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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剑传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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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苏旷脸一红,开始四下寻找野兔的洞穴,偏又不敢离开凤曦和太远,凤曦和有心相助,但实在连手臂也抬不起来,只远远望着苏旷的身法疾如风迅如雷,大开大阖,在已经枯黄的草丛灌木之中纵横驰骋,委实辛苦之极。
苏旷并不知道,凤曦和已经几度快要晕死过去,又强自提着真气,迫自己清醒——他不想死,是真的不想,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死了,晴儿会是什么样子?
一路冷冷地想把那个丫头赶到危险之外,偏偏她事事掺和进来,生生和自己搅成了一团。这个女孩儿还不明白马匪的宿命,她见过刀兵和血火,但是还不熟悉死亡和卑污,凤曦和不忍心,不忍心让她终于冰冷寂寞,黯淡了火一样明亮的笑靥。
“活下去!”凤曦和闭上眼,想着龙晴现在焦急若狂的模样,对自己说:“我既然从蒙鸿手下逃了出来,就一定要逃到晴儿面前——不然,龙晴咬牙离开战阵,怕是要后悔终生的吧?”
“什么人?”一阵风掠过,凤曦和猛然睁开眼,才发现不过是战马尥起蹶子,激起鸟雀惊飞——他不禁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堂堂凤五爷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只是……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上弦月不知什么时候挂在天边,苏旷呢?苏旷又去了哪里?想起这个一路的对头,凤曦和竟遏止不住心底的关切——朋友,我交了你这个朋友,那是何等温暖的力量?他撑起身子,大声喊了起来:“苏旷,你还在么?”
“在在在!”苏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看上去好像是刚刚盗墓归来一般,手里拎着一只又老又瘦的兔子,灰色的毛秃了一大半,一只耳朵也折了下来,苏旷献宝似的举起兔子:“我说凤五,这东西好难抓啊,我顺着它的洞也不知挖了多远,回头一看,嘿,它就在一边傻不拉及地蹲着!”
“哈哈,哈哈!”凤曦和笑得伤口几乎迸裂:“苏旷,你,你平日行走江湖,就是这副德行?”
“我行走江湖自然带着干粮,哪里要做这种土里刨食的勾当!”苏旷累得半死,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一次知道兔子打起洞来有这么深,一路挖过去,只看见田鼠,气死我了。”
凤曦和淡淡道:“老鼠一样可以吃的,味道好得很。”
苏旷看了他一眼,笑容慢慢黯淡了——这个高傲如凤凰一样的男人,怕是有过无数次地狱一般的经历吧?只是他嘴里犹自不肯服输:“我虽然没有女人服侍,不过也没有女人要我服侍,凤五,你是伺候晴儿多了,才这么贤惠的吧?”
凤曦和怒道:“你再敢喊一声晴儿,当心我和你翻脸!”
苏旷哈哈大笑,手脚麻利地生起火来。
浓烟滚滚,凤曦和呛得连连咳嗽起来,胸前的伤处又一次流出鲜血。
苏旷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将火堆移远,一边把兔子开膛破肚架上火堆去烤,一边背对着凤曦和道:“凤五,我们好像一直还没有机会好好交手,我原先想过,一对一,未必不是你的对手……现在看来,我确实不如你。”
“哦?”
“我要是你,一定撑不到现在。”苏旷笑嘻嘻翻动手里的兔肉:“你好像打不死一样……诶?怎么了?”
良久,凤曦和才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是自然,你这样的捕快大爷,当然不知道,我这种土匪的命有多贱。”
一时无语。
在那个叫做江湖的地方,每一日都有厮杀,都有暗算,一招不慎,就是杀身之祸,又有哪一个摸爬滚打的江湖汉子,不是从刀尖上一路翻滚过来?每多经历一次死亡,便多了一分强韧,至于到了可以挥洒自如的时候,早就成了撕不烂打不死的牛皮糖。
火焰毕剥,苏旷取下烤好的兔肉,一分两半,丢了一半过去:“看来,我并不真的明白你们这群人。”
“那是自然。”凤曦和微笑起来,接住,轻轻撕下一条肉,吃得迅速而不狼狈,“我们这种人,想要活下去,总比别人费力一点,自然会看见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苏旷嗅嗅兔子,一脸陶醉:“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那五爷,你倒是说说,瞧见什么我瞧不见的东西了?”
