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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出书版)-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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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
作者:梨魄
文案:
她是一个相貌寻常,却博学多才的清冷薄情女子;他是一个天赋异禀,却痼疾缠身的冷峻腹黑少年。命运让他们相遇,那年,她十四岁,他九岁,她成了他的小夫子。女师男徒,两人虽相差五岁,却演绎出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
正文:
楔子
水碧山青,炊烟袅袅。
简陋的草屋,三五丈余,被栅栏围了一圈。
仲夏时节,古槐长得分外茂密,院后草木葳蕤,*中透出分清爽凉意。
刘盈手执书卷,不过十三、四岁的年岁,却已有小夫子的模样。“客从远主来,遗我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她诵着书,淡绿色的袖子微微一挥,长袖曳地,清风过处,连着湖光山色,都散着淡淡书香。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
相较于岐州女子,小夫子刘盈的姿色极不讨喜。
她肤色太苍白,看起来比较孱弱。眉眼又不够妩媚,少了些花季少女娇媚的气息,连着双唇,都泛着微微的白,带着淡淡的病容。
然而,就这么个相貌平淡的少女,笑容却极灿烂。
在她笑时,眼角眉梢都舒展,捎出的欢悦愉悦,让人感受到春风般的舒适。
刘盈身边端坐着个八、九岁的男童,小家伙抿着唇,柔眉顺目,教养极好。乍一眼,还当是一位文静灵秀的小世女。
“小世女”名唤胡荼,不折不扣的男儿身。
谁如果看了模样,就当他是个温文好相与的主儿,那可是大错。
胡荼虽只有九岁,却剔透玲珑,颖悟绝伦。
他不喜欢这个只比自己大五岁的小夫子,何况还是个小女子。父亲找这么个教习,对心高气傲的小胡荼而言,是轻慢,更是羞辱。
胡荼垂下眼睑,撇去茶沫,缓声道:“夫子,你说以鱼传句,这倒霉的传句鲤鱼若是被猫吃了,怎么办?”他声音清稚,字正腔圆,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高高在上,仿佛是秋风扫过,连炎炎夏日,都被那丝丝凉气逼退。
刘盈一怔。
第一个反应:哪来的狗屁问题!
她握紧书卷在他洁白明亮的脑门上几下比划,眼见要敲下。胡荼猛一抬头,一双灵秀的乌瞳亮得要咬人似的。小夫子手腕一摇,猛地反应过来这是金主,打不得、骂不得,必要时候,还得顺着、哄着、依着。
小夫子连忙收回手,诚挚道:“好问题!哪只倒霉的猫,吃了这条倒霉的鱼,肯定得拉肚子。”
胡荼嘴角翘了翘,他猛一拍桌子,面色一沉,厉声呵道:“什么道理,狗吃肉、猫吃鱼,何时拉过肚子?”
刘盈一脸恍然,“小少爷原是知道这些道理。”
胡荼刚要发作,毕竟理亏,声势稍弱,忽然想到传道授业解惑是刘盈职责所在。有理的、没理的、能解的、不能解的,都是她的事。小金主气势大盛,寒声斥道:“刘盈,你就这么当夫子的?”
“什么是夫,什么是子,你知道么?”
胡荼不知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如实答道:“我不知。”
刘盈懒洋洋地笑,“不知?不知很好。知得多了,还用我教你么?我不大聪明,也不喜欢聪明的学生,特别是比我聪明许多的学生,我尤不喜欢。”
胡荼第一次听人把这些混账话说得理直气壮,脸都青了。
小夫子刘盈看看天色,面色一喜,收了书卷茶盏,口中笑道:“眼见着日头就要落了,你还不走,莫非要留下吃饭?”
胡荼问:“可以吗?”
她答:“不可以。”
她起身挥手,随意拍落身上沾着的草沫,径自回到自己的草屋。她没有端茶送客的雅好,更不喜欢打哑谜,“不可以”的意思直截了当。
来竹居的孩子很多,她从不留人。
这些个世家子弟,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来她这儿吃斋茹素,口口声声自称学生,她可没什么教得了他们。他们冲着什么来的,一目了然。她生性懒散,按着母亲大人的话说,便是不学无术。
若依了这性子,改明儿饿死也是正常。可她偏生着极好的运势。
如今,每天吟吟诗、诵诵经,拿着这些孩子双手捧来的束脩,她一点也不手软。人必有所图,才会被人所用。
很浅显的理儿!
