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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夜晚-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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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我毫无创意的画技。
为了一年前被我弃之脑后的青春的激情。
“瞧!”梅耶斯说。他扬起胳膊,朝那幅油画作了个手势。
我皱起眉头,观望着。
我花了好长时间——一小时,两小时——加上梅耶斯循循善诱的独到见解,我全神贯注。随后,终于,我看见了。
深深的羡慕变成了……
我的心跳加速。当梅耶斯的手最后一次顺着线条在画面上掠过时,当一名一直在观察着我们的越来越警觉的保安员大步走来,想阻止他用手触摸画布时,我觉得仿佛拨云见日,视线豁然开朗。
“主啊!”我叹道。
“你明白啦?那些灌木,那些树,那些枝条?”
“是啊!哦,上帝!是的!为什么我先前——”
“先前没注意?因为它没有在印刷品中出现,”梅耶斯说,“只是在真迹中有。而且效果深藏不露,你得研究它们——”
“花一生的时间都不够。”
“过了这么久,但是我知道,我是对的。”
“一个秘密。”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的父亲——我多么爱他——带我去采蘑菇。我们从城里开车出发,翻越一道带有倒钩的铁丝网,步行穿过一个片林,最后到达一片堆着枯死榆木的斜坡。我父亲叫我在斜坡的顶部找,而他在坡底找蘑菇。
一个小时后,他带回两大纸包满满的蘑菇。可我甚至一只也没采到。
“我猜想你那地点很走运。”我说。
“但是蘑菇都在你周围呀。”我父亲说。
“都在我周围?啥地方?”
“你没有仔细去看。”
“我走遍这个斜坡有五遍了。”
“虽然你搜寻过了,但是你没有真正看见。”我父亲又解释道。他捡起一根长长的树枝,指向地面。
“顺着这根枝条的末端往下看。”
我看见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在我心中涌动的那种灼热的兴奋感——蘑菇像变魔术般地出现了。当然它们自始至终一直在那儿,它们十分适应周围的环境,色彩像枯叶,形状像一片片木头和一块块的岩石,所以在无知的眼睛里它们是不存在的。不过一旦我的视线调节好之后,一旦我的大脑重新评估它接收到的视觉印象,我看见到处都是蘑菇,好像成千上万。我一直站在蘑菇丛中,从蘑菇上面走过,目不转睛地望着它们,却对此视而不见。
当梅耶斯指引着我看到凡·多恩的《晨曦中的冷杉树》中几张小小的脸时,我感到无比震惊。大多数脸都小于四分之一英寸,画中的暗示和启发、圆点和曲线,都与自然风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它们并非是真正的人类,但它们确有口、鼻、眼。每张嘴巴是一个黑森森的咧开的无底洞,每个鼻子是一道参差不齐的狭长伤口,每双眼睛幽暗得就像绝望的阴沟口。那些扭曲的面孔,似乎要在极度痛苦中发出尖叫。我几乎能听见他们痛苦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号啕。我不禁联想起被打入地狱里的永世不得翻身的罪恶灵魂。
一旦我注意到那些面孔,它们就从油画盘旋扭曲的纹理中浮现出来。
无数张脸使得画中的风景本身成了幻影,而鬼魅般的脸却成了现实。那些冷杉树则变成了一丛丛蠕动着的手臂,一具具在痛苦中煎熬的无头裸体躯干,令人感到恶心不已。
在那个保安将我拉开的瞬间,我在震惊中后退了几步。
“别碰那幅——”保安喊道。
梅耶斯已经跑过去指着另一幅凡·多恩的原作——《山谷里的柏树》。
我紧跟其后,现在我的眼睛知道该寻找什么,于是,我在每根树枝、每块岩石里面看见了小小的痛苦的面孔。画布与它们挤成了一团。
“主耶稣啊。”
“还有这个!”
