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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云-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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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人鼓掌。
好啊,倒要瞧瞧撞在枪口上的是谁。龙胤怒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那人走进门来,是李拓。
二人四目相接,彼此都想起了旧仇故恨,眼里射出了凌厉肃杀的锋芒。李拓先开口了:“好啊,果然这些个文具屏风也惹着了皇帝陛下,论罪当斩。”
“朕留着你的命到今日,不是要听你出言不逊的。”龙胤冷笑道。
李拓也怒了,眼睛血红。“我的命是你留下的么?为了皇位,兄长你也杀得了;为了铲除异己,弟弟你也舍得送入苏州那个贼党的虎口。你手底下,本就血流成河了。真是可怜,为了保住你的宝座,你做的可谓多了。到头来,不过证明了你自己不是这块料,为个女人颓废成这样,若是龙晟,难道会……”
这话真真正正地打到了龙胤的痛处。他一语不发,然而眼睛也血红了。手腕暗暗使力,宝剑就唰的一声指到了李拓的喉咙。
李拓见状,讥讽道:“还想较量一下么?几年前我在你背上留下的印记,还嫌不够?”
龙胤冷笑一声,又自案上取下一把剑,丢给李拓,闪电般挺剑向前。李拓暗暗发笑,后退几步到了庭院中,举剑还击。侍卫来救驾,却只见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深蓝一个明黄,两股旋风一般,杀得难解难分。
  
朋月宫。
寝殿内的紫光已是一波高过一波了,排山倒海之势直撞击着凝云的心房,她来回踱着步,心急如焚。看看日晷,下朝已一个时辰了,他随时可能来。溥畅还未回来,凝云心知她赶在若熙前面的机会不大,只愿太皇太后能晚来一刻。
只怕到时略有差池,就要搭上珍儿和婉依两条性命。
时间已经太久了……她伸长了玉颈向内殿中望去,却被光晕了眼,什么也瞧不见。她心急火燎地左右踱了几步,如今已是五月,晌午的傲阳炙烤着庭院的石子路。不知觉之间,她已香汗淋漓,轻纱紧贴着纤肩,只觉炎热难耐。
双眸茫然地四下望去,才发现宫门都没有关上。
朋月宫虽地处偏僻,亦有可能有人听到声音过来好奇地向门内张望。她疾步上前,刚要将门合上,右腕却被一只枯老却有力的手抓住了。
凝云举目看去,倒吸口冷气,只觉脊背一阵阴凉。
是太皇太后,身后跟着若熙和十数名内监宫女,溥畅被一名凶神恶煞的内监紧紧攥着细臂,满面的惊慌。
仍是挡不住了啊。凝云方要启唇说什么,却被太皇太后狠狠甩开,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太皇太后喝道。话罢再不瞧凝云一眼,疾步上前,一行人径直要走进内殿去。
凝云一阵心惊,艰难地站起身来,拦在太皇太后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着她的衣角求道:“不能……不能进去!求太皇太后听臣妾解释!”
这时紫光突强,如熊熊烈焰心部最盛的一抹烈热,几近成燃。空气再度灼热了,珍儿又是一声痛吟,揪起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太皇太后自然最是心痛焦急,见裙裾仍被凝云拉着,怒道:“来人!给我拿下这罪妾!”
凝云知道此时内殿中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若此时受扰,珍儿必死无疑!
眼见两名气势汹汹的内监已扑了过来,她定然站起身来,两根纤指夹起方才被她收入怀中的玉牌,唰的一声亮于众人面前,弧光一道,竟被紫光染上了些绛晕。
在场者无一不认识此物,纷纷诚惶诚恐地跪下,山呼万岁。
太皇太后冷笑道:“怪不得你有恃无恐至此,原来是因了这玉牌!路家我且留着,却不料你这样来报答!玉牌又怎样?若是先帝在此,定不会容你对珍儿下此毒手!”
