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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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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段宏时的话题绕了回来。

“让你看元史食货志,就是让你明白,前明太祖所知的前势。历代开国御势之君,莫不以前朝为鉴。前明太祖将元治归结为宋治的张扬,由此连百年国运都没有,所以才力图复古。虽然背后有诸多文人作祟,可他个人的好恶也是重要原因。”

嗯!?

李肆真的被惊住了,这话说的是朱元璋矫枉过正,定下了彻底打压商业的明初国策,由此影响了有明一代。这国策有如噩梦,缠绕在他之后的历代皇帝身上,也将华夏在明代继续走在文明前列的步伐给拖了下来。

听段宏时这话,他显然是在否定朱元璋这国策,同时叹息华夏之势的沉沦,这是一个三百年前的古人所能有的观点?

李肆前世对历史理论懂得不多,也就接触了一些黄仁宇一类的普及书,有那么一点“大历史观”的懵懂概念,但这样的概念,埋在圣贤书的古人显然很难具备,即便挣脱了儒家之学,也没有后世那种精细科学的眼光来重新梳理历史。

这个段宏时……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个疑问,再次猛烈席卷着李肆的思绪。

第五十六章 跳出儒法外,不在五德中

哦哦……

脑子一偏题,身体就开始抗议,跪坐了老半天,李肆腿都麻了,腰也酸了。

“汉家古礼,居然也耐不住,唉……”

段宏时摇头叹气,将李肆带出了屋子,屋外山下有石桌椅,一屁股坐上去,李肆满心的舒畅。

铮……

接着一声清悠的琴声响起,李肆目光找过去,就见到不远处的凉亭里,那个之前奉茶的白衣侍女,正在低头抚琴。

这老头……太腐败了!

李肆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多半这侍女是老头特训的,琴棋书画该样样精通,身边养了这么个侍女,小日子过得还真是舒坦。

原本还有心向段宏时确认下这侍女的身份,也好打消自己心中那一分所有男人共有的猎艳之心,可段宏时一开口,就将他的注意力又拉走了。

“你既然能从这书里看出治国根本,本心足以容下地势,老夫可以接着向深里说。”

之前段宏时说到的天地之势,李肆还只当是文人随口夸言,可听现在这么一说,还真有什么名堂。这时候琴声悠悠,节奏舒缓,李肆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心神沉静,这琴声是素淡的背景,段宏时的话是浓墨重彩,混在一起,竟然不觉有丝毫杂乱。

“你不必再猜疑,老夫此学,确实脱出了孔儒之锢。”

段宏时再度开篇,这老头的眼神确实厉害。

“可你要以为此学是法家之学,那可就大谬矣!”

二郎腿一端,段宏时滔滔不绝。

“申不害究术,重在御臣,要帝王独断独视独听,肤浅!慎到尊势,他的这个势,将天地之势归于帝王,混淆权柄和时势,下乘!商鞅崇法,以帝王为法王,织法网而暴彰,限法于绝地,愚蠢!韩非将法势术糅杂一端,却失去筋骨,时久日迁,反成不可登堂之言,昏聩!”

好了,喷遍法家几个大拿,果然不是法家门人。

“再说孔儒,儒本非孔孟独占,可后人却只以这什么二圣为祖,殊为……嗯咳!”

看样子他还准备骂点无耻卑鄙的话,只是眼下这时候,正是程朱理学的酱缸期,要骂孔孟可是很危险的,所以段宏时急急咬住了舌头。

“这孔儒所论,本出自上古亲亲家国,汉初沿袭秦时法度,文景稍废,武帝再兴,悟到了前秦的教训,才将这孔儒之道扯来遮掩。外儒内法,华夏千年之治,就此砥定。”

段宏时再度拿出一个重量级的结论。

“这外儒内法,就是俗世所谓的帝王术!”

李肆小心翼翼地问:“那么老师您的帝王术,是别开局面了?”

