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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信条:黑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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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时的我不同。那时的我年轻、愚蠢、自大又喜欢炫耀。所以卡罗琳刚走,我就去了酒馆,或许是因为找回了些从前的活力吧,于是我愉快地告诉所有愿意聆听的人:等我在大海上施展拳脚之后,爱德华·肯威和他的夫人就会成为一对富有的夫妇。事实上,我还添油加醋了一番。我快活地看着他们轻蔑的眼神,听到他们的反驳,不是说我太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说我没那个本事。他们觉得我很快就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来,觉得我会让我父亲失望。
我自始自终都在笑着。我的笑容像是在说:“你们等着瞧吧。”
即便喝着酒,而我一两天后就要出发——甚至可能正是因为这些——我也并没有把他们的话当作耳旁风。我质问自己,我真有能力作为私掠船员存活下来吗?我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家吗?而且……没错,我可能会死。
他们说得没错:我已经让父亲失望了。我宣布出海的消息时,看到了他眼里的失望,而那失望从此便没有消失过。那种失望里带着悲伤,或许是因为他让我打理农庄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虽然原本就已十分渺茫。我的离开不仅是为了拥抱新生活,而且还由衷地反感旧生活。反感他为他自己,为我母亲和我营造的生活。我反感这种生活。我认定自己值得过上更好的生活。
也许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一切会对卡罗琳和我父母的关系产生何种影响,但回想起来,我指望她就这么留在农庄的想法实在太可笑了。
有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发现她穿戴整齐。
“你要去哪儿?”在酒馆里度过了大半个夜晚以后,我口齿不清地说。
她不敢对上我的目光。她的脚边是一只用床单系成的包裹,包裹鼓鼓囊囊的,她的着装也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之后,我才意识到她的打扮比平时整洁许多。
“我……”她终于和我四目相对,“我父母要我去跟他们一起住。我也想去。”
“你说‘跟他们一起住’是什么意思?你住在这儿。跟我一起。”
她对我说,我不该放弃农庄的工作。那是份体面的收入,我本该愉快地接受。
我本该和她愉快地生活。
透过朦胧的酒意,我试图告诉她,我曾经很愉快。而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肯定是回家的时候跟父母谈过了,虽然我料到她的吝啬鬼父亲会挑拨离间,却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开始。
“体面的收入?”我愤愤地说,“那份活儿简直跟抢劫差不多。你想这辈子都跟农夫一起过吗?”
我说得太大声了。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而我尴尬地想到,父亲多半也听到了。接着她便走了,而我跟在后面,大声请求她留下。
结果徒劳无功。到了第二天早上,等我清醒过来,想起昨晚那些事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已经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我了。他们喜欢——甚至可以说是钟爱——卡罗琳。不仅仅是因为她帮忙打理农庄,而且母亲多年前失去了一个女儿,所以对她来说,卡罗琳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女儿。
除了受我父母喜爱,以及在农庄帮忙以外,她还会帮助我和母亲处理账目和信件。
现在她离开了——因为我不愿满足于现状。因为我想要冒险。因为光凭麦酒已经无法排解我的无聊了。
我为什么不能和她愉快地生活?她这么问过我。我曾经很愉快。为什么我不能满足于自己的人生?她这么问过我。不,我对自己的人生并不满足。
我去找过她,想要说服她改变主意。在我看来,她仍旧是我的妻子,我仍旧是她的丈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婚姻美满,为了我们两人的幸福,并非只为我自己。
想在这一点上,我欺骗了自己。这番话里恐怕只有很小一部分是真实的。我清楚,或许她也清楚,虽然我想让她过上好生活,但我同时也想看看布里斯托尔之外的世界。
这毫无用处。她说她担心我受伤。我回答说我会小心行事,说我会带着钱财回来,或者寄送给她。我对她说,我希望她信任我,但她却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那一天是我预定离开的日子,于是我回到家里,收拾好行李,丢到马背上,随后离开了家,我父母谴责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夜幕降临的同时,我心情沉重地骑马来到了码头,在那里找到了帝王号。但我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热闹景象,情况恰恰相反。我看到的只有六个人,似乎都是甲板水手,皮制的朗姆酒壶放在手边,用木桶当作椅子,拿板条箱当作赌桌,正在赌钱。
我将目光转向帝王号的船身。这是一艘经过改装的商船,吃水线很高。每一层甲板都空空荡荡,也看不见亮着的灯,只有舷侧的栏杆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她就像一位沉睡的巨人,尽管冷清的气氛让人不知所措,但高度和规模都令我惊叹。我会在这片甲板上工作,睡在下层甲板的吊床里,攀爬这几根桅杆。我注视着我的新家园。
其中一个水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噢,有什么事吗?”他说。
我吞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自己年轻又无知,又悲伤地想到,他们——卡罗琳的父亲,酒馆里的其他酒客,甚至是卡罗琳自己——对我的评价恐怕是正确的。也许我真的不适合海上的生活。
“我是来入伙的,”我说,“是迪兰·华莱士让我来的。”
听到这话,他们窃笑起来,接着每个人都开始兴致盎然地看着我。“你是说迪兰·华莱士,那个招募官?”跟我搭话的那个人说,“他从前也派来过一两个人。孩子,你能做些什么?”
