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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年记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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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我说,不如找个时间出去玩吧?”
  王哥突然的思维大转弯让唐堂愣了一下,但提议的人似乎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一拍窗台。
  “对,出去玩。邀几个哥们儿农家乐,打牌喝酒,你也去!老闷在屋里干什么,越想越钻牛角尖,还不如出去和几个朋友乐呵乐呵,就当散散心。”
  王哥显然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考虑到周末大家安排自由点,便迅速地把时间敲定在了那一天。临走时又嘱咐唐堂,叫他无论如何也要出席。
  其实唐堂此刻并没有玩乐的心情,但人家一番好意也不好推却,迟疑了一下便还是笑着答应了。
  很快就到了聚会的那一天。
  唐堂起了床,本打算先消消停停地吃早饭,然后洗洗衣服收拾一下屋子,等到九、十点的时候再出门也不晚。可没想到才早上八点王哥一个电话就已经打进来,中气十足地道:“唐堂起床了没?快点出来,车在门口等。”
  “噢。”唐堂不敢怠慢,连忙抓了钥匙钱包出门去。远远地校门口已在望,却并没看到王哥惯用的车,只有一辆黑色的商务别克停在那儿。唐堂正张望着,车厢门已唰一下打开,王哥坐在里面冲他使劲招手。
  “上车上车!”
  上去了才发现车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天。看到他上来,便都笑着同他招呼。这些人有些是熟面孔,以前曾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有些却并不认识。王哥似乎也没有现在来介绍的意思,只一挥手,大大咧咧地说:“人齐了,出发!”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车子开了出去,唐堂无意一瞥,忽然在倒后镜里看到了周立辉的车。他连忙回头去看,可不是,周立辉拎着一袋貌似是水果蔬菜的东西正从车上下来呢。
  唐堂略一犹豫,悄悄地关掉手机。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知道周立辉扑了个空肯定会打电话找他,说不定还会厚着脸皮跟过来。而他今天,却想过一天完全脱离周立辉的日子,不见他人、不听他声音、不纠结于原不原谅的矛盾之中,只想给自己放一个假,轻松一天。
  这的确是轻松的一天。
  纯男性的聚会有一种粗俗的欢乐,大家稍微一熟便互相开起了玩笑,即使偶尔有下流的言辞也无所谓。
  他们是到得最早的一批客人,也老实不客气地选了最新最好的两桌麻将。哗啦啦的洗牌声中王哥高声宣布今天的活动宗旨:“同志们!人生苦短哪,转眼就是百年了啊。所以得行乐且行乐,大家今天务必要吃好喝好玩好,从精神,到肉体,全面放松!”
  一干人哄然拍手:“王哥有才!”“王哥威武!”
  唐堂忍不住嗤地一笑,一转头,却发现旁边一人正在留神看他。对不太熟的人来说这眼神可说是突兀的,只是,唐堂还没来得及露出诧异的表情,那人已展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冲他伸出一只手来。
  “你好,我叫殷晓。”
  唐堂微微一怔,连忙礼貌地跟他握手,也赶紧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唐堂。”
  那人握着他的手,眉梢微微一挑:“糖糖?糖果的糖?”
  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唐堂不由得一顿,末了才解释说:“堂堂正正的堂。”
  “啊。”恍然大悟。
  唐堂隐约觉得殷晓刚才那句话里有点调笑的意思,又觉得这手握得似乎已超过了正常社交礼仪的时间,便使了点暗力把手抽回来。殷晓笑着,也不太在意似的,只自若地冲他点下头,彬彬有礼地道:“幸会。”
  唐堂也回了他一个‘认识你很高兴’的微笑表情,当然,是带着社交场合客套意味的。
  
