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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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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次,曾布说话了。说,你是安石的弟弟,国家变法,与你何干(何预足下事?)。这句话半点错都没有,曾布说得非常堂皇。因为国有国法,官有官职,你只是一个私人身份,就算首相是你哥,你也没有干扰政务的权力。

可是王安国勃然大怒,说出了另一番理由。他说,宰相是我的哥哥,宰相的父亲是我的父亲。宰相都是因为你们这班小人的搬弄才做了错事,将来家破人亡,全族遭祸,甚至会波及先人,连坟墓都保不住,这还不关我的事吗?!

这番话的对错,我不予评论。中国人一向都有把工作的成败和个人遭遇挂钩的习惯。比如说商鞅变法,秦国从此变强,直到统一天下,都没改动他的法令。

可以说,他是成功的吧?

不,在中国人的传统思维里,他太失败了。因为他被秦孝公的儿子五马分尸,和秦始皇的宰相李斯下场差不多。于是国人的心目中,他的形象就差劲透了,绝不是个好榜样。

孰对孰错,众说纷纭,这里先不讲,别偏了题。接着再讲王安国别的行径,比如他和吕惠卿。

曾布都让他愤怒,吕惠卿还想得好吗?这是王安国心目中最可恨可危险的坏人。某天吕惠卿在王安石家里商谈政务,两人谈得正欢,突然间院子里有人吹笛子,曲调相当讨厌,以王安石的涵养都受不了,探头一看,正是三弟王安国。

王安石在屋里说了一句:“宜放郑声。”

院子里王安国回了一句:“愿兄远离佞人!”说完笛声依旧,该吹还吹。佞人,小人也,当时吕惠卿恨得咬牙,明知是说自己,可没法发作。只能都记在心里。

这个版本比较多,还有一种说法。是王安国在西京洛阳作国子监的小官时,被司马光等遗老排斥在当地主流社会之外,每天里和向往已久的正人君子们不得相见,痛苦之余,开始放浪自弃。主要就是烟花柳巷,声色犬马什么的。王安石很生气,以大哥的身份从京城寄去一信,里边写“宜放郑声。”

而王安国回了那句“远离佞人”。不管是哪个版本,都明文记载了吕惠卿大怒。

其实吕惠卿真的没必要大怒的,王安国不仅对他们这样,对自己的亲哥哥也没手软,说出来的话,办出来的事堪称人间少见。

据伟大的历史学家,严谨的私人笔记记录者司马光在《涑水记闻》里说,王氏兄弟曾有次争吵。王安国把宋朝改革的局面归纳为天下汹汹,大祸将成。而这一切,都是他哥哥的错。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劝,要哥哥一定要听他的,把变法停止,最不济也要抽身而退。

要不然会家破人亡的!

王安石没听,王安国太伤心了,他转身泪奔,跑到影堂里向祖先们哭诉——不是我不孝,实在是大哥太固执,才让咱们家灭门的啊!

这件事要先确定是不是真有。两种可能,第一,有。

如果真有的话,王安国以宰相的弟弟身份,不管官职够不够,都可以在家里,以私人干扰国事,这还有半点的国家公务严肃性吗?

在这个前提下,王安国不管以什么理由,哪怕是他真的有理,也说错了场合。他完全可以在办公场合公开反对。尤其是到影堂里向祖先哭诉,我不知在他身后王安石是什么心情。

一般来说,农村妇女们掐架时这招常用。

第二,这事没有。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大家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事情出自《涑水记闻》。请问一直隐居在洛阳写书的司马光是怎么知道王氏兄弟在家里,影堂附近的争吵的呢?除非是当事人向外界宣扬,那样就会尽人皆知,何以只有司马光的笔记里才有?

像苏轼、苏辙等日记一族为什么都没录用?

