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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钧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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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一噎,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她原本想另提出条件的,才故意形容中毒后的惨状,借此要挟虚夜梵。但虚夜梵决绝的态度让她明白他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愿受人要挟。她原是极为聪明之人,即知无望就不再多言,转口道:“所以我给你解药,而你也得答应我不用魔箫。我们各凭本领,较量上一场如何?”
虚夜梵颌首道:“很少见你这么干脆的人,也罢,我答应你,不论胜负,你们的事我都不会说出去。”
这并非红袖所想的条件。但这件事对她也极有利。笑靥如花般,她道:“君子一言。”
虚夜梵亦道:“驷马难追。”

于是虚夜梵与孤服下解药后,夜梵盘膝坐下以真力催化药效。而红袖亦趁机打坐调息,弥补之前亏损的真力。半个时辰后,虚夜梵先站起身,红袖随之起身。

虚夜梵一拱手,道:“请。”

红袖取下臂上束衣金钏,运劲一抽,一柄薄如纸,明如冰的细长软剑便现在手上。她也一回礼,道:“有趱了。”

孤剑平举,摇指着虚夜梵,双方虽已准备好了,但都不马上动手,只是在观察着对手。等待着对方的破绽。双方都知道,对方是自己少有的强敌,只要一个不慎,便会败落。但双方却不得不打上这一场。就红袖方面而言,她若不战而退,便会折损她的威望,在教中的处境将变得困难。而对虚夜梵来说就简单多了,莫名其妙被下了毒,又连累了孤,令心高气傲的他实在难以忍受,若不报回仇,难以平息他的怒火。简而言之,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就是了。

孤照虚夜梵所说,远远坐着,含笑望着这一幕,甚至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突然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一道红色的灵光突然耀眼地一闪而没,几乎就在上方。

第三回 惊鸿照影

青天朗日的,却突然光线黯淡起了。一片又一片的云层密密堆在金陵城的上方,转眼间天色便由睛空万里变得沉郁不已,而云层间时不时现出闪电,却又无雷声,更是显出一片奇异的低诡气压,令人忍不住想怀疑到底会不会有大事发生。

沙棠舟前的双人毫无所觉,正以动静两极之式在相互对峙着。红袖的银剑在极小的范围内轻颤着,剑气却笼罩着虚夜梵周身各处,只要他一个焦燥,耐不住,细长的剑便会如蛇般袭击过来。而虚夜梵虽静止不动,却以全身真气作着反应,红袖剑气所指之处,他的真气亦流转其处,以肌肉的轻颤化开那股剑气,红袖剑气增强,他便易刚为柔,以柔劲卸开,同时亦寻觅着红袖的破绽。但双方都是高手,又都极为小心,竟形成了恶性循环,只要有一方稍有示弱,纵使另一方并无意伤人,但在气机的牵制下,却不得不发,此消彼涨,示弱的一方将受到极重的伤害。

不过两人虽早明白了这一点,亦无良方,只有不断增加自己的真气,努力压倒对方。他们都少有与自己同一等级的对手交手的经验,因此一开始便用错了方法,到如今,除非双方同时收手,又或是有比双方身手都更高的高手出现阻止,否则定是两败俱伤之局。但双方彼此并不信任,因此同时收手一法不可行。而天下间想要找出如这二人般的高手已是极难,想要找出同时胜过二人的,更是不可能。

眼见僵局已成,双方别无选择,只有等着力竭之时,正在此时,无端端的,一道惊人的电光自两人顶上闪起,伴随着的却是一阵雷霆之威。巨大的劈雳之声令双方同时内心一震,原本固若金汤的心防都出现了漏洞。

娇叱一声,红袖剑光由一点化为千点,亦只不过是在眨眼间,笼罩了虚夜梵胸前璇玑、神藏、期门、神封、紫宫五穴,正形成三角状,繁星般的剑芒似虚还实,变幻莫测,任何一击都是虚招,但也都可以化为实招,后继绵延若流水,想要封住这一招,大是不易。

