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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春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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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主母,而主母也能借此沐浴皇恩。”
“不……”母亲把小嘴张成了夷语中的O型。但是,来顺儿迅速侧过身子,以坚定的目光阻挡了她的抗议。
小刘子并不回答,只是转向我,充满了谦卑和顺从。而我呢,却一言不发,仅仅报以他莞尔的一笑。
这一回,我是坐在小刘子前边的马鞍上离开木樨地的。小沅在楼下的雪地上抱着双臂徘徊,她身上铺满了厚墩墩的雪花,好像她自己也是从天而降的一朵雪。我哼了一声,抱着马的脖子,小刘子抱住了我的腰。转眼间,太阳消失,风雪迷漫,木樨地在“嘚儿、嘚儿”的马蹄声中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或者说,转眼间,两骑三人就挟着风雪黄昏驰出了来顺儿那怅然失望的视野。而我的母亲呢,大约正将头埋在松软的桂花枕中,再一次抽泣起来了。 。  。。  想看书来
第四卷 俊仆(6)
我忽然牵挂起那一串抛向天空的麻雀,它们振翅飞起来了吗?但是我向小刘子说出的话却是,“那个在红叶上写满狐妖故事的妃子,她怎么样了啊?”
“你还在念着她啊,”小刘子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他说,“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她早死了。她们那一朝妃子全死了。皇帝最后也驾崩了。——就连骨头都烂了!”
小刘子在黄骠马溜圆的屁股上猛抽了一鞭子,我立刻感到自己就像在驾着一道闪电向前滑翔,雪花扑向我的双眼和面颊,又片片融化。小刘子搂着我肚腹的手有力而又温柔,我第一次察觉胸脯上有两团累赘的家什在上下均匀地颤抖,全身突然之间有了说不出的惊栗和快乐,于是我以放肆的大笑回应着小刘子放肆的大笑。在通向紫禁城的道路和桥梁上,持续回荡着这种凶蛮却没有意义的声音。
这是崇祯一十五年立冬以后的事情。后来我知道,李自成就是在这时候大破了襄阳,纵军杀入荆州,歼灭了父皇派出的一支三万七千人的剿贼劲旅。据死里逃生的残兵散布说,那些倒毙在风雪中的尸体,在苍野中看起来竟有出奇的平静和温顺。从他们的创口和七窍滴淌出来的血汁,在枯死的草根和冰冷的石头上凝成了发皱的紫斑。这些紫斑再后来,就成了京师药坊中重金收购来治疗肺痨的良药,雅称为“血碧”。
在我重返紫禁城,再次见到我的父皇时,战场上的“血碧”还在进行最初的酝酿,没有凝结成形。而我发现父皇的龙体似乎康健了许多,不仅微微发福,而且从前清白瘦削的脸颊还有了些红润。但是,看到这种景象,我心里反而多了层酸楚。父皇问我话的时候,我有些走神,竟不知如何回答。
在这间我们父女重逢的小屋中,用松柏、桦木、青杠精制的木炭在焦黄的铜炉中平静地燃烧。温暖的气息中,有让人难过的树汁的清香。
父皇不再问我甚么。他示意我走到他的跟前,把我的手放到他的手中。父皇用他的手摩挲着我的手,就像是在观察着、辨认着和熟悉着它们。父皇的手可能是他全身惟一没有被磨蚀而保留着优雅的一小部分,说不出的纤长、精细、光滑,找不到一点茧疤或者粗皴的裂纹。而我的手竟出奇地和父皇的手一模一样,就像一双手是另一双手孪生的姊妹。时间在指缝和指缝之间泄漏着,仿佛要执拗地再现昔日的秘密。仅仅凭着父皇伸给我的这双手,我也会觉得母亲反复讲述的十六年前的往事,从此有了重要的依据。