梅耶斯急匆匆地走向那幅《收获季节的向日葵》,视线仿佛又一次豁然开朗:我不再看见花朵,却看见痛苦的面孔和扭曲绞缠的肢体。我踉踉跄跄地后退,直到觉得有条长凳抵住了我的双腿,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说得对。”我说。
那个保安站在附近,怒容满面。
“凡·多恩确实有个秘密。”我又说。我匪夷所思地摇摇头。
“它解释了一切,”梅耶斯说,“这些极度痛苦的面孔赋予他的作品以深度。它们都是暗藏在画中的,但我们能感觉到,我们能感受到隐匿在痛苦之下的那种美感。”
“但是他为什么要——”
“我认为他别无选择。他的天才驱使他疯狂。我猜,这就是他眼中的真正世界。这些面孔就是他与之肉搏的恶魔,也是出于他疯狂而创作的痛苦不堪的作品。它们并非是插图画家讨人喜欢的小玩意儿。只有一个天才能够将它们展示给全世界看,而且能够完美地将其融入风景,以至于旁人都看不出来。因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这太可怕了。”
“无人看得出吗?你看出来了,梅耶斯。”
他微笑道:“也许那意味着我疯了。”
“我对此表示怀疑,朋友。”我也报之以微笑。“它恰恰意味着你坚持不懈,这将使你名声大振。”
“但我尚未得出最后结论。”梅耶斯说。
我皱起了眉头。
“迄今为止我所发现的,只不过是视觉幻象导致的一个令人心驰神迷的个案。痛苦的灵魂在无与伦比的美的影响下扭曲蠕动,或者说痛苦的灵魂产生了无与伦比的美。我称之为‘第二形象’。在你的广告作品中,我猜想可以称做‘潜意识’。但这与商业无关,这是一位天才的艺术家,他将其惊世骇俗的才华融入了疯狂的幻想。我需要更深入地研究。”
“你在说什么呀?”
“这里的油画还不能提供足够的范例。我曾在巴黎和罗马,在苏黎士和伦敦见过他的作品。我在我父母的耐心和我自己良心许可的限度内,向他们借钱。但现在我明白了,也知道了必须去做什么。那些痛苦的面孔始于1889年,当时凡·多恩声名狼藉地离开巴黎。他的早期油画乏善可陈。他在法国南部的勒弗吉定居。六个月后,他的天才突然间进发。在疯疯癫癫的状态下,他开始作画。接着又返回巴黎,展出他的作品,但是无人赏识。他不断地画,不断地展示——但还是无人问津。他便重返勒弗吉,达到了天才的巅峰,并且变得彻底疯狂。他不得不被人送进疯人院,但在此之前他还没有挖出自己的双眼。那就是我的论文题材。我打算跟踪研究他的历程。将他的油画与他的自传配合对照,来显示当他的癫狂状态加剧之时,那些面孔如何随之增加而且变得更加严酷。我想要戏剧地再现他灵魂中的骚动,再现他如何将自己的幻觉强行加在每幅风景画中。”
对事情采取一种极端的态度,从而使其更加极端化,这是十分典型的梅耶斯作风。请不要误会,他的发现非比寻常,但是他不知道何时能见好就收。我不是历史学家,但我看过足够多的书,懂得“心理评析”,即尝试着把伟大的艺术当做神经官能症来分析,实际上是将“心理评析”看做疯癫的代名词。如果梅耶斯呈交给斯图文森一篇心理学分析的论文,那倒正合了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蛋的心意。
有关梅耶斯如何处置他的发现,成了我所担心的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使我感到更心烦意乱。他说过:我打算对凡·多恩的历程作跟踪研究。在离开博物馆,我们步行穿过中央公园后,我方才意识到梅耶斯实际上指的是怎么回事。
“我要去法国南部。”他说。
我诧异地直视着他说:“你不是指——”
“勒弗吉?你说对了。我要在那儿撰写论文。”
“不过——”
“还有什么地方更适宜?正是在那个村庄,凡·多恩遭受了精神崩溃的痛苦,而且最终变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甚至还会租住他过去住过的房间。”
“梅耶斯,哪怕对你而言,这听上去都太离谱了。”