“华莱士先生觉得我是干这一行的材料。”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我还是努力让语气透出自信。
“你的视力如何?”其中一个水手问。
“我的视力还不错。”
“你能爬高吗?”
他们指了指帝王号的索具上的最高点,也就是瞭望台的位置,我这才明白他们那些问题的用意。
“我想,华莱士先生应该更希望我做甲板水手。”
他实际上说的是“领袖之才”,但我不打算把这些都说出来。我的确年轻又紧张。但我不蠢。
“噢,伙计,你会做针线活儿吗?”对方答道。
他们肯定是在嘲笑我。“私掠跟针线能有什么关系?”尽管处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鲁莽。
“甲板水手得做针线活儿,孩子。”另一个水手说。和其他人一样,他的发辫涂着焦油,刺青在袖口和领口处隐约可见。“还得擅长打绳结。孩子,你对打绳结拿手吗?”
“这些我可以学。”我答道。
我看着卷起的船帆,整齐地挂在桅杆上的索具,还有火炮甲板那里成排的黄铜炮管。我仿佛看见自己变得像面前坐在木桶上的这些人,因为长时间的航海,他们的面部皮肤粗糙黝黑,双眼闪烁着冒险和危险的光芒。他们是这条船的看守人。
“你还有好些别的事要习惯呢,”有个水手说,“刮掉船壳上的藤壶,用焦油堵住船底的裂缝。”
“孩子,你的平衡能力怎么样?”另一个水手问,他们那会儿是在嘲笑我,“等波涛和风暴把船甩来甩去的时候,你还管得住自个儿的胃吗?”
“我觉得可以,”我有些恼火,于是冲动地补充道,“不管怎么说,华莱士先生可不是因为这些才觉得我能成为好水手的。”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气氛有点变了。
“噢,是吗?”其中一个晃了晃腿,他穿着脏兮兮的帆布裤子,“那招募官为啥觉得你能当个好水手?”
“他见过我打架的样子,觉得我在作战时能帮上忙。”
一个水手站起身。“这么说你擅长打架?”
“说得对。”
“噢,孩子,你有充足的机会能证明你在那方面的本事,就从明天开始。或许我会亲自跟你练练手,你看如何?”
“你说‘明天’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他坐了下来,将注意力转回赌局上。“我们明天就出海了。”
“可我听说是今晚出海。”
“是明天,伙计。船长本人还没到呢。这可是出发前的头等大事。”
我转身离开。但我明白,他恐怕就是我在船上要面对的第一个敌人。不过我还有时间——纠正错误的时间。我取回马匹,朝家的方向走去。



第十三章
我驾马朝哈瑟顿,朝着家的方向前进。我为什么要回去?也许是想告诉他们,我很抱歉。也许是要向他们解释我的想法。毕竟,我是他们的儿子。或许父亲能从我身上看出自己的影子,这么一来,他也许就会原谅我了。
在沿着大路回家的途中,我格外强烈地意识到,我希望得到父亲的原谅。希望得到父亲和母亲的原谅。
难怪我会心烦意乱,进而放松戒备了,不是吗?
在我家附近的树林间,有一条狭窄的林荫道,就是在那里,我察觉到灌木丛中有动静。我勒停马儿,侧耳聆听。住在乡间的人对变化非常敏感,而我能察觉周围有些异样。我的头顶传来刺耳的口哨声,那只可能是警告的讯号,与此同时,我看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可位置却是在我家农舍的院子里。
我的心砰砰直跳,连忙策马跑向院子。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明显来自火把的光。不是提灯,而是火把。而且是那种用来放火的火把。同一时间,我又看到了奔跑的人影,又借着火把的光发现他们都戴着兜帽。
“嘿!”我大喊道,试图在唤醒父亲和母亲的同时吓退袭击者。
“嘿!”我又大喊了一遍。
一根火把在空中划出弧线,回转了几圈,在夜空中留下一道橘黄色的轨迹,随后带着骤雨般的火花落在我家的茅草屋顶上。屋顶很干燥——非常易燃,简直就像干柴遇上烈火。正是因为有着火的危险,我们每到夏天都会尽量把屋顶弄湿,但平时总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做,恐怕这次已经有一周没洒水了,因为屋顶“轰”的一声就烧了起来。
我又看到了几个身影,三个,或许是四个。就在我进入院子,勒住马儿的同时,有个影子从侧面朝我扑来,一双手抓住了我的外衣,把我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我重重摔在地上,一时间难以呼吸。旁边有用来筑墙的石头。武器。紧接着有人站到我身前,挡住了月亮,他跟其他人一样戴着兜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俯下身子,我注意到他嘴边的布料随着沉重的呼吸抖动不止——但他的拳头随即打中了我的脸。我扭转身子,他的第二拳打中了我的脖子。他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我看到了金属的闪光,知道自己无力反抗,只能等死。但先前那人粗声粗气地说了个“不”字,就这么阻止了他。我死里逃生,但没能逃过他接下来的殴打,他接下来一脚踢中我的腹部,痛得我弯起了腰。
那只靴子——我认出了那只靴子。
他一次又一次地踢打,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他吐了口唾沫,然后转身跑开。我的双手捂着受伤的腹部,努力转过身,趴在地上,大声咳嗽起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也许真的晕过去比较好吧。这个想法突然显得格外诱人。只要失去意识,痛苦也会消失。让我和痛苦的现在说再见吧。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那是袭击者逃跑的声音。我听见几声模糊的呼喊。还有受惊母羊的叫声。
