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花开-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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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圣地在这里。”
“你不是说没有遗憾了吗？”
“我宁愿下地狱，回到诺维奇……”说道这里，握着刘易斯手的埃蒙尼用力捏了一下，然后就松开了，没有了呼吸。
刘易斯痛苦地闭上双眼，和他一起长大，并肩作战十几年的好兄弟与他告别了。诺维奇，那是他们的家乡，那里的风记录着他们的记忆，那里的雨从未洗掉他们人生中的喜怒哀乐，那里的酒馆里埋藏着他们的梦想。
刘易斯单膝跪地，向倒在地上的埃蒙尼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用左手合上了他来不及闭上的双眼，右手伸向埃蒙尼的颈部，拽下他戴在脖子上的勋章，然后塞进自己的衣袋里，那是两人加入诺曼底军队后作战所得，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两个。
“你活在我心里，又怎么会落入地狱？”刘易斯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着。“等你站起来时，便是一名骑士……”
当援军抵达雅法时，拖着病体战斗的理查一世也终于不再坚持了，他悄然晕倒在地，赶来的卡罗尔迅速将他带回。
“我们失去了许多优秀的战士，愿他们在天堂获得赐福。”埋葬阵亡士兵的时候，染病的理查一世挣扎地坚持着与曾和他并肩作战的士兵诀别。
“不幸的是，我们还活着，他们却死了。”卡罗尔看着葬坑内摆好的遗体。
“我在英格兰欠你一块封地。”理查一世认出了埃蒙尼的遗体，咽了下口水然后便离开了。
“抱歉，我们来晚了。”跟随卡罗尔身后的罗宾胡德对刘易斯说，“请节哀。”
看着十字军士兵开始填土埋葬阵亡者，刘易斯扭过了头，背对着罗宾胡德留下一句话便走开了。
“没关系，风中的沙子太多了……”
战争结束了，理查一世对于征服的渴望之火熄灭了，而失去对埃米尔们绝对控制的萨拉丁也无力再战，两个互敬的对手开始和谈，达成和平的共识。
战争对人的身体有害无益，除了因此染病的理查一世，萨拉丁也因风寒而病倒。不过作为圣地的主人，一向风度翩翩的他派人向理查一世送来新鲜的水果以及高山上采集的冰雪，表示慰问。
十字军无力夺回再度被毁灭的阿斯卡隆，医院骑士团接管了雅法，修复并扩建了城堡。这段时间，理查一世的热病明显好转，他准备为此次远征画上一个圆满的结点。
最后的条约签订于1192年9月2日，经过和谈，十字军诸国维持现有的疆域，而耶路撒冷仍由回教徒控制，不过阿克——雅法——耶路撒冷整个南巴勒斯坦地区，双方休战五年，且前往耶路撒冷朝圣的基督徒在无武装的状态下可足有出入圣城，萨拉森军队需对他们的安全负责。对于这场因宗教土地而引起的战争来说，这似乎是再恰当不过的方式了。
理查一世与萨拉丁互换信物，理查一世送给他自己的佩剑，而萨拉丁为理查一世呈上自己的大马士革弯刀，两个庞大的阵营迎来了和平。
“看在上帝的份上。”萨拉丁用希腊语对理查一世说道。
而理查一世破天荒地用临时学的一句阿拉伯语回应萨拉丁，“愿真主保佑你。”
这是作为一名骑士的理查一世，用自己的勇武换来对手的尊重，对于身后的基督世界，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计划。
理查一世带着英格兰军队沿海重返雅法，他们不再身披甲胄，也不用担心背后袭击的萨拉森军队，取而代之的，是驼铃响彻沙漠的商队。
“这是属于你的时代，你不能缺席。”在与卢卡斯诀别前，他向理查一世说的话时常在理查一世的耳边响起。
这是一个传奇的时代，理查一世要在这个群雄并起的时代刻上他独自的烙印。他是英格兰的国王，他要让金雀花王朝之名响彻整个世界。没有千秋万载的统治，无论是教皇还是国王，上帝活在每个人心中，信仰自有见证。
阿克，大病初愈的理查一世脸庞依旧留有疲惫的神态。
“这样就结束了？”
“该开启下一段征程了，骑士的人生没有停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乔安娜？”
“你是国王。”
