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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止-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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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章 。。。
早上电脑不知出了什么故障，一开机就蓝屏，重新启动还是蓝屏。楚安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跟租书的客人解释，要是信得过就留下押金，我可以开收条，要是信不过就改天再来借，实在抱歉。那位女士是常客了，痛快地交过钱，还建议我打电话给客服咨询。我向她微笑道谢，虽然我并没有客服的电话。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楚安帮我弄好的，这个系统，或许是他本人的杰作也说不定。
就在我放弃自己修理调试的时候，他的车停在门前。
楚安额头有一层薄汗，脸上显露出与那身名牌西装毫不相称的匆忙。
“都这个点了，路上还在堵车。怎么了，我看看。”他随手把西装搭在我的椅子上，挽起袖子就要来帮我修理电脑。
调试一阵，他扭过头对我说：“可能是设置出了什么问题，你的用户信息都有备份吧，我能力有限。”他的语气轻松，我想这对他而言应该是小case。
“这还是在美国的时候学过，好久没自己动手了。”楚安一边飞快地敲击键盘一边和我闲聊，“绿野，你这里的空调温度不够吧，可别感冒了。天气预报说过两天又要降温，多加衣服。昨天和供应商谈判，无聊透顶，不过结束后去了一家新的餐馆，挺不错的，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试试？哦，对了，我小妹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从学校给我寄了一个特别丑的陶艺瓶子来，据她说，是连老师都不敢收的天才之作。我还说怎么一路上竟然没有碎，要是到我手里成了一堆碎片，那才是真正的天才之作。”
“楚安，你的手机在响。”
“别管它，八成是秘书的，这世道，怎么能只许员工请假，不让老板翘班？”
“你有工作的话……”我把正在闪的手机递给他，“先去忙正事，我不急的。”
他把电话挂断放在桌子上，对着屏幕轻轻地说：“绿野……”
他没有说下去，然后我们都沉默了。
临走的时候楚安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试试系统吧。”看他很滑稽地拿出皮夹缴押金，我哭笑不得。
“绿野，明天有空吗，一起吃晚饭？”
“好。”
“我来接你。”他笑得温柔，我错开目光。
透过白雾迷蒙的门玻璃，我看着他的车缓缓开走，归于一个模糊的暗影。
楚安。
我不知道这样的平静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已经足够了吧，总觉得人生在世奢求越多越落得空茫，不如时时提醒自己知足，反而轻松。现在的竺绿野再没有当年的幼稚和冲动，细想想，应该是连幼稚和冲动的少年都不如了，好在楚安不嫌弃，我自己也就无所谓。
饭桌上，我笑说自己越发的没心没肺，对面的人忙着给我夹菜，装作没听到，一抬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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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盈盈笑意。其实我总想问他，楚安，你真的不累吗？但是，我再不敢看他为我哭出来，当年，我从没想过热情幽默的哥哥一样的楚安也是会哭的，后来见到了，一次，两次，三次，到今天，似乎是一场梦。
我的这场梦本应无牵无扯，为什么你要随我一起万劫不复，我真的为你不值。
没事的时候楚安会来书吧陪我，他喜欢和我一起理书。我说当年可是你要开一家私人图书馆的，他说没办法啊这辈子是不成了所幸有你这间书店也算个安慰。我苦笑，他过来揉乱我的头发。我们都还不老，真的，毕业到现在不过七年，他经营家族企业，我打理社区书店，这样绕过其间那些慌乱的人事总结起来，倒也简单。楚安还是会像当年一样给我讲笑话，陪我吃饭，取笑我的衣着搭配，乱翻我喜欢的书，我却怎么也装不出上学时候的单纯，只能无奈地对着他微笑。
“绿野，你不用这样对我客气。”楚安说，“怎么在我面前也要这么累？”
“你给我的，我怕是三辈子也还不清。”我忽然有些混乱，急切地想说，“楚安，你要明白……”
他按住我的肩膀：“绿野，我明白。”
这样叹笑的日子，匆匆，又过了一个冬天。
第一场春风吹起来的时候，天还很冷，我靠在门边看外面来来往往的车辆，忽然说：“楚安，我们去放风筝吧。”
于是楚安就载着我到仁心公园去，那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湖，风光明秀，门口一带有些游乐设施，公园深处就是开阔的草地。初春，寒意尚浓，鲜少游人。
楚安把他的羊毛围巾系到我颈上，我想，也许看起来我的脑袋像陷在这围巾中一样，十分丑陋，但是无所谓，很暖和。
草地上已经有新绿探尖，让人不忍心去踩。楚安拿出新买的京燕，仔细地摆弄线轴，可惜几番尝试都无进展。我一边鄙视他一边抢过来自己努力，结果更糟。楚安跑去捡那个一头栽下来的风筝，然后气喘吁吁地和我笑成一团。费劲波折，那京燕终于摇摇晃晃地飞在天上，楚安把线系在一旁，然后拉我到一边休息。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靠在他怀里，我答应他，反正是这么冲动地出来了，那不妨再冲动一回。缓缓依过去，我们刚刚跑过闹过，心跳剧烈，我任他试探着抱住我，感受着透过厚厚冬装传来的温度。楚安不敢有其他任何动作，他知道，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我的极限。
