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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极品无赖-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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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摇头道:“今日之事怪我来得迟了,教你的孩儿丧命。可——”他将两手摊开,满脸的无奈。
老婆婆却不肯依饶,嘶哑着嗓子叫道:“都是你无能,害死我的孩儿。你且为他偿命——”一边说,就要扑过来。旁边的乡民忙将她拦住,叫老者脱身。
老者见说不清楚道理,只得摇着头散漫着脚步去了。
雨孤云对他却有兴趣,拉龙月儿在后面跟随。
老者走入一条小径,在折转处望见二人身影。但不惊讶,低头又走。
龙月儿一边跟随一边悄声问雨孤云:“他那边有吃的吗?我愈加地饿。”雨孤云也不理她,只快步跟随在老者的后面。
在被黑暗遮掩的树林里摸索着走出里多远,见朦胧现出两间歪扭破茅草屋的形状。
老者推开柴扉,临进入前回头道:“远来是客,二位里面请吧。”雨孤云听老者相邀,心里欢喜,拉着龙月儿跟随而入。
在老者点亮的油灯照耀下,雨孤云慢慢看清这茅屋里的陈设虽然简单,却十分的洁净雅致,和老者的破烂穿戴不搭调,倒好似他进错了门。
老者先将半埋在地上的粗泥茶炉里的炭火点燃,然后用白瓷大缸里的山泉水洗净两个钧窑的红釉茶盏放在二人面前。又将茶炉上被烧得响边的紫砂大茶壶里的热水倾掉一半,兑入凉的重新烧起。
雨孤云虽然不是雅致之人,但久在皇爷府里长大,见识自然广博。
他既看得出老者所用的茶具都是官窑上品,也明白他烧茶的手法深得茶品三妙,不禁对老者另眼相看,以为他必有些不同凡响的来历。
龙月儿却只顾着四下寻找能吃的,但把这大的地方仔细看过一遍后却大失所望。
老者沉默着独自忙碌片刻后,向雨孤云和龙月儿展颜一笑,叫伏在乱糟糟胡须里的嘴唇似一只僵活过来的虫儿般蠕蠕而动,灯影之下瞧着有趣。嘶哑着声音道:“黄山毛峰,冻顶乌龙,哪一样鲜香?”
雨孤云还是用白水解渴的年纪,怎能知道?只好摇头。老者也不为怪,低头默默。
龙月儿突然想起有日师父金莲上人曾和爹爹说起这个。
记得爹爹当时告诉金莲上人说:“若将黄山毛峰和冻顶乌龙同煮,可得无上神妙滋味。”于是脱口道:“都不如两样一起烹煮香甜。”
老者惊得抬头,瞪大双眼看着龙月儿,道:“小姐怎晓得?”
龙月儿嘻嘻一笑,道:“听我爹爹说的。”
老者点头道:“不错。小姐的爹爹必定是个闲雅的人物。”一边将煮开的茶水满入二人面前的杯内,道:“请品尝。”
这茶水不等入口,已闻得鼻前尽是芬芳,甘冽的清香似要将人迷醉般浓厚。
雨孤云头一遭喝到如此好味的茶汤,不禁连连摇头赞叹,以为口舌上绵密无边的香醇和齿颊间回味悠长的黏腻是用什么也形容不来的美妙感觉。
龙月儿却贪婪,饮净一盏后道:“茶是妙品,若有点心佐味就更好。”
老者听罢会心微笑,道:“小姐深夜赶路,必是饥饿了。但可惜我这里是荒山野岭,不比那繁华的去处,没有花品样式的点心给小姐吃。不过说到佐茶,倒也有一样无上的妙品请二位尝个鲜。”一边说,从身旁的紫檀纱橱里端出个竹编的笸箩放在二人的面前。
龙月儿见其中盛的都是一块块褐色的、不规则的什么,上面沾满黏糊糊的液体,瞧来倒有些怕人。
老者见她面有畏怯之色,笑道:“小姐若能猜出这妙品的出处,小老儿便佩服小姐的博闻广识。”
龙月儿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最不堪被言语挑逗。听老者如此说,便敛眉伸指,掂起一小块放入嘴里慢慢地嚼起来。
雨孤云因自小曾随僧人野游在外,多有见识。不用品尝,只略瞧一眼就已经知道那必是野蜂儿的巢穴,因里面裹有尚未孵化出的蜂蛹,外边又蘸着蜂蜜,是以入口细嚼起来后又香又甜,实在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
