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寞红尘-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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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竹听了这话心里一痛，愣愣退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茹雁端了一碗红枣汤来，眼见石心泪痕尚新，修竹木着脸站在石心身后，皱眉叹道“姑奶奶，这又是怎么了？”

修竹眼见茹雁过来，冷笑道“我讲了故事给她，谁知道她就哭开了！”说着径从茹雁身边走了过去。茹雁叹了口气，道“姑娘如今都这样了，你何必惹她！”修竹头也不回，走了。

茹雁走近石心，强笑道“姑娘，我熬了碗红枣汤，驱寒补血，你趁热喝了吧。”石心接过喝了一口，道“姐姐，你不喝么？”

茹雁心里一酸，强笑道“我不喝，姑娘喝了吧。”

石心微微一笑道“你怎么了，怎么眼眶红红的，像……”石心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儿，喜道“像小兔子的眼睛一样！”忽而她又蹙眉道“姐姐，小兔子又是什么样儿？”

茹雁再也忍耐不住，一串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石心吃了一惊，忙哄道“呀，姐姐别哭了呀，我不问就是了！”茹雁止不住的悲伤，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石心慌道“你别哭了，我把这碗汤给你喝好不好？”

茹雁听到这里，更加涕不成声，难以忍耐，便掩面奔出。石心看她走了，长长叹了口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叫她那么伤心，哄也哄不乖。

她站起身来，钻进蔷薇丛里，眼见地上蚂蚁成群，来来往往搬挪地上的食物，一时兴致盎然，早忘了修竹讲给她的故事，也忘了伤心到掩面奔出的茹雁。

晚间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茹雁陪在石心跟前，修竹早到南苑北苑去看病人了，她心里实在想不通修竹那个狠心的家伙。姑娘生死一线的时候，人人围在她身边只盼着她醒来，只有修竹像个没事人一样，反倒开始救起了人。拾月洞一役，死伤者甚多，来悠然居的人更多，修竹忙里忙外，救死扶伤，好一个医者！

姑娘多亏了两枚丹阳续命丸才醒过来，如今痴痴呆呆几与三岁孩童无异，修竹倒似不以为然一般，什么时辰该给伤者换药，什么时辰陪姑娘，什么时辰看书，什么时辰睡觉，安排的妥妥当当，一点儿不见怜惜。

茹雁叹口气，石心凑过来道“我们这地方这么大，明天我们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吧，好不好。”

茹雁微微道“好。”

次日茹雁便陪着石心把悠然居东苑后面的山头转了一遍，才回来，石心又跑到了那秋千架上。

那秋千，是修竹看石心每日里无聊，帮她架的，她喜欢的很，一有时间都在秋千架上呆着，连屋子都不进。

修竹站在石心身边，看秋天的希望撒在她脸上，她闭着眼睛假寐，心里安宁的紧。

一阵脚步声急急，修竹脸色一变，暗道“先生回来了！”她这年头才一转，叶翼便已经到了东苑跟前。

修竹心想，也不知道先生看见如今姑娘的模样，会怎样。转而又想，不管怎么样，姑娘都不认得他呀！

叶翼见秋千架上那人背影便是石心模样，修竹站在跟前，更在错不了，不由得心神荡漾，一步抢到她跟前，搁了一个月的心便放了一半。他慢慢走到石心身前，道“你好了？”

石心听见人声睁开眼来，见面前是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不由把目光投向修竹，修竹别过头，低声道“姑娘不记得以前了！”

叶翼再看向石心时，只见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在笑嘻嘻的看向自己，继而凑到他跟前问道“你是谁啊？”

叶翼脸上的笑容僵一僵，修竹哼了一声，转身走了，石心看见修竹要走，叫道“姐姐，你去哪里呀？”修竹足下不停，头也不回，一阵风也似的走了。

石心看修竹走了，转过脸来，又问道“你是谁呀？”叶翼嘴角动了一动，石心却是没有听见，笑道“你怎么不回答？”

叶翼心里风掣电闪般转过千万个念头，但迎上石心的目光，便只剩下一个，他微微一笑道“我，是你夫君。”

石心一愣，道“咦，那是什么东西？”叶翼伸手刮一下她鼻子道“那是最喜欢你的呀！”石心听了拍手道“哦，最喜欢我的人，这个我知道！”见叶翼含笑看着自己，石心补充道“喜欢，这个我真的懂得的！”

叶翼笑道“那就好。你知道这个也就够了。”

石心粲然一笑。

夜里石心睡了，叶翼才问起茹雁，茹雁垂泪道“她不止是忘了过去，很多事情她现在都不能明白……”叶翼道“茹雁姑娘不必伤心，这也未尝不好。”他顿了一顿道“我问的是她……她还能活多久？”

茹雁叹了一声道“我和修竹，紫苏芍药都看过了，只怕，只怕……”

叶翼叹了一口气，劝道“姑娘不要伤心。我身上受了伤，劳烦姑娘给我配两幅药来。”

茹雁答应一声去了。

次日石心起来，见叶翼正在窗前看着自己，嫣然笑道“你看什么？”叶翼笑了笑，道“我等着你起来。”