父皇也许正在和我想着同一件事情。他看着我的手,就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朱朱要是穿上朕十六年前的龙袍,大臣们还会以为是那个刚刚登基的少年天子呢。”
我说,“朱朱要是穿上一身白衣秀士的轻衫布履,拿了一柄带玉坠儿的折扇,去木樨地走一遭,人家还会以为是陛下又来寻花问柳了呢。”
父皇松了我的手,哈哈地笑起来,脸上泛过一阵短暂的红潮。不过,这不是羞涩,更不是犯窘,而是透着说不出来的得意,对从前任性而又狡黠的欣赏和骄矜。
雪已经停了,父皇拉着我的手信步走到院外。积雪在脚下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塌陷声,而为白雪陪衬的红墙黄瓦则显得娇艳欲滴。虽然时辰早过了黄昏,积雪却将触眼可见的一切东西都映得格外亮堂。父皇指着远处巍然耸立的“天堆”,“你看,朕的御米又增添了好多。”一会儿,他又指着一排密闭的房子,“你看,朕存的银子已快胀破了内库了。”他再看看天空,深深吸入一口凛冽的空气。他说,“朱朱,真是瑞雪兆丰年啊。明年的春天,从木樨地走到长安大街,不就是一幅《清明上河图》么?”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卷 俊仆(7)
我从小就没有树立起甚么是非善恶的观念,对权术就像对房术一样懵然无知。而对边疆动荡,流寇内乱,灾荒连年,瘟疫流行,我至今像面对一堆乱麻无法梳理出甲乙丙丁。当然我也无法判断父皇说的话是否发自真心,还是自己在蒙自己?我只是喜欢这样让他拉着手,听他说着话。他说的都是具体的,局部的,细节的,和关于今后的,我觉得听着心里舒坦,熨帖。我以为,父皇对他的太子、皇子、公主,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那天,父皇在雪地上还向我提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组建一支前所未有的“净军”。
“净军”,是挑选宫中净过身子的精悍太监组成,不仅要培育对国家和君王的忠勇,学习白刃格斗、冲锋陷阵,而且每一个兵士都要当做将军来训练,熟知兵法,懂得布阵,攻坚,退却,伏击,劫寨,直至赢得战争胜利。最后,还要演练包括献俘于午门在内的各种仪式。
今天,许多学问家,甚至大明的遗民,都嘲讽父皇组建“净军’的想法是荒谬无稽的。我现在也已经很老了,但在缅怀往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从未想到过这个想法是荒谬的,只是它当初让我感到万分的惊骇。
我问父皇,“宫中现在尚有多少太监可用呢?”
父皇说有一万五千。但是他又说,他将按照五抽一的原则来挑选,也就是说,这支“净军”的规模是正好三千人。父皇还拈着一小撮胡须笑道,“秦少游就说过,我精骑三千,当敌尔羸卒十万。对罢,朱朱!”
然而,我摇了摇头。我说,“‘净军’如果也和帝国的野战部队一样,临战即望风披靡,这是他们的可悲;‘净军’如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就是他们的可怕。这一点,还要请陛下多想一想。”
父皇侧过身子,用有些吃惊的目光打量我,就像在打量一个成年人,甚至一个大臣。他又变成了我熟悉的那个皇帝,眼中沉淀着冷漠和警觉。父皇的声音诉我:“你说甚么又不是可怕的呢?”
我不愿意父皇用这样的目光和声音来对待我。我笑了一笑,“刚才是朱朱胡说。‘净军’又有甚么可怕的呢!魏忠贤就是太监中顶顶可怕的了,还不是拿给陛下瓮中捉了鳖。”
但这一回,父皇却没有像提到木樨地那样,脸上现出骄矜的红潮。他望着在雪地中像琼楼玉宇般飘渺的宫殿群,默然无语。
我又说,“陛下擒杀魏忠贤的经过,真像别人传说的那么神奇吗?”
父皇再次笑起来,好像他的思绪终于从某个遥远之处拉了回来。他说,“只要是传说,就总是神奇的。对不对?”
“那真相是不是这样的呢?”