虚夜梵对此招精妙之处视若无睹,竹影破空一划,似是毫无用处,却似断流之刀,正好封住了红袖这一招的所有变化,切向了她的皓腕。令红袖不得不立时变招。但红袖也非易与之辈,不待招式变老,便收起了漫天星影,化作一尾银蛇缠向虚夜梵的手臂。

这一手比虚夜梵想像中还快,虚夜梵五指一转,竹箫便头尾转了个方向,尾端粘在掌心,箫首延臂而上,迎向银剑。“叮叮咚咚”数响中,剑身与箫身已不知相互了多少下。

双方走的是轻灵之路,都是以快打快,往往一招未完一招又起,手法之快有若两尊千手观音。若让不识武的人来看会眼花缭乱,说是好看极了,但若让识武的人来看,多半是会目瞪口呆,无法置信世上竟有这般疾速的招式。只不过半个时辰,双方竟已交手千招以上了,却依然看不出胜负走向。

清喝声中,红色影子跃起三丈高,手中的银剑突地爆出耀眼的光芒,有若千月共坠,又似是万花齐放,一层又一层的光圈剑芒笼罩了虚夜梵的周身,目之所至,无一处曾漏过,尽是剑芒绕身。好看是好看极了,险也是险极了。

虚夜梵手中竹箫变化尽起,以毫不逊与红袖的速度,点向了层层光圈的中心点,顿时一连串劈雳叭啦的声音响起,似是有很多声,又似只有一声。但震耳欲聋的感觉,比之天上的雷电亦不遑多让。

“咚——”最后一声剧烈撞击声过后,两道人影分开。虚夜梵的青衫衣袖扯了好几个裂口,几成破烂,而红袖的云鬓亦散乱无比,花容惨淡,手掌间虎口处还震出血来。

轻轻一笑,理着云鬓,红袖道:“魔箫身手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妾身领教了。今日故且算为平局,妾身想起另有要事需离去,虚相公该不会强留吧。”

虚夜梵手持竹箫,压了压有点松的斗笠,似带着不悦道:“姑娘即是如此认为,在下自无意见。要去要留,孰听尊便。请吧,不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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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虚夜梵阴阴沉沉的身影,孤摇了摇头,道:“你不高兴什么呢?”

虚夜梵平静的声音似毫无变化,淡淡道:“我竟会打不赢一个女子,虽是未尽全力,但她也未尽全力,你说我怎能高兴地起。”

孤没想到虚夜梵这么重视胜负,正奇怪间,他又道:“我衣服补得比她好,饭也煮得比她好,吹的箫也比她好,若唱起歌来也一定比她好,可是为什么武艺却没有比她好呢?”

孤头皮发麻,差点昏倒。显然那一堆‘她’不是同一个人,而是一路上令自己倒够霉的人。因为自己对红袖的关注,虚夜梵又在争宠了。而且他的独占欲越来越强了,要求自己眼内的他是第一重要的。不高兴自己眼内有别的事物,有的话就一定要胜过,才可证明自己的存在。这样下去自己可就惨了,若正好遇上他不拿手的,不会干的,却拿自己来当试验,那就完蛋定了。

正在想该说什么来移开话题,虚夜梵却猛地转过身,僵硬道:“孤,没关系,虽然我没赢她,但是我一定会尽全力地保护你的,所以你可不要离开我。”

停住身,浅笑着,孤柔声道:“当初是我赖上你的,我自要对你负责,不会轻易离开你的。你放心吧。”

似松了口气,虚夜梵继续前行, 同时奇道:“天色怎么会变得这么诡异。”

望着三不五时亮个闪电,爆个雷鸣,却不见半点雨意的低沉天气,孤耸耸肩道:“也许有什么仙子私自下凡,老天爷又在生气了。”

板着脸,虚夜梵语气平平道:“真是个好答案,这个仙子说不是私自下凡就是看上了你,为了找你了结尘缘。所以你小心别被老天爷迁怒,一道雷劈死了。”

伸手扯了扯虚夜梵的长发,孤假笑道:“谢谢你的好心,我一定不会忘记拉你作伴的。”同时又奇怪道:“你头发这么长,又不好结成髻,为何不剪短呢?”