段宏时矜持地微笑。

“老夫这帝王术,有两言可说,其一就是:跳出儒法外。”

接着段宏时的话,让李肆又陷入到呆滞状态,对这老头的来历,已然从世外高人,隐隐转到了又一个穿越者……

“儒法为何能内外相结?就在于一个‘一’!”

“法家讲天下一民,利出一孔,孔儒讲道统归一,仁礼划一;法家要收天下之兵,以弱天下之民,愚天下之民,以利万世之治,儒家要人不逾矩,心不沾尘,三纲五常,百年如息;法家尊帝王为法王,孔儒尊帝王为圣人,这儒法,本就是天生一家!”

随着段宏时语调高亢,远处的琴声也变得锐利起来,每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刀剑,可巧都插在段宏时每一个字之间,将他的话音托得更为鲜亮。

琴声攀上峰顶后,又渐渐和缓下来,段宏时的话语也放慢了。

“可有一,就有二……”

李肆已是感悟满腹,以后世的历史学观点来看,这就是华夏大统一的前提,同时也是大统一的代价,像是宿命一般,避无可避。但正如段宏时所言,诸多因素在推动这个一的同时,还有很多因素在化解这个一。这样的东西,很难从道德层面上去评判,但如果仅仅从把握时势的角度去看,还真是另有一套东西存在。

只是这套东西,不该叫什么帝王术吧,这根本就是看透历史的大学问……

“儒法之言,在书上无比光鲜,落到实处却是满目疮痍。如果把外儒内法当作是金銮玉殿上的制礼,老夫的帝王术则是乡间农人的田头小曲。”

段宏时看向远处的青山,微微叹气。

“金銮玉殿,不过是天下一点,乡野山水,才是天下的本色。”

听到这,李肆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所谓外儒内法,全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士人治世,以理想代替现实,按设计笼罩天下,不去理会其中的差异。仿若将治疗天下当成堆积木,符合自己设想的东西捡起来,不符合的丢掉,凑在一起,看着搭成的楼宇宫殿,自得地说这是个多美的世界,而其他乱七八糟丢在一边的东西,根本就闭眼不视。

说起来,还真跟柏拉图的理想国分外相似……只是柏拉图的理想国只在想象里,而华夏大地上,理想国已经存在了千年,当然,一直是破破烂烂,士人们还在锲而不舍地搭着。朝代更迭不过是垮了一次,根基没有变,蓝图也没变,重新再来就好。没办法,这是他们的田地,就如农人一般,耕田得食是天性。

“那么老师,这二……必然是和一相悖的么?”

李肆有些纠结,看起来这个“一”是宿命,去触动这个“一”,所做的事情,所得的结果,放在后世,是不是要被评价为卖国、汉奸、历史罪人?

“一而二,二不能一吗?”

段宏时遥望山峦,像是在嘲笑某个群体。

“儒法的一,得利者是行儒法之人,若这利转给他人,难道就不能也得一了?”

李肆恍然,得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啊。

华夏大一统,靠的是儒法,可并不意味着这是唯一之径,也并不是不变之径,儒法之所以能推着华夏总是内聚,那是因为有儒法背后那些人的利,那些人是谁?

看了一眼段宏时,李肆暗道,那些人,不就是读书人么……

先是说这帝王术里,如何评判帝王的标准,接着说到这帝王术和儒法之帝王术的不同,李肆的胃口已经被吊得足足的。

核心一个问题,段宏时这帝王术,到底说的是什么?

“这就要说到老夫之学的第二言……”

段宏时也吐了口长气,刚才一番激论,还着实费了力气。

“老夫之学,不仅跳出儒法外,还不在五德中。”

五德?

李肆愣了一阵才明白过来,这话说的是,段宏时此学,对朝代更迭,另有一番见解?

“世人都言,真龙之气,存世不过三百年,以五德更替相承……”

段宏时这话,跟李肆后世接触的“王朝周期律”很有些相合,不过那个什么周期律,都只将朝代更迭归结为人口激增,土地兼并,社会结构破坏等等,即便只以李肆那点微末道行,也觉得这说法不过是中学教科书水准的东西。

他也跷起了二郎腿,等着段宏时的高论。

“老夫刚才说到过,帝王三等,御臣御制御势,势有天地之分。朝代更迭,本因都在这地势的驾御上。”

什么是天之势?