“朕不知道,从前的事情,该拿甚么作凭据,来证明它的真假呢。一群瞎子在大象身上摸来摸去,以为把大象彻底弄明白了,可他们明白的是些甚么呢?天下的百姓,读过书没读过书的,都把三皇五帝、尧舜禹汤挂在嘴边,视他们为明君圣主,以他们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皇上。可除了挂在嘴边的那些话,又有甚么凭据证明他们的存在不是虚妄呢。现在连一点尧舜的坛坛罐罐都找不到,比盲人摸象还要靠不住,可有谁来说过一句怀疑的话!就是那些敢对朕冒死进谏,不怕廷杖的老家伙,也没有这个胆量的。”
父皇的嘴角掠过被皱纹歪曲的微笑。他说,“倒是几百年以后,人们还可以从北京城的残垣断壁中,从印刷的官史和手抄的稗书里,找到许多既看得见又摸得着的凭据,来证明朕是如何的昏庸,刚愎,残忍,还有……这样或者是那样。”
第四卷 俊仆(8)
我第一次听父皇对我说了那么多话。我听不大懂,还听得有一些困乏。然而看看父皇,他的神情却在一点点地变得亢奋,眼中闪出了炯炯的光。
二八
大雪又断断续续地落了好些天。过量的冬雪终于淹没了人们对初雪的期盼和喜悦,寒冷锁住了城市、道口和一切的门窗,把松软的雪绒凝冻成了坚实而溜滑的冰甲。背依燕山虎瞰中原的帝都,成了苍茫天地间一座孤悬的城池。然而,帝国的驿卒还是奇迹般地把崇祯一十五年岁末的坏消息从一个个风雪飘摇之乡,络绎不绝地带进了紫禁城,带到了帝国皇帝的案头上。李自成攻破汝宁、襄阳,杀掉了崇王;张献忠破了太湖,又破无为;清军则越过坍塌的长城进入山东,破十余处州县,掠走十余万人口……后来,这些带着寒气和硝烟的报告堆在父皇的案头,成了一座纸垒的煤山。再后来,他已经懒得去翻一翻了。
御前会议仍像往日一样,每次都开得像讨价还价的乡村集市。大臣们以东林、复社、阉宦、外戚、同乡等等为背景,分为不同的派系,各执一端,相互攻讦:招抚还是剿灭,议和还是抗战,安内还是攘外,割地称臣还是玉碎瓦裂……?如果主战,帅从何来,兵从何征,饷从何筹?要么议和,对谁称臣,家奴还是外贼?割多少地,纳多少银?动皇帝的私房,掏官吏的腰包,还是刮百姓的地皮……?最后,父皇总是叫锦衣卫将几个为头起哄的家伙推出午门,剥了裤子廷杖二十、三十!板子打在这些肥胖的屁股上,绵渍而清脆,在雪后的空气中传得比钟鼓楼的报时声还要辽远。父皇耷下眼帘,好像在这些声音中,他的心事也飘到了更为虚无的地方。
因为积雪堆得过厚,从宫中征集出来的三千“净军”找不到操练的场所。父皇变得愈来愈焦躁,他每催促一次,下边的太监将军都以哭丧的脸,拿口称“奴才该死”来搪塞自己的皇帝。有一回父皇气得拍了桌子,他说:“你们口口声声该死,那么以死殉国如何?死都不怕,还怕甚么冰天雪地”
父皇亲自披了龙鳞万点的金甲,按剑向北步出玄武门,也就是如今的神武门,喝令在煤山的南麓即刻铲出一块演兵场来。
积雪冻成了三尺厚的坚冰,一铲下去,震得人的虎口发麻。那些平素靠着万岁爷的残羹剩水滋养得白白胖胖的公公们,都累得气喘吁吁。过一会儿,陆续有人佯装着滑倒,索性躺在冰上晒起了太阳。雪后的太阳格外夺目,如同急雨般地穿泻下来,又从冰原上反射进父皇的眼睛,直刺得他泪眼模糊。他想喝斥一句甚么,却觉得喉咙口被堵上了一团粉末。那阳光恨恨地照着,没有情义,也没有温暖。父皇感到冷冷的液汁在从他的两腋和脚心流出来。他艰难地歪了歪嘴角,旁边的人们却以为他终于露出了微笑。他倒下去的时候,是仰面朝着天空的,他用一只手臂支撑了一会儿,正好倒在了一棵歪脖子榆树的阴影中。那棵榆树给父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看起来就像是过除夕时贴的剪纸。
父皇倒地的时候,我正和小刘子一起在督促“净军”铲雪。小刘子把鞭子挥得呼呼作响,那些东倒西歪的太监们一边躲闪着,一边用尖细的嗓音发出嘿嘿的笑声。我隔着亮得炫目的冰甲望着父皇,太阳刺得我两眼发黑,但是我翘起嘴巴向他娇嗔地微笑着,我想以自己的快乐逗起他的快乐来。直到父皇已经倒下后,我还傻乎乎对着他站的方向在笑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卷 俊仆(9)