此外最可疑的一点就是“影堂”。影堂,即家庙,祠堂,供奉祖先遗像、牌位的地方。这时王氏兄弟是在开封京城里,他们的祖先祠堂也搬进京城来了?这事是需要考证的,从常理来说,宋朝官员的升迁谪落是很频繁的,尤其是宰相。不管是谁,赵匡胤定下的制度,宰相必须快速轮换,防止专权。

这样注定的调动,估计不会有人把祖先随身带着的。那样“回乡祭祖”一词就失去了意义。

综上所述,这事如果是假的,诚信的代表、伟大的史学家司马光先生的人品就有大问题了。捏造事实也就算了,难得的是他借了王安国之口说出了如此恶毒的话——王安石一族家破人亡!

这是怎样的诅咒啊……

抛开这件事的真假,王安国和郑侠之间有来往,这尽人皆知,都是因为他们太潇洒,太倜傥了。话说王安国一直用心良苦地拆自己哥哥的台,拆来拆去没效果,所以对能拆他哥台的人极其欣赏。

《流民图》事件之后,郑侠某次上街,正遇上王安国骑马出门。骑得高,看得远,王安国先看到了郑侠,立即眼前一亮。

他在马上举鞭示意,深施一礼:“君可谓独立不惧!”

郑侠的表情很遗憾:“我也不是不得已。想不到宰相被小人所误,到了如此地步。”

“不,”王安石出人意料地反驳了,或许他这时才想起来那是他亲哥哥。他说,“我哥哥做官,总是忠贞不二,他认为作臣子的必须要为朝廷当事,有成绩归陛下,有怨恨自己承担。这样才是尽忠于国家,所以现在九州四海之怨,都集于我兄长一人之身。”

郑侠冷冷一笑:“你说得古怪。我从没听说过皇帝是尧、舜,臣子是夔、契,九州四海会有那么多的怨恨。”这时满大街的人都在听着,不由得一齐点头。

好啊,郑侠说得好啊,有道理!

这段谈话,把王安国和郑侠拴在了一起,这就是罪证,他们是同党。可仍然不够,冯京还逍遥法外呢。再想办法,吕惠卿从郑侠的第二封奏章里看出了破绽,那里面除了民间疾苦之外,还谈到了些宫廷内部的隐秘事件。

吕惠卿找到了神宗,说这很奇怪。像青苗法、免役法、市易法等等,都是举国皆知的事,郑侠知道不奇怪。可宫廷内部的事郑侠是怎么知道的?我得到了确切消息,是冯京告诉他的,副宰相指使他人诽谤皇帝,不信您把郑侠召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郑侠走到了半路被押回来,三堂会审,揪出了郑侠的门人吴无至,和集贤校理丁讽。就是这两个人给郑侠和冯京来回通信。

这四个人无一例外,都被贬到外地。郑侠最惨,在英州编管,人身自由都没了。冯京被踢到四川,瞬间之间从官场顶峰跌落到剑门关外,彻底歇菜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吕惠卿做到了这些,实在让天下人都悚然发抖。什么是狠人,这才是。与之相比,王安石实在是傻得很憨厚,善良得太懦弱,根本不像个政治家。

好戏还在后边。

吕惠卿一刻都没有停息,借着威慑天下的气势,他迅速提出了自己创立的新法——手实法。这个法充分体现了吕惠卿既精明又强悍的本性,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手实法是免役法的一个补充。免役法里根据宋朝的九等户籍,规定每等人出多少钱可以免除徭役。可是家产随时变更,不好统计。那么就来个彻底的统计。手实法规定,由中央政府定下来每件东西值多少钱,然后进百姓家里查到底有多少东西。

这样每家每户有多少家产就一清二楚了。

有了资产总数后,国家取息是“逢五取一”,也就是20%。在这里我得承认这实在是太高了,在各种税息之后,再取20%,这是个官逼民反的数字了!