叶翼带着石心在东苑后面的杨树林里玩耍，几只南渡的大雁飞过，石心叫道“我们去抓起来，去抓起来。”叶翼看她一副小孩儿神态，一枚银针打出，正中那大雁脖颈，那大雁哀鸣一声，跌下地来。石心登时拍手叫好，问道“刚才是你打的么？”

叶翼点点头，石心奔过去捡起大雁抱在怀里，笑道“你还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叶翼把自己身上的弯刀，峨眉钢刺，金钱镖，所有的暗器都拿了出来，石心喜得连连拍手，忙放了手里的大雁，过来瞧他的宝贝。但眼见这些不过是破铜烂铁，不由泄了气，嘟着嘴，老大的不高兴。

叶翼笑着点了点她额头，捡起一枚金钱镖掷出去，只见那金钱镖在空中忽高忽低的飞去，擦在一刻老树上，便即调转了方向飞了回来，刚好飞在石心眼前，石心一伸手便接在了手里，见着金钱镖飞的精彩，不由得又喜笑颜开。她把金钱镖夹在指头缝里学着叶翼的样子投出去，那金钱镖飞过一条弧线，便落在了地上。实习努着嘴道“你这样打出去，能干什么？”

叶翼眼珠一转，笑道“能射麻雀，打大雁，射兔子……你想什么玩物儿，它都能帮你打回来。”

石心一听这东西这么厉害，便又开了心，两人只玩到月上树梢才回东苑。

叶翼洗漱完毕了见石心还在那里玩弄几枚金钱镖，笑道“睡觉啦！”石心哦了一声，一张脸上登时飞起两朵红云，试探着问道“你，和我一起睡么？”

叶翼被她问得呆了一呆，脸上一红，笑道“难道不和你一起睡么？我们是夫妻呀！”

石心轻轻一笑道“呀，我倒忘记了！”忙掷了手里的金钱镖，嫣然笑道“睡吧！”说着就要解衣服，但见叶翼笑眯眯瞧着自己，脸上一红道“我要脱衣服啦，你还看着我？”

叶翼脸上飞起一团红晕，笑道“这样好看，我怎能不看？”石心乐道“你说脱衣服么？”叶翼失笑道“是！”

石心眼珠一转，忙系上了自己的腰带，笑道“要是好看，我也要看，走咱们咱们赶紧去看，晚了就来不及了！”叶翼被她说的莫名其妙，不由啊了一声。石心却已经拉着他出了门，道“咱们去瞧修竹姐姐脱衣服！”

叶翼被她吓了一跳，石心却不以为然道“咱们躲在窗子下，偷偷瞧就是了！”

叶翼无奈地叹口气，由着她把自己往修竹房里拉去，叶翼抱了舍命陪君子的姿态陪着石心往前走。

修竹正要熄灯就寝，忽听两人脚步声传来，却听叶翼笑道“你要偷瞧人家脱衣服，可别叫人家发现了。”修竹心里一惊，才知道这话是叶翼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一时倒愣在地上不知所措了。

脚步声近了，修竹听见石心在外面嘘了一声，忽而烛火一晃，便熄了，却听叶翼道“你瞧人家已经睡啦，咱们就回去吧。”修竹听他声量虽小，但字字穿在自己耳中却是清清晰晰，只是叶翼暗示自己，便立在黑暗里并不动身。

却听窗纸一响，一根手指钻了进来，石心在外面说道“我不信，才刚我们来的时候，烛火还是亮着的，哪里这么快就睡了！”窗格上一暗，石心已经趴在了窗棂上，拿一只眼睛往屋里瞧进来。

修竹心里一酸，点着了烛火，背对着石心，只当没发现，却听石心喜道“你来看，果然没睡！才刚要睡。”

修竹双目一闭，两行眼泪滑下，一扯腰带，一件一件衣服，从她身上滑落，掉在地上。

叶翼实在是想把石心从窗子上扯下来，但自己三番暗示，修竹依然点了烛火，自己也不便再说什么，而况见石心欢欢喜喜趴在窗户上往里偷看，他实在是不忍心扰了她的兴致。

最后一件衣服，从修竹身上滑落，石心啊了一声，一下子红着脸缩进了叶翼怀里。屋里灯火一晃便灭了，里面安静着，仿佛才刚的这一切是一场梦一般。

石心呆了一阵，拉着叶翼的手直往回走，路上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一进东苑的门，叶翼才见石心到这时依然两颊生晕，眼波轻流，轻轻咬着嘴唇不说话。

叶翼心里一荡，不禁在她粉颊上吻了一下，石心一愣，眼波一转，转过身来攀住他的脖子，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笑道“你知道这叫什么？”

叶翼一愣，问道“什么？”

石心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悄声道“礼尚往来！”




