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红-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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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菲的沉默中包含了对自己无用的嘲弄：我一直谨小慎微，面对陶然和刘飞燕都不敢频繁提到大学名额，生怕自己将来远走高飞，对朋友是一种刺激，唯恐最微小的过错都会陷人于不义，现在，我竟然还在考虑如何面对她，该骂她，讽刺她还是保持沉默？
我多么可笑。方菲想。





第三十九章　前赴后继


刘飞燕在方菲回来之前，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搬离了宿舍，她去了男朋友租的小房子里，默默的给他做饭，洗衣，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天真可爱的男朋友并不知道刘飞燕发生了什么，安然的享受这小夫妻似的生活。
刘飞燕对他好到不能再好，她在还一份心灵的债，她之前在身体上背叛了他，之后，灵魂也将离他远去，自己对不起曾经的誓言旦旦，但她别无选择了。
无论想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自己也只能在彼时彼地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或对或错，已经无法回顾分析，也不能对任何人剖白解释。
刘飞燕最爱笑，原来笑的没心没肺的，在这之后，依旧爱笑，却常常不知不觉的精神恍惚起来，男朋友常在她眼前晃晃手指，问：“想什么呢？”她看着他，问自己，爱是个什么东西，或许全是游戏，全是捕风捉影。她摇摇头，什么也不愿意再想。
方菲看着刘飞燕空空的床铺，顺手拿起床铺上的毛衣，用脸依偎着，泪水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她开始恨自己，想着自己这段时间的不明就里，全力以赴的去吃亏上当，即使自己从未放弃过自己的骨气，才情，专注和梦想，可是跟她们想比，她似乎某些方面很低能。
都躲着她。陶然直接对她来个视而不见，她的腰杆似乎比从前挺直了许多，有时候跟几个男生一起谈笑风生的从方菲身边走过，表现的非常自信脱略。
陶然就是要用她的热闹来突出方菲的孤独，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陶然了。可她的笑容会在转身之后全部垮塌。
熟悉的面孔全部都戴上了面具，任方菲怎么努力也看不透。
她走向学生科，有个女孩匆匆忙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两人迎面撞了个满怀，白色的A4纸撒了一地，方菲低头帮忙捡拾，拾着拾着发起呆来，只听那女孩说：“师姐，我是刚来宣传部帮忙的，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我们宿舍女生都说你好漂亮。”
方菲看着眼前的女孩，紧身牛仔裤勾画出力两条修长的美腿，她有倔强的单纯的眼睛，干净白皙的皮肤，简简单单的扎一个马尾，方菲后退一步，吓的说不出话来：小方菲。
每年都有方菲这样的女孩被选入学生科帮忙，进入一个需要争宠的环境，大家勾心斗角，总有聪明人，合力将笨笨的那个挤下去，踏上去，方菲仿佛看到了女孩以后的道路。
她迷迷糊糊的走出办公楼，一个人站在湖边发呆，快要毕业了，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也许一切都可以忘掉，但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就会因为她的逃避而更加肆无忌惮，她的身后还有那么多的学弟学妹，难道让他们一批一批前赴后继？
羞耻和愤怒充斥着方菲的心头，她不能让方菲不断的复制下去。
方菲快步走向教室，她需要向一个知情人倾诉，她想写信给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问问他究竟该怎么办。在这个学校里，在方菲的记忆里，都是见风使舵的，利益勾结的，唯有一个人，处处为方菲着想，并几次给她暗示和劝慰，他跟别的老师不同，他值得方菲信赖。
熊玉刚老师。