搅过及膝的长发,虚夜梵迟疑片刻,垂头道:“我的头发很奇怪,好像另有生命一样,会一直保持在一个长度,若剪掉了,第二天又会长到同样的长度。试过好几次都是一样,就不管了。”

这事是他心中的秘密之一,至今没人知道,他已决定相信孤了,因此便将此事告诉他。但他却不敢看着孤,怕会见到他那变得惊疑不定的目光。

半响没动静,虚夜梵认命地抬起头,望向孤温柔却带着责备的目光,道:“对不起,我不该又怀疑你,试探你。”

高兴地笑着,与之前任何一个笑容都不同,是能扣动梵的心弦的笑容。握起梵的左手,孤道:“你能相信我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虚夜梵内心一动,只觉得又高兴又不安,原本很平常的事,此刻即也觉得不对劲,不管是孤的笑还是孤的举止,都扰乱了他的心绪。这种奇怪的感觉,竟是生平从未领受过的。慌乱之下,急忙快步走前,不再回头。但左手亦紧紧反握住孤的手,不曾放开。

无言行了片刻,虚夜梵觉得心跳得不再是那么快,这才缓下脚步,抬起头,正欲开口,却见前方奔来了一道人影。很奇怪地,他竟在那人影上见到一层淡淡的红色光芒。

有些犹豫地,虚夜梵停下脚步,想问问孤有无看到。但那人影奔得极快,才不过转眼间,已快到他身前了。可看得出是一位身形矮小,浑身泥巴的少年。

少年也咦了一声,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目现惊喜之色,回头看了看后方,又看了看上方,一把跳到虚夜梵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道:“你收留我好不好,快点答应啦。不然我就惨了。”随着他的话落,一阵大雷作证似的在三人头上响起。

虚夜梵虽常笑咪咪的,看似和善,但骨子里却最是讨厌与人相触,从不轻易让人近身。虽因孤而破例,不过对这少年可就没有这个必要。身形一动,便要拂袖移开。

那少年却是身手极为灵活,虽被虚夜梵拂开,却立时又粘上了他,手法之快,像是干惯了这种事儿。夜梵正想再抛开他,纠缠间,但听得‘唰’一声,虚夜梵原本已破破烂烂地袖子,就这样被少年给撕破了。

瞪着眼,看着无物蔽体的手臂,以及拿着破布干笑的少年,虚夜梵笑得易常和蔼可亲,柔声道:“好极了,真是非常好极了,我一定会好好收留你的。”

随着他的话落,天空中的雷鸣竟静止了,不久,云层也渐渐散去。就与出现时一样突然,天气又变回睛空万里。

少年听着虚夜梵温柔的声音,却觉得全身汗毛都直立了,干笑着,他道:“算了,你就当作没这么一回事,也忘了有我这个人吧。”说着,便脚底抹油,想溜了。

一只大手伸过来,以少年那灵动的身形,竟也无法避过,自衣领处被人提起。少年挣扎着叫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捉本……本大爷……”话未落,却见到另一张笑地温柔动人的脸出现在面前,柔声道:“小鬼,你主子的话,你没听到吗?快谢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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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一行三人,打点妥当,便寻了居处住下。只是少年坚决不肯洗去身上的脏污,又不肯说出名字,孤与虚夜梵便叫他泥巴。他虽不断抗议,不过在少数服从多数下,抗议无效。

据泥巴夹七缠八地诉说了半天,两人只听懂了泥巴哥哥离家出走去找人,泥巴跟在后面也出门,可是跟丢了哥哥,就自己去找人。结果被看门人发现了,要追他回家。不过只要有人答应收留他,就不算偷跑出门,看门人就不会追他回家。

泥巴越说越乱,前言不搭后语,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弄乱了,不知到底在讲什么。另两人更不用说。但虚夜梵看出泥巴的确是在讲真话,正是因为在讲真话才讲的这么辛苦。他似有许多难言之隐,每讲几句就会打断从头再讲,又拼命解释想让两人明白。见他这么苦恼,虚夜梵唯有长叹一声,拜托他别再说了。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泥巴黑白分明的大眼闪过一丝内疚。自告奋勇地要帮二人煮晚餐。

