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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完+番外)-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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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的。

  审言在府中也没有多少闲着的时候,总在写奏章,偶尔和一两个大臣会面交谈。他不再接待人众。每天旁边的钱府门前,人山人海一般,因为朝廷要拍卖特许权力的细则出榜了,来探问消息的,求答问题的,拉关系的,事先行贿的……种种人都排队来见钱眼。钱眼从早会见人到天黑,饭后来向审言汇报。

  哥哥在晚上来给审言治疗,自然常碰上审言和钱眼的会谈。审言可以让哥哥旁听他与钱眼的讨论,却不让我听,总让我去找言言和孩子们。我本可以向他宣讲一番女子半边天,一样可以出谋划策,从政听策之类的话,但我知道他这么干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就顺从了他。

  我到言言那里,杏花也会去。我们和莲蕊聊天,言言他们在屋里折腾。言言那天在草丛里听了我说的什么新闻,就得了魔症似地每天在一张纸上写满了一一二二之类他认识的字,来对我说是他的报纸。我问他写的是什么,他会拿着那张纸,振振有辞地“念”出各种事情:什么常欢又扯他的头发,常语在院后泥中玩得浑身是泥,莲蕊姨说了她,她还笑……还有什么王准伯对莲蕊姨说话,莲蕊姨转身跑了……

  听到此处,莲蕊嘤咛一声,双手蒙了脸。我笑着问:“他是真心吗?”

  莲蕊放了手,低声说:“他说是的。”

  我又问:“你呢?”

  莲蕊叹息道:“小姐,你知道我,原是个青楼女子……”

  我说:“那怎么了?你为人善良,对孩子们这么好,谁找了你,是福气呀。”

  莲蕊摇头,“小姐,我以前听姐妹们说,那些男子就是娶了我们这样的人,当时说不在乎,日后淡了,就反反复复地嚼舌头,说什么他们救了我们,我们该如何感激。什么我们是没人要的人,碰上了良人,要天天报恩才是,不能有半分脾气。他们发起火来,什么下贱肮脏,随时都会叫出口。我现在养着这几个孩子,心里有指望。日后他们长大了,不会忘了我,一辈子会和我亲。我是个平常女子,不识书断字,不能盼着遇上像姑爷对小姐那样的夫君,只求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别伤心流泪……”

  杏花拉了莲蕊的手说:“妹子,别这么说!我们苦命的人,谁说就没有好报……”

  莲蕊含泪道:“杏花姐,我知道你也是受过苦的,可到底你有个清白的身子,所以才有了钱大人。你不明白我曾过了什么日子……”

  我拍着莲蕊的手说:“莲蕊,你信吗?姻缘是有定数的?”

  莲蕊蹙眉,“大家都这么说,可落到自己身上,我不是那么相信。”

  我点头说:“落到情分里的人,是要在一场交往中学些东西。就是不成善果的缘分,也总能教人许多道理。如果你能抱着去了解一个人的心思去接触人,就不会太害怕。我不了解王准,但那天我看他帮你抱孩子,至少他是有眼力价儿的人。他敢对人直言讥讽,也不像是个虚伪的人。你如果不喜欢他,就直接告诉他。可如果多少喜欢他,但不信他,就先看看,别把话说绝了,那样,你也许伤了人家的好心呢。”

  莲蕊低头,“小姐,你是说,我可以,等等,他不会生气?”

  我微笑,她的意思是她多少喜欢他,就说:“如果他生气了,就是他对你没有耐心。这样的人,你也就别费心了。如果他真的动心了,是会理解你的。”

  杏花笑着说:“当初,姑爷对小姐,可耐心了……”

  我打断,“杏花,咱们在说莲蕊的事儿呢,别谈我……”

  言言爬上我的膝盖,说道:“我要听爹娘的事儿!爹让娘喂饭吃,是真的吗?我都自己吃饭了,不用娘喂了。”杏花和莲蕊大笑。

  我睁眼睛,“谁说的?!”

  言言还接着说:“那天有人说娘以前打了爹,王伯伯说不像,然后说的……”

  我对着莲蕊说道:“你去跟他说,再这么乱说我们的隐私,我就把你嫁出去!”

  莲蕊蒙了脸叫道:“小姐!我怎么说呀?!”

  杏花笑,“小姐以前也是这么威胁过钱眼。”……

  钱眼回来我再回屋时往往是深夜了,我会安排审言吃点宵夜,给他简单洗漱,他能再睡两个时辰,就起来练功。这么晚上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的睡眠也算是八个小时了。我很快就习惯了这种规律,每天一抱审言就能睡着,他起身我就醒。人说心宽体胖,我在审言不在的时候不怎么吃东西,和审言吃饭时多吃青菜少吃肉,平时走来走去,喝了很多水,也没见着自己瘦下来,一定是我过得太快乐了。

  入冬后,审言格外怕冷,穿多少衣服,从朝上回来时都是手脚冰冷。晚上睡前要用滚烫的药剂泡双脚双手。平时洗澡,周围要烧十几盆炭火,我热得满身大汗,可他还缩在水里不想出来,每次要我吻多少次,才勉强起身,立刻就要用巾子裹个严实。