那只兔子实在太瘦了,凤五吮了吮手指上的油水,将骨头丢了出去,缓缓道:“譬如,那棵树后面的仁兄,似乎已经守在那里很久了,不知究竟想等到什么时候才出手呢?”
17、生死契阔
十六声
问君热血安在否
为去魑魅朔寒风
他朝围炉
共忆今夜
一盏唏嘘一盏朋
苏旷望着天,笑了:“凤曦和啊凤曦和,你心里那点善念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非要藏着掖着?”
“晴儿,来。”凤曦和轻轻招手。
“啊?”龙晴懵懵懂懂走了过去,凤曦和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那一刻,似乎要把丢失已经的灵魂重新引入体内,他说:“晴儿,我终于又抱到你了。”
龙晴想说这里还有外人别这样,想说北国军风云又起,我们应该如何是好,想说……但是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开双臂,死死拥住了凤曦和。
一日之间,已然生死契阔。
苏旷猛地站了起来,脸色一变:“什么人?”
树丛之后,寒星点点,扑面而来,苏旷双足一顿,向着那黑影直飞过去。
凤曦和暗叫一声不好,只是再招呼苏旷已经来不及,反手将几颗石子扣在手里——几乎就在同时,雪光一闪,利刃自半空直取他的胸膛。
那一剑来得太快,反应已是不及,凤曦和全力一滚,只听脊梁后“夺”的一响,剑锋刺入了树干之中。
这一刺力道极大,那人一时未及拔出,凤曦和已经又一滚,正面相对,这两下翻滚几乎要了他的性命,一股鲜血从喉中喷了出来。
那人拔出剑,冷笑:“原来凤五爷只是嘴皮子厉害而已。”
“咳咳……”鲜血呛入气管,一个字也说不出。凤曦和紧紧扣着石子,手指几乎已经痉挛。
“住手!”苏旷大喝一声:“方丹峰,你要干什么?”
冷月光华之下,笔直地站立着桀骜的少年,眼神比手里的刀锋更加阴冷,他冷冷道:“苏旷,你不是和朝廷没有关系了么?我是来剿匪的,倒是你要如何?”
苏旷的心忽然一寒——方丹峰的眼里,竟是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出手便是雷霆一击,一式“冰河入谷”,反手平平削向他胸前。
二人同门十年,方丹峰入门之时,武艺还是苏旷代为传授,彼此不知切磋过多少次,但唯有这次,苏旷才惊觉方丹峰剑法中的戾气竟然入骨。
铁敖的武功本来走的就是实用一路,极少有花招,苏旷出手不敢用杀着,几个来回,便连连遭险,怒道:“丹峰,你干什么?”
方丹峰哼了一声,手下更快,身形随锋而动,几乎剑剑杀着,他一剑掠过苏旷胸襟,桀桀笑道:“丹峰、丹峰、苏旷,你不当我是师弟,我何必拿你做师兄?”
苏旷不知他莫名其妙发哪门子脾气,但方丹峰越打越快,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之间,匆匆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凤曦和苍白的面色已经转为死灰,竟然是中毒的征兆。
“你!”苏旷一句话未及出口,方丹峰一脚飞踢正中胸口,跌到在地,竟然爬不起来,他喘息道:“你……”
“嘿嘿,我还以为师兄你练成什么百毒不浸的神功……”方丹峰嘻嘻一笑,将剑尖指在他胸口,“原来也不过如此。”
苏旷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时候下的毒?果真有长进了。”
方丹峰哈哈大笑起来:“莫非师兄你真以为那只兔子好端端地蹲在地上等你不成?亏得师父天天夸你聪明,原来也是这般蠢材。”
苏旷反倒平静下来:“你这回下手,就是因为师父夸赞我么?”
