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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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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午一直到晚饭时间,刘彻在祖母的宫殿中陷入惨遭排斥的境地。平度、阿娇、窦绾,再加上一名使劲儿煽风点火的中山王刘胜,不幸的大汉胶东王备受冷落,被彻底孤立!别说接触,就是走近点,小贵女们都会一惊一乍地一逃多远,好似他刘彻是超级细菌污染源一样。
大人们发现了问题;待问明原委后,一个个哭笑不得。也做了努力进行解劝和说教,只可叹效果不彰——贵女们小是小,但多少都有些任性,一时转不过弯来;长辈们又素来溺爱,对心肝不忍强求。
于是乎,倒霉的胶东王只能在这个北风呼啸的寒夜,可怜兮兮地离开温暖舒适热热闹闹的长信宫,独自跟着嫡母皇后寒——夜——归
怜惜地望望忧心忡忡的小家伙,薄皇后慢慢走进内室,在儿子身边坐下:“阿彻……”
“嗯,阿母。”小小的胶东王,还是一动都没动。
温暖柔软的手从男孩脖子起,由面颊抚上额头。春风般温润宜人的话音中泛起一丝忧虑:“阿彻……可有不适?”
顺着嫡母的手动了动脑袋,胶东王的声音很闷很闷:“无,无!阿母,彻自安。”
‘如果真的安然,为什么不肯吃夜宵?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睡?平常这时辰,早该是好梦真酣啦!’薄皇后莞尔一笑,拍拍刘彻的后背,回身叫宁女官再拿只枕头上来:“阿彻?”
刘彻还是不动:“唯唯,阿母。”
大汉皇后美丽的眼睛,在笑:“阿彻……喜平度阿姊耶?”
‘平度公主是姐姐,是同一个父皇生的亲姐姐。既然是至亲,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反正不管喜欢还是讨厌,都是一辈子的家人。’男孩夹了夹眉毛,硬邦邦拉长了声音回答:“喜……”
‘好一个言不由衷的小子呵!’接过宁女官送上的新枕,亲手为小男孩安置好,皇后若无其事地转入另一个话题:“如此……阿彻喜章武侯孙耶?”
“章武……侯孙?”刘彻眯起眼,懒洋洋打个哈气,将头重新纳入软软的枕头:“阿绾呀,尚可,尚可。”
“哦……”皇后嫡母的唇角,掠过一抹顽皮的笑意:“如此……阿彻喜馆陶从女弟耶?”
“阿娇?!”刚才还软趴趴的胶东王立时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来大声道:“否!”
“否?嗯,咦……”薄皇后展现出十分好奇的样子,跃跃欲试地问:“阿彻,若是何为?”
‘阿娇最过分啦!枉平日对她那么好,今天非但不帮忙,反倒是笑得最凶的那一个。可恶!’胶东王鼻子翘到天,数着手指头列举小表妹的种种缺点:“阿娇嘛……论纯直,不及平度阿姊。论琴艺,不及内史阿姊。论丽冶,不及阿绾;论女红,不及阿绾;论和顺,尤不及阿绾……”
‘原来阿娇有那么多坏处?怎么从来没觉得?自己还真是迟钝啊……’薄皇后越听到后来越觉得有趣:这么说起来,胶东王对窦绾贵女的评价很高啊!这么多赞美,不该是‘尚好’,应是‘极好’才对!
一长篇滔滔不绝的讨伐后,胶东王挥舞着小胳膊,言之凿凿地下定论说:“……总而言之,阿娇不可爱。彻深为不喜!!”
‘深为不喜?深……为不喜?!敢情一趟趟跑长乐宫为的是去看窦绾?!但又为什么总是找阿娇聊天找阿娇一起玩?’努力掩饰住心头涌起的好笑,薄皇后摆出一副极为吃惊的表情:“深为不喜,嗯~…~?阿彻?”