第四十七回　寞寞红尘纷纷雨

薛琦在外又飘荡日久，想起三姐来，便又转到苏州周家去看，路经当日遇见石心的地方，不禁心里发苦。

这日行到苏州，却是寒食前后，细雨纷飞，薛琦拜见过周家二老，便来见薛三姐，却见三姐小腹微隆，神色懒懒，倒比前次相见时气色好些，心里便也欢喜。

姐弟二人闲谈一尚，三姐笑道“你今日就别走了，你姐夫去了普济寺，过阵子就回来了，咱们好好吃顿饭。”

薛琦一愣道“姐夫，回来了？”

三姐笑道“你原来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呀！”薛琦淡淡笑道“这些日子也没留意这些事情。”

薛三姐笑道“那时候各大门派围攻拾月洞，也不知道那个和尚受了什么刺激，一路奔到五妹坟前，只是痛哭，倒把你三姐夫弄得手足无措。后来他便在普济寺剃了头，又当了和尚，他在寺里给五妹点了长明灯，你姐夫也不知道怎么，便回来了。”

薛琦点了点头，三姐道“你倒不必担心，也不知怎么回事，你姐夫开始真心待我。”说着脸上一红，道“我们有了孩子啦！”

薛琦笑道“倒是三姐姐苦尽甘来。”

三姐促狭笑道“我是苦尽甘来，你是心里有苦有甜，说不出的烦恼，是也不是！”薛琦抵赖道“三姐姐又说笑了！”

三姐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志向，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懂，只是但看那普世和尚现在每每在五妹牌位跟前暗自流泪，我心里是不以为然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要是早一日想想，和五妹正经结成夫妻，过几年和和美美的日子，也便没有今日这样伤心。现今五妹去了，他便是在懊悔，那也没用了！”

薛琦呵呵一笑，心里黯然。三姐接着道“你心里想着一个人，便去看看她又怎样了，她便是不想你那又怎样，总好过她有一天她不在了你再懊悔！”

薛琦点了点头，三姐笑道“时日现今还早，要不我们到普济寺去一趟吧，你也看看五妹。”

薛琦点点头，才到普济寺门口，便见门口站着一人，缁衣麻鞋，双手合十不是普世是谁，薛琦心里一酸，奔上去叫道“普世！”

普世回过头来，看见薛琦却并不走过来，只念了句佛，薛琦心里一痛，三姐淡淡一笑，道“他如今不是以前的普世啦！”说着拉着他进了寺门。

忽听门外一阵喧哗，薛琦往外一望，却看见普世正和一人说话，那人戴着一顶蓑帽，甚是眼熟，他走进两步，却听普世道“绍柏施主里面请。”

薛琦一愣，绍柏素来在寒雪庄，却不是跑来江南做什么，却见绍柏进来上了柱香，便转身出去了，只听他与普世说道“我尚要到幽兰谷去祭奠两位故人，先行别过。”普世点点头，并不出去相送。

薛琦心里一黯，暗暗道，却不知他去祭奠何人，看他神色，倒似是极重要的人物。三姐见他魂不守舍，推一推他道“据说，胭脂公子的故居便在幽兰谷，这几年谁也没见过胭脂公子的人，想来……”

薛琦禁不住叹了口气。

薛琦祭拜过五妹，别了三姐，便向悠然居行去，他一路边打听边走，到悠然居时已是深秋时分，断肠崖下红枫三十里，当真好看得很。

守在山下的人听说他是石心故友，便接了他上去，但见前来崖前接他的人一袭淡青的衣裙，眉飞入鬓，目如清波，是个姑娘，他行了个礼道“姑娘好！”

那姑娘秀眉轻蹙道“你是姑娘的朋友。”

薛琦道“在下与石心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甚是惦记，特来拜访。”

那姑娘嘴角一斜，道“姑娘在后山，公子今日先歇歇再去瞧呢还是……”

薛琦急于见着石心，朗声道“请姑娘现在就带我过去吧。”那姑娘点点头，在前面引路，穿过一排又一排房屋，一个又一个花圃树林，只往山深处走去，薛琦心里不由一愣，心里隐隐便浮起一层不安来，待要相问，前面那个姑娘交互甚快，却是一言不发，心想，既能忍得一年多，何就不能忍得这一刻，便紧跟在那姑娘身后，往山上奔去。

远远便见一座小小院落立在山间树林里，待走得近些，只闻见一阵香烛味道，薛琦心里一凉，便落后了一步，那姑娘却是头也不回，直到那小屋门前，伸手就要推门。薛琦心里异常忐忑，不由伸手拉住那姑娘手腕，低声道“不要！”

他眼里满是哀求神色，只怕这门一打开，自己便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一般。那姑娘既不躲闪也不强行开门，只是定定站着，任由他握着自己手腕。便在此时，只听屋里一人道“修竹，什么人？”

那姑娘答道“姑娘的朋友。”

她话音才落，那扇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一阵香火味道扑进薛琦鼻中，他略一皱眉，再看时，眼前站着的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而一头白发更要胜过白衣了，长眉星目，却是叶翼。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自觉透过叶翼的身体往院里看时，只见满院白幡飘动，正中一间屋子的门大开着，里面香烟缭绕，正中的桌子上摆着各种供品，却是没有点烛火。供品后面一块石碑，上面写刻了几个大字——六世灵阳子石心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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