歇了一会儿，我说：“楚安，你看，我就像风筝一样，一边靠风吹着，那是命，一边靠线牵着，那是你，缺了哪一样都活不下去，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真是只燕子呢，想飞到哪就飞到哪，现在知道自己可笑，好在还有机会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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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安说：“绿野，过一阵子再来，这草坪一定像去年一样绿意盎然。”他捏捏我手心，“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只是怕，风不吹了。楚安，我们回去吧，还是很冷。”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意兴阑珊，其实是自己一直在找这个契机，但是真的说出来，心里并不坦然。
车开出公园的门，我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依旧是英挺的线条，让人想起以前那些美好的年华。我说：“对不起，是我胡闹要出来，最后又扫兴。”
“这有什么，绿野，你总是想的太多。车里暖气够吗，还是嫌热？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吃饭吧，武安街那边有一家新开的牛肉火锅很不错。”
“好，也有些日子没吃火锅了。”
我知道，线不会断，他不会放手，可是，我不想这样一日一日拖着他的时间，因为我们都知道最后的结局。如果能在风止之前对他有个了结，最好不过，我苦笑。
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路不是险路，是绝路，而且坦荡，坦荡到连一丝柳暗花明的机会也无。可是我终究没有看破人世的决绝，因为自己到底还贪恋这一点生命的温度，我厌弃这样的自己。
几天之后楚宁冒冒失失来到望城，打我电话问了地址就直奔我的书吧。她在我店里坐了一个下午，先是帮我整理书架，之后就毛毛躁躁地翻遍了我的新杂志。
我笑她：“真没有个女孩子的文静样子！”
“嘿，帮了你半天忙看几本杂志也不行，够小气的。对了，我那些手绘本子怎么样，是不是被一抢而空？”
“是，我小气，你最大方，把自己卖不出去的东西千里迢迢送到我这小店里。”楚安的妹妹楚宁读艺术，没毕业就开了一家小公司，遗传自父辈的商业才华得以施展，一边帮同学们牵线搭桥联系商家，一边自己搞策划设计，公司蒸蒸日上，钱也赚得不少。楚宁活泼伶俐，和她一起聊天我总是很开心。
“我哥今天不过来吧，碰到他又要念叨我，比我妈还烦。”
“不知道，你来一趟也不去看看他，说得过去吗？”
“算个什么事啊，我是来看那条河的。说实话望城这地方真不算好，风大，气候也不够湿润，真不明白他怎么就选在这儿跟你长厢厮守了。哎，你身体最近还好吧？”
“还不错。”我微笑。
“东西先放你这儿，诶，我说，你关门之前我肯定回来，别这么不情不愿的，我就出去逛逛，一会儿见。”
结果楚安一进门就看见了放在桌边的背包，了然地对我笑笑：“她够闲的，来望城玩。”
“她说是看到了你给她的照片，想来画那条河。”我看看天色，“还说关门之前一定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影子呢？”
“呵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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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信她，反正不急，等着呗。”
楚宁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哥，对我露出一副鄙视的神色，我摊手表示自己完全无辜。
“你瞪绿野做什么，好了，我也不说你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请你吃饭。”楚安站起来。
“嘿，我瞪他一眼怎么了，就算是你的人也不用看这么紧吧，啊？”楚宁用画夹磕他，“走啊，看我不吃到你破产！”
晚饭后我不想耽误他们兄妹两人说话，就要先回去，可楚安还是开车送我。到楼下，楚宁不相信一样地说：“哥，你真破产了？就让绿野住这儿啊。”
“离书店近，生活也很方便。”我说。
“也是，哎，你也不让我们上去坐坐，不够意思啊。”
“我……”其实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时楚安接道：“小宁，不早了，让绿野早点休息，我们先回去吧。”
楚宁有点犹豫地答应了，挥手向我道别。
我很惭愧，因为一直很感谢楚宁，那时候她给我很多陪伴和鼓励，虽然她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还是愿意真诚地对待我，我记得她对我说“其实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如果没有她，我和楚安可能也不会有这一段算得上平静安宁的生活。但即使如此，我依旧不能确定如果她知道我的全部情况会怎么想。
楚宁自己都没有料到她竟然在望城停了两个星期。临走的时候她神采飞扬，应该是很满意这次采风。在车站，她悄悄送了我两张作品，都不大，夹在她留给我的其他东西中间。当晚，我窝在被子里看那两张画，一张取名“不舍”，画的是河湾，另一张“望眼”，是一座桥。壁灯柔和的光线给鲜薄的颜色加上一层岁月的沧桑感，我细细地看，竟恍恍惚惚流下泪来。
我又开始发烧，没有办法，自己也知道，就没有和楚安说。他察觉的时候脸上一下子失色，十万火急地要送我去医院，我拦住他，说不想再去丢人，何况真的也不用去，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果然，几天之后书吧照常营业，我催楚安快回去工作，最近经济不够景气，他应该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他站起来，停一停，再停一停，忽然上来抱住我，很紧，很短促，然后快步出了门。
我捧着一本书看，半天没有翻页。
那之后，我开始有些神经质地避免与楚安的任何身体接触。之前已经是能免则免，除了征得我同意的寥寥几次拥抱，现在则是连他走近我都不自然地退后。自己也知道这样实在无聊，可是心事梗在那儿，草木皆兵。
