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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冷尘香-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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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犹欢以一种奇特的眼光注视着她,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她此刻柔弱得像一片轻云,他真担心她会被风吹走。

江逸云始终没有露面,想来那女子当真死在冷雪雯手上了。想到这一点,所有男人心头都很不是滋味。

眨眼间,甲板上的人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穆犹欢和静立不动的冷雪雯。穆犹欢慢慢走到她身旁,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何必如此认真,你越生气,越是适得其反……”

冷雪雯转过头来瞪着他,咬牙道,“这都怪你,这都怪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穆犹欢不觉退了两步,苦笑道:“我……我……”冷雪雯忽然抬起手来,用尽全力扇了他一耳光。

穆犹欢居然也没躲闪。冷雪雯胸口起伏,气冲冲掉转了头。他望着她的脸庞,看见她双眸泪光闪闪,一种难言的隐痛掠过他的心头。

两天下来,再粗心的人也能看出冷雪雯瘦了一大圈,她整天不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船头发呆。澹台西楼心地仁慈,还是常常走近她,回回都想和她说说话,但她从不搭腔。现在船上的人都知道了,那个少女并没有死,只是受了点伤,不过因为她秉性柔弱,不胜风吹,也显得极为严重。这两日江逸云一直关在屋子里为她疗伤,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这次没人敢去打扰他。

这天夜里,空中闲云淡淡,月色清滢,一切都失了原色。

寒水碧信步走出船舱,看着倚阑凝想的冷雪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雯姑娘,你这又何必……”冷雪雯看了他一眼,他看不清她究竟是何表情,只觉她的眸子出奇的清澈,那感觉就像明月穿过杨柳,照在山泉上,泉水一片片的,曲曲折折的泻下,在岩石上激起一片冷光。

悬垂的风灯摇摇欲熄,冷雪雯旁若无人地凝视着深黑的大海。寒水碧感觉到她身上不时掠过一阵微微的颤栗,看着她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冷雪雯扭转了头,唇上掠过一道似有若无的笑,笑容的微光转瞬即逝,消融不了她眼中的阴影,谁也说不清那笑里包含了多少惨痛的意味。

寒水碧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猝然回头,便看见江逸云飘然而来,他动了动嘴皮,什么也没说,悄悄走开了。

江逸云一直走到冷雪雯身后,呆呆出神的她并未察觉。他轻轻拥住她,她浑身一抖,双手紧紧搂住他,颤声道:“我……我好害怕……”凄冷的月光斜披下来,那么轻柔,又那么怆然,映得她通体雪白。江逸云心口隐隐作痛,俯下头来吻了吻她,她的唇冰冷而苦涩。他将她整个儿抱了起来,柔声道:“傻孩子,我们回房去吧……”

站在阴影中的寒水碧松了口气,一转头,忽然看见穆犹欢站在桅杆后面,茫然若失,神情非常古怪,说不清那究竟是嫉妒、敌视还是别的什么。他一怔,正想再看得仔细一些,穆犹欢却已转身离去。

第十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 
穆犹欢坐在铺着锦褥的交椅上,冷冷注视着甲板上黑压压的仆从。

劳兀生清点完人数,躬身道:“禀公子,主舵手四名,水手十六名,厨子两名,烧火小厮两名,杂役四名,童仆四名,婢女八名,乐伎十八名,侍从三十六名,共计九十四名,均已到齐。”

江逸云走上甲板,诧异道:“阁下这是为何?”穆犹欢淡淡道:“阁下有所不知,据可靠消息,有一个危险人物混上了船,鄙人正想将他揪出来。”江逸云道:“倒不知是怎样的危险人物?”

穆犹欢盯住他的脸,一字字道:“于怜香。”江逸云一怔,旋即笑道:“于怜香怎么可能这么委屈自己?”穆犹欢哼了一声,微微一抬下巴,劳兀生便开始逐个盘问起来。

江逸云忍不住笑道:“照这样盘问下去,得问到什么时候?”

穆犹欢淡淡道:“笨法子有时反而最有效。”他出神地看着那些侍女,忽然想到什么,目光闪动,凝视着江逸云慢慢道:“江公子,可否请夏莲姑娘出来一见?”