“然也,然也!”胶东王用力点头用力点头;其动作幅度之大频率之快,让薄皇后深深为他日后的颈椎健康捏把汗。
‘刚才这些话若是被长公主知道了,不知大姑子会作何感想?估计小刘彻会从此荣登长信宫拒绝往来户榜首,再也别想踏入长乐宫一步。’赶紧举手制止这种没轻没重的动作,大汉皇后满脸欣慰的微笑,柔声道:“如此,则……甚妙。”
‘什么甚妙?妙在哪儿?’瞅瞅娴静柔雅的嫡母,刘彻莫名其妙。
可薄皇后那边,却没了下文。大汉国母拔下发上的金簪子,专心致志拨弄起宫灯中的灯芯来。
耐不住心头时时闪过的不踏实感,胶东王刘彻挨近些,警警惕惕地问:“嗯……阿母,何如?何谓‘甚妙’。”
将长簪插回发间,薄皇后理理垂胡袖的衣褶,笑曰:“阿彻喜阿绾,甚妙也。为母拟召请章武侯,为汝求章武侯孙绾为妃。”
“阿绾?为妃?为……妃?!”刘彻有如被踩到了尾巴般跳起来,惊叫:“非也,非也,阿母,母后!”搞什么?谁说过要窦绾当老婆啦?
‘啧啧!瞧,瞧瞧!夸了半天,却不肯娶人家??’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阿彻,章武侯广国者,皇太后之弟也,乃国之贵戚;门当户对。吾儿盛赞章武侯孙,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若得佳偶天成,岂不快哉?”
‘佳偶天成?就……那个木美人?’脑海中浮现窦表姐怯生生的模样,刘彻顿时觉得嘴里被塞进了一大块热蜡。胶东王一把抓住嫡母的手,急死忙活地叫:“阿母,母后!”
汉国皇后疑惑地问:“阿彻?何如?”
“呐……嗯,”刘彻眼珠子一转,先放出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亲亲热热靠向皇后母亲怀里:“阿母,章武侯贵女,彻视之如手足阿姊。若立为妃,窃以为恐非良配。”
“且,”唯恐遭到反驳,刘彻急巴巴添上一句:“窦绾从姊较儿年长,此一不宜也!”
“哦?”薄皇后提高了声音:“因其年长,非良配?”
脑袋晃晃,胶东王小脸仰起,自信心十足地说:“然,然!阿母,广川王后、鲁王后、河间王后、江都王后、长沙王后……诸兄之王后,皆少于皇兄也。”既然兄长们都娶了比自己小的妻子,他这个做弟弟的有什么理由例外呢?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薄皇后似乎被说服了,喃喃地点头;随后突然联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说道:“如此,阿娇适宜!”
“阿……阿娇?!”刘彻嘴巴张大到可以塞个鸡蛋了:“阿母……”
‘话题,话题怎么扯到阿娇身上去了?那个不念旧情,翻脸不认人的坏妮子,哼哼!’余怒未消的胶东王绷紧了小脸横眉立目,直觉就是断然否定。
可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挑食!体弱!有个风吹草动的就生病。’
‘虚荣!臭美!看到漂亮衣服和珠宝不肯放。每天打扮个花枝招展的,到处引人注目。’
‘任性!恃宠而骄!老是霸住父皇勒索感情,和他抢父皇的关注;可怜父皇本来就没多少时间精力分给他。最可悲的是,父皇真的是比较关心她……呜呜,讨厌!’
‘还有,还有,阿娇对只兔子都比对他好!虽然胖兔子胡亥的确很可爱……’
‘……坏处是那么多,那么多!可,可……’刘彻自己想不通,他应该很自然斩钉截铁地脱口而出地断然拒绝啊!可为什么明明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还没等胶东王刘彻理出个头绪,窦皇后那边却转了风向!
皇后母亲十足体谅,万般体贴地摸摸刘彻的黑发,抚慰道:“吾儿无忧,无忧哦……为母知汝不喜阿娇,断不会建言联姻。”
“呃?呀……”很想表达一番庆幸和感激之情,可刘彻的胸口象被什么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国母而言,母子夜谈已完美结束。
薄皇后按按床铺,试试被褥,一切满意了才拉过被子盖在刘彻身上,慈爱地叮嘱道:“天色不早,是时歇息矣!至于阿娇,吾儿无须忧虑。既不喜,日后少见即可……”
“日后……少见?”刘彻张口结舌。

宫室在火盆和炉火熊熊的热力下,温度高到令人昏昏欲睡。
嫡母出去了。薄皇后在细细查看见万事俱妥后还不忘掖好孩子的被角,这才放心地离开刘彻卧房的内室。
刘彻脸朝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两眼睁得大大的。通往外间的纱帘有一半开着,可以看见几个近侍宫人在走动——明日要穿戴的衣服饰品,晚上必须打理准备好。
应该睡觉的胶东王忽然从被窝里探出一条胳膊,连连招手:“保氏,保氏……”
乳母应声而入,关切地问:“大王,召贱妾何事?”