“你说过……”理查一世迟疑了一下，在与他的妹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将头扭向别处看。
“既然你不想回去，留在这里怎么样？”理查一世的声音逐渐变小。
“留在阿克？”
“如果是耶路撒冷呢？”
“什么？”
“嫁给异教徒，怎么样？”理查一世不敢看乔安娜的眼睛，他觉得他的妹妹不应该被他如此对待。
“我可以选择吗？”
“当然，我的妹妹。”
“你错了，你应该说‘不可能’，我的哥哥。”
“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你可以诅咒我。”
“为什么要这样呢？你能迈出这一步，证明了你的决策不比父王差。”
“原谅我，乔安娜，其实你可以拒绝的——”
“这是我的荣幸，我的哥哥，为了英格兰。”理查一世再次被妹妹打断。
兄妹二人深情相拥，与异教徒联姻，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由于萨拉丁的大本营是大马士革，他在进入圣城后将耶路撒冷封给了他的弟弟。埃迪尔埃米尔是一位才能人品不亚于其兄的人，仁慈与勇武兼备，在战斗中留给十字军优雅的印象。
理查一世将乔安娜嫁给他，圣城的统治者。如此一来，他的妹妹，一个英格兰女士将成为耶路撒冷女王，至少在名义上，十字军重新“统治”了耶路撒冷。
“特立独行的一个。”这是医院骑士团大团长加尼耶·　迪纳布勒斯公爵对这桩婚事的评价，“这将开辟一个新的时代。”
（第五十二章　完）


第五十三章　归途与落幕（最终章）
圣战结束了，英格兰十字军将再次搭乘热那亚海军的船只返乡，只不过大军需要筹集足够的物资，以备海上使用。
告别了乔安娜，理查一世心里只有英格兰这个问题了。他想，如果跟随大军，不但航程缓慢，还要等物资备齐，尽管只有几天就够了，但是他放心不下他的王冠。
就这样，1192年10月9日，理查一世只带了几个随从，他们登上了一艘小船，他要率先回到英格兰。军队在后面？不要紧，只要自己出现在英格兰，狡猾的法兰西国王菲利普二世和约翰的阴谋就会破灭了，理查一世如是想。
十月底，理查一世抵达科孚岛，英格兰大军几日前才从阿克启航，目前才经过尼科西亚。他不经停歇，换乘另一艘船，此时他没有军队的保护，需绕过曾被他蹂躏的西西里王国，现在那里成为了法兰西人的盟友，理查一世决定从安科纳上岸，然后自东向西横穿亚平宁半岛，从热那亚再乘船，到阿拉贡王国的托儿托萨，再绕过比利牛斯山就是阿基坦公国的地界了。
然而，与时间赛跑的理查一世未能如愿，他所乘的船只在亚得里亚海遭遇风暴，当他逃到陆地上后发现这里是阿奎利亚海滩，处在一个角落中，南部是他遭受风暴的亚得里亚海，西部是威尼斯人的地盘，而往北则是维罗纳，这座城市被神圣罗马皇帝的爪牙吉柏林皇帝党所控制。他现在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但是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他只能铤而走险，选择另一条路线。
理查一世选择翻过阿尔卑斯山，潜入神圣罗马帝国的境内。不过广袤的德意志领地并不都是敌人，况且神圣罗马帝国并不团结，萨克森公国的统治者亨利公爵是他的姐夫，这位老公爵曾挑战“巴巴罗萨”腓特烈一世的王位，但是失败最后被流放到了英格兰，在腓特烈一世溺亡后方才回到领地内。只要理查一世能到达那里，便等同于到了自己的地盘内，随时都能获取支援。
当理查一世翻越阿尔卑斯山后，因遭遇了暴风雪身边只剩下一位随从了，两人急需休整。他们无奈之下只能潜入距离最近的城市维也纳，此时刚到十二月的中旬。
维也纳是隶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奥地利公国的采邑首府，这里的统治者正是在阿克城堡被理查一世羞辱的奥地利公爵利奥波德，理查一世格外小心。然而在维也纳的一间小酒馆，理查一世还是被指认了出来，利奥波德公爵随即将理查一世交给了已经与法兰西人结盟的神圣罗马皇帝亨利六世。
理查一世被囚禁在风景秀丽的豪瓦河谷内的一座城堡内，亨利六世藉此向英格兰王国索取大量赎金。好在理查一世一直以来的威望所在，加上阿基坦的埃莉诺联合诸多贵族联合抵制约翰加冕，使得“奥古斯都”菲利普二世和约翰阻止理查一世回国的阴谋挫败。
金雀花王室无力支付全部赎金，只交给了德意志人刚过一半的数目。同时，老王后埃莉诺用利用她洒满欧洲的种子，顶着七十多岁的高龄四处奔波，在卡斯蒂亚王国、阿拉贡王国、热那亚共和国以及萨克森公国的帮助下，完美周旋，并组织人手前往奥地利公国营救国王，值得一提的是，从圣地归来的罗宾胡德也加入其中。