凝云后退一步,牢牢堵在门口,脊背直挺,眼神冷冽而坚定。
“请太皇太后相信臣妾,此刻若强行闯进去才真是对贵妃下毒手!臣妾绝非危言耸听!”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自没有信她,不是没见过大阵仗的人,怎么会被她一个弱女子吓住?即使那弱女子手中持有玉牌。
她轻翕薄唇,声音森冷而慑人。“本宫撂下这句话——今日朋月宫中,本宫要你们不惜一切救出欣贵妃,一切后果有本宫承担!”她身后的侍卫俱是她多年心腹,如今听得此话,便懂了意思。
寒光划过凝云的眼睛,四把剑锋齐齐亮了出来。仍持着玉牌的手在微微颤抖,溥畅袖畔垂下的流苏都在瑟瑟发抖,绝望的眼神烧着她的心。
紫光仍盛,她还能撑多久呢?
  
圣泽宫。
数百个回合下来,二人都已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了。龙胤的剑锋再一次架在了李拓的喉咙上方,他赢了。他喘着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复仇的感觉很好。”龙胤咬牙,“反正你的忠心依旧在龙晟那里,不如朕一剑结果了你……”
李拓一语不发。男子汉大丈夫,要杀便杀,难道要他摇尾乞怜吗?
“……或者,再留你一次,让你有生之年看到,朕会是个比龙晟强上百倍的皇帝。”龙胤手腕一动,剑打了个漂亮的螺旋,掉在一边。他朝李拓伸出手去。李拓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新的默契正在形成,既是君臣之间,也是挚交之间。
“谢谢。”龙胤诚恳道。
“谢什么?我并不曾让你。”李拓笑道。
“谢的就是你不曾让朕。”龙胤深深为自己的消沉捏了一把汗,“没有今天,朕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好。”
李拓笑笑。“这次来,本是有正经事的。既然你好了,我们就来说说正经事。”
走回御书房,李拓才把“正经事”细细道来。二人谈完时已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李拓方踏出正元殿门槛不久,一名内监便袍底生风地跑将进来。龙胤不悦。“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求皇上快去朋月宫瞧瞧吧,怕是要出人命了!”
龙胤一懔,想到珍儿仍时好时坏的病情,兼有几天前那次歇斯底里的发作,当下起了急,飞步出了正元殿。
此时,李拓刚从正元殿中出来,忽听得一女子娇声唤他。他惊喜地转过身:“秀殷?”
然而看到那个粉面含威的女子,他知道自己不仅认错了人,还说错了话。
然达琳。
她冷笑道:“驸马爷果然时时想着秀殷公主。皇兄没有挑错人。”
李拓抱拳道:“上次误会了公主,还请公主原谅。”
然达琳叹气。“事到如今,我原谅你又怎样?还不是一切已然来不及了。”她深情地看着李拓,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然而她对他的感情并没有减少半分,反而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增加。“过的好吗?”
“托公主的福。”
“我才真是自作多情,”见他这样敷衍,竟无一丝交心之意,然达琳自嘲道,“一心想着,你若不好,我就一刀杀了那刁蛮公主,与你远走高飞。如今,是我多心了。从此之后我们再无瓜葛,你有娇妻,我也找个疼我的人嫁掉,却不好么?”
李拓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
“哦?”
“你要为自己谋取一个挥师北上的令箭。”看着李拓的表情,然达琳知道自己猜对了。“不要去!李拓,不要去!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我……我亦不能要求你在乎我的感受,可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即使为她想想,你怎能如以前一样,一股劲儿的往前冲?”
“公主并不能理解我。”李拓坚定地昂首看着远方。他对然达琳的真情千分的愧疚,万分的感激。他亦知道当初她就是为了阻止皇帝派他北上而自请退婚,断送了她自己的幸福和企盼。
“我只想你好好的活着。”
“我无福消受公主的好意。今日敢劝公主一句,忘了李拓吧,这世上有更配的起公主的人。”
李拓离去,只剩下然达琳一人站在黑暗中,流着泪自语道:“我竟为你死了,你也不会为我动半点情吧!真真是个无情之人!偏偏我就是放不下,这可如何是好?”
