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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流年-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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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羽没有应话。她似有些陷入沉思,只微微抬首远目苍穹,那漆黑得望不到边际的夜色,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那银白色的月光,白得耀眼,铺天盖地的覆盖着整座皇宫,亦笼罩着这片大地……

麦羽良久收回神思,望见前方有一座废旧斋宫,便对晴翠道:“我们去那里歇歇脚吧,实在是走不动了。”

晴翠连忙点头,紧搀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却隐隐闻得有些刺鼻的气味传来,晴翠脚步一顿,有些害怕的问道:“小姐,什……什么气味啊?”

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麦羽到底也有些胆颤,“你也闻到了?”她咬一咬牙,鼓起勇气道:“走,去看看。”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便见着前方疑似气味来源处,有隐隐约约的青烟散出。麦羽硬着头皮走过去,却见一人蹲在墙根下烧着纸,火光似刻意压得很小,该是极力掩人耳目。借着那微弱火光,麦羽看清那人的容貌,惊得失声道:“安默?”

安默正好也抬起头来,见麦羽乍然到来,一时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连忙站起身来,略有尴尬的遮挡住正烧着的纸堆,怯怯道:“姐姐怎么在这里?”

麦羽皱着眉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遮什么呢?我早就瞧见了。你在烧什么?”

安默将头埋得更深了,两手局促不安的绞着衣角,咬着唇不敢说话,越发显得好像麦羽吓着了他似的。麦羽满腹疑问,只得耐着性子放柔声音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我到宫门寻你好几次都寻不着。”

安默嗫嚅着,声音细小得如蚊蝇一般:“是我无用……之前的那些事,都被皇上知道了,不仅连累了四哥,还……还没能救得了孟将军……今日是孟将军七日祭,我也只能在这里,烧这些纸……以作慰籍了……”

麦羽想起孟叶昔日生气勃勃的笑颜,心头又是狠狠一抽。她紧紧按住胸口,叹了一口气问道:“那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安默拭着眼尾,轻声解释道:“皇上怪我生事,便将我投入大牢,直到处置完孟将军,这才放出来……”

麦羽秀眉轻轻的蹙着,似在沉吟,又似思索。安默小心觑着她的神色,他乌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微微扬声打断她的思绪:“对了,姐姐知道四哥的事么?”

麦羽闻得这句话,不由猛抬起头来,“对……对啊,安诺那边信送到了么?他又是怎么受伤的?如今怎样了?”

安默难过不已,“信刚到陆离岛的那天,四哥便不知何故突然遇刺,受伤不起,姐姐的那封信……便没有来得及交到四哥手上……”

麦羽叹息着不断摇头,“怎么会……怎么就会突然遇刺呢?”

安默抬眸一瞬,复又立刻垂下,低低道:“其实姐姐……心里亦是有数的吧……”

麦羽蹙了眉头紧盯住他的脸,“你说什么?”

安默有些不敢开口,启唇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终于似鼓了极大勇气一般,“姐姐其实已经猜到,四哥……实则……是皇上派人行刺的吧。”

麦羽身子颤了一下,极力定神稳住,口气微微有些凄厉:“安诺……安诺是他的亲弟弟!”

安默低眉,“亲弟弟……我不也是么。从前先帝……他的亲生父亲,还有大哥二哥,亦是他的亲兄长。可皇上……他是成大事者,怎会受这些平常人的情感所羁绊?”