第四十章　言近旨远


方菲提起笔，心中有千言万语，在这个小小的阴谋团体中，唯有熊玉刚老师关心过方菲，提醒过方菲，他曾说过，让她好自为之。
她开始写道：“熊老师，您知道，我很早就想找您说说心里话，犹豫再三，如果我不说，学生科可能还会造就和复制下一个我，那样就糟了。”
方菲握住了正义的旗杆，希望熊玉刚做她真正的导师，她想象着熊玉刚翻开这封信后的严肃表情，很可能，随着内容的展开，他的眉头会越来越紧，甚至会拍案而起，他或许能找出自己的一套方案，停止学生科这可怕的氛围。
方菲越写越多，她没有可以信赖的长辈，唯有熊老师一个了，熊老师没有多少实权，但他也没有多少利益追求，无欲则刚，所以他应该是果敢的，严肃的，正义的。
方菲写到这里，已经满满四页纸，包括她对各个老师的看法和评价，她的痛苦，她身边好友的欺骗，她所追求的梦想的破灭，还写了刘一冠对自己施加的压力，隐讳的谈到王校长的儿子对她的暴行，笔在纸上飞速的前进，眼泪模糊了很多字迹，描了又描，很多字带着恨意，力透纸背。
等方菲写完了，数了数，洋洋洒洒的8页纸，每页纸都写了一个心事，也都有一个主人公，她心里轻松多了。
以前忙的时候，每天都可以自由出入学生科，现在，她迈着轻松的步子，口袋里藏着信就象藏着暗器，她面对那么多的敌人，却一点也不畏惧这场战争。
办公室里没有人，方菲把厚厚的信封小心翼翼的往熊玉刚的抽屉里塞，为了能让缝大一点，塞的更顺畅一些，方菲还把锁了的抽屉用力的往外拉了拉，终于把信挤了进去。
方菲转身，张力强正走进办公室，她笑了笑，却笑的不太自然，叫：“张老师。”张力强也笑，笑的很诡秘，落井下石般的说方菲：“实习工作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方菲说：“哦，差不多了，有几家单位让我去应聘，我还没想好。”方菲随口乱说，她不想让张力强幸灾乐祸的心理得逞。
张力强也不跟她争辩，只笑着说：“那也不错，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是吧，我们也不见得非要从一棵树上吊死。”
方菲明白张力强在暗指什么，方菲的名额落选成了公开的秘密。
张力强向来如此。在这个科室里，他常常需要惟命是从，供不同的主子使唤差遣，有时候呆望着手表，看它挪到五点半的位置，再拖着脚步，躲入无聊的单身宿舍。如此周而复始。他等着看别人的笑话，再狠狠踩上几脚，不然工作了无生趣。
他想看她的笑话，想看看一个人从高处跌下来到底有多惨，以此来平衡自己的内心。方菲好年轻，所以事事都快了一拍，等她学会慢下来，她便聪明了。
方菲想起信中对张力强的揭露，有点暗自高兴。走出办公楼，深深吐了一口气，一场绵绵细雨过后，太阳正温和的照耀着大地，方菲为自己买了一瓶果汁，痛快的喝了下去。
她心里很明白，给熊老师写这封信，对于她个人来说，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她只是想找到一个熟悉这些当事人的安全的耳朵，如果不说出来，她会被自己憋死。
她完全没有料到，一吐为快之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第四十一章　欲罢不能


