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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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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知生皇只淡淡问了句:“从未听过这名字,谁家亲戚么?”

    孔仓答道:“城北长老头家中长子。”

    城北长老头,真真正正的牛贺贱民,千百年来与知生氏贵族攀不上一丝亲缘。这长生,只怕提拔上来也夹生得很。

    知生皇心里盘算着,口中回到:“容后再说。”

    容后再说,便是很久以后再说吧,待到山岭磨成了平地,夏日下起了雨雪,海枯石烂,天地交合之际,总会有时间去说的。

    实际上,军功卓著的长生连周饶小吏羊泗都不如。

    羊泗十年八载还有可能有幸得巢皇召见。知生皇嘛,一副天生贵胄贱民勿扰样、宫人不小心将其碰到了都要掸掸袖子生怕沾了尘灰的高傲模样。想见他,怕是只能重新投胎了。

    可见长生能做上偏将,已不知孔仓花费了多大气力。

    长略看在眼里,任长生如何说教,男儿当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云云,长略也是摆出一副要么不从军,要么死的慷慨就义模样,让长生拿他没办法。

    十五年前,长略留下一行大字:“知生氏,非吾主也。”从此云游去了。

    这些安宁都是听外祖父有莘无惑无意间说起的。

    有莘无惑曾经统领兵权,是真正的掌权派。

    牛贺可能有人不知知生皇,却无人不知统帅有莘无惑。

    有莘无惑之所以会提起长略头头是道,因为长略留下的那一行字,是写在大营军旗上的,红底白字,分外醒目。

    落款“长略”,笔锋疏散,字如其人。

    也不知长略是如何潜入重兵把守的总营,更不知他是何时潜入的。

    只记得小兵清早一发现,匆忙禀报有莘无惑,一边说一边摸着脖子,确保脑袋还在,腿是不住地打着颤。

    事情很快传开,好在知生皇生性骄傲,在第二次听到城北长老头这个名字时,表示对于贱民的造次根本不屑处置。

    有莘无惑领旨,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息事宁人了。

    只是,军中从此多了个疑问:长略是谁?

    再之后的事情,是安宁到了周饶之后听人谈起的。

    传闻长略云游十二国,尝遍九州美酒,阅遍九州美色。大概七八年前,偶然间和司幽门的门主玉采在周饶喝了顿花酒,两个俊美的男孩便不谋而合,主仆相称了。

    玉采对长略甚为器重,司幽门也因此形成“外事问长略,内事问景虔”的格局。

    在司幽门还不是司幽门,玉采还不是司幽门宗主的时候,子车腾就跟着玉采了。子车腾见长略吊儿郎当,一脸苦大仇深地问玉采:“宗主,这小子嘴上毛还没长全,靠谱吗?”

    玉采只回了一句:“本座看中的人,子车兄相信便是。”子车腾哑然。

    彼时,长略入司幽门尚不足两日。

    安宁想到这些,觉得长略这人着实有趣,不妨再与之往来几个回合,脸上却是神色不改,口中浅吟低回亦未见丝毫停下的意思。

    长略见安宁如此怠慢,只觉美人都是有脾气的,面上越是无视,心里越是在意,望着安宁的神色,心中平平多了几分惬意。

    摇着羽扇,不紧不慢道:“姑娘不妨随来我门中逛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盈民楼每一个角落。

    九州最富的司幽门请人,竟然未出聘礼?许是长略忘记了?

    看客们停下交谈,等着下文。谁知长略却迟迟没有再说话,只远远望着安宁,好似出了神。

    安宁知道,长略的下文,不是别的,是她。

    长略定是早先便打探好有人将用重金请安宁,所以剑走偏锋。鬼才怎会按常理出牌?