龙月儿果然把表情变化得复杂,将眉眼慢慢舒朗,终于露出笑容。也不言语,又拿起一块填入嘴里,还吮着手指上沾的蜂蜜,一副贪吃的模样。
老者见了笑道:“喝一口茶再吃,滋味更妙。”并摆手叫雨孤云共用。
雨孤云如老者所言尝过,果然。那茶的苦涩衬得蜜的香甜更加醉人,直教人有醺醺之感,不禁点头称奇。
第八十八章 天下遍不平
老者却只呵呵笑着,道:“不足为怪。其实人生若此,不尝得贫贱困厄的苦痛,又怎知富贵安闲的甜蜜?这两样滋味从来都是相映成趣,彼此衬托,才显得苦中之甜如蜜,涩里之蜜似饴,滋味最绵长不过。只是世人愚钝,视物短浅,琢磨不透这个道理。”
雨孤云听老者的言语之中充满禅机,好似在点悟自己和龙月儿,倒有些奇怪。
其实不过是老者看二人似良家子女,心里喜欢,随口说些感悟罢了,并无其他。
雨孤云略想片刻,恍然明白些许。但以为还是从头问起省事,道:“适才那些黑衣人——”
老者自饮一口茶水,咂着嘴唇道:“二位身居富贵里,且远道而来,不知乡间的艰难呵。”
说罢低叹一声,默默良久才道:“此山名叫雁鸣山,此地名唤金银洼。听这名儿,金银洼,嘿嘿——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刚刚有人迁居到此,发现这一带有大片山上雨水冲积而成的肥沃良田,不需如何耕作就得大好的收成,是以有此名。可到今日几百年都过去了,金银洼自然也早名存实亡。”
龙月儿听得奇怪,问道:“为何?”
老者撩她一眼,道:“道理简单。一个是迁入的人越来越多,叫这洼里的良田渐少。人们见所得不够,自然又另行开垦。但人心虎狼,每个都只独贪自己的那点好处,却不肯管顾其他,叫四周的地形尽被破坏。结果每逢雨季,山洪下来都要遭殃,且一年甚似一年,叫各家的收成都少;再一个官府早将这里编入户籍,按时收纳钱粮赋税。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不堪怪。可如今索要的名目也太过繁多,累在一起直比——直比——”
老者说得虽然激动,但毕竟年长,明白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道理。想着二人是生客,说得多了容易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灾祸,是以在关键处收敛言语,闭口低头。
雨孤云自然看得出,可没多少心肝的龙月儿却不明白,追问道:“直比什么?”
老者摇头低叹一声,道:“直比阎王索债还要厉害呢。”
龙月儿生长在皇爷府里,耳闻目染之下倒也懂得一些官府的治民之道。问:“可这里一旦遭灾,你们上报后官家就会免除徭役,还要拨发钱粮救济,怎地会难过?”
雨孤云想着此地离大名府不过百里之遥,按说该在老皇爷的治下,龙月儿问得也有道理。
可老者听闻后摇头道:“小姐不知呵,我等申报灾荒之后,州里虽然发下黄竹纸的免税文书,可随后就见白麻纸的催缴公告贴在上面覆盖了,唉——”
雨孤云和龙月儿都听得糊涂,道:“怎地如此?”
老者为二人填过一巡茶,道:“还不明白?这府县治下的贪官一面把这里上报为遭灾之地,领受一份钱粮的救济中饱私囊;一面还要逼讨赋税,以充官用,叫他吃喝嫖赌的花销都有着落处。”
龙月儿听得气愤,击掌道:“都说官治猛于虎,虐人害物比豺狼,果然不假。且待来日,我和爹爹说——”
雨孤云见她要逞口舌之快泄露行藏,以为容易招惹灾祸,忙轻碰阻拦。
龙月儿只是单纯,没有阅历世事的经验而已。其实冰雪聪明,立时醒悟,闭起口齿,假装低头饮茶遮掩。
老者是怎样锐利的眼光?见后只微微一笑,权当不觉。继续道:“这里的乡民辛苦劳作一年所得的钱粮也不过几两银子,连糊口都难,却还要缴纳名目不清,多比牛毛的赋税,出做不到尽头的徭役,何堪担负?无奈只得上山挖野菜草根充饥,苦苦忍熬。更有卖儿卖女的,逼良为娼的,上吊自尽的——唉——人间疾苦,怎一个难字了得?”