江逸云道:“这不方便吧?”穆犹欢道:“倘若夏莲姑娘不便出来相见,鄙人只好亲自前往拜见了。”江逸云笑道:“阁下莫非要横刀夺爱?”穆犹欢道:“不敢,鄙人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江逸云淡淡道:“但阁下实在是强人所难。”

穆犹欢道:“阁下如此推托,端的令人生疑。”江逸云道:“并非在下推托,只是阁下太不近情理。”穆犹欢道:“事关安危,那就休怪鄙人无理了。”话音未了,三十六名精壮大汉已将江逸云团团围住。

江逸云面不改色,淡然道:“阁下这算什么?”穆犹欢道:“阁下不肯合作,鄙人也只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全当阁下居心叵测了。”江逸云笑道:“在阁下的船上,在下岂敢有不良居心。”

穆犹欢道:“至少你不该当我是个傻瓜。”江逸云微笑道:“不敢,不敢。”穆犹欢道:“不过一开始我的确上了你的当,一直到方才,我才真正想明白。”江逸云笑道:“不知阁下想明白了什么事?”

穆犹欢道:“第一,于怜香确实在船上;第二,你带来的那口棺材里隐藏了一个秘密,但决不是一个女人;第三,那个所谓的夏莲姑娘其实就是于怜香假扮的,扮成一个美丽的女人,合情合理,又容易造成混乱局面,敷衍过去,特别是你和冷姑娘演的那场戏,简直逼真极了,逼真得叫我觉得过意不去,当然就不会再追究下去……”

江逸云微笑道:“还有么?”

穆犹欢道:“我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还要冷姑娘假装失手伤人,好让你和于怜香躲在房中整整三天——但现在我也明白了,你这是在争取时间,因为你知道,惟其如此,才能保证没有任何人去打搅你,看到你和冷姑娘闹成那个样子,还差点出了人命,任何好奇的人都会收敛的。至于你争取这三天做什么,就不难想到了。你医术高明,于怜香同样也能妙手回春,而当你走出房门之后,竟是那样疲倦,除非你和于怜香都是酷好男风、纵欲无度之人,否则你们一定是在联手救人,救的正是棺材中的那个人!”

江逸云笑容未改,静静地听着。

穆犹欢道:“现在那个人呢?”江逸云道:“死了。海葬了。”穆犹欢不动声色道:“他到底是谁?”江逸云道:“我也不知道。”穆犹欢皱眉道:“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花这么大力气救他?”江逸云道:“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穆犹欢微微冷笑,道:“那么你觉得此刻我该对你做些什么?”

江逸云又笑了,道:“做什么都行,但我劝你别为难我,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穆犹欢一怔,旋即大笑道:“我的错?你居然说这是我的错!”

江逸云淡淡道:“若非你强人所难,一定要看棺材里有什么,我也不会费这么多周折来骗你,为了你的好奇心,雯儿还差点葬身鲨鱼腹中。何况真要动起手来,你未必能占便宜,也许还会糟蹋了你这条举世无双、价值连城的闹红舸。”

两人交目相视,穆犹欢的眼光变幻不定,冷如刀锋,透露出难以形容的神秘和冷酷。江逸云的眼光却深邃清幽,温柔平静,隐含着一种令人栗栗危惧的无可捉摸的定力。

穆犹欢微微变色,他可怕的眼神在对方的震慑下竟出现了一丝波动,心中也随之泛起一阵寒意。他定了定神,冷笑道:“既然你有恃无恐,又何必大费周章。”

江逸云道:“只因你当时很客气,用的又是我没法推托的法子,我又实在不想让你知道,就只能瞒和骗了。”穆犹欢盯着他,良久,淡淡道:“在我的船上,你居然还能如此自在,真是叫人佩服。”

江逸云欠了欠身,笑道:“承蒙过奖,诚惶诚恐。”穆犹欢哼了一声,道:“劳总管,去把所有的客人都请到这里来。”江逸云眉头微蹙,道:“阁下这又为何?”穆犹欢缄口不答。

少时,冷雪雯飘然而出,看见江逸云被团团包围,吃了一惊,看着穆犹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犹欢淡淡道:“没什么意思——”眼角一扫,看见寒水碧等人均已走出,“劳总管,还有一位客人,你没请出来么?”