楚安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一如以往来看我，邀我吃饭，周末起了兴致就载我去郊游。红花绿柳，他说他喜欢这样的野趣，我沉默着铺野餐布，让他一个人聒噪，他像是有无穷的感慨，说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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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人比比划划，总说不腻，时不时看我一眼，若是对上我的目光，就高兴地笑。
他还是经常在上班时间跑过来，帮我整理书架、粘标签或是收拾旧的杂志，我催他回去，他甚至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夏天到了，空调声音有些吵，他帮我买了新的，把我的桌子搬到远离空调的一边，又叮嘱我不要贪凉，容易感冒。
那天刚下过雨，暑热一清，天气阴凉。他下班后过来，问我有没有空一起晚餐。
他总是这么问，其实，我哪有没空的时候？
兜了半个城，来到一间藏在街巷中的餐馆。这里很安静，灯光柔和，隐隐的有音乐。我们找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他叫来服务员点菜。
一开始，我们都沉默吃饭，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忽然筷子碰到一起，我马上撤回来，他体贴地帮我把菜夹到碟子里。
“这里的厨师不错，前两天跟客户闲聊时知道的，来试过一次，还真挺好，你觉得呢？”
“很好。”
我伸手去拿杯子，他忽然用手掌包住了我的手。
动作僵在那儿，我忽然不舍得失去这样的触感，温暖而温柔，全心全意，义无反顾。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以为今生再不能碰到你的手了。”
“是吗？”我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他的手在轻轻颤动，想用力又不敢用力。我心里一紧，倏地用力抽回来，杯子里的饮料撒出一些，我不甚自然地用纸巾拭干净，然后张开五指看看，“现在是越来越瘦了，好像抓什么都会漏下去，呵。”我干笑。
他看我木偶一样屈起五指又张开，垂下头去默然吃饭。
我自知无趣，也闷声吃饭。他照例帮我夹菜，西红柿去皮，鱼肉挑出刺，青笋红椒，看我忙不迭吃得热闹，他总会微笑。
他说，孩子一样地：“我想去坐摩天轮。”
我看着他依旧清澈的目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好啊，就像初恋的少年一样。”听到这句他怔在那儿，我起身往门外去，“走吧，时间不早了。”
这是个不算太喧闹却一样繁华的城市，这座城有一个让人心折的名字——望城，有一条河，从西北流到东南，潺潺入海，那是望河。望河的河湾没有繁忙的港口，只有一湾凝望的水，几只小小的船，从那里，可以看到最安详的夕阳景致。望河上有十九座桥，第十七座上有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夜里，熠熠闪光，它叫望城之眼。
我们两个面对面坐着，我看到他坐在一派都市的繁华夜色中，光亮从他的身后刺进我的眼睛，什么都不能看清，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孤独，清晰而分明，正如这清凉的夜，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看我的，在这么华丽的背景中，我是个什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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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呢，想到这儿，我牵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我能不能，”他说，“人们都说，如果能在摩天轮顶端和心爱的人……”
“不可以！”我打断他。
“哦。”他不再说话。
在城市的高点，我觉得自己已经随着下面的望河水一起流到了未知的地方，或是海，或是天，背景中那些虚浮的光亮都与我无关，面前这个用那么温柔而悲伤的目光看着我的人，也与我无关。我伸手在空气中勾勒他面部的轮廓。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就这样跳下去呢？摩天轮缓缓滑过最高处，我站起来，却是走过去，抱住了楚安。
“额头，如果你愿意吻我的额头。”
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牵起了我的手。指尖是他轻柔的吻，掌心是他温热的泪。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缓缓把车停在公寓楼下，楼道口的灯亮着，一团橙黄的光。
“晚安。”我飞快地说，像是不想让他听清。
他忽然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我惊讶地转头，对上一张我很少从楚安那里看到的严肃表情。“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嗯。”简短地回答，我逃进公寓。
飞快地洗漱，然后熄灯上床，我知道，我不熄灯，他不会走。
我想起那些他整日整夜守在我楼下的日子，我从没见过那么糟糕的楚安，胡子乱七八糟地涂了半张脸，瘦得双腮都陷下去，整个人成了灰扑扑的一团，只有两只眼睛还亮着，是那种再撑一秒就要熄灭的亮。
记得那天，我终于下楼，对他说：“楚安，你回去吧，我不走。”
他顿了一秒，然后扑上来紧紧抱住我，嚎啕大哭。我感觉到我们的骨骼挤在一处，那么真实的疼痛。
我是HIV感染者。那年楚安在俱乐部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跨坐在一个胖子的腿上，一边调情一边谈价钱。他红着眼睛冲过去，钳住我的手腕死命拉我下来，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啤酒瓶就砸在那胖子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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