他们当她身无所长,便当她懦弱好欺,这可是大错。
彼时,胡荼九岁,刘盈十四岁。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细究来,刘盈与胡荼算得上青梅竹马。只可惜当时的两人,少了点诗句的温情与美好,多了分猜忌试探、疏离淡漠。
第一章
十年后,岐州。
三更天过,夜似泼墨。
云胡府地处城北,高墙森森,碧瓦朱甍。街道两旁檐角如漆。偶有野猫矫健穿梭在茫茫夜里,发出几声婴儿似的尖嚎。
此时,云胡府灯笼高挂,人声鼎沸,正是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外面有多闹腾,静苑就有多静。
静苑静得只能听见外间大风呼啸,草叶起伏如波涛的声音。
这里没有花,只有草。
没有雪白的房屋,只有破落的草屋。
云胡府的闹腾,仿佛是水中滴下的墨汁。先前只是一个前院,很快,墨在清水中绽开,那闹腾的动静也就顺着前院,一直向四面八方波及开来。
一直到静苑。
大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从门外踹开。
火光熠熠中,映出来人狰狞的面孔,一个尖酸刺耳的嗓音忽然响起,对草屋中的绿衫女子怒骂道:“姑娘,瞧你干的好事!”
这一句指责,来得没头没脑。
刘盈收起桌上笔墨,默不作声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随着来人的闯入,脚步声在静苑里渐渐杂了起来。火把在大风中摇曳,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外面不停传来家丁们聒噪的嗓音
“叶小姐在这儿吗?”
“没有!”
“找!叶小姐可是被盈姑娘给气跑的,大伙儿仔细着,肯定能在这里找到蛛丝马迹!”
这些人,拔了静苑齐人高的野草,打翻水缸,翻乱了柴禾。原本干净整齐的院子,顿时鸡飞狗跳,被折腾得凌乱不堪。
刘盈住进了云胡府,从来独来独往。
被搅得鸡犬不宁的,这是头一次。
她眸光一沉,唇边却扬起了愉快的笑容,“你们的叶大小姐又跑丢了?”
在云胡府,她毕竟不是正经的主子。二少胡荼把她带到府里,就没往静苑来过。这些家奴见她笑弥勒似的,只当懦弱好欺,压根没拿她当做一回事,当即厉声道:“你干了好事,还敢问我么?快说,叶小姐到底在哪儿?”
叶小姐也是二少胡荼带回来的女人,可人家年轻貌美,娇媚无双。二少爷游学回家,总会在叶小姐房里过夜。家奴们见风使舵,向来拿叶小姐当未来女主子伺候。
叶小姐不喜欢刘盈,明里暗里没少给她使绊子。
如今,大伙找不到叶小姐,自然要到刘盈这里找晦头。
刘盈耸耸肩,事不关己道:“问问你们的叶大小姐不就知道了。”
领头的家奴被她激得火冒三丈,厉声道:“我要知道她在哪儿,还用找你吗?明儿个二少就要回来了,看不到叶小姐,你让大伙儿怎么和二少交代?”
“交代不了,这可麻烦了。胡荼要炮制的是你们,与我何干?”刘盈虽说身量孱弱,笑容愉快,但随意掠去的目光委实锋利。
来人气势一弱,险些夹着尾巴逃跑。
他一连退了两步,弱声道:“找不到叶小姐,就是你的错,你……你赶快把叶小姐给我交出来,否则明天二少回来,兄弟们和二少告上一状,让你立刻打包裹走人,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
这话儿,恩威并施,可惜放话的人不对,放话的对象更不对。
刘盈听到这儿,唇角的笑意越发灿烂。
就在这时,草屋外,神出鬼没移来个佝偻的老头儿。
老头儿穿着黑衣,佝偻得太厉害,低头看不清眉眼模样。可一见着他,家奴们立刻像见鬼似的,口中唤着“丘总管”,一边慌忙潮水般退去。
老头儿哑着低沉的老嗓,阴郁道:“谁许你们来这儿放肆?”