  这次聚会,王哥在人员数目方面显然经过思考,不多不少刚好八个人,可以凑两桌麻将。
  唐堂被分到和殷晓一桌,王哥呢,则在隔壁一桌。两桌风格大不相同,唐堂这边四个人都打得较为斯文,也没什么声音,不象那边,大呼小叫爹娘老子的,豪放之极。
  唐堂平时少于进行这种活动,也谈不上什么技术,不过是跟着上家打盯章,勉强维持着不放炮罢了。此刻他摸了一张二万,刚好可以做一个对子糊,只是如此一来势必就要打一筒出去,一筒……一筒还是生章呢,他看一看对家殷晓桌面上的牌,心头不由得惴惴。
  殷晓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在做清一色对子糊,因为他旁边已经碰了三对,也几乎没出什么筒子。而他碰的那三张都是唐堂打出去给他的,此刻看到唐堂在看他的牌,便笑着把手里的牌提了提,调侃道:“坑挖好了啊,大家踊跃地跳。”
  下家侧目道:“唐堂,你包接包送吧。”
  唐堂心一横,啪一下把那一筒打出去,然后三家齐齐去看殷晓。
  殷晓微微一笑:“都看我干什么?我不要。”
  唐堂下家大松一口气,“早说嘛,害我捏着一筒也不敢打。”说着,十分自如也丢了张一筒出来。
  结果那把牌唐堂和了,殷晓倒霉地摸到了二万放给了他。吃中饭时大家初初清点战果,唐堂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小赢了几十块。
  洗手间里王哥过来冲他挤眉弄眼,“嗳,我都看到了啊。你放清大对,人家殷晓都没要。啧啧,这是严重放水啊。”
  唐堂正洗手,闻言一顿。
  不知怎的王哥这么一说他就意识到一定是先前打一筒的那一把。这么说,他确实是放了炮?可殷晓为什么不要呢?
  说到底牌桌上放水肯定都有其原因。有些是因为打业务麻将,存心要巴结对方;有些是因为看对方输得太惨,所以宽容地放其一马;还有一些,就是一家人打,好比女婿讨好丈母娘、男朋友讨好女朋友。而从王哥那暧昧的笑容中殷晓放水的原因似乎已呼之欲出,唐堂从镜子里看了看他,很快就垂下眼睛专心洗手。
  “你一心二用,怪不得会输钱。”
  王哥对他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十分不以为然,便索性跟他把话挑明。
  “你别说你没看出来殷晓对你意思?”
  这单刀直入的……
  虽然对在自己这个已不能算作年轻的年纪还能有桃花感觉很是匪夷所思,但唐堂,也确实不能断然否定说‘王哥你多想了’。
  殷晓那双藏在银边眼镜后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总是在他脸上流连,他还不至于迟钝到完全没有察觉。只是先前,他只觉得有些略微地诧异,此刻才从王哥这儿得到肯定的证实而已。
  “实话跟你说吧,殷晓以前见过你一次,那时他就想我把你介绍给他了。今天呢,本来他另外有安排,是为了你才推了那边跑来的。”
  唐堂一听,半是惊奇半是不安。“他什么时候见过我?”
  “就上次帮我妹找你借书啊,茂业百货门口,当时他上厕所去了。”
  唐堂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你觉得怎么样?殷晓这个人条件不错,人也能干,这个年纪就做到银行信贷科的科长——”
  唐堂明白了,这是在给他做媒呢。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尴尬地打断他:“王哥,谢谢你一番心。不过我现在,暂时没打算再找一个……”
  王哥顿了一下,理解且体谅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
  虽说结束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也要看当事人还有没有那份心力。伤透了心的人往往要经过一个休整缝合期,元气没恢复之前,哪还有精神再去谈一段感情。
  “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王哥有些歉意,“得,这事咱们暂时打住。你也别觉得不自在,反正大家先当朋友,平时多出来玩总没事吧?”
  唐堂顿了一下,自然是点点头,并无异议。
  