但是在吕惠卿的头脑里,还有办法让这个法迅速实行,家家户户争着抢着的实行。因为有威逼,还有利诱。手实法规定,谁家隐瞒了数字,被别人告发的话,以隐瞒数字的三分之一奖赏……谁家有仇人的话就得小心了,这是公报私仇的最佳时机。

此风一涨,不知民间会有多少仇恨滋生。

截止到这里,吕惠卿打击了异己,有了自己独创的业绩,不知不觉间他完成了角色的转换。连神宗皇帝都没有预料到,他这样快就达到了两个目的。

第一,首相大人害怕了。韩绛万万没料到会有这样一个副手。吕惠卿充分发挥了参知政事这个官衔的本来面目。它本身就是赵光义用来制约首相权力的。这时和吕惠卿同等职位的冯京倒了,每天办公时,韩绛无时无刻都在吕惠卿的压力之下。

他如芒刺在背,可是无可奈何。

第二,吕惠卿身边迅速地聚笼了一大群亲信,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这些人本来都是王安石的手下,变法集团内部的主力。

这不用他刻意去拉拢,官场就是这样的奇妙,只要你在赢,在迅速的攀升,达到了能代表一群人利益的位置,那群人自己就靠过来,变成你的亲兵。

在这里,有件小事要提一下。强者运强,在一个人走宏运的时候,什么事都会得利,哪怕是古代最怕的火灾。

这段时期内宋朝的皇宫里起了一场大火,火场中心在三司。当时烈焰腾空,1800余楹的房子付之一炬。楹,古文里“列”的意思,知道火有多大了吧。神宗皇帝都被惊动,他担心会不会旧事重演,像他太爷爷宋真宗那样,一场大火把内库都烧了个精光。

那是他改革5年来拼死拼活,没日没夜才攒下来的家当!

可是这样的大火,在当时根本没法去救。有个前例,仁宗和他妈妈刘娥就差点烧死在火灾里。当天神宗站在西角楼往下看,急得恨不得自己跳下去挑水。满皇宫散乱奔忙的人群里,他突然间发现了一队人马有条不紊的奔赴火场,真的有人去救火了!

为首的人是章惇,他结束了荆湖两江地区的平叛,回到开封城了。这时距离他到荆南时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他的功绩不必由我来说,用公认的历史大家王船山的话来总结再妙不过。

——“章惇经制湖北蛮夷……沣、沅、辰、靖之间,蛮不内扰,而安化、靖州等地,迄今为文治之邑。其功岂可没乎?”

答案是可以没,当司马光掌权时,这些都是错,必须得改回来。

话说远了,章惇回京之后,当的官是知制诰,职务是军器监,当皇宫大火熊熊燃烧起来之后,侍卫们去保护宫眷,太监们实力有限,宫女们忙着练习尖叫,其他的官员?对不起,除了在金殿上吵架,回家写奏章之外,顶级大佬们啥也不干。

只有章惇这样敢逗老虎玩,敢孤身攀悬崖,敢深入不毛之地平乱的人,才会率领有限人手冲向火场。他让神宗记住了他,大火之后,他接替原改革派人士元绛,当上了三司使。

这是章惇的升职,更是吕惠卿的好运。换来换去,仍然是改革派掌握实权,而且章惇的资历很浅,根本没法和他分庭抗礼。

天下,眼看就是他的了。

为了真正拥有天下,吕惠卿在个人声望提高,实力加厚之后,做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这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在年底的冬至日郊祀大典时,宋朝有惯例要赦免一些有罪犯错的官员,特殊情况的还有些恩赏,以表示朝廷的仁爱。这一次,吕惠卿显得非常忠于老领导,他微笑着提醒宋神宗,王安石的官职有点低,在这普天同庆的好日子里,您给他加上节度使的头衔吧。

节度使,这是唐朝时实力凌驾于皇帝之上的各地诸侯,可在宋朝就只个荣誉头衔,没有半点的实权。唯一的好处就是工资,高于当朝首相。

乍一看真是件好事,毕竟王安石这时只是江宁知府,最大头衔是观文殿大学士。可是神宗猛然间惊醒,吕惠卿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而且把整个朝局都扯了过去,陪着他一起冒险!