“但是我这么做完全有理由。我需要让自己身临其境,需要一种氛围,一种历史感。好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写作。”
“上次你全身心地投入时,凡·多恩画作的复制品塞满了房间,不睡觉,不吃喝,不洗澡。我希望——”
“我承认自己太投入。然而上次我还不明白我在寻求什么。现在我已发现了它,我状态良好。”
“我看你好像有点神经过敏了。”
“一种视觉幻象。”梅耶斯眨眨眼。
“来吧,我请你喝两杯,再一起吃顿饭。”
“对不起,我不能去。我得赶飞机。”
“你今晚就要离开吗?但我一直没见你,自从——”
“当我完成那篇论文时,你可以请我吃饭。”
我永远也不能请他吃饭了。此后我仅见过他一次,因为他两个月后寄了封信给我,或者说是请他的护士代寄的。她按照他的口述写下来,而且加入了她自己的解释。毫无疑问,梅耶斯弄瞎了自己。

你说得对,不应该走。但是我什么时候听取过忠告呢?我老是自以为是,对吗?现在已为时晚矣。那天在会面时我拿给你看的东西——上帝保佑我,还有更多。发现了真相,无法忍耐。别犯我同样的错误,求你,永远不要再看凡‘多恩的画作。受不了痛苦,需要休息,我要回家。保持冷静,好好作画。爱你,伙计。

你永远的朋友
梅耶斯

在信尾附言中,那位护士为其英语水平抱歉。她说,她有时在里维耶尔照顾一些上了年纪的美国人,才不得不学习英语。她能听懂,但她的书写和口头表达就不行了。她希望她写的这封信我能看懂。我看不太懂,但这不是她的过错。她还说梅耶斯遭受剧痛的折磨,用了吗啡才安定下来,神志不太清楚。他的信没有前言不搭后语是个奇迹。
你的朋友一直呆在我们惟一的旅馆内。那位经理说他睡眠甚少,吃得更少。他抱定研究不放,房内挂满凡·多恩画作的复制品。他努力沿袭凡.多恩的日常作息时间表。他索要颜料和画布,拒绝用餐,而且不愿开门。三天前一声尖叫惊醒了经理。门被堵住了,请来三个男人才把门砸开。你的朋友使用一支画笔的尖利末端挖出了自己的双眼。这儿的诊所技术是一流的。
你的朋友的身体将会恢复,但他永远也看不见东西了。而且我为他的神志而担心。

梅耶斯曾说他打算回家,那封信花了一个星期才送达我处。我猜他的父母事发后会立即接到电话或电报通知,屈指算来如今他也许已回到美国。我知道他父母住在丹佛,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地址,因此我与问讯处联系,并打电话给在丹佛的每一个姓梅耶斯的人,直到取得联系为止。我找到的不是他父母,而是替他们家照看房子的一位朋友。梅耶斯的遗体还没有用飞机
运回美国。他的父母去了法国南部。我赶上了最早的下一个航班。航班早晚并不重要,但是我本来应该在那个周末结婚。
勒弗吉位于离尼斯50英里的内陆地区。我雇佣了一名司机随同前往。
蜿蜒的道路穿过橄榄树茂密的果园和农场,翻过柏树环抱的山丘,好多山路紧贴着悬崖峭壁的边缘。穿过其中的一个果园时,我毛骨悚然地确信我以前一定见过这地方。进入勒弗吉地域时,我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发强烈。那个村庄似乎仍然停留在19世纪。除了电话架线杆和输电电缆外,它的模样正和凡·多恩笔下所画的一模一样。我辨认出那些凡·多恩笔下著名的鹅卵石铺就的狭窄街道,以及乡土气息浓厚的店铺。我打听了一下方向,找到梅耶斯及其父母并不难。
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朋友时,殡仪馆人员正在合上他的棺材顶盖。我无法再追溯他去世时的一些细节,尽管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我还是渐渐地明白了,正如护士在便条中向我保证的那样,当地的诊所技术是够精良的。天下苍生都是平等的,但愿他永垂不朽。