    章法在长略眼中,可能就跟牛贺的王法一样,是个屁。

    “惨啦惨啦”马老板心里泛起了嘀咕。

    如今这赚钱生意打到财神爷头上了,凭借马老板敏锐的商人直觉,感到一丝不妙。

    安宁不能得罪,有巢中容更不能得罪,司幽门么,如果得罪了,自己很可能变成司幽门的第三种生意——活死人。

    只听“当”地一声,看似文雅的安宁不算文雅地双手压住琴弦,虽然仍未抬头,却也是笑意盈盈,悠悠问道:“所为何事?”

    “无他,请姑娘喝茶尔。”长略还是笑,好似铁了心要将这一轮月色笑得温暖。

    “小女子俗人,但求一睹皇子风采。”安宁这算是明明白白地拒绝了长略。众人错愕,就连空气都显得尴尬。此情此景,怕是只有三个人还笑得出来。

    安宁是真觉得好笑,笑得妖妖道道。

    长略仗着两尺厚的脸皮,笑得肆无忌惮。

    余下一人,便是那雅座之上,尚未露面的皇子门人。

第四章 皇子中容() 
安宁跟着皇子门人走出多时,盈民楼仍是热议纷纷。其中不乏赞叹安宁歌声,亦有谈论其琴艺,相貌,众说纷纭。

    只见羊泗管事一行人纳闷,一小厮问道:“如此美人,怎可能在九州美人榜榜上无名?”

    长略走下大厅,故意将美人榜三个字咬得清晰:“美——人——榜。”

    说话时,反手握住羽扇,扇柄刚好落在几个小厮头上,不偏不倚,一人一下,“有想美人的功夫,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宗主交代吧。”

    话虽说得有气势,面上却是一副轻描淡写,了然于胸的神情。

    反正不管交不交代,安宁是已经跟着皇子门客走了。

    原来用一对玄鸟明珠请安宁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子中容的太傅——姜覆。

    姜覆曾祖父姜礼官至瞻部丞相,叔父姜夷曾任周饶令,堂弟姜彰现任瞻部中军统帅,姜氏一族可谓文韬武略,辈出英杰。

    此次姜覆亲自出马,可是给足了安宁面子。然而,这并非皇子中容所愿,而是出自巢后樊氏之意。

    中容年幼时便有婚配,女方乃牛贺知生皇独女知生安宁,两人年纪相仿,知生皇又有意缓和两国关系,便将**许配给瞻部皇子,结下娃娃亲,两国相约待到知生安宁十六岁时完婚。

    巢皇九女一子,中容有些任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中容得知此事后极力反对,对母后樊氏抱怨:“这知生氏我见都没见过,怎知她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倘若身体有些残疾也就罢了,若是性格执拗跋扈,岂不是让母后难做人?”

    樊氏多番安慰,说这不过是政治联姻,如果中容以后看上中意女子,娶进来也未尝不可。知生氏嘛,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谁知中容不是一般的固执,非要扮成使臣去牛贺一探究竟不可。

    樊氏宠中容,巢皇宠樊氏,两人均是拿中容没办法,就这么着答应了。

    不过中容不去牛贺不要紧,这一去,就害了相思病。

    说起来,人家知生氏安宁还不知他有巢氏中容是否缺胳膊少腿,是否性格执拗跋扈,中容这厢就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顾了。

    几年来,樊氏谈起婚事,中容就会恭维巢皇巢后:“父皇母后英明”。

    岂料天不遂人愿。

    两个月前,中容收到知生皇亲笔书信,信中云:“小女福薄,英年早夭,孤悲不自胜,然命也可奈何,死去何所道。定为爱侄另择良配,逝者已登仙,生者当节哀。切记,切记。”

    好好的人儿没个由头就病逝了,中容一场春梦愣是陡然变作噩耗,这相思病,看来是难治了。

    所以,姜覆这么大费周章地请安宁来,不为别的,只为给中容瞧病。

    然而,此安宁非彼安宁,盈民楼的安宁一介山野村妇,怎比得了知生氏安宁天生皇族血脉?