  天越来越冷,随着气温的降低,周围情形也逐渐紧张起来,连我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感觉出不对。仆人们有时神色不安,零星听他们说什么要打仗了,什么人成了元帅,那个郭威被点了监军。后来又出征,再后来,什么败了,什么要回师救京。我知道此战必胜,所以也就没多打听。

  来见钱眼的人少了,审言和钱眼还是天天晚上谈话,但常常不再那么晚,我愿审言夜里能睡够八个小时的希望有时会实现,我经常高兴得笑不合口,与周围人的低沉情绪格格不入。

  爹搬了家,离我们才一里多路,宅子都看得见,哥哥来得很勤。每天有时两次,不仅给药,连茶都给审言带来,告诉我说审言不要只喝水。丽娘时常让他把他们府中做的小菜送来。

  哥哥常叮嘱我一定要对审言好好照看,千万别嫌麻烦,说审言十分不容易。我多问些,他就长吁短叹,不说话。

  又过了些日子,丽娘常带着玉澄来府中与孩子们玩了,冬儿也有时与哥哥来,自己带着婴儿到莲蕊处与我们聊天。我知道这其中肯定隐含着政局里的变化,大概表示爹不顾忌大家说审言联络以爹为首的旧臣了。我不知更多的底细,但至少说明皇上不觉得爹还是威胁。

  腊月的一天,天阴阴的,审言上了朝。下午,我与张嫂研究年货的清单,列举亲友的名单,筹备宴席。李伯和张神医半月前就买药回来了,住在爹那里,被说服了留下一起过年。

  我哈欠连天,大概是生物钟到点儿了,审言快回来了。我盼着时间过得快点儿,我好和他一起睡午觉……

  张嫂笑着说:“夫人,这些不是我能做主的,不然我就让夫人休息去了。”

  我忙振作,结巴着说:“张嫂,我本该学习。那跑马快道修成了,你该去开店了。”

  张嫂摆手,“别说那个了,先过了年吧。”

  我抓着不放,“那过完年,你就去吧。”

  张嫂又笑,“到时候再说……”

  仆人跑进来道:“夫人,董大人到了。”

  我一愣,爹怎么会来?忙起身迎了出去。在府门内,见爹步履匆匆而来,我笑着叫了声:“爹!”

  爹没有笑容,点了下头,问道:“审言回来了吗?”

  我看看阴黑的天色,说:“该回府了。”

  爹说道:“引我去书房等他。”我忙说了声是,迟疑地问:“爹,出了什么事了吗?”

  爹深深地看着我,答非所问地说:“你与审言,相处得如何?”

  我愣住,忙答道:“当然很好。”哥哥和丽娘都该对爹说我和审言是怎么过的呀。

  爹没有移动目光,说道:“洁儿,一会儿,要劝劝审言。”

  我问道:“劝什么?”

  一个仆人开口报:“谢大人的父亲,到了。”

  我更吃惊,谢御史从没有来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忙说:“快请……”话未完,谢御史一脸阴沉,皱着眉走了过来,见了爹哼了一声,爹叹了一下。

  我说道:“请爹和公爹书房坐吧。”

  他们同时点头,就要走,一声“知音!”钱眼飞快地跑过来,到我面前,呼吸不变地说:“出事了!”

  我急问:“出了什么事?”

  钱眼对着爹和谢御史施礼,他们还了礼。钱眼说道:“你爹他们肯定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国舅对人家当朝弹劾,要把人家下狱。皇上和众臣力保,才没有让国舅得逞,国舅大怒离朝,这事情不能善了了!”

  我皱眉,“这就是撕破脸了……”

  钱眼点头,“对呀!国舅现在是一定得要置他死地而后快……”

  我脱口道:“皇上不会让他……”我一下停止,明白了根源。正是因为审言是皇上的重臣,此时国舅一定要除了他,不仅是为了削弱皇帝,也是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有杀鸡给猴看的意思。那个皇帝不是个言败之人,审言也不是吃硬的人,这是要公开斗争了。

  不及我多想,又有人传道:“大人回府了。”我们都看向门口,马车进了府,审言身披着件大衣下了车,见了大家,脸色平淡地缓慢走了过来,钱眼的爹下车后远远地站着,钱眼点了下头,他的爹走了。

  审言到我们面前对爹和谢御史行礼,低声说:“父亲大人,爹……”

  爹出口道:“审言,别多礼了。去书房吧。”

  钱眼说:“我带路。”领头走了。

  他们几个人在前面匆忙而行,审言脱去手套,拉了我的手,慢步走着。他的手很凉,我用双手捂着他的手。我们许久没说话。虽然还是下午,但天色暗得像晚上。我希望这条路最好总也走不完,就让我们之间这种和谐永远地存在下去。

  审言突然低声说:“欢语,我对不起你。”他叫我名字,不是“娘子”,该是重要的事儿了。

  我小声说:“审言,我也对不起你,没有真的对你好。”

  审言叹道:“你还要怎么好?”

