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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倾-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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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风白也笑,奇怪的是,我觉得他笑得很像偷了鱼吃又没被发现的猫。不就是早晨抱我的时候把伤口又拉来了吗,不就是说,我最近胖了些吗,笑什么笑,我再瞪他,他仍然笑。

陈风白养伤的日子,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除了偶尔拉着我一起出去走走之外,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呆在家里。

这期间,不少大臣来探过病,父皇的赏赐也不少,因为救驾有功,父皇几次在朝中褒奖,我们夫妇风头倒是一时无二了。

只是,对此,陈风白的态度,却很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在所有人认为他最应该风光,最应该借机在官场上更上一层楼的时候,他在家休养,陪着我在花园里种花,在廊下喂鸟,或是黄昏时,一起在水榭里,静看日落黄昏。

“你的伤也没什么了,怎么不去上朝?”一天,我忍不住问他。

“我不喜欢做官,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说过的。”他说。

“那你还考什么状元?”我检举揭发他矛盾的言行。

“不考状元怎么能娶到你?”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狡辩,你娶了我要做什么,还不是……”我咽下了最后半句。

“我娶你要做什么呢?”他却似乎没有听到我后面的半句,只是作势想了想,才猛然自身后抱住我,然后用力扳转我的身子,靠近我的脸,在我来不及躲闪和脸红时说了句,“娶老婆当然是为了生娃娃。”然后,猛的吻住我。

那是一个开始只是浅浅触碰的吻,很轻,在我唇上落下,痒痒的,我以为他在逗我玩,也不当真,只是下意识的闪躲,直到,头被他自后面定住。

“别闹”,我推他含混的说,结果推不动,却给了他机会,加深了这个吻。

我不知道,只是唇齿之间的接触,也可以让人迷茫,大概是缺氧吧,一定是缺氧,因为我快不能呼吸了,只傻傻的看着他,感觉那一寸寸的侵占。

“殿下,麻烦你下次把眼睛闭上,还有,一定要呼吸。”展转良久,似是餍足了,他放开我,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眼神也有些迷茫,片刻后,笑我。

“你——”我气恼,举手想打他,落点偏偏是他伤了的右臂,只能中途抽手,一边推开他,一边转身往回走。

“永宁!”他放开我,却在两步外,重又抱紧我,将头埋在我的发间,任我挣扎,再也不放手。

书馨端了果盘正绕过假山走向水榭,猛然抬头看见我们,愣了愣,竟飞也似的退了回去,我不免脸红心跳,估计我们现在这姿势,让人觉得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可他偏偏又是我拜过堂的丈夫,我……

当我放弃挣扎之后,陈风白的手臂才略松了松,只是仍旧拥我在胸前,转了转身,让我看在落日下镶嵌了金边的池水和半池碧绿的荷叶。

“等过几年,咱们的孩子长大了,每天傍晚,就带他们到这里来,我陪你看日落,他们喂鱼、采莲蓬。”他在我耳边喃喃的说着,感觉上如同梦一样的场景,黄昏日落,水榭里孩子笑语声声,跑来跑去。

“又胡说,哪里有孩子。”我的耳朵,阵阵的痒着,脸色更红。

“我们是夫妻,早晚会有孩子。”陈风白说的很坦然,“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出色,只是不知道,会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你今天可真是疯了。”我终于争脱开他的怀抱,不再理他,一路飞快的走回书房。

太阳落山,夜色转眼弥漫窗外,疏荷来掌了灯,又来送了茶和水果,我捧着书,却看不下去一个字,陈风白刚刚的话让我有些无措,我们成亲几个月了,虽然每天同床而眠,但是却真的只是……今天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揣测,然后,烦躁不安。

“公主,这么晚了,不回去歇着吗?”疏荷第四次进来时,已经过了三更天了。

82静夜,我一个人睡在书房,这栋小楼临水而建,最是清凉,习惯了身边有人,夜里翻身总是小心翼翼,自己醒了几回,才觉得好笑。

是呀,被自己丈夫的一句可能是玩笑的亲密话吓得夺路而逃,夜不归宿的妻子,不知道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庆幸自己的身份此时是一个公主,偌大的公主府,几十间屋子都是我的,想躲到什么地方,就躲到什么地方,想躲到什么时候,就躲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起得很晚,自己在书房,没人催促我要早睡早起,也没人会在半夜侵占我的地盘,但是,反而睡得不好,夜里醒了几次,天亮才朦胧的睡实了一会。

吃饭的时候回到卧房,陈风白却不在,叫来书馨一问,原来是清早就上朝去了。

“怎么没听他说今天要上朝?”我皱眉,他这些日子每时每刻都在我眼前晃悠,一时不见了,竟是觉得屋子一下就空空的,饭也变得没什么味道了。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只是驸马爷今儿很早就起了,叫备朝服,到了时辰,穿戴了就出门了,”书馨想了想说。

“知道了。”我点头,吃了些东西,终是觉得恹恹的,就躺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睡了一阵,迷迷蒙蒙的,脸上痒痒的,好像谁拿了狗尾巴草在我脸上阵阵的蹭,用手去摸,什么都没有,手收回来,就痒,如是者几次,心头火起,虽然眼皮粘腻,还是猛的睁开。