麦羽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恸和失望,眼泪似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我虽然怀疑,可他一直不肯承认……我想着,或许真的是我多心了……没想到……没想到……”

安默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平静道:“姐姐不要伤心了,皇上待姐姐一直情深意重,或许姐姐……对皇上来说是个例外。对了,姐姐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麦羽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晴翠一边紧紧扶住她,一边答道:“小姐是要去看孟将军的夫人,无意间路过这里的。”

安默敛神轻轻摇头,“其实,孟将军这件事,本来是极力瞒住孟夫人的,孟夫人本来也只知他入狱,并不知他会遭遇这样的不测……”。电子书下载

麦羽满脸泪水,闻言也怔了一下,“是……是啊,孟叶跟我说过的,我怎么就忘了……蓓蓓有着身孕,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刺激……”她侧首拉一拉晴翠,跌跌撞撞的要转身,“走,我们回去……”

安默站着一动也不动,只淡淡道:“但是孟夫人已经知道了。”

麦羽一震,回过头来道:“什……什么意思?”

夜色漆黑,安默半垂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在几日前,皇上专程派人将孟将军已故之事,告知怀孕刚满三月的孟夫人,孟夫人悲痛欲绝……”

安默遂收口不言。麦羽死死抓住旁边晴翠的手,颤抖着问道:“然后呢?”

安默轻轻摇头,“我只知肖大人焦急万分,寻了最好的大夫来保住孟夫人腹中孩儿,至于结果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了。”他顿一顿,微微叹息道:“据我所知,姐姐也刚为皇上生了公主,可他这厢……却立刻就要来谋害别人的孩子,而且,还是这样无辜的……腹中幼子……”

麦羽一手按住额角,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她吧,你自己小心些。”

安默连忙点头,“姐姐也小心些。”他敛眸片刻,低声道:“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麦羽疲惫的扬一扬手,“你说便是。”

安默迟疑着抬首望她,满目诚挚,“我一直觉得……姐姐就算跟四哥,也好过……跟着皇上……”

麦羽微微一凛,转头认真看着他道:“这话再不要说了,给人听到,小心掉脑袋。”

———

麦羽欲出宫门时受到了小小的阻拦。宫门侍卫先是毕恭毕敬的向她行了跪礼,却又道:“娘娘此番出宫,可有皇上的手谕?”

麦羽冷冷道:“本宫只有皇上的口谕,你若不信,大可直接去问皇上。不过,若是耽误了本宫出宫办事,后果全由你承担!”

安森对麦羽的宠爱纵容合宫皆有耳闻,侍卫纵然有些起疑,却也不敢强行阻拦。麦羽遂也不与他废话,直接带着晴翠阔步出了宫门。

肖蓓目光呆滞的坐在床榻上,头上缠着白纱,苍白憔悴,绝望凄凉。好似一枝开得正盛的花朵,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摧到了残年暮景。麦羽进门她亦无任何反应,一双眼依旧空洞的睁着,似早已流干了眼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麦羽泪流满面,扑到她床前失声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肖蓓并不看她,依旧只怔怔的放空着视线。良久,她僵硬的唇角微微扯了扯,声音嘶哑得可怕:“我知道你尽力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嫁那样的人,他心肠那样歹毒,连我腹中这还未成型的血脉都不放过。”她慢慢的转头来看麦羽,吃力而迟钝的摇头,“我不怪你,可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

麦羽流着眼泪失语片刻,却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看我都没有关系,可为了腹中孩儿,你一定要忍住。”

肖蓓满目皆是恨意,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我一定会……我至少会熬到生下这个孩子。”

麦羽重重点头,哽咽着道:“蓓蓓,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一定要熬过去……”

肖蓓抬眸看她一眼,冷着声音道:“罢了罢了,你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你我姐妹一场,从前即便时有分歧,也都不过转眼即散,然而……如今身份有别,这样的裂口,更是再也不能合拢了。

麦羽怅然垂眸,低低道:“这深仇大恨,又不是你我结下的……你便一定要与我这般划清界限么?”