熊玉刚收到信，很久很久陷入沉默中。信中的这些人物，他不是不了解，但方菲还是说了一些让他吃惊的事情，比如刘一冠鱿鱼须的触角到底吸附到多少个女孩子身上，比如王校长儿子王少寒的事情。
他想了一想，打算就当没有收到一样，不说话也不表态，方菲毕竟是快要离开学校的毕业生了，他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孩子影响了自己的工作。
他想保密，未必有人愿意让他保密，张力强打破砂锅问到底地给他施压。
张力强人极瘦，背微陀，眼神极狡猾，又动不动就笑，人看不出丁点骨气，他心里在一味的爬高，把刘科长的位子看成红太阳那么大。
他根本不把熊玉刚放在眼里，熊玉刚是个疲惫而沉默的人，除了比他年长，没有任何能压制他的地方，他给熊玉刚倒上一杯热茶，咧嘴一笑，露出过多的牙齿，他问道：“熊老师，方菲那孩子往你抽屉里塞了什么，我那天看她一个人费力的弄了很久。”
“没什么。”
“方菲这孩子，怎么弄的神神秘秘的。”
熊玉刚没了话，他是个自认为非常正直而善良的人，不想背后议论的时候，他通常选择沉默，沉默充满了内心的矛盾和歉疚。
“不会是什么秘密吧？”张力强咬住不松口。
“只是一封信，小张，你想知道什么？”熊玉刚上了张力强的套，开始要力证自己。
“方菲给熊老师您的信？是不是写了些离校的感受什么的，呵呵。”
“无非是自己的一些小看法。”熊玉刚极力地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或者气度，其实是不知道如何拒绝眼前这号人物。
“有对我的看法吗？熊老师，你给我看看吧，保证不声张，你看，我也想改进我的工作，学生意见不提到我这里，我怎么知道错误？”
熊玉刚没有理会张力强，任凭他自己说下去：“我想，既然信里有对我的看法，也一定有对熊老师您的看法，还有刘科长，杜老师，邱老师，应该都有份吧，熊老师，你看，不如拿出来讨论讨论，现在临近毕业啊，老师和学生之间是很敏感的，你看，我作为你的下属不得不提醒您一句，还是证明自己最重要，学生终究是要走的。”
熊玉刚的眼睛象是被云雾遮住的日光，骤然间暗了下来，张力强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亮的好比饿狼见食的眼睛。熊玉刚被张力强纠缠的烦透了，也确实没有其它的办法，干脆把信拿出来，把写张力强的那一张扔给他，用方菲对他的指责来堵住他的嘴巴。
在张力强的煽动下，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张，他们没有彼此交换，其实已经心知肚明。信没有交换，但眼神交换了，想法交换了，他们要合力让方菲这丫头片子好看。
方菲对他们的意见太平均了，每人占用一张纸，幸好如此，不然熊玉刚会不知道如何处理，同样占用一张纸的还有王校长和他儿子。
熊玉刚紧紧的抓着那唯一没有交出的一张纸，好像是一个叛变革命的战士，这本是一个少女的心事，给了他无比信赖的师长，现在熊玉刚却将之公布于众。
自从他把方菲的信交出以后，他跟其他老师的关系微妙的进了一步，他借此真正融入了这个团体中。
他跟老婆夜里商量，信里写了王校长的儿子对方菲不轨，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到什么程度，但暗示了王少寒性取向有点问题，对于王校长来说，这是个小炸弹。
在老婆的提醒下，他拿着这张纸，去了校长办公室。他已经年过四十了，还跟刚毕业分配来的张力强同级，怎么说也是窝囊，平时与世无争，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他相信自己可以升级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一阵的发抖，又冷又热，既痛苦又愉快，原来从前的淡泊名利不过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第四十二章　一丘之貉


