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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观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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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的人也不等船上的人下光就往上挤。安心看到,已经有几个侦查员率先挤上船去,占据了船的各个角落。老潘也上去了,站在后甲板上,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去,没作停留,但她知道他是在催她。于是她拎起箱子,跟在一组农民模样的男女身后,踏上了拥挤不堪的栈桥。上船之后,她选择了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眼睛往四下里搜索。依然有很多人挤在栈桥上拥上船来,秩序看上去没人管。栈桥刚刚撤开,汽笛就呜地叫了一声,很短暂,船身随之缓缓离岸。安心站在后甲板上,目光从天边晚霞烧残的余烬,移向沉入暗影的河边。果然,她看见了那些刚刚燃起的美丽的纸灯,浮动在雾气初起的河面上。天虽然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那些纸灯都显得红红的,在颜色变深的水面上一闪一闪,让人觉得很温暖。那温暖的红光把整条河带入了一种童话般的幻境。看到这片缓缓游动的浮萤,安心几乎忘记了紧张;甚至,忘记了她身上此刻肩负的重任;甚至,忘记了她手上的那只帆布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她真是有点忘情,心里感叹着生活真好。她想要是铁军此时也在这里就好了,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喜欢追求任何浪漫的意境,所以他要在的话肯定会迷恋上这个仙境般美妙的河灯会。这样的情调和气氛,他看了肯定能写出一篇唯美主义的散文来。船已经走到了河的中央,离那片星星之火似的纸灯越来越远了,那片萤火与西面天上最后的一片晚霞呼应得天作地合。而东面的天际又蓝得像是孔雀的屏尾,那么深厚饱满,透彻得没有一丝杂质。安心想:这些毒贩真是缺乏常识,跑到这么蓝的天底下问今天下雨不下雨。让旁边的人听见岂不觉得你們神经病吗!如果天正下着雨你问这个也神经病,天正下着雨接货的答今天不下明天下更神经病。这暗语只有在天空欲雨未雨时问答才显得自然,但欲雨未雨时问这话的人可就多了。在公安专科学校老师讲课时还讲过:做侦查情报工作的接头暗语千万别说天气,说天气很容易被偶然的巧合给搅了。幸亏今天的天好,没人会谈下雨的事,而且接货人的暗语是:今天不下明天下,可以把前一句问话的傻气,遮掉一些。周围人听了,也勉强听得过去。安心甚至孩子气地想,等抓住那个接货的人以后,她就把这些关于接头暗语的常识告诉告诉他們,让他們知道他們被抓全是因为太笨!接货人此时应该正在这条船上,安心四下搜寻,却一直没有发现他們要找的目标。他們知道的唯一的识别标记,就是那人手里会拿着一只大象牌的旅行包。她,当然还有潘队长他們,在码头上就已经开始留意了,谁也没看到有拎这种包的人。船离对岸越来越近,安心一路上的紧张竟被一种强烈的怀疑所取代,她想说不定情况有变,也许那提货人今天根本没来。或者,他們在旅馆里抓住的那个女的诓了他們,也许根本就没有乌泉交货这档子事,她今天大概是白紧张一通了。她想想其实自己紧张什么呀,前后左右都是他們的人!她揣摩她的那点紧张,大概属于一种很正常的兴奋!对岸已经遥遥在望,已看得清岸边正在等船的人。要不是天色越来越暗,大概都能看到他們翘首以待的表情。安心此时的目光,实际上已经不再寻找那个看来根本不存在的目标,她左顾右盼,想在人群中找到潘队长,想看看他的脸上此时有什么反应。不期然地,她的视线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不想让那人看见。又是毛杰!原来他也是在乌泉下的车,也上了这艘渡船。