然而他神志受损是另外一回事。他曾经抱怨头疼,情绪也日益低落,甚至服用吗啡也无济于事。看护人只离开了他一分钟,他看上去像在熟睡。在那短暂的一分钟间歇时间里,他设法从床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摸索着穿过房间,去找一把剪刀。他用力拉下头上的绷带,用剪刀猛地刺入空空的眼窝,试图挖出他的脑浆。在他达到目的之前,他就倒在了地上,但是造成的。
伤害已经足够了。死亡只花费了两天时间。
他的父母亲面容苍白,由于震惊显得语无伦次。我想方设法隐藏了自己的震惊,尽力安慰他们。尽管在那几个可怕的小时里我有些迷迷糊糊,但我注意到了某些与梅耶斯的死不相关的细节,那意味着我的大脑试图恢复正常。梅耶斯的父亲穿着一双名贵的懒汉皮鞋,戴了块劳力士金表。在研究生院里,梅耶斯依靠紧巴巴的经济预算过活。我还不知道他来自一个有钱人家。
我帮助梅耶斯的父母安排将他的遗体用飞机运回美国。我陪同他们去尼斯,当他们看着装有梅耶斯棺材的条板箱装进飞机的行李舱时,我也陪伴在他们身边。我握着他们的手并与其紧紧拥抱。我一直等到他们呜咽着步履艰难地走进登机通道。一个小时后,我又返回勒弗吉。
我回去是因为一个承诺:我想减轻他父母的痛苦——以及我自己的,因为我是他的朋友。“你们有太多需要料理的事情,”我曾对其父母说,“长途跋涉赶回家里,去安排葬礼事务。”我感到喉头哽咽。“让我帮忙吧。我留在这儿办理后事,付清他所有的欠款,整理好他的衣物而且……”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他的书籍和一切东西给你们送回家。我来干那些事。我想这是做好事。求求你们,我需要做点事。”
为了实现他的雄心,梅耶斯在那个村庄里惟一的旅馆内,设法租到了凡·多恩曾经住过的那个客房。对于能够租到这个房间,你无须感到惊讶。
旅馆经营方利用这个房间来替旅馆做广告。一场灾祸宣布了这个房间的历史价值。房间里面的家具摆放和凡·多恩住在那儿时一模一样。那些旅游者为了证实传闻,特地付钱进屋参观,并为天才的遗迹而叹息。在这个季节旅馆的生意清淡,而梅耶斯的父母却是有钱人。梅耶斯慷慨地付了一大笔钱,加上他典型的热情态度,他说服了店主将房间租给了他。
我租下另一个房间——更像是个壁橱——沿大厅的一面有两扇门。我进入凡·多思散发着霉味的圣地收拾我亲爱的朋友的财产时,我的眼睛依然由于流泪而火辣辣的。到处都是凡·多恩油画的复制品,有几幅画上还溅有干了的血迹。我心如刀绞,将这些画收作一堆。
随后我发现了那个日记本。
在研究生院,我曾学过以凡·多恩作品为重点讲解对象的后印象主义课程,而且读过凡·多恩日记的影印本。出版者将手写的一页页日记翻印下来,装订成册,加入简介、译文以及脚注。那本日记从开头就晦涩难懂,但是当凡·多思对其画作变得更为狂热时,当他的精神崩溃更加严重时,他的文字陈述亦恶化得谜一般令人费解。他的手迹——甚至在他清醒时亦难见工整之处——迅速发展到失控状态,在他急于释放疯狂的思想之时,最终变成如同刀劈斧砍般难以辨认的直线和曲线。
我坐在一张木头小书桌旁边,逐页地通读那本日记,辨认在数年前我读过的那些短语。每阅读一篇日记,我的腹内就如同加上了一块冰。因为这本日记并非是出版的影印本,而是一个笔记。尽管我愿意相信梅耶斯令人难以置信地想方设法搞到了原始的日记本,但是我知道那是在自欺欺人。日记本的纸张没有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变脆,蓝色的墨水也没有退色到被泛出的棕色所掩盖。笔记本是最近买来并写上字的。它不是凡·多恩的日记本,而是梅耶斯的东西。在我腹中的冰块又变成了熔岩。
我的目光离开那本簿子,一眼瞅见书桌另一边有个书架,还有一沓另外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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