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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千秋-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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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动机还非常明确。我自政变以后就再没去过鸢尾宫,那天贸然前去,就是为了送一碗腊八粥。有时候,真话听上去反而更加像是拙劣的谎言。

当初楚天裔坚信我不是凶手,那么现在他是否能一如既往地信任我。

我不敢询问,因为如果换成是我自己,我也不敢确定。嫉妒是一张黑色的巨网,被它纠缠住的人,会在欲望的旋涡中越陷越深,最后理智就完全没顶、消失。

每个人都有犯罪的欲望,当心底最隐秘的渴望冲破理智的羁绊时,最善良柔弱的白雪公主也可以举起手中的利刃。

我何以不会成为凶手?我手上沾染的鲜血一点也不少。我跟楚天裔陷入了奇怪的境域,见面的时候矢口不提洛儿的事情,似乎目前皇宫里最重要的依然是迎接新年。一项一项的事务安排下去,一处一处的院落要去布置。这是楚天裔登基以后的第一个春节,举国欢庆,与民同乐,无论如何都要办的热热闹闹。所有的人都神情暧昧,看我的眼光躲躲闪闪,想要寻找什么又不敢与我对视。不管是什么人想从我的神情举止中寻找罪犯的蛛丝马迹,我都回以坦然的微笑。已经身处荆棘泥泞,我自己千万不能先乱了阵脚。鸳鸯对此愤怒不已,她始终相信我是被人陷害的,我的手下不可能出现任何枉死的性命。因为“我很善良”。

善良,这个词绝对不应该用来匹配我。

“鸳鸯,你认为凶手不是我?”我平静地看着在旁边绣荷包的鸳鸯,自绿衣过世后,这些事情她也接手了下来。

“不是,当然不是。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她没有抬头,继续专心于自己手上的活计。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我的所作所为不可能全部瞒过贴身奴婢的眼睛,她何以如此笃定。

“我不知道。”她抬头,茫然地摇头,“我只知道你不会这样做,娘娘,其实你是个好人,就不象是皇宫里头的娘娘一样。”

“不像是皇宫里的娘娘像什么?”我白了她一眼,正色道:“其实你相信我,我真的很高兴。你也知道,皇宫内外都盛传我是凶手,我的处境很艰难。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人即可成虎,何况所有人都这么说呢。有时候,听她们这般绘声绘色地议论,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我自己都几乎以为我就是凶手了。甚至连我是怎么作案的,她们都已经替我想好,拼命地灌输到我脑海中。怕是若真到了把我收押审判的时候,我脱口而出的就是她们编造的话。”

“娘娘,你可千万要顶住。她们这些坏心眼的,整天东家长西家短,就想着看咱们的笑话呢。她们巴不得皇后娘娘肚里的小皇子出事,然后使劲地把屎盆子往娘娘你的头上扣。这样一箭双雕,她们就有了争宠献媚的机会,也就有出头之日。”

我心头一动,冰冷现实的皇城里,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推动,谁会甘心冒这么大的风险。天助自助者,想要洗清嫌疑,我就得自己把幕后的凶手揪出来。

“鸳鸯,谢谢你。我一直怨天尤人,居然没想到这一层。”我诚心实意地感谢我可爱的婢女,“想不到你看的比我还透。”

“娘娘,不是我看的透,而是你把人心想的太好了。治家治国你是好手,可若论及娘娘间的勾心斗角,你恐怕就没有我知道的多了。我是在王府里长大的,什么样的怪事狠事没见过。娘娘,鸳鸯说句不中听的,您可千万别生气。别把人想的太好。有些事,你自己不放在心上,人家可是盯着看着,就等着鸡蛋里头挑骨头。”

“我不生气,谢谢你提醒我。你这样忠告我,总算说明我不是一个人在孤孤单单地苦捱着,起码还有你在关心我。”我脸上的笑容虽然是真心的,可总有隐藏的苦涩。

“娘娘你是怪皇上没出面坚持你是清白的吗?皇上的处境也很尴尬的。”她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神色,偷偷揣摩我的心意。

“我知道。我并不怪他。只是有些事按在心里是说不得的,一说出口,便全然不是那个意思了。”

“词不达意?”

“对。——行啊,鸳鸯,都会用成语了。”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佩服佩服。

“您才发现啊,我刚才都用了好几个了。什么一箭双雕、勾心斗角,用的多顺溜啊。您也不夸夸我。”鸳鸯不满我的反应。

我忍俊不禁,笑道:“你读书进步的这么快,我哪能每次都夸奖你。数见不鲜,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说什么不鲜?”鸳鸯疑惑,半瓶子水的功力,三句话就露馅。

“数见不鲜。”我摇头,诲人不倦,“数,是经常的意思;鲜,鸡也。就是经常登门拜访的客人,就不必杀鸡招待他。司空见惯的事物,旁人看来自然无须大惊小怪。”

“什么司空?哎呀,娘娘,你饶了我,还是说点鸳鸯能听懂的吧。”她弃甲曳兵,举手缴械。

我笑着点她的头,道:“还以为你到了什么境地了呢。也就是三斧头的招数!不过,也真的不能再以旧日的眼光看待你了。”

“那当然,有什么不会变化啊。”

世事变幻莫测,谁又能够停留在最初的原点。你对我的相信支持,是否一如既往?