  吃过午饭,大家继续修长城活动。
  经过王哥的提点唐堂这时也注意到了,殷晓打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满肚密圈,哪张牌该打,哪张牌不能打,哪张打出去会点炮,其他三家是在做什么牌,他心头门儿清。
  想想也是,银行信贷科的科长,这牌桌上的血战想必经得不少,都锻炼出来了。
  殷晓打了张幺鸡出来,唐堂眼睛一亮,碰。伸手去拿牌时却看到王哥在那一桌冲他呶了一下殷晓,又挤一下眼睛,笑得一脸暧昧。
  唐堂微微一怔顿时就明白了,殷晓是拆了自己的牌故意打出来给他的。他从来没被人这样特殊的对待过,脸上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还是下意识地看了殷晓一眼。
  不想殷晓也正在看他,两人视线一触,殷晓笑了笑,唐堂却只觉脸上热辣辣地,有种白占了别人便宜的心虚感觉。
  趁着中途喝水的空儿他悄悄地要求王哥和他换下位子,却被王哥一口拒绝。
  “他平时没少啃我们,难得今天对你手下留情,狠狠地放他的血!”
  “……”
  于是一天麻将打下来,不用说唐堂是丰收了,而殷晓居然也没输。
  他精刮得很呢,有意无意替唐堂推波助澜,等到坑挖好了那临门一脚他却不肯踢了,只让另外两个倒霉催的硬着头皮去冲锋陷阵。
  因牌桌上有规矩:输家没开口,赢家别想走。因此吃完晚饭后几人又留下来打了一阵,给先前输钱的人一个翻本的机会。
  不知不觉中就打到了九点,终于有人撑不住,要回家报到,于是大家都跟着散了场。
  因为唐堂住得最远最偏,殷晓本来说送他,但却被客气而坚决地拒绝了。
  唐堂是觉得既然没有接受人家的意思,那何必又占人家便宜呢?如果顺路且还不说,关键又要绕那么大个圈子,几乎大半个城了。
  殷晓看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好再坚持要送。有时候好意太过坚持反而勉强了别人,他也不想给唐堂留下一个强人所难的坏印象。
  
  唐堂在便于搭车的地方同王哥他们分了手。
  他运气不错,在站台那儿没等一会儿便等来去学校方向的末班车。这个时候出城的人已经不多,车厢里非常空,零零落落地只坐了几个人。
  唐堂习惯性地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他把窗往前推了一点,凉爽的夜风立时扑面而来。
  今晚有很好的月亮。明晃晃的月光如水银泻地,随着车子拐弯斜斜映进车厢。等到公交车渐渐驶出了城,窗外的夜色就越发显得幽静起来。
  坐在唐堂前面不远处的是一对学生情人,只是不知是他们学校的还是隔壁技校的。两人浓情蜜意地紧紧贴在一起,那女孩无比亲昵地把头靠在男友肩上。
  唐堂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便把视线掉开。
  其实,今天和那么多人嘻笑打闹也不是不开心的,更何况又还小赢了一笔。可是此刻一个人静下来,目睹了这亲亲密密的一幕,唐堂还是忍不住触景生情,任思绪渐渐地回到了少年时。
  
  那是他和周立辉上初中的时候,初二下学期,学校已开始要求学生们上晚自习。
  放学回家时已是九点半,学生们嘻嘻哈哈地从校园里涌出来,步行的步行,乘车的乘车。他和周立辉彼时仍然是邻居,因住得远,所以一起去搭车。
  那个时段大客车已经收了车,只有私人的中巴仍然在营运。他们喜欢坐中巴,更喜欢坐最后一排靠窗相连的两个座位,因为前面的椅背很高,他们可以窝在那后面,悄悄地做些亲热的事。
  呵,记得他和周立辉的初吻就发生在中巴车上呢。那也是一个晚自习放学,车厢里的乘客先先后后都下了车,最后一排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转头叫周立辉看,结果那夜月色太美太温柔,于是周立辉冲动地凑上来在他嘴上啪嗒一声,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象是一直以来有什么朦朦胧胧的东西因这冲动地一吻而揭开了面纱,渐渐地他有些脸热心跳,想看又不敢看对方。而周立辉当时也并不比他成熟多少,虽然之后竭力装出一副‘我就是亲了怎么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可那闪缩的眼神、涨红的耳根,却还是深深地出卖了他。
  呵,时隔今日唐堂也能清楚地记得,彼时街边的路灯时不时地映进车窗,在两个情窦初开却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孩身上一掠而过。那些美好的时光,为什么会去得那么匆匆,如今却只存留在当事人的记忆中了呢……?
  