在看到毛杰的那一瞬间安心还以为他是尾随在自己身后跟踪至此的,但偷偷再看又不太像,因为他显然没有看见她也在船上。接下来,安心就看到了让她惊心动魄的一幕!毛杰从他拎着的那个很大的尼龙手提袋里,拿出了一只黑色的旅行包。安心目不转睛,她看清这旅行包正是大象牌的。没错!这全新的大象牌旅行包正是他們要找的那个目标!安心使劲儿瞪圆了眼睛,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视觉!另一位离毛杰不远的侦查员也看见了这只旅行包,他的目光向安心这边闪电般地扫了一下。安心这才如梦方醒地想起挪动脚步,有些机械地向毛杰走了过去。她站在了毛杰的身后,毛杰正低头将那尼龙手袋叠好,然后塞进那只大象牌旅行包里,对身后的安心完全没有察觉。直到他把旅行包的拉锁重新拉好,转过身子,才突然看见安心一双直视的眼睛,他脸上的意外就和安心刚才看到他时心里的意外一样鲜明!咦,你怎么也坐这条船?毛杰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那笑的真诚和天真让安心对毛杰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发生了强烈的动摇和疑问。她几乎控制不住地将内心的颤抖带到自己的嘴边,带到了自己的声音里。她说:……你,你知道今天下雨吗?她发抖是因为她害怕,她害怕毛杰能够接上这句暗语。她害怕她和毛杰的关系会演绎得这么残酷。毛杰的脸上,现出了她所期望的表情——他非常茫然地看着她。继而,几秒钟后,那表情却发生了变化,从茫然变成了吃惊。他似乎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这个样子使安心整个儿大脑一片漆黑! 

第49节:安心不简单呀!() 
她机械地,并且隐隐带了些侥幸地,又重复了一句:你知道今天下雨吗?毛杰张了张嘴,张了半天半天才很慢地,也很吃力地回答道:……今天不下,明天下。我在昆明下火车的时候,这个城市刚刚睡去。街上很暗,且少行人。我在站前没有找到出租车,任意选了一个方向,沿街走了很远,才在一家门口还亮着一盏小灯的肮脏简陋的洗浴中心里,找到一个勉强可以蜷缩一宿的铺位,而且近水楼台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第二天的白天,我在车站附近简单逛了逛街景,没有目的,心不在焉,完全是一副过客的心情。耗到黄昏,我搭上了一列外表破旧的省内慢车,跟着已经西沉的太阳继续前行,往清绵的方向赶去。越往前走天气越暖,树都是绿的。北京此时已进入了整个儿冬天最寒冷的一段节气,而这里仿佛还停留在天高云淡的金秋。只可惜拥挤在这样超载的车厢里长途跋涉实在太累,我完全失去了欣赏沿途风光的兴趣。再加上美国的时差还没有完全倒过来,这里的白天正是洛杉矶的深夜,在火车的摇晃中我头疼欲裂,天黑前终于顾不得周围的喧嚷和挤撞,趴在小茶几上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深夜方才醒来。我醒来时车停着,窗外是一个萧条的小站,似乎没人上车,也没人下车。列车开动时我无意中看到灯光昏暗的站台上,一只孤零零的站牌在夜幕中枯守着,那站牌上暗淡不清的站名从我眼前轻轻划过。我的脑袋突然激灵了一下,睡意顷刻消失。那站牌上写着两个字——乌泉。虽已事过境迁,但安心第一次向我说到乌泉,说到在乌泉的那条摆渡船上发生的事件时,还是那么心惊肉跳。她当时还来不及想到如果毛杰栽在公安的手里会给她自己带来什么后果,她那时还想不到这些,她只是对毛杰竟是他們要搜寻的对象这件事本身,感到无比的震惊!安心转了身,向船舷走去。毛杰跟了过来,他們靠在船舷的围栏上,面对着渐渐暗去的乌泉河,默默无言。安心把手上沉重的帆布行李箱放在脚下,毛杰也把那只黑色的大象牌旅行包放下来,像是很无意地,放在了那只行李箱的旁边。这时他們看到,船上的大多数乘客都纷纷拿起了自己的东西,向船头拥去。船就要到岸了。安心和毛杰都没有动,任凭身后乘客們毫无秩序地挤来挤去。安心觉得应该对毛杰说句什么,但她什么也说不出。反而是毛杰,皱着眉头,用压低了的声音,严厉地问道:你怎么干这个?