“这朱红的大橘子的味道可还是跟去年一样好。”伊若笑嘻嘻地捧着一包袱的橘子走进来,红扑扑的笑脸和朱橘的明艳交相辉映。

我的心情随满眼的明亮而畅快起来,站起身,把她迎到身边坐下。伊若看了看我屋里的摆设,吸溜鼻子道:“你这里也跟往日一样叫人看了心里就舒服。味道也还是这么好闻。”

我心头微动,笑道:“送橘子就是为了到我这来嗅香气?”

“哪能这么便宜你,一首诗换橘子。否则没你吃的份。”她自己动手剥了一个,故意做出很好吃的样子。

“小气鬼,平常白疼你了。”我嗔怒,转眼笑道,“这橘子我还非吃不可。你听好了。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艳时。”改了一个艳字,以称朱红的橘子。

“厉害,出口成章。你可比父皇座下那帮大学士厉害多了。”她热情地鼓掌,笑眯眯地看我,“这么厉害的清儿怎么会留下那么多马脚让别人怀疑到她头上。”

“哦,那她会怎么动手?”我比的上怪盗基德的实力吗?

“她若是动手,肯定会不动声色,自己一点干系也担不到。被害的人兴许还在心里感激她的细心体贴关怀备至。总之不会这么草草了事。这一切摆明是别人栽赃陷害。”

“可是嫉妒会蒙蔽人的双眼和理智;或许她会一时冲动,顾不上思前想后便下了手,等到事情做过以后,她又吓懵了手脚,只顾上匆匆逃离现场,连善后都忘了。”

“不会这样的。有谁会弯弯绕折腾到这一层。你放心,除了你自己杞人忧天,谁也不会这么想。”伊若不以为然。

“一般人或许不会想到这一层,可有人会这么想。”

“为的是什么?你动手,因为嫉妒?”

“是的。”

“有什么值得嫉妒,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不会的,不至于,没必要。”她摇摇头,“一个孩子又算的了什么。”

“会的,至于。”我的笑容单薄而削瘦,含在嘴里的橘瓣被嚼破了籽,满嘴的苦涩。

我站起来,走到火盆前,拿起火钳拨弄了两下,轻声说:“伊若,你的年纪尚小,不明白一个孩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使不是生活在皇家,孩子对于平凡的百姓人家也很重要。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坦白说,我也会嫉妒。跟你说这些,好象有些不合时宜,可是我又不知道该跟谁说去。”日日夜夜的憋着忍着,心里比嘴里更加苦涩不堪。

“你可以跟我说的。”伊若蹲到了我身边,小小声而坚定地说,“你不开心有心事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讲的。不要忘记,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的女儿啊。”

我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忽而微笑,感慨道:“想不到,也有你来开解我的一天。我的小伊若也知道体贴心疼人了。”

“那是,你以为收我这个女儿就光要帮我收拾破摊子。”

“差不多。”我做人一贯诚实,“当日收下你就是为了排遣我泛滥的母性。”

“这就对了。”她开心地拍手,趴在我肩膀上,小狗般的蹭来蹭去,“我不就是你的女儿嘛,听嬷嬷说,生孩子很痛的,你为什么要去遭这个罪。”

“哪个嬷嬷说的?”我情绪高度紧张,开玩笑!跟小女孩说这些,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阴影,令她今后不敢自然分娩可如何是好,古代又没有剖腹产。

“李嬷嬷告诉我的。”小姑娘兴致高昂,“其余人都不肯说,就她最好,说的绘声绘色。”

那个李嬷嬷是吧?最好,好人是最不能当的。看我就知道,随便动一次恻隐之心就大小麻烦悉数上身。

我把朱红的橘子放在手里揉软,把橘瓣一瓣瓣的掏出来,里头放上半截蜡烛,制成冰心笔下的小橘灯。伊若看了十分欣喜,拿在手中把玩不停,抬头,笑容灿烂如雨后最美丽的彩虹,“清儿,元宵节的时候我们一起扎花灯好不好。”

“当然好。”我回答得响亮,心里却直打鼓。扎花灯,小学时有一次劳技课的作业就是做最简单的兔子灯,结果可想而知,我被铁丝划破了手指也没把那个兔子给制造起来。后来,还是我古道热肠的同桌鼎力相助,代我做了一只叫上去赢期末成绩。偶尔想起这些过往,忽然间发现,我曾经的生活并非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冰冷灰暗,还是有些很善良热忱的人给过我不求任何报酬的温暖。

“那就一言为定。把手伸出来。”她笑逐言开,勾了勾纤细的小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豪爽地应允,反正伊若的水平估计也高不到哪里去。

兔子灯

大小两名说客满载而归后,正主儿终于粉墨登场。用晚膳的时候,楚天裔主动提起了蓝洛儿的事。

“现在宫中有很多传言,想必她们也不会避讳你。”

“避讳?”我失笑,“她们巴不得日日夜夜在我耳边说。什么时候把我逼疯了,亲口承认是我动的手,她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倒也符合她们的心性。”楚天裔笑着点了点头。

“你能否诚实地告诉我,”我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相不相信她们说的话。”

“不相信。”

“那你相信什么?”