  




第 18 章

  周末晚上的校园,因少了教学楼那大片大片明亮的灯光,那一段路便显得暗了不少,只有昏黄的路灯映照着夜归人。
  夜色幽静,唐堂的身影被拖得长长地投在地上,这样的夜实在很容易让人生出几分伤感的心绪,他慢慢地走,慢慢地想,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宿舍小院前。
  二楼走廊上的路灯已经坏了很久,四周植物太多挡住月光的弊端这时也明显地显露出来。院子里有些黑,不过无妨,这条路他已走得很熟,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屋去。
  “你去哪儿了!”
  突如其来扑出的黑影让唐堂惊叫了一声,那人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下子跳出来会有多么吓人,赶紧又补充一句:“是我!”
  唐堂瞪着他,惊魂未定。虽然已经认出了是谁,但饱受惊吓的心脏仍然跳动得厉害。他怒了,缓过气来便骂:“周立辉!你还小吗?!三更半夜躲在这儿吓人?!”
  周立辉自知刚才跳出来时太莽撞,怨不得糖糖生气。但那句‘三更半夜’却明显提醒了他,于是那一点理亏立刻烟消云散,也瞪着眼睛道:“你也知道三更半夜?一大早跑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开!我都担心得快要报警了!”
  唐堂一怔,忽然想起这人从早上就过来了,难道他……这一天就一直等在这里吗?
  意识到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地、慢慢地,有软化的迹象,唐堂立刻稳住心神,迅速把自己武装起来。
  他刻意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说:“瞎操什么心?我出去玩了而已。”说完便不再看他,越过他往楼上走。
  周立辉微懵了一下,连忙追上去问:“是吗,去哪儿玩了?都有谁呀?”
  唐堂嘴唇一抿,白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在那白眼中表达得很清楚:关你什么事?
  周立辉不由得颓然。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已丧失了对唐堂指手划脚的资格,但在他内心深处,始终觉得他俩还是一家人,现在只是人民内部矛盾没解决而已。眼瞅着唐堂进屋后就要关门,连忙拿手一挡。
  唐堂看住他,那眼神也并不怎么冰冷无情,但周立辉就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还真不敢嘻皮笑脸地挤进门去了。
  他讪讪地把手放下来,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糖糖,我等了你一天……”
  唐堂还是看住他,过得一会儿,忽然笑了。
  “等了我一天?”
  周立辉看他笑还当进门有望,颇有些受宠若惊。不想唐堂下一句话就是:“周立辉,以前我可是天天等你。”说完,啪一声把门拍上,把他关在外面了。
  吃了个闭门羹,险些被撞到鼻子的周立辉好生无趣。
  虽然就此离去心有不甘,但他也肯定不能拍着门大喊大叫说‘放我进去’。别说他自己是个要面子的人,就是唐堂,也绝不愿意丢这种脸,试想如果把左邻右舍都引出来看热闹,他不大光其火才怪呢。
  于是站在门口左思右想了一番,周立辉只好无奈地放弃。临走时他还不死心,轻拍两下门,放软语调:“那我把东西放门口了啊,全都是你爱吃的。你要还生气的话……那扔垃圾筒里吧。”
  说完侧侧耳朵,没听到屋里有什么反应。看来唐堂是打定主意不想理他了,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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