    所以,当姜覆命人将安宁画像抬至皇**中,中容瞧都没瞧上一眼,嗤之以鼻,拒不接见。

    “老夫此次寻来的绝非凡品,皇子不妨看后再说。”姜覆苦口婆心道。

    “一个歌女,再不凡能不凡到哪里去?”中容不屑。

    “歌女名唤安宁,容貌绝美”姜覆本欲继续循循善诱。

    谁知中容打断道:“我岂是以色取人之辈?”转念一想,挥挥手道,“父皇不是好这一口吗?送给他好了。”

    于是,安宁连皇**殿还没迈进去,就转往巢皇偏殿去了。

    这日恰逢巢皇与周饶几位富贾商讨大力发展瞻部经济之良策。

    待姜覆禀报来意,巢皇朗声笑道:“正好正好,孤近日得一奇女子,颇善琴曲,孤这便请来,给诸位爱卿助助兴。”

    安宁领旨,款款入了大殿,见到巢皇,稍一欠身,微微颔首,算是行过礼了。

    能被请到殿中的诸人,较之前盈民楼看官又上了岂止一个档次。这些人,按说什么场面没见过,看到安宁,却仍是错愕。

    非但为安宁容貌惊艳,也因为安宁这礼行得过于草率,过于堂而皇之。

    这哪像一般草民面见君王行三拜九叩大礼?分明是见了长辈般打个招呼,简洁熟稔,不咸不淡。

    好在巢皇开明,并未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命宫人端了琴来,抬手请安宁开唱。

    “绿竹兮如箦,灵修兮浩荡,瑟僩兮赫兮,终不可谖兮”安宁唱的,无外乎是歌颂瞻部昌盛,巢皇英明。

    无论瞻部还是巢皇,安宁均不熟识,何来歌颂?不过口不对心,逢场作戏罢了。

    歌唱间,她的眼耳早已飘向殿中诸位。

    瞻部人短寿,巢皇日角龙颜,目色如炬,虽鬓发斑白,有些老态,但举止间天日之表,龙凤之姿,凛凛然一代天之骄子也。

    安宁想了想知生皇那一身扭捏做作的娇气模样,还有那杏眼薄唇的姣好容颜,不禁心中叹道,今日得见巢皇,才知什么是人间帝王。

    其余在座者非富即贵,诸人交谈之间,安宁已大概对上了号。

    只有巢皇左侧为首那人,始终一语不发,好似听得专注。

    那人一身玄色锦衣,琉璃色丝线在袖口间铺张开来,到领口戛然而止,绣的是什么,安宁看不真切,只觉那严丝合缝的走线,与那人头上的玉色发簪交相辉映,显得他极为沉静。

    安宁望去,那人虽相貌拙朴,却气质出众,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纵是布衣草芥着身,也不会淹没于芸芸众生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安宁恍惚觉得,就连首座的巢皇,气势上也不及那人十二分之一。

    一曲终了,安宁微微侧目,像是刻意躲避那人目光,心中却莫名有些窃喜。

    许是众人都当听曲是消遣,那人却一直注目,安宁得遇知音,内心欢喜吧。

    只是这面上发烫,就不知作何解释了。

    只见那人丝毫未有收回盯在安宁身上的目光的意思,安宁再怎么见过世面,也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被那人这么盯着,有些脸红发烫,也是正常的吧。

    殿内安静,那人就这么看着,一脸了然,却又分明有些错愕,迟疑良久,像似确认,又像发问:“你是安宁?”嗓音低沉,只把那巢皇视若无物。

第五章 宗主玉采() 
若是搁在往常,那人问得如此唐突,安宁定会回他一句:“敢问高人贵姓?”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安宁却连半个字也没吐出来。

    说来那人也奇怪,安宁一句未答,他只当安宁是默认了,侧身对巢皇道:“安宁乃草民故友小女,不幸流落市井,草民一直找寻未得,蒙巢皇大恩,草民这便将安宁带走。”

    那人既不是恳请,也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平铺直叙地陈述,好像并不容巢皇思索答不答应,事情就由他一人决定了。

    巢皇显然也不想拂了那人面子,打着哈哈算是应允了。两人一番客套,那人便转身告辞,带走了安宁。

    那人也不说话,径直走在前面,轻车熟路。

    安宁在后面跟着,直到随那人出了宫门,才恍然大悟:什么故友小女,什么流落市井,说得那么堂而皇之,自己竟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当真是恍恍惚惚,狗屁不通。

    安宁想来觉得不对劲,自己不能跟着那人就这么走了,可是此刻扭头杀将回去,会否显得太过唐突古怪?