指指乳母怀里簇新的锦袍和香料盒,刘彻眉头一蹙,沉声提醒:“无熏香!保氏,切莫熏香!”
“大……王?”乳母闻之一愣,大惑不解。她是刚才听到说‘日后少见即可’,才拿了自家大王的衣服袍子去熏香的——胶东王刘彻本人,十分喜爱各种珍稀香料。
大汉的胶东王显然不打算解释。刘彻拱拱身子缩回被窝,掉头向里,将命令的话语直接扔给背后的乳母:“莫薰衣。谨记,谨记”
男孩的声音,被还留在外室的汉家皇后听到了。一句不曾漏!
举长袖掩了樱唇,薄皇后明眸闪烁,无声地笑了……
2204 翻身仗 。。。
这不是个好天气。
冬日的天空,多云蔽日。昏暗的光线,使人有分不清上午下午之感。强劲的风儿自西北而至,更是为十一月的长安城增添了一份寒冷和萧瑟。
‘天,真冷啊!’城阳王的庶长女刘嬿敛眉屏息,强行压制住拢一拢曲裾衣领的想法,亦步亦趋地随引路内官在长乐宫林立的宫殿和宫苑间步行穿过。
严格按照礼仪的举止,优雅得体,不卑不亢;既恰如其分表现出王室贵女的尊严,又不至于引起反感。长信宫的偏殿内,当接触到四周宦官和宫娥们的眼神,城阳王主一直荡在半空中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小半——深宫里这些老人的眼睛和舌头,最是毒辣!一举一动,都差池不得。
其实城阳庶王主的内心,远不如外表展现的那么放松——这是她第一次走进长信宫!在此之前,因为周安世的平庸地位,刘嬿只有随众在外面叩头的份儿。至于高高在上的窦皇太后,她更是从没走近过。
作为现任城阳王的女儿,刘嬿是皇族中人,也是不打折扣的大汉贵女。但由于并非长安出生,又是庶出,刘嬿到底免不了被长安贵妇圈边缘化的命运。而这种‘边缘化’在刘嬿迫于家庭经济压力而不得不涉足商业后,日趋严重!以至嫁到帝都二十年,城阳王主刘嬿竟然从未能有幸踏入长信宫。
当然,这其中也有刘嬿本身的部分原因。事实在这次的休妻事件前,刘嬿王主就已经是长安城中一个饱受争议的人物了——拥有皇室血统的尊贵王女仅仅为区区财帛,不顾体面地四处抛头露面经商,这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如果不是周氏家族在平叛战争中过于得罪宗室和外戚,这位被扫地出门的城阳王主恐怕不会有那么多舆论上的支持。

等待总是无聊的,特别是在这种陌生压抑的环境中等待。
刘嬿的人板板正正立定,脑子里却是不停地胡思乱想:‘如果这次成功中了选,不知那些人会怎么想?应该是惊骇莫名,继而大发怪论罢!曲周侯夫人最喜欢装娇弱了,会不会来个昏倒当场?还有……’
“王主,长公主有请……”蔡女官出来向刘嬿行礼,向内让。含蓄地点头,城阳王主跟着女官走入长信宫东殿。
跨过门槛,飞快地拿目光一扫。偌大的宫殿内论百宫娥宦官垂手侍立,鸦雀无声。
居中的座位空着。一位看上去只二十许年华的妍丽贵妇坐在下首,蔷薇深红的长绒锦直裾,下摆衣缘后露出一节玄色点金的衬裙。丰盛的乌发上仅有一支红玉龙头长簪,簪头龙口内衔了一颗比龙眼还大一圈的明珠;顾盼间,珠光七彩,晕华闪烁。
‘想必这就是馆陶长公主了!看上去真年轻呀……’城阳王主刘嬿小碎步上前,躬身行礼:“妾嬿,参见长公主。”
刘嫖皇姐十分客气,命人扶城阳王主起来往上首位置上让。刘嬿哪敢坐那里,婉拒一番最后在长公主斜下方跪下落座。
贵族交往的寒暄基本是定式,问答间讲究的是不露痕迹的试探。刘嫖皇姐于此道浸淫以久,完全可以不假思索仅凭习惯应付下来,将真正的精力全用于观察。
‘想象与反差,传闻和现实,相差也太大了吧!’将对方身量、容貌、神态、话语、举止……一一看在眼里,馆陶长公主不由深感诧异:原以为精于开源敛财的女子会是何等冷冽嚣张,没想到却是个文弱闺秀!纤小玲珑清清秀秀的,连说话都是一派弱不胜衣之态,别具风流。
宫女们送上饮品。宾主双方的正式交谈从那个双方都不想涉及,可又避不开的话题开始!