领头的家奴嗫嚅了下,犹犹豫豫地解释:“丫鬟们说找不到叶小姐了,兄弟们就来这里看看……”话没说完,忽听拐杖猛烈敲地的声音“笃笃”响起,老头儿低沉沙哑的嗓音破锣般撕裂耳膜——
“胡闹!还不滚回去!”
家奴们吓坏了,连滚带爬地逃命般钻出月洞门。
夜凉如水,静寂无声。
大风刮过,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伏倒了野草,泛出波浪似的浅白,老头儿站在那儿,佝偻的身躯,却宛如是初出剑鞘的刃锋,色彩浓厚得令人窒息。
刘盈在心中低低叹了一口气,抬头笑道:“丘总管,又劳烦您了。”
老头儿低头不答,一步步走得极缓慢,拐杖敲在地上,声音沉闷如敲在心间。仅一晃眼的功夫,再不见静苑还有人影。
远远地,刘盈才听着风中似有人道:“劳烦谈不上,只求姑娘发发慈悲,不要再折磨二少,老朽也可安神安心。”
刘盈拿着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么一折腾,她再没什么心思整理笔墨。
刘盈从后门出去,索性喝了一夜的酒,到清晨,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朝阳彤彤,天光从霞云中洒落。
云胡府外车流不息,二少爷胡荼返家的马车停在门前,家奴们喜气洋洋地卸着马车上载回的绸缎与茶叶,以及各种岐州城寻不到的稀奇玩意。
刘盈喝多了,她踉跄着扶门而入。家奴们先前没看出是谁,刚要破口大骂,忽然瞧见这么张惨淡的脸,酝酿好的脏话“噌”地压了回去。大清早的见鬼,逮谁谁都怕,更何况——这鬼还是静苑的那位。
就在刚才,大伙儿可没少排遣她。
家奴们肚里都在骂娘了,脸上却分毫不露,退出片地,让她过去。
到底是当家的二少爷回来了,连面子都给足了。
刘盈有些昏沉地想着。这个胡荼呀,每次回来都这么大张旗鼓,就不嫌累?不知这次带回来的,是怎样的美人?
这些年,胡荼从外面游学回来,一共带回了八个小妞儿。这些妞儿性格各异,却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叫叶紫;二长得很美。
身为夫子,她管教不当,教出这么个花天酒地的学生,真是有愧师颜。
胡荼第一次带美人回来,刘盈还会说个两句。
可惜胡荼性子太诡异,听她一说,冷厉的一眼扫过来,当即丢出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不是男人,怎么知道对男人而言,女人越多越好。天天当新郎,夜夜换新娘,有何不好?
胡荼那么*俊秀的脸蛋,浑身透着淡淡血腥气,说这样的话,怎么看都不像是良人。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看不明白,争先恐后的要爬上他的床。
刘盈正想着,前面一片黑影罩下,逆着光,她往边上让了让。可对方似乎也在让,这么一来,依然挡了她的路。
醉酒的人,性子都急。
刘盈也不例外,她心中郁气大作,胸口猛地泛上一股酸臭,张了嘴,不由分说吐了起来。好容易除了胸腔那股闷意,她抹抹嘴角,一起身,忽觉周遭静得有些惊人。
歪头思索的空当,有人在她耳边焦声道:“姑娘,小心,不要再吐了。”
一张眼,眼前的人影有些恍惚。
有人按着她的肩,似乎在说什么,她一时没听明白,暗暗用内力把酒气逼出一点,歇了半晌,才见着日晷渐移,天光透亮。
一个清越的男嗓从她头顶上方传来,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夫子,好久不见。这一见面,送上的大礼还真是让学生受宠若惊呀。”
这世上,会把“夫子”两个字喊得如此尖锐且不留情面的只有一个人。刘盈皱眉,不用内力逼酒,上脑的醉意也醒了大半。
“胡荼?”