安心没有回答,她知道队里的几个侦查员就在他們身后,她只是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对毛杰说了句:下船吧。她看见毛杰弯下腰,他的右手,伸向放在地上的那两件箱包。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的走向,如果那只手拿起她脚下的帆布箱的话,毛杰的死罪,就基本上构成了。那只手偏偏没有碰那帆布箱,而是拎起他自己带来的那只大象牌的黑色旅行包,安心的目光随着那只手的落下和抬起,她的心也就一上一下地忽悠了一下,竟搞不清她是把心提起来了还是放下去了。她想,如果毛杰拿了那只装了海洛因的帆布箱,他們今天这个行动就可以大功告成了,但他没拿。如果今天他不拿这个帆布箱的话,那毛杰至少在行为证据上还构不成贩毒。她不想毛杰贩毒!安心的视线,从毛杰的手上抬起,移向他的眼睛,他們彼此相视。毛杰的眼睛是带了些埋怨和恼怒的,他把那只大象牌的黑色旅行包递给安心,用一种大哥哥吩咐小妹妹的口吻,低声说:以后不许你再干这个了,这不是女孩子干的事情。我不管你干多久了,这是最后一次,听见了吗!安心没有回答,因为她的心几乎跳得让她无法开口发声。她看见毛杰把那旅行包交到她的手上,然后再次弯下腰去,再次伸出右手,那只手最终,没有迟疑地,拎起了那只帆布箱。那帆布箱离开地面的刹那,安心的心不知什么地方咯噔了一下,几乎疼得缩成了一团。她呆呆地站着,那一瞬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反倒是毛杰,镇定地环顾左右,然后对安心说道:走吧,明天我去找你,明天见了面再说。安心麻木地转过身,拎着毛杰给她的那只旅行包,往船头走。这旅行包里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并不算沉,但安心拎着它,每一步都迈得重如千钧。她挤在最后一拨下船的乘客中,走下摆渡。她知道毛杰就跟在她的身后,已经有意拉开了距离。她穿过灯光疏朗的码头,头也不回地随着人流向前方的街面走去,还没跨过第一道马路她就听到了身后一片惊天动地般的咆哮呐喊平地炸开。她同时也看到了街面上的很多人,纷纷向她身后张望,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从那吓人的声音和路人的脸上,她知道在她的身后,潘队长他們已经动手了!整个诱捕行动进行得顺利圆满,毛杰束手就擒,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抵抗。潘队长他們以绝对优势的人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下毛杰这种小孩子易如反掌!警察們分头上了等在附近的汽车。安心绕过一条街也过来了。副队长老钱上了车就夸安心,说:安心不简单呀,第一次出马就马到成功,这还是临时救场事先没准备呢,在船上比我想象的可镇定多了。其他同志也夸她:别看小安第一次出马,跟那小子一答一应的就跟老熟人似的,平时还真看不出小安会这两下子。 

第50节:那个人……我以前认识() 
老钱说:安心对付这种小流氓还挺行,在火车上那家伙就跟安心套近乎。这种人我也算服了。一般人干这种杀头掉脑袋的事,肯定是提心吊胆绷紧弦了,再胆大的人也还是做贼心虚。可你看这小子,见个漂亮的小卜哨还是不忘搂草打兔子,别管打着打不着,也算是自娱自乐,找个消遣了。真是他妈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就不算自己的东西了。其他人也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看这些人,能干上毒品这买卖的,心理素质差不了。起码,生死的事是想通了。更何况这小子多年轻啊,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现在年轻一辈的干坏事,我发现了,比成年人胆还大,心还狠,他們压根儿就没什么罪恶感。你记得去年那个案子吧,十来岁的小孩子,杀人跟玩儿似的,一点不害怕的,抓了以后在看守所吃睡如常,一点不后悔的。大家都笑笑,说没错。只有安心笑不出来,她心里此时居然找不到一点胜利的喜悦。对一个缉毒警察来说,对一个初次上阵就马到成功的新兵来说,这喜悦照例是应该有的。