“王主,”长公主的玉指搭在芙蓉玉雕杯的边缘上,也不举杯:“前情旧事,周氏失礼者……甚矣。”
刘嬿向长公主方向一弯腰,静如平湖之水:“聚散……无常。嬿于此,谢长公主。”
‘哀而不伤?有教养!没有借机大吐苦水,没有乘势声讨夫家,对前夫无一句恶言——好!’目光飞快地在城阳庶王主娟秀的面容上滑过,馆陶长公主的笑容比刚才更亲切了些:“王主……高义。”
对话内容转向‘家产管理,往来应对’等日常琐事,长公主的话题很分散,方方面面都有所涉及。刘嬿专心致志,小心应答。
谈话进行到后面,长公主表明不动声色,心里却渐渐地兴奋:这些日常小事看上去虽平淡繁琐,往往为‘才’人所不屑,被‘凡’人所忽略,实际却最见真章!
和先帝其她女儿不同,馆陶长公主几乎从没有过风花雪月辞章歌赋的少女时代。
在妹妹们沉湎于美服妆容,醉心于偷偷讨论某位郎官有才哪位贵介俊秀时,嫡公主刘嫖则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于——协助失明母亲打理后宫琐事,伺奉长乐宫的薄太后,应付父皇的宠妾爱姬,帮衬一远一近两个弟弟。其间经历的繁难和艰险,既是磨难也是磨练。所以到如今,长公主成了大汉帝女中极少数——如果不是唯一的——亲自掌管封邑和家事的公主,而其她公主们通常是扔给家令和家老烦心的。
眼角无意中扫到沙漏上的刻度,长公主抑住兴头,暂停了。转头问亲信女官:“蔡,有请侯孙、翁主。”
“唯唯。”蔡女官应声施礼,退出去。

不一会儿随着外间的通报,东殿通往内宫室的门拉开;珠帘和纱幔,一道道掀起。十多个穿金戴银的女官内官簇拥着两位小玉人进来。
城阳王主刘嬿注目望去,见两个女孩梳一样的头发,都是曲裾绕身,环佩琳琅。穿青绿色的高半个头,显然年长;一张鹅蛋脸,五官惊人的标志秀美。大女孩才进门,就向长公主中规中矩地行礼。
小的那位身着藕荷色丝锦裾袍,发似黑檀,玉肌赛雪;一双明眸流光灵动,引人入胜。朱红色点金压边的衬裙旁有一只浅灰色的兔子紧紧跟着,几乎寸步不离。大灰兔毛茸茸胖嘟嘟的煞是喜人,正好与女孩腰间那枚海珠攒的兔形佩囊相映成趣。
只一个来回,城阳王主刘嬿就将目光锁定在小的那个身上,再不移开。
与青绿色不同,藕荷色曲裾小女孩只意思意思屈了下膝,随即就如投林的乳燕般栽进长公主怀里,搂着脖子软软嗔嗔嚷:“阿母,阿母,宣室殿,宣室殿啦……”
‘总是皇帝大弟的宣室殿,女儿和大弟弟实在亲近呀!’抱住女儿软绵绵的身子,馆陶长公主一面叫窦绾过来,一边指着客人怪道:“阿娇,不可失礼。阿绾,阿娇,见过城阳王主。”
窦绾想也不想,向刘嬿一福:“城阳王主。”
娇娇翁主对礼节毫不上心,倒是对刘嬿的头衔发生了兴趣。“城阳……?”忽闪着大眼睛扭头回望母亲,小翁主很自然就联想到了自己那位和蔼可亲的城阳王后姑母。
座中的城阳王女,忽然很想笑。不知为什么,刘嬿肯肯定定地认为她看懂了长公主女儿没说出口的话:‘城阳王主不是王后姑母的女儿吗?很熟的啦。哪儿又冒出个城阳王主?生面孔,还那么……老?’
‘好漂亮的眼睛,会说话!’城阳庶王主有一种预感:如此,为窦太后爱孙当傅的前景,恐怕并不像自己原先以为的那么黯淡无聊。
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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