肖蓓忽然笑出声来,“羽儿,你我如今都已嫁为人妇,夫君已是我们的全部。我也相信,此次之事你是真的埋怨皇上,可是……也端不过是一时罢了,皇上毕竟是你的夫君,你对他的爱和依赖远远超过这一时的怨。”她枯涩的眼里忽然流出泪来,那泪水浑浊,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格外突兀。她胡乱揉了两把,接着道:“可是羽儿,你可知你爱的、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麦羽难受得连连摇头,只语无伦次的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肖蓓神情恍惚的望着窗外,忽又掉过头来望住麦羽,凄凄道:“昨日还与你无限荣光,今日便要你万劫不复。羽儿,伴君如伴虎,你平日也当心些吧,别太任性了。万一要是把皇上惹急了,他一旦翻脸,后果不堪设想。”

麦羽低眉沉吟片刻,也没有接她的话,只转而问道:“蓓蓓,你将来……如何打算呢?”

肖蓓唇边泛出一丝苦笑,目光中混合着深深的茫然和些许旖旎。她两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轻声道:“我嫁与孟叶一日,今生今世便都是他的人。余生残留的光景,也端不过就是排除万难,生下这个孩子,抚养成人罢了。”

麦羽忍不住也伸手过去小心摸了摸,由衷叹道:“真希望是个男孩。”

肖蓓听她这句话,眸光闪了一下,旋即一声冷笑,“从前我也如这般想的,可是如今,我日夜祈祷,只求是个女儿。”

麦羽一时未解,愣愣的便脱口问道:“为什么?”

肖蓓面上冷得没有任何表情,“皇上素来未雨绸缪,这腹中孩儿,若是个女儿,他或许会放松戒心;倘若真是个儿子,只怕……他会视为后患……”

妻妾

麦羽与肖蓓絮絮半宿,却也赶在天亮前告别肖蓓回了宫。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厢前脚刚离开,肖向中随即便被安森差来的人连夜传唤入宫,即行问话。

肖向中纵然心里狠狠沉了一沉,却也丝毫不敢耽搁,连忙动身就往宫里赶去。

夜幕浓重,和政堂里却灯火通明,肖向中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躬着身子走了进去,也不敢抬首乱看,直接跪下道:“臣肖向中叩见皇上。”

安森眸色清寒的看着他进来,冷冷道:“肖尚书近日四处奔走,真是辛苦。”

肖向中深深低头,“微臣知罪。”

肖向中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他年事已高,这般的姿态越发显得他苍老而迟缓。安森靠在御椅靠背上闭目片刻,淡淡道:“你知罪就好。孟氏之案已告一段落,你既将功折罪,朕也不想再横生枝节,这回——便饶你一命。不过这件事,朕不愿让无关的人知晓,相信你也不愿。”他顿一顿,沉声道:“所以,朕会将你远遣凉州任吏目,非召不得回京。”

肖向中似有些始料未及,一时愣了愣,满目凄涩道:“皇上……皇上,微臣宁可不要任何官职,只求皇上恩准微臣一家在京城留得个容身之所……”

安森想也不想便断然回绝:“不可。”他声音冰冷如霜,“肖尚书为官多年,该是知道‘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吧。”

肖向中苦不堪言,他极是不愿,却又没有旁的选择,咬牙半晌终于深深拜下:“微臣……谢皇上隆恩。”他沉吟着,复又微微抬起头来,“只是……微臣有一事相求,臣的女儿眼下有孕,恐怕经不起这长途跋涉,还请皇上宽限些时日……”

安森冷冷看着他,“你想何时出发都能可以,只是夜长梦多,朕觉得,还是早走早好。眼下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其余的,便不要强求了,见好就收吧。”

肖向中默然良久,只得道:“皇上恕罪,微臣失言了。”

安森这才点头示意他起来,又问道:“皇后今晚忽然去你府上,都说了什么?”