虚夜梵的恶梦也由此而展开。

虽戴着斗笠,看不清面色,但光靠猜就能想象虚夜梵此时的神情了。

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泥巴偷瞄着虚夜梵从左踱到右,哼一声,再从右踱到左,来来去去已不知走上多少遍了,实在很想告诉他自己的眼已快花了,但度量片刻,还是放弃了这个火上加油的想法。眼巴巴地跟着他继续让眼珠运动运动。

虚夜梵实在没想到自己也有失策的一天。本来收留泥巴是有自己的思量,但也有一部分是想要报复他。可是现在到底是谁报复谁呢?他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呢?

煮饭时为了打老鼠而把屋子烧了,洗衣时打水却把自己掉进水井里,缝补衣物却将袖子都缝起了,清洗地板却造成屋内水灾三天都干不了。而经他擦拭过的家具全都摇摇欲坠,碰不得也。买个菜也能被当成小偷。遇上小偷却错打了捕头……种种劣迹,惨不忍睹。他还真是个全能佣人,全部无能的佣人。

第一次是虚夜梵安慰泥巴,第二次是孤,第三次,第四次……到了现在,倒需要泥巴反过来安慰孤与夜梵了。免得他们气疯那他就失去依靠了。

叹口气,收住令人气绝的回忆。 望着桌上泥巴终于成功煮出的食品,虚夜梵头又开始大了,没加水的米饭,焦炭状的炒蛋,碎尸万段的炒青菜,洗碗水般地清汤,这还是泥巴认为能上桌面的菜。至于不能上桌面的菜是怎么样的,虚夜梵已经不敢去想了。

坐在桌前的孤在菜碟里左翻翻,右拣拣,努力想找出值得夸奖的地方。但是与前几天一样,他还是很难想得出话来。懒散地趴在桌上,对泥巴的屡教不改,始终不肯放弃洗刷早已一塌涂地的名誉一事,他已是无力可气了。

一只鸽子的振翅声打破了室内的低气压。
每个江湖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消息管道,虚夜梵认出那鸽子便是自己寄在武林贩子处的无瑕,伸手一招,让鸽子飞下来停在手臂上。

自鸽脚上解下铜环,确认一下,虚夜梵点头道:“来了。”
“ 谁来了?”
“云照影。”
“你就是在等他?”
“是的,我在自己身上下了牵情香,又蒙面传他牵情香的用法,就是为了要引他来金陵。要不然你当他如何找得到我。”

孤与梵说着,走出了门外,泥巴静静地跟在后面。至于那一桌饭,在众人有志一同下,用心地遗忘了。

惊鸿照影,原是一个词,一个形容绝代佳人的词。一个轻扬飘逸的词。但对江湖人来说,惊鸿照影却是两个人,两个惊才绝艳,并夸当世的人。

冰心寒剑寒惊鸿的剑,剑出如冰,如梦,如情,如泣,斩尽天下险。而浮云飘萍云照影的掌,却如诗,如羽,如断,如灭。歼尽世间恶。

少年成名,家世殷富,两人感情又极为深厚,自有众多传说缠绕着他们,但不管是好是坏,这两个新一代的奇侠,早是江湖上少年们的偶像。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一年前,寒惊鸿与云照影之间出现了裂痕。江湖传说是为了一位美丽佳人。有不少人亲见寒惊鸿和云照影为一位女子而发生争执,而江湖人都知,自那之后,寒惊鸿就不曾上过荡雪小筑,而云照影亦不曾踏入垂虹山庄一步。直至……寒惊鸿死于魔箫。

一身白衣,清癯瘦削,秀雅的容貌比上次相见时憔悴多了。原本已冰冷的目光变得益发冷漠而无情,不止是对天地万物,亦包括自己在内的无情。
抬起睫,静静望着三人走近,云照影眸内已无初见时的强烈恨意。但不是不恨了,而是太强烈,已烧尽了,已化成灰,溶入骨中,血中……永世难忘。

含着笑,虚夜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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