“后来呀,也是逼得没办法。听说旁边的英雄岭上来个大王,带着百十几个弟兄与官府作对。其实也都是活不下去的人,不然谁肯如此?我们合计着这英雄岭就在雁南山中,距离金银洼不过十几里远,若得他们照应,日子也许就好过些。”
老者抬眼扫视雨孤云和龙月儿,见他两个听得仔细,讲道:“小老儿是个散淡的人,长年隐居在此,本不愿问这纷乱不清的世事。可奈何乡民一直照顾,又下力来求,叫小老儿心软,就为他们出头,与那个大王商谈。最后大王答应只要每年交予他一百两银子,他便肯替乡民与官府对抗,叫大伙免除了赋税徭役。其实算下来,比照着赋税,每家也就能省下不足半两而已,本不值得。可如此只是一次缴清,再不用整年的担惊受怕,日子虽不温饱,毕竟安稳,也就答应了。”
略一停顿,老者又道:“去年还好,可如今——你二人也看到了,那个大王的妹妹说官军在围攻她山寨,就要增加五十两充作军费。只恨我去得晚些,两边言语不合,就动起手来,叫几条人命白白丧失。唉——怎地狠毒?”
龙月儿听着奇怪,道:“不就五十两吗?给她何妨?”
老者闻她言语轻松,心里不屑。但面上不留痕迹,只摇头道:“小姐是富贵人家的孩儿,想必裁一件衣裳也不止这些吧?可你不知呵,乡民便苦攒一世,怕也得不下呢。”
轻啜一口茶后,老者又道:“目下正是春季,禾苗刚刚下田,还没有收成,拿什么与她?再有,就与她了,这洼里的几百口子人又拿什么活命?岂不都要饿死?如此一来,和索人性命的官家又有什么区别?唉,这真是,前边有狼,后面又来虎,叫人两头都顾不得呵。”老者摇头不已,口中唏嘘。
雨孤云虽然儿时曾经漂泊,但毕竟幼小,对经历过的风霜雪雨、艰难坎坷记忆不多;龙月儿却是在蜜水里泡大的,对人间疾苦更加一无所知。听到此处才恍然这世上还有这样死里求活的人在挣扎,不禁惊得瞠目。道:“便去官府里告他,不行吗?”
老者惨然一笑,道:“小姐言语倒轻巧。不知天下官府是一家吗?又怎告得赢?”
龙月儿斜睨雨孤云一眼,咬牙道:“不要叫这群贪官遭遇在我的手里——”
雨孤云见她又要痛快口舌,忙打个哈欠截断下面的话。向老者道:“我和妹妹二人本想去万马镇的,不料贪走夜路,迷失在这山里。还求老伯收留一夜,明日指点迷津,定当好好相谢。”
老者呵呵一笑,道:“出门即是天下,入户便为嘉宾。小哥说的什么客气话?一切都是应当,不需多说个谢字。”
雨孤云听老者如此客气,忙起身执礼。
龙月儿把头下的草枕拉过来,将嘴贴在雨孤云的耳边低声道:“这等不平的事,怎地不管?”
雨孤云轻嘘一声,道:“睡觉,别的明日再计较不迟。”
龙月儿却不甘心,道:“若不把这件事计较明白,我怎睡得着?”
雨孤云知她是从小养下的偏执小姐脾气,无奈只得翻身面对,道:“这件事如此为难,怎样管?”
龙月儿把垫在身下的稻草抽出一根咬在齿间,道:“便杀了那个大王,叫他们不能再为难这里的乡民。”
雨孤云听她说得天真,笑道:“可若如此,乡民又落入贪官之手,怕也活不下去,奈何?”
龙月儿呸地吐掉草棍,道:“把那贪官也杀了,岂不痛快?”雨孤云摇头道:“杀掉这个,还来那个,都一样的凶狠顽冥。不是根治的办法——”
龙月儿急道:“可怎地?叫爹爹发一道手谕,把里面写得明白:凡是贪赃枉法的,一旦查知,立即从严法办,如何?”
这一句叫雨孤云笑得更加厉害,道:“如今官官都贪,已经沆瀣一气,蔚然成风,你叫谁去查?谁又查得明白?”