  
朋月宫。
侍卫们瞧着路贤妃面对他们冷冷的剑舌,竟纹丝不动,毫不退缩。太皇太后纵是说一切后果由她承担,可贤妃手上拿的是真真的煊帝御赐物,若有冲撞,万一再生变数,他们谁的脑袋也保不住。因此他们只虎视眈眈地瞧着,并不贸然上前,只想象着若能在那如雪似玉的明肌细肤上划出数道血痕来是何感觉。
太皇太后见他们退缩,心下起急,此时救珍儿心切,竟再不管那许多,当下抽手夺过身旁侍卫的剑,搁在了凝云的细颈边。
她仍不退缩。
珍儿痛苦的呻吟让她再无办法,手举剑落,眼看已擦到了凝云的肌肤,却见一个明黄的人影闪过,将凝云拉下了剑口。
龙胤。
“这是在做什么?”
凝云只觉颈上火辣辣地痛,温黏的液体流出,想是剑锋仍擦破了她些皮肉。一阵颤痛的晕眩,刚刚略微清醒了些,她便要挣脱龙胤的手,仍挡在殿门前。龙胤铁青着脸,紧紧箍住她的纤腰,强迫她面对自己。她见太皇太后已要下令人冲进去了,心急地去推龙胤。“你……你快叫他们停下!众生殿,尚瑾……你见识过的!如今,仍是……快叫他们停下!”
龙胤一怔,立时便明白了发生的事,连忙飞身也挡在殿门前,只是手里仍紧紧拉着凝云。
侍卫们见如今不是一块“如面圣”的玉牌挡在面前,却是真真的“圣”了,登时不敢再冲,齐齐跪倒在地。
“胤儿!你怎么被这个女人蛊惑至此!”太皇太后只觉天旋地转一般。
三人正在胶着,内殿的紫光终于是点点渐暗了,方才还灼热的庭院如今仿佛一下清凉了下来。一切重归静默,只听得珍儿的呻吟声,拨着每个人的心弦。龙胤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关切,甩下凝云急步跑了进去,太皇太后紧随其后。凝云拂去颈上仍在洇洇涌出的血,纤指草草一按,便急忙跟在了他们后面。
赶到了寝殿中,便看到龙胤将仍在昏迷的珍儿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温柔地捋过她几丝凌乱的额发,低声安慰着什么。
思绪恍然回到溯机殿的那夜……她当时便也是如此昏睡着,他也这样抱过她吗?不记得了,只记得眼前曾是一片的血光,他胸前缠了绷带……是为她受的伤么?
颈上的伤口仍一跳一跳痛着,她苦笑,果然,你为我流的血,是要我如今还给你的。
救活了珍儿,从此,你便不会离开她了吧。
婉依此时亦鬓发凌乱,妆容不整,被洇洇汗水冲掉了本就淡的胭脂,显得她更是面白若棠。见龙胤和太皇太后如今眼里都只有一个珍儿,凝云递给婉依一个眼色,示意她趁现在离开。
如珍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她的错,她的主意,不要再连累一个婉依了。婉依会意,整整衣衫,轻声走了出去,擦肩而过时对她微微点头。凝云一阵欢喜,看来,是成功了。
片刻的工夫,太医们亦来了。凝云冷眼瞧着他们装模作样的号了脉,大喜地告诉龙胤,贵妃无碍,但癔症是否痊愈还要等她清醒时才知道——仿佛是他们治好了珍儿的病。
一名太医瞥见了凝云,啊呀一声,道:“贤妃娘娘怎么受了伤?让微臣诊治一……”
太皇太后冷冷地喝止了太医,刚要说什么,龙胤抢在了前面。他的眼神甚至寒于太皇太后的,凝云知道这眼神中有几分是做给人看的,却仍不能不心寒。他走了过来,逼视着她一双静眸。
“朕是万万没想到你会用此法……为何不与朕商量,便如此草率地做决定?”心痛与心悸融上他一双俊目,凝云知道,那心痛不是给她的。她不想让他知道,亦是不想让他听到珍儿那些痛苦的声音。
惨笑,她居然……在乎他为另一个女人而痛苦。
“臣妾有罪……可臣妾自己……亦受过这种折磨,知道此法痛苦然而可治本,才……”
“她哪里是你那样坚强的人!”他打断她的话,神色已是怒极,“坚强若你,那时仍那般辛苦……珍儿她本是柔弱的人,如何受得了这剂猛药!”