劳兀生躬身道:“属下未曾见到于怜香。”穆犹欢扬声道:“于怜香,到现在还这么藏头缩尾的,还有什么意义?”只听于怜香淡淡道:“本少爷何曾藏头缩尾来着,穆犹欢,倒是你这位劳大总管的眼睛不够管用。”

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众人一抬头,便看见于怜香坐在桅杆上,以穆犹欢的眼力和警觉,居然也没发觉。穆犹欢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下居然能在鄙人船中屈尊许久,实在令人佩服。”

于怜香悠然道:“本少爷值得人佩服之处举不胜举,此事根本不值一提。”

穆犹欢道:“阁下这么一路乔装易容,到底是何居心?”于怜香淡淡道:“不为什么,就为一时高兴。”穆犹欢笑道:“这倒有趣。”转头向江逸云道,“阁下不妨掂量掂量,现在若是动起手来,到底谁能占便宜?”

江逸云笑了笑,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阁下未必能占便宜。”

穆犹欢淡淡道:“那是阁下太不了解鄙人这些手下了。劳总管,你就给江公子露一手吧。”

一名精壮大汉忽然托出一块青铜板,径达一丈,厚约一尺,少说也有七八百斤,但这人却步履如飞,面不改色,似乎毫不费力。劳兀生微微欠身,右手拇指轻轻搭住中指,向外轻弹,出指轻柔无比,仿佛少女要轻轻拂去熟睡中的情郎脸上的落花,又怕惊醒了情郎的好梦。他出指悄无声息,弹了数十下后,面露微笑,指着那铜板道:“江公子请看。”

铜板上竟被穿了数十个洞,排列错落有致,宛如青青草地上开出的一朵重瓣莲花。原来他这数十下均凌空点在铜板上,柔力无穷。须知他离那铜板尚有两丈之遥,指力遍及最远一端,便有三四丈远,隔三四丈还能运力于外物,本已令人心惊,何况他出手轻柔,面色始终温和带笑,又是一层玄机,再加上他力透铜板,连弹数十下,力道均匀,又能攒聚成花,越发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众人暗暗称奇,而穆犹欢固然不动声色,连他的数十名属下亦是目不斜视。

江逸云向劳兀生道:“阁下指法端妙,神力无方,在下佩服之至,请受在下一礼。”果然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穆犹欢瞧着他淡淡笑道:“阁下可有把握抵挡住他的弹指一挥?”江逸云笑笑道:“没有。”

穆犹欢道:“以阁下之见,除阁下之外,可有人能敌?”江逸云四下看了看,笑道:“于兄也许能。”于怜香在桅杆上悠闲自在地摇晃着,悠悠道:“多谢江兄抬爱,你可真看得起我。”穆犹欢道:“好得很。”

话声中,玄冥真君、忽地狂魔岳倚风缓步而出。

穆犹欢淡淡道:“岳倚风虽曾败在冷姑娘手下,但再加上玄冥真君,冷姑娘只怕力不从心了吧?寒水碧剑法妙绝天下,能敌我八名侍卫;滕望青膂力过人,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或许能敌我四名侍卫;这四位嘛,久陷珠矶岛,功力大损,顶多能敌四名。此外还留有十八名,无论对谁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说着忽然打了个手势,劳兀生便自江逸云头顶掠过,到了桅杆上方。

于怜香叹了口气,道:“穆犹欢,你就这么容不得我?”虽在叹气,反应却一点不含糊,身子飘然飞起,回旋之间袍袖展动,出掌如风。他这掌法纵横交错,寥寥数掌,却有石破天惊、风雨骤起之势。

穆犹欢道:“不是我容不得你,而是你这人一贯得寸进尺,我不得不防。”

正说着,十八名精壮大汉兔起鹞落,分别找上斯扬等人,一时间,刀光剑影,寒芒流动,凛凛逼人。江逸云留心看了几招,便知道穆犹欢丝毫不曾夸大,这些人的确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目中不禁流露出忧郁之色。