“风云山水,草木兽鸟,人外即天,天自有天道,不以人力人心而变,此乃天之势。”

什么是地之势?

“人立于地,食于地,来往于地,地结人道,此乃地之势。”

嗯……李肆大致是理解了,天之势,说的是自然,地之势,说的是社会。

“儒法之帝王术,求的是一个静,有所变动,靠儒遮掩,靠法支吾。天之势如风云跌宕,一直在变,这变化非人力所能撼,姑且不论,每朝算是同样的境遇。而地之势也自有一番变化,每朝立国,立起经制,就像是砌起一座堤坝,地势变化也如江水,年年蓄积,这堤坝却不曾加高,更不敢想掘堤引流,只能等着江水蓄满,最终崩堤。”

“宋时王安石,明时张居正,都想对这堤坝动手,可前者生出‘丰亨豫大’,北宋覆灭,后者如一剂猛药,余毒至今。”

这说法的细节李肆有些不明白,可大致道理懂了,儒法要的是一个“停滞的社会”,人人安守本分,各不逾矩,士人和帝王的统治就能万万年。可社会是一直变化的,以不变应万变,结果就是自己被变了。

“那么,地之势,该怎么去看?”

李肆问到了要点。

段宏时呵呵轻笑,又转了话题。

“李肆,你对气理之论是怎么看的?”

李肆傻傻摇头,心中只两个字:“臆想!”

儒家的气理之论,就李肆个人而言,那都是群死宅捧着脑袋瞎想出来的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话说得圆润周到,逻辑自洽,目的就是让别人无懈可击。归结起来,本质就是让儒家士子们能把握所谓学问的制高点,自我YY而已。

“那么对于这理学,你也该是不甚了了,正好……正好……”

段宏时笑得很有些贼。

“程朱理学,轻技贱器,说什么器乃各有适用,理不相通,不过是理的细枝末节。可到明末,格物究器之学却异常兴盛,老夫这番言论,放在那时,根本就算不得骇人之语。眼下在这……朝说出口,那就是下乘而无稽之论。”

正说到这,远处琴声铮地滑了一下,段宏时又是一声嗯咳,转回了正题。

“看势,得由器而入。”

他这话出口,李肆皱眉,难道这老头,是王夫之的弟子?王夫之说的就是器中见道,器道合一。算算王夫之现在……死了二十年,段老秀才的年纪,应该还能凑得上。

“你可知道,明亡之因是什么?”

段宏时打断了李肆的杂念。

第五十七章 手握人财军,我心即帝王

明亡之因,这话题大得没边,也忌讳得不行。

“没什么忌讳的,本朝可算不得亡明之因,虽然……嗯咳!”

又一声清亮琴音,打断了段宏时的发挥,李肆瞅了一眼远处,心想这个侍女跟老头的同步率居然这么高呢?

“官绅压迫太重,皇室贪淫奢侈,天怒人怨,满天下草民揭竿而起,最终亡在了李闯手里,大概……是这样吧?”

李肆随口背着标准答案。

“压迫?贪淫?哈哈……”

段宏时的笑声带着点愤懑,可李肆注意力还在那个脑袋一直埋着的侍女那,并没注意到。

“天灾不算,你可知明末之时,即便算上地方官僚绅胥的压榨,草民之累,也并不比现在重?”

段宏时低低说着,像是刻意不让那侍女听到。

李肆脑子一个激灵,转过头来,盯住了段宏时,这可是危险言论!和他对视的段宏时也是凝神以待,正在观察着他的神色。

“真的?”