他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来,方丹峰的脸不由得红了一红,但立即又一脸的怒色:“是又怎么样?你我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偏偏师父一门心思宠你,什么功夫都对我藏私,入门十年,连个弟子的名分都不给我。好,也罢,只当我学艺不精有辱师门——可是你阵前通敌,师父居然还要出手帮你?苏旷!我且问你,十年你可曾叫我一回师弟?”
苏旷苦笑一声。
“师弟”,这个词他说过不知多少次,那是无数次与师父单独相处的日子,苦苦相求,求师父将丹峰收入师门,奈何铁敖执意不从,只一句话便回绝了苏旷——“方丹峰杀气太重,剑走偏锋,不宜进入公门。”
只是此刻苏旷懒得解释,回口问道:“你要怎么样?”
“你又是这副嘴脸!”方丹峰厉声叫了起来:“我要杀了凤曦和,我要你看着我杀了那个畜生——嘿嘿,苏旷,我刚才真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我偏偏要你眼睁睁看着,现在醍醐香的毒性也该发作了吧?滋味如何?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下来求我!”
他的脸几乎狰狞,凤曦和从侧面看过去,这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唇上还有淡淡的绒毛,但是狂吼时的快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等等……”凤曦和勉强道:“你要杀我,也要我死个明白,方丹峰,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什么地方?”方丹峰忽然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胃部,凤曦和痛得身子蜷做一团,刚刚吃下的兔肉尽数呕吐出来,方丹峰的脸逼近了他:“我恨你,恨不得杀光所有的马匪——我爹爹妈妈都是死在塞北马匪的手里,他们不过是去西域贩香料,是你们要了他们的命,是你们害我从小没爹没娘,我自从学武那天就发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凤曦和——你知道我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道我守在家里三个月,结果等到爹妈的死讯,是什么滋味?凤曦和,这个仇我不找你报,找谁?”
凤曦和的脑子已经痛得昏昏沉沉不明白他在喊些什么,只是最后一句声音极大,又把他激得清醒过来,低声道:“你冲我来就是了——”
“你还怕我不动手么?”方丹峰冷笑着缓缓提起剑来。
“慢着!”苏旷连忙叫道:“他身子已经不成了,禁不起你几剑,方丹峰,你习武十年,何必非要靠下毒……”
“少来这套!”方丹峰狠狠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傻子?我杀了凤曦和,你去找师父告状,师父岂能饶得过我?苏旷,你要我给你解药,就提着凤曦和的人头跪下来求我。”
苏旷看着他,脸上竟然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丝悲悯——十年前,师父带回来的那个坏脾气小男孩似乎就是这个样子,总喜欢威胁着大人,天真无邪的眼神里满是期待……或者还有一丝看不见的恶毒。
“你瞧不起我?你敢瞧不起我?你去不去?去不去?”方丹峰几乎是暴躁地喊了起来,手里的剑忽然不受控制地虚空向苏旷刺去:“不去我就杀了你!”
凤曦和一直看着这一切,方丹峰出手的瞬间,他忽然喊:“方大人。”
方丹峰被喊得浑身一震,似乎从狂乱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回头,恶狠狠地,“你还想做什么?”
凤曦和缓缓开口:“方大人,凤某自行伏法,以正我朝典刑,此事与苏大人无关,望你做个见证。”
他极吃力地弯下腰,去捡地下的无常刀,一滴滴的汗珠从额头落了下来。
方丹峰看着他的举动,声势上无端弱了三分:“你以为……你自尽我就能放过苏旷?”
凤曦和惨笑:“不是以为,方大人,我求你。”
无数个夜晚,苏旷这个师兄象噩梦一样压在方丹峰的胸口,无论他怎么刻苦练功,怎么讨好师父,怎么竭力完成任务,师父眼里似乎都是只有一个“旷儿”,师兄比他功夫好,比他智慧,比他宅心仁厚……这也就罢了,偏偏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凤曦和,更霸道,更凌厉,即便说话也只看着苏旷,连正眼也不愿意瞧他。
而这两个人,居然携手而去,师父居然大加赞赏——方丹峰的坚忍与耐性终于耗光了,十年的愤怒在瞬间爆发,他出手了,而这两个人,这两个高不可攀的人居然都倒在他面前,而凤曦和居然低三下四地说——“我求你。”
方丹峰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兴奋地眼睛都有了神采:“凤五爷,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么?”