“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自己的判断,你的判断是怎样的,你是不是觉得宫妃们为我编排的桥段太过老土,不符合我出陈迭新匪夷所思的行事作风。我忽然觉得很难过,很多时候,我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一定要别人无时无刻不在的肯定,猜测揣度让我疲惫厌倦。

莫名其妙的,眼泪居然簌簌地往下掉。现在的我似乎比以前脆弱了许多。

“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相信我的决定不会错。你不是凶手。”

“可是他们会在大殿上慷慨陈词,恳请皇上早日处治穷凶极恶的投毒犯。”

“他们要惩治的是投毒犯,又不是你。”他拍拍我的头,道,“别想这么多,这些天你忙置办新年的事已经累的要命,心里再加上这么块石头,肯定是苦不堪言。你性子这么犟,嘴上一句也不肯说,可身体骗不了人,这些天,你瘦了多少。”

“不怕不怕。”我笑道,“哪次过年我不长膘,是飙长。”

“那得赶紧叫裁缝给你制两身新的,免得到时候现在的衣服都穿不上了。”

“嘁!”我龇牙咧嘴,转而正色道,“那你说,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我也在想是谁动的手。鸢尾宫的警卫工作是王平亲自布置的,里面的宫人也大都是王府的老人,新添的太监根本近不了内院。洛儿自怀孕以后都深居简出,在外面中毒的可能也几乎没有。我以为已经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好在太医及时赶到,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过失。——楚天裔,如果,我是说,如果,洛儿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你是否依然可以这样?”

“这样是怎样?”

“这样是依然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的相信我,甚至不盘问我当时的状况。”我们在悲剧真正发生前都可以作的慷慨大方。

“如果我告诉你可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没有一丝的玩笑,“坦白说,我肯定会很悲伤,很难过,甚至会绝望。我会想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我的所作所为,让我注定不会有后。”

“要惩罚就惩罚我。——坏事都是我做的。”我脱口而出,心头涩涩的,竟有一丝古怪的慰藉,反正我也没机会生孩子了。

“要是做坏事就一定要受到惩罚,我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安分吃饭吗?好人要有人当,坏事也一定要有人做。当初周武文王若循规蹈矩,在商纣的暴虐下逆来顺受,那么周朝的盛业又该有谁来创造。”

“你居然会这么想?”我的惊讶不是用言语所能描述的,古代的统治者们不是最爱给他的臣民灌输忠君思想的吗?

“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人也曾说过,民者,水也,君者,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自然要顺应天命民意。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他奇怪地挑了挑眉头,一脸迷惑。

“哦,没什么不对,就是太对了,所以我觉得惊讶。”我笑着摆摆手,心里在想,儒家思想在汉朝以后才逐渐占据中国的文化界思想界。现在他们还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算是叛道离经。

“惊讶我跟你想象中有所不同?你跟我最初认识的时候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那你是不是后悔当初眼力不济。”我笑着抬起头,“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我是后悔当初没有早点看清你有多好,所以兜转了这么多圈子。知不知道,清儿,你总是在给我惊喜。”

惊喜吗,那么不妨多制造一点。

不高明的栽赃手段,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迅速传出宫门的消息,朝堂上过分激烈的反应,民间的舆论,这一切来的是不是太迅速,太古怪了些。

我的瞳孔紧缩,是谁,设计了这貌似拙劣实则相当狡猾的局。就算楚天裔清楚我不是凶手,只要群臣和百姓坚定地认为我是凶手,那么他是顶住层层压力保我,还是把我送出去抵罪。如果民意激烈到一定的程度,那么即使是位高权重的统治者,也无力阻止汹涌的民潮。诚如他所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凶手是谁也许并不是最为重要的,如果全世界都认定了你是凶手的时候,那么你的清白只有你自己才能洗刷。

宫人们被一个个叫来盘问,鸢尾宫被彻底搜查了一遍。我看着憔悴呆滞的蓝洛儿,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希望,对她的意义比对楚天裔更为重要。王御医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蓝洛儿已经开始有出血的征兆;投毒者下的分量不轻,简直是要置她肚中的孩子于死地。照这么看,蓝洛儿不至于自导自演这出戏来陷害我,即使我因此获罪,楚天裔被迫抛弃我,心怀芥蒂的他也很难再重新接受她;而失去了这个救命稻草般的孩子,她在宫中的处境岂止会仅仅是艰难。她虽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经过这些变故后,不可能不懂得人情冷暖明哲保身。

“洛儿,你信不信是我下的黑手?”

“我……反正现在孩子安然无恙,这些事情就不要再在意了。”她笑的有些勉强,眼睛不自在地飘向别的地方。

“在你心目中我就是凶手,对吗?”我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步步紧逼,“为什么要躲避我的眼睛,为什么不大声说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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