她沉着脸坐在面包车的后座上,眼看窗外,一言不发。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看不到月亮。车上的便衣警察們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又移到了刚才的河灯节和今年的泼水节,越聊越热闹。好在车厢里也很黑,谁也看不清安心脸上的沉闷,谁也没留意她反常的沉默。也许他們都以为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任务太激动了,需要一个人静静回味一下刚才战斗的感受呢。他們绕着河走,晚上十点多了,才把车开回到缉毒大队。押毛杰的车子也开回来了。毛杰被带到一间屋子里连夜突审,那屋子就在安心所在的队部办公室的斜对面,安心通过队部的窗户,能看到那间审讯室里泄出的灯光。她想毛杰也许到现在也不一定知道,他所追求的女孩,今天扮演了一个诱饵的角色。安心从乌泉回到队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铁军打电话,告诉他她今天恐怕回不了家了,让他先睡。铁军在电话里非但没有半句责怪和不满,反而还说了些心疼她的话,他说你怀孕了这么熬夜行吗?要不要我跟你們领导说说去?她说不用,我自己会注意的。铁军说要不要我去陪你?安心说不用不用我們这儿正工作呢你先睡吧,我明天争取早点回去。她挂了电话,不知为什么眼泪差点掉下来,既觉得对不起铁军——因为和毛杰的事——也觉得对不起毛杰。她没想到毛杰会死在自己手里,尽管他参与贩毒这件事跟她和他的交往没有半点因果关系。对毛杰的审讯进行得很不顺利,毛杰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肯老实交代,只说自己名叫毛毛,问他大名叫什么,他说就叫毛毛,更是完全否认自己和这箱毒品有什么关系。他说他在乌泉上船是为了去给一个亲戚送茶叶的,他亲戚开了一家杂货店,杂货店里就卖这茶叶。他说在船上有一个女孩主动问他是不是送茶叶的,那女孩自称就是那杂货店的伙计,他就把带来的茶叶给她了。而那个女孩——就是指安心——下船时让他帮忙拎着她那个很重的帆布箱。他一下船那女孩就不见了,紧接着他就被捉了。他甚至提示警察你們应该赶快去抓那个女孩,这是她的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你們中了她的圈套啦!……他这一番情节编造得还挺有鼻子有眼,自己也说得一本正经振振有词。在他与安心交换的那只大象牌旅行包里,除了那个原来套在旅行包外面的尼龙袋之外,警察們果然只发现了一堆塑料袋小包装的茶叶,那是一种劣质低级的陈年滇红,一点钱都不值的东西。毛杰的口供,和与这口供相配合的物证——那堆小包装的云南滇红,说明了他的这套说法绝对是事先精心编好的故事。审讯的警察问毛杰住在什么地方,毛杰说了,结果潘队长马上派人过去搜查,发现那不过是一间显然久无人住只装了些杂货的小屋。而这时审讯室里的毛杰则大叫自己冤枉,喝令警察赶快放了他,否则他要告警察非法拘禁侵犯人权。审讯陷入僵局的时候,省公安厅里一位在南德搞蹲点调查的处长在几个市局干部的陪同下赶到了缉毒大队,在会议室里听了潘队长对这个案件大致情况的汇报,然后他們就一块儿商量这案子下步怎么搞。正商量不出头绪的时候,安心敲开了会议室的门。她说:潘队长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潘队长先说了一句:你先等一会儿吧。但他随后还是很快就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会议室外的走廊上没有人,于是他就在走廊上问安心:什么事啊?安心低了头,出语踌躇:有件事,我想报告一下,那个人……我以前认识。哪个人?他叫毛杰,就是咱們南德人,家住在劳动剧场的后面……潘队长有点严肃了:你怎么认识他的?安心躲避了队长的注视:前一阵,他追过我。潘队长吓了一跳,他竭力不动声色,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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