“十年来,夫子与学生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如今连学生的模样都分辨不清,还真是让学生十分伤心呀。”
朝夕相处,日夜相伴。
胡荼的话说得暧昧露骨,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众人神色大变,哆哆嗦嗦,东西一样接一样掉在地上。就听着不停有人在喊,“小心,里面的玻璃可是二少爷高价买来的。”“哎呦,那是青釉瓷的,贵着呢,扣了你一辈子的工钱也赔不起。”
家仆们慌忙拣了东西,看着刘盈,露出震惊、鄙夷的神色。
他们小声议论,大胆鄙视。
岐州城风气再开放,也容不得师徒乱/伦,何况刘盈比二少爷大五岁。气氛忽然间剑拔弩张,仿佛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刘盈揉了揉额,额角一阵抽痛。
真是见面就添麻烦,相见不如不见。
清晨的风呼啸着从刘盈耳畔错落而过,她从小惧寒,哪怕是夏风清凉,也能冻得她手脚冰凉,脸色发白。
胡荼漆亮的乌瞳狠狠缩了缩。
他知道她怕冷,气她既然怕冷,不在静苑待着,为何要到处乱跑?
刘盈不知道胡荼那颗漂亮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她低头比了个肩膀的位置,无奈解释:“二少当年才这么高,如今长得这么大,我一时没认出,也不足为奇了。”
胡二少还是九岁的时候,的确只到刘盈肩处,可那都是多少年的陈年旧事。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
转眼十年过去了,他长大了,而她已经老了。
胡荼最讨厌她拿自己当小孩,面色一沉,一手狠狠捏紧了她比划的手腕,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隐忍的怒意,“刘盈!你……”
小狮子被惹毛了。
刘盈怕他闹起来不好收拾,连忙好声安抚,“好了好了,我说错了不成,胡二少英明神武,何苦与我计较。再说了,谁没说错过话,做过错事?”
这句话有着奇妙的安抚力,小狮子的面色微不可察地一红。
他似乎想到什么快慰的事,嘴角上扬,墨瞳倏地亮得惊人。
小狮子这小半生基本没做过错事,十六岁做了一件,惊天动地,骇人听闻。
大户人家的少爷到了十三、四岁,找个体面俊俏的大丫鬟开脸并不稀奇。小狮子十三四岁没有开脸,却在十六岁惹上了最不该惹的人。
任谁都不会想到胡荼如此放肆,不吭不响,一夜粉碎了世间所有礼教。
刘盈知道自己误食草药,相生相克变作春药,怨不得小狮子趁虚而入,把自己吃干抹净。可再见着他时,心里免不了怪异至极。
胡老爷和胡夫人本以为生米做熟饭,小狮子迟早得娶了人家闺女。
可惜,自刘盈从郊外搬进云胡府后,依然我行我素,以夫子自居。而小狮子,更是没事的人一样,仿佛坏了人家清白的,根本不是他一样。胡老爷和胡夫人被小儿子气得丢了家业,索性云游四海。
眼不见,心不烦。
从那以后,小狮子对刘盈好像失了兴趣。
他三年来四处游学,每隔三五个月,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带一个姑娘,这些姑娘有相同的名字,不同的眉眼。新来的家奴不知缘故,哪晓得他们天人一般的二少爷,和静苑的那位还有如此渊源。
小狮子到底喜不喜欢刘盈,连他贴身的小厮都不知道。
不知道,才会肆无忌惮。
一家奴厉声呵道:“姑娘,什么叫‘错了不成’,二少爷何时错过?原就是你的错!”
话音未落,胡荼眸光陡地一厉,“退下!”
“二……二少爷……”家奴还想说些什么,胡荼的面色阴冷骇人,家奴被吓得一愣,吞了生鸡蛋似的,满脸憋得通红,恹恹退下。
没了聒噪,刘盈摇头离开。可惜她腿脚不大利索,几次差点跌倒在地。胡荼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忽然上前两步,把她横抱起来。
“胡荼,你干什么?”
刘盈一惊,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低声呵斥。
少年男子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些好闻的香草气,小狮子唇角翘起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夫子醉了,静苑草密,学生自当送夫子回去。”
静苑草密,就要他送了?
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刘盈无奈从他怀中抬眼,只看见少年的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渣,小狮子的眉眼一如既往,依然文秀得惊人。
刘盈深吸一口气,鼻息中尽是好闻的药草清香。
胡荼从小患着痼疾,用草药吊着命。很多人说胡荼眉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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