奇怪,有人在她的伤口上洒了盐吗?怎么竟痛到如此?原来是因为她坚强,他才离开她,转向那个柔弱的需要他保护的人。她冷笑了——实在是我错到如今。左手指尖被血灼的温热,右手指尖却已冰冷了大半天,只因握着那块云纹的玉牌。她这才想起今日的事还未做完,于是轻轻抬手将玉牌递给了龙胤。
“我知道你终究不肯徇私,又不可能下旨杀她。这玉牌……可免珍儿死罪。”娟眉终展,她该做的都做完了,如今,便只有转身离去。
她忍受秀殷公主的怒骂,忍受太皇太后下手毫不留情的剑迫,忍受他冷冷的责备,还请出了这本用以傍身的玉牌。一切的一切,只为救珍儿,救那个从此要他保护的人。
一路走回毓琛宫,她再不去按自己的伤口,只任血流至干涸凝结。
  
毓琛宫。
秋涵在宫门处焦急地候着,远远地望见凝云脚步有些踉跄,忙迎了上去。走近一瞧,却见她玉颜苍白,神色萧索,颈根处一道不短的剑痕,血漫过了一道伶细的锁骨。秋涵骇了,连忙将她扶至内殿坐下,含着泪唤来桃蕊桃蕾拿铜盆接了热水,亲自拧了个毛巾把子,为她清洗伤口。
凝云颈上刺痛非常,频闪着秀睫,竟不掉一滴泪,唇角只凌乱地做着笑。
“若落下疤可糟了呢……”秋涵咬唇,她不知道是何人下如此的狠手,但知道此刻一句也不能问。
“不碍的。”凝云淡然道,轻抬玉臂,微倚在红木格栏雕花高几上,似有所思,“秋涵,你这差事也当的越发好了。前次叫你去勤义院选中用的人照顾欣贵妃,就选来那么个样儿的人么?”
秋涵诧异地举目瞧她。
“那个叫明霞的是个能当事儿的人,可只把自己当作看管,拿贵妃当犯人一样,如何能‘照顾’?下午叫勤义院管事儿的来,本宫要亲选。”凝云似无意地拨弄着纤指,坚硬的护甲划着精细的桌面。
“再看看毓琛宫里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预备三份,贴心着些。一份送至朋月宫,一份送至信宜馆,另一份本宫要亲带到璧极宫去,今日失礼冲撞了太皇太后,该去赔罪才是。”
秋涵倏地明白了凝云心中的苦,黯然泪下。凝云见她落泪,笑道:“哭什么呢?有贵妃在那里,锦阳殿中便不需他人宠幸……他要我做贤妃,我就是贤妃,帮他将后宫料理太平便是。”
桃蕊总是第一个不平的人,当时气顶道:“秋涵姑姑不叫我说,我也要说!潸皇后亡故虽时日尚短,但主子早已做着皇后的活计了,却只有个贤妃的名分!”
桃蕾忙将她拉至一边,责怪道:“这话也是你说的?别再叫主子伤心了。”
桃蕊乖乖地住了口,杏眼仍圆瞪着,嘴也撅的老高。桃蕾是怕凝云像上次她们使小聪明帮她留住皇帝时似的生气,却见她眼波流转,柔柔地环视她们两人几番,竟一句话也没有。
秋涵仍只是落泪,细细涂了创药,站起身将水盆递给了桃蕊。
凝云道:“折腾到现在,日头都要落下去了。转眼天又这样短,离秋不远了吧,在宫里的日子就过的这样快,没一天安生的。”见秋涵仍站着,她皱眉道:“现在就去请勤义院公公罢。本宫适才想起,选秀也该到日子了,明天再办。”
秋涵默默退下,没几刻又回来了,惶惶道:“主子……皇上来了。”
凝云倏地起身,拂袖入了寝殿,一句话渺渺地飘来。“告诉皇上本宫已睡下了。”
秋涵与桃蕊桃蕾面面相觑——这借口未免太牵强,黄昏还未至,那有这样早就睡下的?然凝云决绝至此,她不敢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了。
  
料着凝云走远了听不到,桃蕾才急急地拉住秋涵道:“秋涵姑姑,主子这不是又与皇上怄起气来了?你可别真这样回话。
桃蕊却不领情,哼道:“桃蕾妹妹你怎么这样灭自己威风?皇上给了主子多少气受,如今不该也来受受气,尝尝滋味?”
秋涵瞪她一眼,细指用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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