“是,我求你。”凤曦和轻轻闭上眼睛,忽然一咬牙,跪在他面前。
“凤曦和!”委顿于地的苏旷忽然弹了起来,右手猛地挥出,拍向方丹峰胸前,方丹峰一惊,正要后退,苏旷的左手已扣上他的脉门,用力一拖,右手回势斩在他后腰京门穴上。他出手实在太快,方丹峰几乎连反应都来不及,已倒在地上。
苏旷嘶声叫:“凤曦和你给我起来——居然这么没出息……”但他一碰到凤曦和的肩膀,便是一颤,凤曦和的肩膀竟然僵硬而冰冷,合上的眼睛似乎也未曾打开。苏旷忽然也跪了下去,全力将真力送入他的体内,颤声道:“凤曦和,你睁开眼睛……我该死……凤五!”
他的声音居然带了哭腔——两军阵前,他结交凤曦和不能不说是为着义愤的,但是此刻,他却真的懊悔动容。数日相处,他早知道凤五脾气之倔犟骄傲远胜自己,但是居然肯屈膝跪在别人面前为自己乞命,这是一个朋友所能牺牲的极致了吧。
来不及起身,苏旷一把抓住方丹峰的胸口,厉声道:“要我的命你拿去!给我解药!”
方丹峰似乎也被惊呆了,半晌才回答:“我袖子夹层,有个青色的瓶子……”
苏旷撕开方丹峰衣襟,呼啦呼啦滚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瓶子,苏旷急急忙忙将解药送入凤曦和口中,一边运气,一边回头:“方丹峰,我生平从没有一刻想过主动杀人,但是,这瓶解药如果是假的,我就活剐了你!”
凤曦和喉头咕噜一响,隐隐有了气息。
苏旷大喜过望,连忙伸手推拿,他满头大汗地忙了半个时辰,凤曦和的胸膛才有了一丝热气。
“你……你让他自己躺下,醍醐香药性猛烈的很……”方丹峰忽然脱口而出。
苏旷松开手,百忙里又瞪了他一眼。
方丹峰低头:“解药是真的……我不想杀他了……”
苏旷暴怒起来,一个耳光打了过去,“你还敢提!”
方丹峰捂着脸,但半晌还是忍不住地问:“我认栽就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中毒?又何必骗我?”
苏旷抖了抖手,半只完好无损包裹好的野兔落在手中,他轻轻道:“凤五中毒了,我即便杀了你,拿不到解药又有什么用?”
凤曦和浑身微微颤抖了一下,苏旷连忙看时,见他一直紧握的右手慢慢松开,中指犹自抵着一粒石子,在手心肌肉里压出深深的痕迹。
凤曦和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个欣慰之极的微笑,几粒石子顺着手指轱辘辘滚落在地。
原来他也没有出手。
原来他也是一样的心思……
苏旷眼里已经有泪水在涌动,他叹口气,反手拍开方丹峰的穴道,低声道:“你走吧,有我在,你伤不了他。”
方丹峰站起身,忽然将一个小瓶放在苏旷面前:“这是师父赠我的七宝莲台散,对内外伤势都极有效……我,我回去了……告辞。”
眼看着方丹峰的身影越行越远,苏旷忽然招呼一声:“师弟。”
方丹峰一愣,脚步忽然顿住。
苏旷笑了笑:“记住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方丹峰缓缓回过头,神色中满是诧异,大声叫:“师兄!”他似乎想起什么:“对了,师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们走后不久,就有了大麻烦。北国军背信弃义,撕毁了求和的条约,楚将军和师父他们又出战了,听说这一回,慕提督要亲自过来——师兄,回去不回去,你自己斟酌,我……我走了……”
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这是一天里最黑暗的黎明,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苏旷手里拈着一颗墨绿色的药丸,左看右看,好像药丸可以开出一朵花来。
凤曦和已经很配合地张了两次嘴巴,终于忍不住第三次开口:“看什么看?等着七宝莲台发芽不成?”
苏旷不急不躁:“看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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