乍睁眼,其实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人影似乎一晃,用力甩甩头起身,四下里看看,才发现陈风白正歪在我常卧的软榻上,有模有样的看着手里的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他只哼了一声,不理我。

“刚才你拿什么痒我?”我再问。

他还是不理我。

火大的起床,走过去一把抢下他手里的书,一看自己忍不住乐了,“我说怎么问什么都只哼一声,原来在这里练功呢。请问,反看的易经,与正读时,感觉是不是大不相同。”

“还好,差别不大。”他煞有介事的点头。

“你怎么回事,爱理不理的?”我歪头看他,那张脸上少见的没有笑容。

“我错了,”他忽然坐直身子,虚伪的笑了起来,“我忘记了殿下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您还没让我死。”

“你生气了?为什么?”我不解,旋又想起昨天的事情,有些讪讪的坐在一旁,隔了会才说,“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我只是……”

我想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自从成亲以来,我们一直是很亲密,但这种亲密因为没有突破最后的界限,所以就界于男女之情和朋友之情中间,这些日子是我这些年中,少有平静的一段。我远离了宫廷,把暗卫的事情更多的交给影子去处理,我不去见睿思和逸如,不去想在这漫长的日子里,究竟谁利用了谁,谁又辜负了谁,我把自己隔绝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幻想日子能这样平静的度过。

我很害怕改变,是的,害怕,我已经度过了15年不让自己害怕,不让自己软弱的日子,我花了大把的功夫挑选心腹,在宫廷各处安插人手,甚至选重影子,暗地里挑选训练暗卫,不仅保护自己,也帮自己杀人、拦截情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利用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人,用各种情感去控制他们,让他们什么事情都从我的角度替我考虑,让他们乐意为我做任何事情,我以为我不会累,因为一直以来,我游刃有余,恰倒好处。

然而,最近,我却累了,忽然而莫名的累了。

我忽然觉得,后园的池塘水榭都很美,那种幽静与自然,胜过一切。

我忽然觉得,就是黄昏时分,在风荷间欣赏落日,也是一种赏心悦目,那种悠然自得,胜过一切。

我忽然觉得……很多吧,原来平常的生活里,有很多东西都是美的,胜过我过去十五年,一直向往追求的一切。

所以我不仅害怕改变,也害怕陈风白,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却在无形中改变我,改变我的理想和生活。

也许,我开始的选择就是错误,如果我当初选择的是逸如或是睿思,那么,也许一切就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那样,也许局面同样混乱也说不定。

归根结底,人生就是一场赌局,压大的时候,害怕开小,压小的时候,又害怕开大,人人都想赢,只是,输赢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能清楚明白。

“我知道,你只是不爱我,所以,也讨厌我的亲近,如果我一直能保持分寸,你就还会呆在我身边,时时对我假以辞色,如果我过界了,你讨厌了,就毫不犹豫的踢开我,”陈风白打断我的话,仍旧笑着,“殿下,我错了,我不敢了,所以,你回来睡吧,该走的是我,今天,要不要我去客栈,或者,再不回来也好?”

说着,他也不待我回答,径直站起身,迈步就往外走,我一时有些气蒙了,也起身,却撞翻了一旁小几上的茶盅子,人一踉跄,下意识的扶他,想站稳一点,却被他用力一甩,于是,跌在地上,手重重的按在一块碎瓷片上,鲜血横流。

疏荷一直在外面,这时听了声音不对连忙开门探头,陈风白正往外走,听了她“啊”的惊叫,回头一看时也吓了一跳。

“你这是——”他抢上几步扶起我,让我坐在软榻上,看我手上的伤口。

“你不是要走吗?走吧,没人留你。”我挣脱他的手,一手指向门口,不是只有他会发脾气,我难道不会?

“好,我走,你先让我看一下伤口,肉里留下瓷片子,回头化脓就要割肉了。”他点头,口气软了下来,“先让我看看,包好伤口我就走,马上走。”

“你走都走了,我是死是活与你什么相干,割肉也是割我的肉,也不是割你的。”我继续发火,来回晃动受伤的手,不让他看仔细。

“怎么办呢?我情愿是割我的肉,也好过割我的心。”他忽然说,语气已经温柔如从前了,“永宁乖,是我不好,我逗你玩的,谁让你昨天一溜烟的跑掉了,没想到你当真了,刚才真的是意外,我错了,你罚我好了。”

疏荷本来一直站在我身边,拿了药箱子,还准备随时冲出去,叫太医甚至叫护卫,这时听了陈风白的话,才似乎猛然有些醒悟,见我不在挣扎,就低头帮着递了药和绷带,看陈风白处理好我的伤口后,悄然退了出去。