龙月儿拧眉道:“就没有廉洁的好官吗?”
雨孤云道:“也曾有,但都被贪财的坏官整治死了。”听到这句,叫涉世不深的龙月儿郁闷起来,不再言语。
睡在外间屋的老者听两个孩儿言语有趣,忍不住偷笑。
他虽然从二人的表情颜色里看得出这一男一女不是同姓兄妹。但见男儿英武,女孩儿娇美,端的班配。以为怕是瞒着家人偷跑出来的情侣,有意成全,是以叫二人同住一起。
他却不知龙月儿在雨孤云的怀抱里直睡到十岁头上,经血初来才分开。这样的安排二人倒都不甚在意。
山野里空气纯净,叫睡觉也觉得享受,一夜美梦到醒。
龙月儿睁眼片刻,才见外面的阳光正明媚得耀目。伸手一摸,旁边空空,转头见雨孤云已经不在。连稻草都是凉的,显然早就起来。
龙月儿习惯地高叫:“哥哥——”可只闻自己的声音随着扑入窗户的风儿回荡,没有应答。
龙月儿无奈,只得懒懒地爬起。
她天洁,先将身上沾的稻草摘除干净,然后就着在屋外山岩上流淌的溪水洗过手脸。
第八十九章 宝剑把示君
龙月儿正把水弄得淋漓时,听不远处传来言语声。转头见老者和雨孤云从掩映的树林间转出向这边来。
老者手里提一张简陋的竹弓和几只铁头羽箭,雨孤云则提着两只锦翎翠羽的山鸡和用草杆串起的蘑菇。
龙月儿瞧着不忿,远远地便喊:“怎地不带我去?”
老者看她是如此小女儿的娇蛮性格,觉得可爱,笑着对雨孤云道:“你来日可要一生都忍下这等不堪的折磨?”
雨孤云自然听得出老者语气间的调侃,不禁羞红双颊,抿唇笑着不答。只向走近的龙月儿道:“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唤。”
吃罢山鸡炖蘑菇,龙月儿懂事地夸奖老者烹煮手艺高超,叫山珍变成美味。
雨孤云见了却惊奇,以为是世间罕见,这个只要人赞的皇家公主竟也知道让别人得意。才知她正在一点点长大,慢慢学得懂事。心里分外地感动,看向她的目光也满含深情。
龙月儿却忸怩起来,低下头不敢与雨孤云对视。
老者在侧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以为人间万般都堪称短,唯有儿女之情最长。瞧着这对俊俏的小情人这般昭彰地秀恩爱,叫人忍不住怦然心动,倾慕不已,恨自己不再年轻。
一边把盏,老者一边和雨孤云接续着二人之间未完的话题。道:“听人言,那个大王的武艺还一般,没什么称奇的能为;但他的妹妹却厉害,人称铁刀母夜叉,是个打遍这一带也寻不出敌手的人物。”
龙月儿听这名号有趣,忍不住笑出,道:“怪不得戴个面具吓人。既然叫母夜叉,想必生得奇丑,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吧?”
老者摇头道:“小老儿虽然和她打过多次交道,但只见她终日如此,不曾见过本来眉眼如何。也有机会和她过招,但不敌,丈量不出她武功的深浅。可她手重刀沉,堪比男子。招法更精奇,是个受过名师指点、下过功夫苦练的。”
雨孤云饮一口茶,就着唇齿间的湿润轻嗯一声,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一问惹得老者不住地苦笑,半晌才道:“老天逼人如此地凶狠,叫一班虎狼当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雨孤云道:“就迁入更深的山里去,叫不论官家还是匪类都寻不到,不好吗?”
老者摇头道:“没用的。其一,这些乡民的祖宗坟地都在这左近,怎肯舍弃?其二,山野穷僻,灯油盐茶等很多东西不能自足,只能到相近的县镇上购买。这里距万马镇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一天就可来回。若进更深山里,必要在途中过夜,一旦遇险可怎么是好?更何况那官府也必要寻了去不肯放过的。”
听老者说得如此明白,雨孤云知道他也早已把前后左右都思虑得清楚,不用自己费心,无奈只得默声。
龙月儿听出二人言语之中的意思,问雨孤云:“就和那个大王打吗?”
雨孤云转头看她片刻,道:“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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