肖向中怔了怔,连忙回道:“这……微臣也觉突然,娘娘只是……只是与小女私话,臣实在……没有听见……”

安森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既是如此,朕也不问了。你下去吧,尽快动身离开。还有,你们一家人悄悄走了便好,切不得惊动无关的人。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肖向中默了片刻,叩首道:“臣——遵旨。”

肖向中离开之后,安森独自在和政堂坐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候在外头的吉如丰闻声立刻进来,安森疲惫的摆一摆手,只道:“去春华宫。”

吉如丰有些迟疑,“皇上,刚才景妃娘娘说有要事相告,见皇上忙着,便去了清平殿候着,已经等好一会儿了。”

安森皱眉沉吟片刻,还是往清平殿去了。

薛若依并未在清平殿里头坐着,而是一直恭恭谨谨的站在清平殿的门边等候。夜风寒凉,她在风中站了这些时候,一张姣好的容颜已冻得有些僵硬而苍白,然而一见安森过来,却半刻也不耽搁的上前两步,端端正正的委下身子,柔声道:“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安森看她一眼,点头示意她起来,一边往殿内走着一边道:“进来吧,有事便说事便好。”

薛若依稍事低头,跟上安森进了殿里,身后的随侍宫女手里端着一壶酒也跟着进来。安森往椅榻上坐定,瞥了一眼问道:“端酒做什么?”

薛若依委身福了一福,盈盈道:“昔日臣妾家族大难,皆乃孟氏所陷害,如今孟氏已连根拔起,想来家父在天之灵亦可瞑目了。臣妾……特备薄酒,以谢皇上隆恩。”她微一低眉,又抬首浅笑,“不是暖情酒,皇上放心。”

安森不冷不热道:“孟氏有今日是咎由自取,亦是盛极而衰的必然结果,与你实也无关。”他微一沉吟,还是道:“只是母后前几日也提过,说到你如今的身份,薛家迟早要正名,朕想着,这也正好是个契机。你放心,朕会好好考虑。”

薛若依笑得温柔而恰到好处,再次跪礼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安森抬手让她起来,眉宇旋即微微一扬,转而道:“所以,你的‘要事’,便是特意来提醒朕,记得要为薛氏正名么?”

薛若依倒也落落大方,并无丝毫尴尬之色,“皇上多虑了。国事家事劳心劳神,皇上这样晚了还不休息,臣妾实在挂心。又想着如今皇上身边无人安慰,只好借口说有要事,以期求得在皇上身侧停留片刻的机会。”

安森半眯着眼打量她少顷,淡淡道:“数年不见,越发巧言令色了。”

薛若依微微低眉,唇边笑意带了些许的惆怅,语气却温柔依旧:“数年……皇上可还记得数年前的事?”她咬一咬唇,眉眼间的凄凄然之色越发深了,“臣妾以为,臣妾如今在皇上心中,连个陌生人也不如……”

她眼中有薄薄的氤氲,隐隐泛红。毕竟是年少相伴过的人,安森见她这般,多少也有些唏嘘,叹道: “若依,朕实在没有想到母后会将你寻来,如此耽误你,朕也实在为难且不忍。其实这样的冷落,并非是针对你,换了其他任何人入宫,也是一样的。”

薛若依深吸一口气,似极力忍住心头波澜,“当初太后费心寻着臣妾时也说过,来与不来,都由臣妾自己决定……皇上或许觉得,其实我何必答应!可是……臣妾离开京城多年,一直深深牵挂皇上,此番入宫,虽承蒙太后相邀,但更多的却是成全自己的心愿,纵然如今落得这般萧凉,臣妾亦无怨无悔。从初初相伴开始,到后来的被迫离开,再到如今的备受冷落……臣妾的心……始终如一……从未离开过皇上……”

薛若依一连说了许多,声音越发哽咽,情绪仿佛失控一般,有些承受不住的别过脸去。安森沉吟着徐徐道:“朕答应你,会一直保住你的名位,并尽快为薛氏正名……只是这之外,恐怕也不能再给你什么了。”

薛若依凄然笑着,“名位?若臣妾为这名位而来,那臣妾今日又何苦在此自怨自艾!臣妾来了才明白,皇上如今全副身心都在皇后那里,臣妾虽然伤心,可也认命了,不敢奢求什么了。”

安森长长一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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