  我说:“我也不知道,可就觉得,还没有做到我满意的地步。”

  他紧握了我的手一下,说道:“欢语,我连累你了……”

  我打断他说:“审言,我是你的大累赘。没给你挣一分钱,吃你的喝你的,还给你养了一堆孩子,把你连累得差点吐血……”

  他停步,转身对着我,张臂紧紧抱住我,半天,小声说:“今夜,你一定,要远走……”

  我笑起来,“审言,真该再叫你笨瓜了,事到如今,哪里还有那种可能?我如果出事,你会不会走开?还是你小看我?”

  他不放开我,接着说:“你要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我还是笑,“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们都会活下去。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你舍得让我留在世上哭泣伤心吗?”

  他轻轻摇我,小声说:“不,不要你哭……”

  我说:“审言,你说过,要一起承担发生的事。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我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活着是美好的,死亡也是美好的。人生才是梦,那边是无比的真实。我不会为了求生离开这里,你该知道我的心。别伤害我。”

  他久久地抱着我,最后叹气放开了我,重拉了我的手,继续走。

  前面的人进了屋子,我们停了脚步,又对看着,审言小声问道:“今天想我了吗?”

  我笑着说:“忘了怎么想了,抱着摸摸大概能记起来。”

  他垂眼悄声说:“昨夜该……可娘子求饶了……”

  我一下抬手去乱摸他的胸前,他一哆嗦,小声说:“咱们不去书房了吧,让他们都等着……”

  “又赖皮!”我笑得双手箍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到了书房的门前,刚要进门,那边张嫂一声:“姑爷小姐!”我们停下,她笑着到我们面前,问道:“我知道老爷和谢大人来了,他们是不是留在这里用晚餐?给我半个时辰,我就能多加几个菜。”张嫂还是管爹叫老爷。

  审言点头,张嫂方要走开,审言开口说:“张嫂,让莲蕊带着孩子们今夜到林家或赵家中去,看在言言的份儿上,他们会收留孩子们。给府中的仆人们银两和他们的卖身契,让他们今晚离开。晚饭后,你也回陈府吧。”他说陈府而不是董府,看来他觉得爹也不会安全。

  张嫂脸上的笑突然没了,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我笑着说:“没什么,张嫂,就照办吧。”张嫂有些痴呆地转身走了,脚步非常沉重。

  我低声笑着对审言说:“你就那么让言言走,等着他来和你闹吧。”

  审言叹了口气,随我拉着他的手进了门。看见众人严峻的脸色,我忙放了手,替审言脱了大衣。审言走到一张椅子处坐下,示意我坐在他的身边。我坐了,他拉了我的手。

  谢御史冷哼一声,就要开口,爹抢先说:“审言,请听我一言:明日不可上朝!”

  谢御史道:“何止,你们今夜就应该离城避祸!”

  钱眼点头道:“我和我爹可以送你们出去……”

  审言低声说道:“不必,我明日照常上朝。”

  谢御史大声道:“糊涂!他今日未得手,明日必变本加厉,要你的命!你不离开,就是束手待毙!愚蠢!”

  爹也叹息道:“大军离城一日之遥,现在胜负不明。如果此役已经失利,不仅你身家不保,原来与太后不和的旧臣和皇上的新臣都不会幸免。国舅一定以误国之责追究当初主战之臣。审言你……”

  我不由得说:“可此役已经胜了呀。”

  谢御史叱道:“你怎么知道?!妇道人家,胡言乱语……”

  审言开口,“欢语心有灵犀……”

  谢御史不让审言说完:“谁敢说能知天命?!你现在让她告诉我,我能活到几时?告诉我明日会不会下雪?告诉我我的长子葬在何处?!说呀!”他眼里有了泪光。

  审言看我,我摇了摇头,我感到了谢御史的悲伤,失了平静。

  谢御史恨道:“你既然不能知道这些这么简单的问题,怎能说知道了战役的胜利?!天意诡秘,无人能晓!此战险恶万分,我军将士多年不战,疲弱无能。敌方嚣悍勇猛,百战百胜,尚无一场败仗!当初我就说不该……”

  我说道:“公爹,我是不能知道所有的事情,我知道的,必是上天允许我知道的,其中也有命运的目的。我不知战局,但当初与皇上相谈之时,的确感知此役必胜……”

  谢御史几乎喊起来,“那你现在感知一下,怎么个胜法?!我方死了多少人,怎么把敌人打退的?!”

  这次钱眼和爹都看我,我的心乱跳,闭眼,意念中看见黑夜里,一扇虚掩的小门,我低声说:“有扇小门,没有关……”

  谢御史几乎喊起来:“你们听听!她这是胡说八道!旷野交战,有什么门?!你自己知道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我只好摇头,老实地说:“不知道……”

  谢御史又要骂,钱眼开口道:“知音一向是对的,当初看我的身世,一看一个准……”

  谢御史气道:“你的身世算什么?这是我儿子的命!你怎知她感觉到的是对是错?!她不是佛祖神明,怎么可能不出错?!”

  我一时如冷水浇头,打了个寒战。的确,我怎么能不出错?当初对审言从头就是错,那么久没有看清他的心。面临危险,我感到了,可根本无能为力。如果我真的错了,审言因此不避祸……

  审言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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