1193年3月，理查一世成功脱离囚牢，直奔伦敦而去。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生中最强大的敌人，阿拉伯领袖萨拉丁也在这个时候撒手人寰，留下暗涌流动的阿拉伯世界，终年五十五岁。要了他命的正是与理查一世在雅法激战之际感染的风寒，随着战后教派纷争不断，他的病越来越重，阿拉伯最伟大的君主被安拉召回。
萨拉丁死后，其子无力支撑大局，各地部落四分五裂，最后，萨拉丁的弟弟埃迪尔登上王位，重新将阿拉伯各部族统一起来，甚至超过了其兄的疆域。而理查一世的妹妹，已身为埃及苏丹王后的乔安娜，在婚后成为了一名回教徒。“耶路撒冷女王”这个不太现实的设想成为了现实，理查一世把自己形式上的“耶路撒冷国王”交给了自己的妹妹。
四月，理查一世终于抵达了伦敦，由于他在军队中不可动摇的声望，约翰只得负荆请罪，理查一世赦免了他的弟弟，重新拿起了金雀花王冠。
刘易斯，曾经的阿基坦骑士，在返回波尔多后即向大骑士长于勒辞行，放弃了所有，返回了他的故乡诺维奇，用多年征战所得积蓄开了另一家酒馆。
两年后，一位骑士带着随从来到了距离伦敦不到半日路程的诺维奇。
“欢迎光临，先生，要来一杯酒吗？”酒馆里的伙计对着来客说道。
“谢谢，我们是来找人的。”
“谁？”
“肖恩·刘易斯，一名……骑士。”
“骑士？”酒馆伙计钻进里屋，“先生，有人找你。”
“好久不见，肖恩。”边走边拿着毛巾擦手的刘易斯走了出来，来者正是罗宾胡德，为营救国王立下汗马功劳的侠盗被理查一世正式授予贵族身份和封地。
“你是来喝酒的吗？”
“别装蒜了，我们要出发了。”
“去哪儿？”
“拿上你的剑，兄弟，我们还记得你，还有国王陛下，我们去奥尔良。”
“抱歉啊，我妻子要生了，祝你好运！”刘易斯拍拍罗宾胡德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馆，罗宾胡德摇了摇头也离开了，而酒馆的伙计惊得目瞪口呆。
诺维奇的郊外，停靠着多艘渔船的水湾，码头的一个角落里，立着一根木牌，上面钉着埃蒙尼那个已经生了锈的徽章，背面写道“冠军乔尔”的字样。
“有些事情，一次就够了。”刘易斯看着在不远处的小路上整齐列队行军的英格兰士兵，他在心里说，“那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微风吹过，金雀花狮旗随之飘扬。
（第五十三章　完）


后记
1199年3月25日，身先士卒的理查一世在战场上不幸负伤，与4月6　日伤重不治而亡，时年42岁。在他的遗诏下，他的遗体被送往布列塔尼境内卢瓦尔河谷的冯特弗洛修道院，葬在他的父亲亨利二世棺椁侧面，以示忏悔。不过他命人将自己的心脏送到鲁昂大教堂，那里埋葬着他的兄长——与他一同反抗父王而先走一步的亨利王子。或许这就是理查的方式，他会忏悔叛逆父王的罪过，但是他仍要保持自己的心。
他的王后，瓦尔的贝伦加莉娅女士，从塞浦路斯归来后一直在阿基坦等待丈夫归来，而在理查一世去世后，她在南特的一座修道院渡过了平淡的一生，从未去过伦敦。
理查一世在位十年，仅仅在英格兰呆了不到一年。资源匮乏的英格兰人民并未受到发展经济的任何政策，相反还为频繁的战事提供财产。然而这样一位“穷兵黩武”的国王却受到了全国人民的爱戴，他传奇的故事流传千古。如今，理查一世的雕像矗立在威斯敏斯宫门口，被视为联合王国议会大厦的守护者，注视着伦敦街道上来往的人群。每逢国家节日，会有警卫为他献花，英国人为这位骑士国王所骄傲。
“OK，爷爷，我看完了，故事结束了。”一位少年向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祖父说道，“但为什么他会如此深受爱戴呢？”
“因为信仰。”
“上帝？”
“骑士精神。”
“好吧，幸好他赶上了那个时代。”
“噢，孩子。”老人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
“这世界上任何时候都有名人与富翁的存在，但是人们缺少的是理性、勇敢还有独立精神，大多数人都缺少一种脚踏实地的担当、信念和情怀。追求信仰、追求自由、信守诺言、英勇无畏的骑士精神在这个世界是一种永远不会过时的精华。”
（全文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