太多,说起俗的比谁都粗。
他继续教训姜军:“依我看你们现在读的那些狗屁哲学、政治经济学都是屠龙之技,这个世界本来没有龙,你学杀龙的武艺有什么用?我看铁戈是个很单纯的人,你们教他学哲学、政治经济学早晚要害了他。有时候读书也是误人子弟,读了这些书就去玩政治,世界上最不好玩的就是政治,搞得不好要出大事。不如跟老子一样有钱就去喝点小酒,活一天少两个半天。就算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也不能亏待自己的二寸半。”
辛建笑道:“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太颓废了。”
封老大则说:“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说过‘存在先于选择。’既然有这样的现实存在,必然有我这样的选择。雨果说:‘人是高于温饱的。’如果当一个人连温饱都保证不了时,他只能先去争取温饱。你们自己连烟都没有抽的时侯,却奢谈去解放世界上还在受苦的三分之二的阶级弟兄,高尚固然是高尚,只不过未免太虚伪了吧?我们连自己都不知道由谁来解放,还要去解放别人?说得好听点叫自作多情,说得不好听那简直是恬不知耻!辛建说我是实用主义者我不否认,说我颓废我不敢苟同,我的选择也是一种生活。记得普希金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啜饮欢乐到最后一滴吧,潇洒地活着,不要忧心!顺随生命的瞬息过程吧,在年轻的时候,你该年轻。’哪怕明天我将被押上刑场,今天我还是要潇洒活一回。如今这世间腐臭不堪闻,唯有酒是香的,所以我喜欢喝酒,胸中块垒,以酒浇之!对于我这种生活方式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一书中早有预见:‘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各位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搞点小钱花?苦是苦点,等你拿到工钱什么苦哇累呀,统统都他妈丢到爪哇国去了。”
姜军如今囊中羞涩比不得从前,早被封老大说得如同腊月的萝卜——冻(动)了心,立马欣然应允。
铁戈家里从来不给他零用钱,所以他也想弄两个钱花花。
最让人意外的是辛建也想去。
姜军打趣道:“你个书呆子,你老爸一个月给你一百二十块生活费,你别钻进钱眼里卡住了腰。”
辛建说出两个理由,让大家十分钦佩:“要说钱我倒是不缺,但是我想体验一下生活,为将来写小说积累一点素材。另外我想一船货总有几十吨,光你们三个怕是不行,我去也算是给大家凑个数,公鸡还有四两力。”
封老大算了一下:“一船货少的有七八十吨,多的有一二百吨。人少了恐怕不行,能不能再找几个人来?”
“我叫蜀剑来。”姜军说。
铁戈也说:“我叫季建设也来,他能吃苦,挑个百把斤没有问题。”
姜军想了想说:“满打满算只有六个人,还是少点。干脆这样,我去叫柳六一、章子野还有沈倩跟何田田,这样就有十个人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到搬运公司去找活,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们,到时候人一定要到齐。”
第二天下午封老大又到辛建家里来,让铁戈去找姜军。
姜军一到,他便问:“人是不是都能到齐?”
姜军说:“男的都能来,沈倩不想干。你想想,沈冲当兵走了,她老爸老妈养她一个人绰绰有余。我故意笑话她是千金小姐,怕晒黑了将来找不到婆家。这一激她就跳了起来,你现在不要她来还不行,看来还是请将不如激将。后来她又做通了何田田的工作,随时都能来。”
“好哇,人多力量大。你们的工具准备好了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都准备好了。”姜军说。
“明天卸瓜米石,这是最好的活。大概有七八十吨货,要求两天卸完,我想一天拿下来。所以明天早上必须六点到大码头,去晚了货就是别人的。”
第二天铁戈五点钟就起床,炒了点饭吃,然后约上季建设和辛建在路边等姜军兄弟。远远看见四个人说说笑笑地走来,原来何田田昨天睡在沈倩的闺房里,她们和姜军兄弟俩一起来了。
到了大码头一看,柳六一和章子野早已等候多时。
六点半来了一艘木帆船,封老大带众人去和船老大谈价钱。
船老大递给封老大一根烟说:“封司令,下瓜米石是一块钱一吨。我明人不做暗事,这条船载重量是七十吨,我装了八十吨,按八十吨算价钱,两天卸完,我还要赶下一船货。”
封老大笑了笑说:“老大爽快。我知道你的时间金贵,我要是一天卸完货,老大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封司令是说给点奖励?可以。如果你们一天卸完货,我多给十块钱。”
“一言为定!弟兄们走哇,干活了。”封老大开始派工:“沈倩、何田田你们负责装筐,这个活轻松一些,男的统统挑担子。大家刚开始时不要干得太猛,先适应一下。要平均分配体力,争取到晚上十二点以前干完。”
好在时间已是六月中旬,长江进入丰水期,船上的跳板基本上与江岸平行,不用爬坡。封老大把竹筐子放下,沈倩、何田田开始装筐,看看大约有二百斤的样子,他才挑起来沉稳地跨上跳板,把货挑到堤脚下。这段路倒也不算远,只有三十多米。
铁戈和所有人一样,自打从娘肚子出来头一回挑一百多斤的担子,两条腿压得只打晃,好不容易挣扎着走到堤边。
辛建头戴一顶破草帽,大概是他老爸当农村工作队长时用过的物件。鼻子上架一副玳瑁近视眼镜,脖子上搭着一条旧毛巾,工不工、商不商、城不城、乡不乡的样子,正龇牙咧嘴地走上跳板,那样子委实令人忍俊不禁。
章子野虽然只有十五岁,身高和铁戈一样,都有一米八五,只是正在抽条,瘦得像根竹竿。他挑担子的样子非常滑稽,肩上压着扁担,两手一边提着一只竹筐,让手也给肩膀帮忙减轻重量,封老大真有点担心他闪了腰。
姜军兄弟、柳六一等人也没有吃过这种苦,但是既然来了,那就要硬着头皮挺下去。
最能干的要算季建设,虽然他也是干部子弟却经常跟他爸爸挑水种菜,百把斤的担子挑起来也能健步如飞,让那几个书生相形见绌,惹得封老大啧啧称奇:“兄弟,看来你是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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