“还生气,那我牺牲点,打我几下,出出气。”陈风白利落的裹好我的伤口,仍旧蹲在我面前,拉了我没伤的手,在自己头上比画。

“懒得理你。”我横他一眼,心微微的发酸,过了一会才觉得手痛。

“我没想推你的,刚才就是一是甩手,可见你最近荒废了练功,这点力气都受不了。”他说,居然把责任推到我不练功上。

“你就仗着自己功夫好,欺负我,早晚我也练好了,到时候推你试试。”我咬牙切齿,手痛,于是又改为呲牙咧嘴。

“很痛?”他皱眉,抓起我的手,轻轻吹了又吹,一边说,“吹吹就不痛了,吹吹。”

“少来,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我抽手,却发现他眼神中有一抹忪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

“我小的时候,受伤是常事,父亲不理会,只说男子汉大丈夫,些许小伤死不了,母亲总是心痛,就这样抱着我,一边吹我的伤口,一边说‘吹吹就不痛了,’还别说,真的是吹吹就不痛了。”他忽然很固执,执起我的手,吹了又吹,眼光中,一时却又怜惜,又有伤痛。

“你既然想你娘了,不如改天派人接了二老过来与我们同住。”我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额头,“这样家里人也多些,热闹些。”

“他们年纪大了,难舍故土,何苦千里迢迢折腾他们二老。”陈风白收起了方才的忧伤,笑看我,“再说,就你这公主脾气,还不几天就把我爹娘吓坏了。”

“我哪有!”皱眉,想想自己的言行,没问题呀。

“是,你没有,你是最好的。”他顺着我说,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片刻后,已经微微直身,把头凑到我的眼前,看了我一会,方柔声说,“闭上眼睛。”

吻,没有预期的落下,片刻后,我疑惑的睁开眼睛,他已经坐在了我身边,“你不愿意,我永远也不会再勉强你。”他见我看他,这样说,笑容里有些许落寞。

“风白,你很多时候,让我困惑。”他的落寞,在我的眼中,心一阵的酸楚,我想,也许一个人的犹豫不决是真的伤人的,从前我犹豫,因为那时还有的选择,如今我犹豫,是因为眼前的人不能全然让人相信。

从前我犹豫,让逸如和睿思黯然神伤,那么如今,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的赌上一回,我不赌陈风白的心,一个男人的心,存在太多的变数;我也不赌爱情,生死相随的缠绵,从来只是书上胡诌出来骗人的,我只赌自己,到了最后,无论结果如何,也不后悔。

“人在用眼睛看周遭的时候,总会觉得疑惑,因为有太多看得到却说不清的东西。”陈风白伸手拥我入怀,一下一下的摩挲着我的长发,“你不妨闭上眼睛,用心去看去思考,那样,你就会看清很多眼睛看不清的东西。”

“什么事情都要用心这样的去看、去思考,那不是太累了?”我靠在他怀中,听他的心跳,很沉稳的声音,让人心里平静,“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想知道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我爱你,无论你是不是公主,有没有尊贵的身份,这一点,我都很肯定,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陈风白说,“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爱你如此,大概就是我的命数吧。”

“这样说来,嫁给你,也是我的命数了。”我笑,把脸转而埋入他的怀中,不去理他的弦外之音,爱情不能奢望天长地久,这一点我早就明白;我也懒得再去揣测陈风白的心意,有些人的心,生来就幽深如海,不是我这种后天勉强就能达到的深度,探究得越深,就会让自己陷入的越深。人的一生是这样的短暂,生死爱恨不过转眼,这一刻,他爱我,我也爱上了他,足够了。

“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遇见我,我爱上你,然后,我娶到你,都是命中注定。”他忽然大笑,笑声清朗,一扫室内的阴郁和愁困。

“你还漏掉了一点,”我微微抬头,看他的笑容,那是很轻松的一个笑容,似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之后,浑身舒爽,“你漏掉了,你娶到我,我也爱上你。”于是我说,并不意外,看到他的惊异和狂喜。

我们相互依偎,直到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中间书香进来,问晚饭摆在什么地方。我同陈风白都懒得动弹,就吩咐摆在房里,不过,熟悉的菜式,看看,就觉得饱了。

入夜,疏荷端了洗漱的水进来,我照常梳洗,却瞧见陈风白坐立不安,一会坐,一会在窗前来回跺步。

“你怎么了?”疏荷下去后,我不解的问他。

“没什么。”陈风白回答我之后,又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才对我说,“今天,我去客房吧。”

“好好的,为什么去客房?”这个答案更让我觉得奇怪,起身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仔细端详他的神色,没什么特别之处。

“永宁,别这么看我。”他忽然苦笑,“我是个男人,每天这样……以前,我以为你喜欢的不是我,可是现在……,算了,我还是去客房吧,算是让我睡安稳点。”

我愣了一下,猛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虽然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但……似乎,也不该是这样的。

陈风白见我不出声,也就扭身,准备出门。

“风白,”我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叫住他……

是夜,月色皎洁,透过窗口,层层的在屋子的各处,不厌其烦的铺上了一层珍珠色的外衫。我安静的卧在陈风白怀里,很疲倦,却毫无睡意。

人生总是有得有失,不过很多时候,得失是不能放在天平上去衡量的,就如同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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