岳倚风早已按捺不住,翻身掠出,凌空虚踏,但见寒光一闪,反手一剑撩了上去。他的刀已被冷雪雯掷入海中,手头只剩下这么一柄剑,窝了十来天的怨气,好容易有了报仇的机会,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杀招。

冷雪雯毫无惧意,纤腰一折,翩然闪过。

岳倚风手腕不停,剑势却忽然慢了下来,一剑挥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法。冷雪雯情知只要她一动,底下的杀着就会如同春蚕剥丝般层出不穷。她一动不动,只见这笨拙的一剑慢慢刺过来,忽然化作一片花雨,转瞬之间又化作一道匹练。一剑七式,如云霓飘飞,千变万化,光彩夺目,这一剑明明对准冷雪雯的胸口,却忽然又改变了方向,如动亦如静,似实似虚,忽左忽右,这一剑将冷雪雯所有攻势全部封死,她只有向后退。

她的身子被这一剑的力量压得向后弯曲,仿佛随时可能跌倒;但这弯曲之势又恰如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反弹出去,压力越大,反弹之力越大。力已引满,冷雪雯突然箭弩般倒射出去。

岳倚风料定她要以退为进,必定反扑,遂抽身掠起,凌空下击,长剑如飞虹掣电,这一剑妙到毫巅,将冷雪雯退路封死,直刺她眉心。但长剑突然叮的一声轻响,剑锋顿时偏了。他虎口一麻,长剑差点脱手而出。

岳倚风一怔,盯住自己的剑,剑身中间有一点的淡淡的白印,淡得几乎看不见,但这点白印渐渐变成了一道,长剑突然从这道印痕中断裂。他猝然四顾,看见一根羽毛飘飘落下,他目中不禁流露出恐惧之色,难道就是这根轻飘飘的羽毛打断了他的剑?他猛一扭头,看见江逸云,脱口道:“是你?”

江逸云笑着欠了欠身,道:“抱歉,抱歉!”岳倚风垂头看着自己的断剑,不免有些心灰意冷,看到穆犹欢冷冷的眼神,不得不打起精神,和玄冥真君联手进攻冷雪雯。

穆犹欢一直盯着江逸云,清清楚楚看到他出手,饶是如此,心里还是吃了一惊。他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下果然体贴入微,但你也该回头看看他处才是。”

江逸云笑了笑,转头四下看了看。

滕望青掌风沉稳,虎虎生威,但拆了不到二十招,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一跤跌倒。

江逸云吃了一惊,道:“老滕!”穆犹欢淡淡道:“你不要叫了,他听不见的。滕望青素来嘴馋赖皮,想必又偷偷摸到底舱里偷我的酒去了。那酒本来是用来对付飞鲨帮的,既然他不守规矩,活该他倒霉。”江逸云变了脸色,沉声道:“酒里放了什么?”

穆犹欢悠然道:“我想不起来了,也许是碧透,七个时辰后就会变得水晶般透明,翡翠般碧绿,硫磺般松脆,轻轻碰一碰,手臂就会折断,整个人变得比瓷器还易碎——不过也许不是,也许是快乐,毒性发作时他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愉快,会高兴得忘乎所以,然后就脱水而死,最后变成一块又黑又臭的肉干……也许也不是快乐,而是别的什么,比如情人草,比如销魂……”

这时那四个江逸云从珠矶岛救出的幸存者也相继仆倒。

穆犹欢道:“看来这几个人都喝了那酒,想不到你身边居然有这么多手脚不干不净的毛贼……”江逸云厉声道:“住口!你岂能出口伤人!”穆犹欢悠悠道:“未经允许,擅自盗饮,难道不是贼?”

江逸云沉声道:“即便他们有不是之处,阁下又何必下此毒手?”穆犹欢道:“适才我已说过,这本来是用来对付飞鲨帮的,他们不幸,与我何干?”

此时那四人的脸已经开始扭曲塌陷。寒水碧也变了脸色,他记得自己也喝了不少。

江逸云动容道:“这……这是什么毒药?”穆犹欢淡淡道:“这是珠矶岛专门用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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