方菲轻松了两天，仅仅两天而已。当她再次踏入学生科室，莫名其妙的气氛将她震慑住。
他们都在笑，可笑的方菲心里发毛，那是冷笑，眼睛里射出能杀人的光。方菲向熊玉刚看去，他的座位是空的。
熊玉刚此刻正走向校长办公室。
方菲迎着刘一冠冷冰冰的目光说：“刘老师，已经进入实习期了，我现在的工作可以交接给下一届了吧。”
“你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去了。”刘一冠面无表情的说。
“你过来。”杜桂花是个急性子，她哪里容得了一个女生背后如此评价她：假仁假义。
她真想给方菲一个耳光，碍于自己刻意保持淑女形象，她忍住了，对方菲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数落和教育。
方菲看着杜桂花，她血红的嘴巴频频的一张一合，竟然有一种奇妙的，仿佛被催眠的感觉，希望她一直这样啰嗦下去，不要停止。
张力强感染了杜桂花的情绪，他时不时的添油加醋几句，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显得焦躁不安。
方菲心渐渐冷却了，她猜到此刻熊玉刚也许就在校长办公室里。她曾经以为对熊老师很了解，甚至隐隐有过同情，现在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她把心底的秘密全部告诉了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残忍、虚伪、懦弱、自私，每个人都身为凶手，方菲浑身颤抖，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他人，或许可以原谅，那么她在众人眼里被娱乐的这一层面，是否可以原谅？
曾经以为信是私密的，自由的，因为可以自由表达，承担了方菲所有的心理重担，现在信变成最滑稽的道具，原来信并不私密，也毫无自由可言。
熊玉刚去了校长办公室，王校长眼皮都没有抬，问：“何事？”
“这件事，值得校长你花点时间来看看。”熊玉刚把从信里抽出来的那张纸递上去，静静观察王校长的脸色。
那脸色果然瞬间变幻，精彩纷呈，他开口问：“只有你一个人看过？”
熊玉刚点点头，立即承诺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校长瘫坐在椅子上，大骂逆子：“不争气的狗东西。”
“也许是那女孩勾引了公子。”熊玉刚很为自己的这番不公正的推测感到羞耻，但他豁出去了，现在是一个机会，此时不抓，过期作废。他并不说出方菲的名字，以此来表示跟她并不熟悉。
王校长把脸转向他，神情很复杂。他看着熊玉刚说：“你为学校勤勤恳恳工作了那么多年了，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这段时间，我也一直想找你的，学校研究很久了，有意让你当学生科的副科长，这职位空了那么多年，还是老将出马吧。”
熊玉刚不安的点点头。这个副科长无论是工资还是福利待遇，都比现在高出一大截，特别是两个月以后的分房福利，这个职位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的不安，是良心不安，出卖了方菲换得了一切，方菲在信中暗示了她的态度，她暗示了她不会对王少寒的事情就此罢休。
校长挪用一个副科长的职位来堵住熊玉刚的嘴巴，很有信心，也觉得值得，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他很讨厌索取，很想让熊玉刚立刻消失，想静一静。
对熊玉刚来说，却有点感恩戴德，他没想到能得那么多，那么快，他也有点厌恶自己的软弱，但立刻自我安慰，世界上没有强者。他瞬间变的精灵剔透，校长一沉默，他立刻闪出他的视线。
对于方菲，王校长打算回家再说，借此好好教训逆子，这是他自己闯的货，看他怎么收拾。





第四十三章　进退维谷


怎么收拾？不可收拾。
王校长在家里踱来踱去，他也曾经对儿子的这方面有过担心，方菲的信无疑证实了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王少寒坐在沙发上，一脸的倔强，王校长不明白，这孩子怎么看怎么阳刚，怎么就只喜欢男人了呢。不过回想一下或许有道理，他竟也开始厌恶女子的狐媚，讨厌头脑简单的漂亮女子，会坏他大事。红颜祸水，一点不错。
王少寒也在想怎么教训方菲，让她闭嘴，方菲想要的东西，他现在知道了，可他没办法更改铁定的事实。
他问：“爸，明年的那个什么破烂大学名额，是否可以给方菲留一个？”
王校长蹙着眉头说：“除非方菲愿意留校一年，学籍档案改成第一年因病休学，这个，她未必愿意。”
就在他们商量不妥、举棋不定的时候，方菲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她无法说服自己吞咽下这份耻辱，如今只剩下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陈正东。
跟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商量这样一件事，对她和他来说都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她难以启齿，但必须得说，她需要一个人帮她分析一下，是否该去公安局报案，一想到警察，她手都开始抖起来。
方菲经历的这一切让她寒心，她的恨意流窜在血液里，如果就这样忍气吞声，她会被自己折磨死。
陈正东跟方菲站在第一次接吻的花园里，附近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坐着，捧着书本聊天，聊的全是跟书本没有关系的最新电脑游戏。他们的人生多惬意，多简单。
方菲看着陈正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