三个御医同时为父皇切了脉,但均称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他们像是统一了口径似地说,“皇上只是受了一点风寒,服一点汤药即可痊愈的。”父皇躺在龙床上把手挥了挥,说:“一派胡言。朕是急火攻心,正该用大寒的泻药。”
御医们一齐在龙床前跪着,大气也不敢出。那个已经当上大将军的老太监也跪下来,他说冰雪已经铲除干净,将士们正在用心操练,以图报效国家,请皇上不要挂念。这时就像要印证他的话似地,从外边隐隐传来均匀的鼓点声,和着一阵阵尖声尖气的呐喊。父皇默然地听了一会,摆摆手,“都去罢。”
但是没有人敢对皇帝服泻药这件事负责。经过皇后、贵妃、首辅大臣和首席太监的反复磋商,最后给皇帝端上来的是一碗长白山的老参汤。这种汤不会有甚么奇效,也绝不会有甚么大碍,皇帝是懂这个意思的,所以也不多问,端起来就喝了。
他对我说,“朱朱,你知道国家弄到今天病入膏盲的样子,是为甚么吗?——就是他们总给朕这种方子,看起来贵重无比,听起来是至理名言,其实呢,吃了这药就和不吃这药差不多。”父皇说到最后,竟拈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笑起来。
我想讨父皇的喜欢,但我不知道应该对他的话和奇怪的笑抱怎样的态度,于是我站到他的身后,用十指为他梳理头发。为父皇梳理头发和为母亲梳理头发是完全不同的。母亲的头发虽然蓬乱,但是细密而柔顺,它们长年在馥郁的桂香和潮气中滋养着,散发出一股花生油味道和新鲜木屑的气息。而父皇的头发干涩、花白,像乱麻绞成了一团,我的手指稍一用力,父皇好像都要皱一下眉头。我还在他的后脑勺上发现了一块血疱,这一定是父皇在冰原上摔倒时磕出来的。我心底冒起一股火来,这是对老刘公公没能及时挽救住父皇而发出的恼怒。我说,“这老刘公公,真是老糊涂了”
“不要怨他,”父皇说,“他还真的是老了。”
整个冬天,父皇都没有再去煤山脚下视察过净军的演练。他甚至很少去留意那远远传来的锣鼓和呐喊声。宫中的起居一如往常。木樨地对我来说已经变得十分遥远。在这儿有小刘子每天在暖烘烘的屋子里陪我说笑解闷,早晚还可以散步到御花园探一探盛开的蜡梅。桂花的芬芳中夹着糜烂和晕眩的气息,而梅香则格外的单纯,纯到给人带来凛冽的寒意。我问小刘子,“太监可不可以结婚呢?”小刘子很谦恭地说,“奴才的一切都是由万岁爷做主。小姐问奴才,奴才却不敢去问万岁爷。”
从那以后,我忽然觉得多了双重的心事。这还是我第一次为别人生出摆脱不了的挂念。有一天,我对父皇说,“老刘公公太老了,应该放到‘净军’作教头。而小刘公公还太小,可以安置到‘净军’中作前敌将军。而父皇本人,应该重新寻一个腿脚灵便、头脑灵活的贴身侍卫了。”
这时,父皇刚刚杀掉了秘密与清军议和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因为陈新甲泄露了秘密,还口称自己是奉旨行事。朝野为此舆论大哗,并深刻地震动了社稷和军心。陈新甲以“卖国欺君”之罪而丢掉了脑袋,但陈新甲之死这件事却成了至今莫辨真假的秘密。父皇或者是有难言之隐罢,他从未亲口和我谈到过此事。在崇祯一十五年,父皇要杀一个大臣,要远比当初杀一个魏忠贤容易得多了。但是父皇却宁肯天天使用廷杖,却厌倦于杀人。每杀一人,父皇似乎都会增添许多的疲惫和衰竭。他听了我的建议,竟都全盘接受了下来。
第四卷 俊仆(10)
但是父皇也提出了几点疑惑,“老刘公公肯不肯走,小刘公公能不能服众,贴身侍卫从何选择?”
我说,“可以宣示天下,许以重金,公开招募一支净军的‘百人忠勇营’,以老刘公公为总教头,让小刘公公作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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