李肆也低声反问,转了转眼珠,再重复了一声:“真的”,这可不是反问,而是确定。

以凤田村之前的遭遇来看,就在破家流离的边缘挣扎着,不是老百姓变得麻木了,加之官府又有张天罗地网,他可真不相信村人不反,至少拒交皇粮那种程度的事,早就该干出来了。

“真的。”

段宏时接着低声道:“本朝承袭前明的赋役,其中人役部分,本在前明多折入正税,而到了本朝,这部分被掩去了来处,人役依旧还在摊派。本朝对亲民官的考成,钱粮必须十成收足才算合格,就算绅衿也不能免【1】,而前明只是六成,收到七成就算优异,绅衿也都全免。算下来,前明草民所累,怎么也不该比本朝重。”

见李肆微微皱眉,段宏时轻笑:“本朝所谓免三饷,多恩免,那不过是文人手脚耳。”

李肆已经是信了,但这就难理解了,为什么明末农民起义遍地开花,到了眼下,负担更重,却一个个乖乖地当顺民?仅仅只是剃头就剃乖了?

像是对李肆的反应放了心,段宏时继续加码:“所谓的贪奢,前明皇室和各地藩王,的确奢靡巨耗,可与本朝相比,却并非有天壤之别……”

李肆点头,也压低了嗓音:“旗人数十上百万,足以抵前明皇室所费。”

段宏时接着道:“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是啊,哪里呢?

霎时间,绿营汛塘的分布,乡绅官吏的勾连,对地方变局的反应,一连串的场景在李肆脑袋里闪过。

以对地方的掌控深度而论,满清确实远远强于明朝。

“就说这造反,有活不下去才造反的,能活下去却偏要造反的难道没有?前明到本朝,后者裹挟前者的事例比比皆是,差别只在本朝能将这可能压到最低,前明的手脚却弱了许多。”

这话李肆不必想就能理解,之前在寨堡剿灭的那帮贼匪,放在明朝,不知道会膨胀成一股多大的势力。

段宏时悠悠长叹:“前明国策,亲民官不得滋扰乡间,甚至出县城都不允许。后来迫于形势才有所更张,可祖制却像一道槛,始终掐着朝廷控制地方的手。以地方和中央的相处形势来看,就财税而论,本朝比前明挖得更深。前明留给地方的钱粮存留还在三成左右,而本朝给地方的存留不过一成,但是……”

远处那侍女也是悠悠一叹,李肆没好气地瞪了过去,看到的依然是一颗埋下去的脑袋。

“但是,前明没有本朝的捐纳之途【2】,地方乡绅和朝廷在‘利出一孔’上颇不一致。前明的镇戎被本朝分割得异常零碎,汛塘星罗棋布。前明虽崇理学,却不独尊,人人耳目宽裕,本朝……本朝对地方的管治,在亲民官上削弱了,却在礼教和兵事上强化了,总而言之……”

段宏时给出了结论。

“明亡,在于粗疏!”

李肆越来越想问,您老真是不是后世穿过来的?这个结论虽然也有些粗疏,可跟后世黄仁宇的观点性质相似。黄仁宇就认为明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财政破产,而财政破产的原因,在于明初国策大幅度退步,没让政府挑起更多责任,而只指望乡间自理,由此也没能获得一个强有力的财税机器,外忧内患,还有天灾,这才亡了国。

“要看到这样的势,不是去翻儒家的道德文章,不是去查法家的典章规制,而是得分析具体的国政枝节,这些东西,对儒法之士来说,那就是器。正是在这些器上,老夫方能看到势!”

“老夫前二十年学儒,后十年学法,终究看不透世势。之后为生计而作师爷,视野才豁然开朗!”

“这地之势,看的不是历代帝王、朝堂诸公他们说什么,作什么,看的是他们作成了什么样子。老夫之学,根基就在一个字:真!”

“究枝节之真,合大势之真,儒是在说,法是在做,老夫尽皆不管,埋头只寻这真!”

这话让李肆感慨不已,这就是后世的大历史观啊。后世研究历史的方向就是这样,甩开官史,以零碎实证而上,由一点摸一面,再来跟官史比对,是一种解剖学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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