那一天,神宗盯着他,缓缓地说了一句话:“王安石离职不是有罪,为什么要用赦免复官?”这才是问题的焦点,真的答应了吕惠卿,王安石就变成了个罪人,从此之后,永远失去了当首相的资格。

吕惠卿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皇帝的话代表了什么。这一步踏出,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成了宋朝100多年历史里极其罕见的一个特例,他成了个叛徒,从里到外地背叛了自己的领袖——王安石。

这和之前的曾布是不一样的。曾布是说了新法的坏话,可是那在理论研究的范围之内,曾布是对法不对人,针对王安石而言,他始终都是信徒。

吕惠卿不是了,这决定了他后半生的官场仕途,从这一刻起,他注定了是王安石的敌人。此后,不管是改革派当权,还是反对派复辟,都跟他再没有半点的干系。

他只剩下了自己另起山头,自负盈亏的命运!

第二十章 辽国分水岭

果然,不久之后宋神宗就派人到江南去召还王安石。王安石这次没像第一次出山时那样,在路上游荡四五个月才进京,他的速度空前迅猛。

7天,就从江宁赶到了开封。

这样的速度很能说明问题,貌似他和宋神宗都害怕了,吕惠卿在造反,一定要尽快地铲除他!其实这只是因素之一而已,试想吕惠卿反的是王安石,又没有反宋神宗,犯得着这么拼死拼活的吗?看一下历史同时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宋朝君臣永恒的噩梦终于降临,最怕的事到了,辽国人在安静了20多年以后,再一次在宋朝最关键的时刻出来捣鬼。

很久没有提到辽国人了,这时他们聪明、精明、善于敲诈勒索的耶律宗真先生已经变成了辽兴宗,有了自己的庙号,融入了契丹人伟大的历史长河里……他死了,早在1055年,宋朝的至和二年时就死了。如果要找个参照时段,宋朝当时正发生什么事的话,很简单,那时宋朝正在闹水灾。为六和塔减水计划吵得鸡飞狗跳。

纵观耶律宗真的一生,他实在是很好玩,可以归纳为一句话——贪小便宜吃大亏。仔细想,他的成就来源于贪婪,比如每年多从宋朝收20万两银子的保护费,比如他不管仗打得怎样,始终让李元昊俯首称臣。

可都留下了致命的缺陷。

不守信用,让宋朝人一直记着辽国人的仇,几十年后突然爆发,让辽国人还本付息;对西夏轻易动武,损伤了契丹人天下无敌的神话,让背后的各个更野更蛮的民族悄悄地打起了小算盘。

这都让辽国吃不了兜着走。可更好玩的还在后面。他处理国内事务时,贪婪和精明都不见了,他蠢得和当年的赵匡胤有得一拼。

赵匡胤重用弟弟,耶律宗真简直是对弟弟感恩戴德。在他年轻时,他的妈妈要废掉他,是他弟弟耶律宗元报信,才让他先发制人的。这个情他记了一辈子,给弟弟的回报是一连串无与伦比的官职。

历官——北院枢密使、南京(幽州)留守、知元帅府事。赐金券,封皇太弟。许以千秋万岁后传位。

也就是说,他弟弟才是辽国皇位的合法继承人,根本没他亲儿子什么事。

亲儿子名叫耶律洪基,字涅邻,契丹名叫查剌。说来真是大名鼎鼎尽人皆知,看过《天龙八部》的人,都应该记得,他就是萧峰的结义大哥。

看他的经历就会知道他老爸的思维有多纠结。耶律洪基6岁被封为梁王,11岁总领中丞司事、封燕王,12岁总知北南枢密院事、加尚书令、封燕赵国王,19岁领北南枢密院事,21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知惕隐事。

这一连串的超级官衔把辽国军政大权总揽一身,除了缺个皇太子的头衔之外,和国家继承人差在哪儿?于是一边有洪基,一边有皇太弟,两者的关系直到辽兴宗咽气也没分出个大小。

还好,耶律重元这人在关键时刻总掉链子,头一次当了老妈的叛徒,这一次也没拉哥哥的后腿,让侄儿顺利登基。他换回了一连串更高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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