我不能晕过去,我还活着。就在我即将送命的时候,得到了第二次机会,我不该就这样放过。我得救出父亲和母亲,而且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那双靴子的主人会后悔没能当场杀了我。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我勉强爬起身。飘过院子的黑烟就像浓重的雾气。畜棚之一着了火。屋子也一样。我必须唤醒他们,必须唤醒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脚边的泥土染上了橙红的火光。我忽然听到了马蹄声,连忙转身,看到几个骑手正在撤退——远离农舍,毕竟他们的活儿已经干完,周围已是一片火海。我捡起一块石头,打算朝其中之一丢过去,但又想到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于是半是因为吃力,半是出于疼痛地哼了一声,将石头丢向了农舍最高处的窗户。
这一下正中目标,随后我开始祈祷父母能因此醒来。院子里的烟雾越来越浓,熊熊的烈火仿佛来自地狱一般。在畜棚里被活生生焚烧的母羊们尖叫不止。
他们出现在了门口:父亲扶着母亲,奋力脱离火海。他神情僵硬,双眼茫然。他所想的只有确保她的平安。等他把母亲带出屋子,小心地让她坐在我旁边的地上以后,他站直身子,像我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燃烧的畜棚和农舍。我们匆忙赶到畜棚边,但母羊的嘶叫声已经渐渐消失,我们的畜群,父亲的谋生手段也化为乌有。他的面孔被火光映得通红,这时他做出了我从未见过的举动。他哭了。
“父亲……”我向他伸出手,可他愤怒地甩开了我。接着他转身看向我,面孔被烟熏得漆黑,一道道泪痕清晰可见,而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他用上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压下那种冲动——那种痛打我一顿的冲动。
“你就是个毒瘤。”他咬紧牙关说道,“毒瘤。你毁了我们的生活。”
“父亲……”
“滚出去,”他呸了一声,“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母亲动了动,似乎想要抗议,但我不想再面对他们的痛苦——不想再面对因我而起的痛苦——于是我上了马,离开了家。



第十四章
我带着满心的悲伤和愤怒策马在夜色中穿行,经由大路进了镇子,在一切的开始之处,“老橡木棍”酒馆停了下来。我蹒跚着走了进去,一只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胸口,面孔也仍在隐隐作痛。
酒馆里的交谈声停止了。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我在找汤姆·考博雷和他的鼬鼠儿子,”我气喘吁吁地说着,恶狠狠地盯着众人,“他们来过这儿吗?”
有些人转过身去。还有些人耸了耸肩。
“我们可不想惹麻烦,”酒馆老板杰克在吧台后面说道,“你给我们惹的麻烦已经够用一辈子了,真是多谢了,爱德华·肯威。”他说“真是多谢了”的时候语速很快,听起来就像是“真多谢”。
“你很清楚包庇考博雷一家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我警告他说,然后大步走向吧台,这时他把手伸向了我早就知道的那样东西:一把挂在隐匿处的剑。我抢先一步赶到,猛地伸出手——同时牵动了伤口,令腹部一阵疼痛——抓住剑柄,飞快地拔剑出鞘。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杰克来不及反应。前一秒他还在考虑是否要去拿剑,下一秒同一把剑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真多谢。
酒馆里光线昏暗。壁炉里火光闪烁,黑色的影子在墙壁上跃动,酒客们纷纷警惕地眯起眼睛,看着我。
“好了,告诉我,”我说着,剑尖指着杰克的喉咙,让他瑟缩了一下,“考博雷父子今晚来过吗?”
“你不是今晚就要乘帝王号离开吗?”
发话的不是杰克,而是另一个人。某个坐在昏暗处,我看不清模样的人。我也没能认出那个声音。
“噢,幸好我的计划有变,否则我的父母就该在睡梦中活活烧死了,”我抬高了嗓门,“这就是你们的目的,是不是?因为这就是原本会发生的事。这些你们都知道,不是吗?”
酒馆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他们在黑暗中注视着我:那些曾跟我喝酒打架的男人,那些跟我上过床的女人。他们守口如瓶。而且他们会继续保守下去。
屋外传来了马蹄声,然后是马车的叮当响声。其他人也都听见了。酒馆里的紧张气氛似乎变了。很可能就是考博雷父子。也许是来制造不在场证据的。我把杰克从吧台后面拖了出来,走到酒馆门口,那把剑始终抵在他的喉咙上。
“谁都别说话,”我警告他们,“如果有人说哪怕一个字,杰克的喉咙就要开个口子。今晚需要见血的,只有放火烧了我父亲牧场的那个人。”
这时外面传来了人声。我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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