    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在空门口停了下来,那人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安宁?”那人仍未开口,说话的,是正巧路过的瞻部皇子,有巢中容。

    中容看到安宁,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太傅说着安宁,安宁便出现在自己眼前。遥想两个月前,知生皇曾予他书信,信中悲痛陈词,述说安宁病逝后种种,君无戏言,知生皇又岂会骗他?莫非,这真的是太傅为自己请来的歌女安宁?两人同名也就罢了,年纪相仿,相貌一致,就连神态举止都没有出入,世间怎会有这般巧合?

    定是自己害的相思病病入膏肓,白日做梦了。

    中容看着眼前的安宁,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知生皇写信给我,说你说你病逝了,安宁,是你吗?这两个月你去了哪里?是不是母国出了什么事?你父皇知道你还活着吗?”中容神思敏捷,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问题,只想把心中的疑虑都搞清楚。

    “出事?出了太多大事。”安宁心中哂笑,却也不愿多说。

    那人见状如此,开口道:“安宁,走了。”

    中容再一次惊得瞠目结舌,因为安宁,竟不着一字,跟着那人,从自己面前,走了。中容不禁起疑:那人是谁?

    “那人是谁?”这句话也是安宁想问的。不过安宁一路想着心事,一直跟着到了市集,才想起来问问到底谁是谁。

    “皇子中容,用鸟血请你进宫那位。”

    没想到那人虽气势逼人,性格却如此和顺。

    如何才算性格和顺?

    安宁要求也不高,有问必答即可。只是这鸟血安宁环顾周身,眼光落到腰间挂着那一对明晃晃的玄鸟明珠上。

    想必那人指的是这明珠吧,这是安宁唯一能联想到,自己身上跟鸟有关的东西。

    “你是说玄鸟明珠?相传不是玄鸟之泪所化吗?”

    “谣传。”

    谣传就谣传吧,他厉害他见多识广,安宁也懒得争辩,只是转念一想,再次停下脚步,问道:“你又是谁?”

    “司幽门,玉采。”如此简短的自我介绍,那人答得天经地义,就像说自己是城南张屠户,王家二小子一样。

    司幽门,玉采。

    安宁思忖着,不对呀,玉采不是那传闻中的九州首富的司幽门门主吗?

    名号这么响亮的人,不该头顶玉冕,脚踏玄鸟,手握金票,腰缠珠玉吗?

    他若出场,不该左右一二百号侍从铺好地毯,撒好鲜花,卑躬屈膝,列队相迎吗?

    他的财大气粗,他的步履生风,他的红颜粉黛,他的弱水三千,他的嗤之以鼻,他的不屑一顾呢?

    不对不对,这与传闻不符,岂止是不符,简直相差千里。

    不过千里万里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司幽门是做生意的,门中上上下下都是生意人,自己被这群生意人三番五次“邀请”,难不成已然成为他们的活生意?

    该不会,是知生老儿雇他们将自己五花大绑回牛贺吧。

    一想到知生皇那扭扭捏捏阴阳怪气的模样,脑中不禁浮现外祖父的惨死,母后的含恨而终,还有有莘氏一族的其他人独独自己逃了出来。

    可如今,安宁却被司幽门纠缠不清,细细想来,不寒而栗。

    安宁几不可见地挪动步子,稍稍与玉采拉开些距离,眼中的警觉呼之欲出:“所以今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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