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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3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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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强抵抗,甚至将阿里海涯本人射伤。三个月之后,城里的武将们心虚了,他们试探李芾,说城里的百姓会在城破后被屠杀,考虑到这个,是不是应该……李芾断喝道:“国家平日厚养汝辈,正为今日!汝辈只管死守,勿思其他,再有敢言降者,定杀不饶!”

时值南宋德祐二年(公元1276年)正月初一,潭州城在兵火中迎来了新年。按宋礼,这时应该做很多有特殊意义的事,比如冠礼。

衡州知州尹榖全家都在潭州城内,得知元军在初一大举攻城,城防将破,他不动声色仍旧为两个儿子举行冠礼。有人劝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做此迂腐之事。尹榖淡然一笑,正是想使儿子辈以冠带礼服见先人于地下啊。

礼毕,尹榖积薪遍户,身穿朝服,望临安方向朝拜之后,纵火自焚。全家老幼数十口,壮烈殉国。

李芾闻讯赶来,以酒祭奠,慨言道:“务实(尹榖字)好男儿,先我就义。”他在当晚大宴宾佐幕僚,纵酒诀别,以“尽忠”为当夜号令。

潭州在第二天凌晨时分陷落,李芾唤来亲信将领沈忠。要沈忠先杀李家全家,最后杀其本人,李氏不受亡国被俘之辱!

李芾集全家于庭院,告以举家殉国之意,他以酒相劝,尽醉之后,沈忠依令杀李氏全家,最后一刀,含泪砍下了李芾的人头。

潭州陷落,之前常州陷落的一幕重现。宋人没有被英烈之气感染,群起抵抗,而是被吓着了。袁、连、衡、永、郴、全、道、桂阳、武冈等州县全部投降。

临安迫在眉睫。

绝大多数的蒙古人主张全速前进,一鼓作气拿下南宋都城,一个汉人不同意。元朝汉人郎中孟祺说:“如果大军马上压境,宋帝室必将远逃闽南,那样临安城内会盗贼蜂起,临安百余年的积蓄将焚荡无存。为今之计,要先安抚宋室,令其不会因惧而逃,假以时日,定会全取临安。”

伯颜非常赞赏,还是汉人想事情周全。

临安方面的汉人更能想事情,时局至此,仍然充满了美妙的幻想。宰相陈宜中无论如何都觉得希望还是存在的,他派宗正少卿陆秀夫出使元军大营乞和。条件低至纳币称侄,甚至称侄孙也可以。

伯颜不满意,但也没拒绝。

太皇太后谢道清发布最高指示,只要南宋可以作为政治实体继续存在,称臣也在所不惜。

伯颜同意了,双方约在长安镇缔结和平。为了正式,伯颜要求南宋派出最高级别的官员,比如宰相。陈宜中作茧自缚。

终于要直面蒙古人了,这个以忠义面孔无畏反抗走上台面的前学生运动领袖,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全。怎么办?

不急,第一招,失约。

缔结和约时间到,陈宜中失约不至。伯颜傻等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小傻,转念之后心里变得平和,因为南宋才是真傻。

蒙古人所要的不过是缓和气氛,南宋却在积极准备,谁得谁失?伯颜下令进军,前锋抵达皋亭山(今浙江杭州东北郊),游骑已出现至临安城北门外。

大难临头,各有活法。此前一直游移在南宋中上层官场无足轻重的文天祥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和与他一起勤王的李芾一样致力于殊死抵抗。

文天祥是有原则的人,有至高理想的人,同时也是个现实的人。他能够平静地分析敌我实力,承认己方面临的绝境。

这时他的官职是知临安府,相当于南宋首都市长,他建议谢道清趁着临安还没有被围困,把宋恭帝的两个兄弟送往更远的南方,以保留最后的火种。

赵昰被封为益王,逃往福州;赵昺被封为广王,逃往泉州。驸马都尉杨镇和二王的舅舅,以及陆秀夫组成了王府班底,保护他们离京南下。

陈宜中在失约之后想到了逃跑,鉴于他的地位,他希望能组团逃。事不宜迟,他马上带着群臣去皇宫,劝谢道清迁都避祸。谢道清本不想走,架不住整个朝廷都想走,此时此刻,她毫不怀疑再拒绝的话,本就快走光的朝廷大臣立即就会抛弃她。

谢道清命令宦官宫女立即收拾东西,当夜就走。可是一切就绪之后,陈宜中等人却没了动静。谢道清顿时大怒:“老身本不想走,大臣数以为请。今我欲行,众人又不至,是欺我这个老妇人吗?!”

急怒攻心,太皇太后一把扯下首饰,摔在地上,把房门紧闭,谁来都不开。

其实陈宜中倒也不是骗她,而是家财太多,整理打包太费时间,想在第二天一早走。忙晕了头忘了通知老太太了。

而老太太在如此生死关头耍上了贵妇脾气,就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了,尤其是连文天祥都被连累。元军逼近,文天祥和张世杰觉得唯一的出路是全体朝廷成员火速登上杭州湾里的战船,把战斗引到元军相对薄弱的海面上去。

奈何谢老太太怒不可遏,把所有大臣都恨上了,再怎么说都不离开临安皇宫半步。

陈宜中的表现也加倍古怪,迁都与出海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躲避元军,他应该是赞同派,可他却反对。文天祥与张世杰成了少数派,没有人响应,谢道清更不理会他们了。

最后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溜走,元军终于兵临城下,南宋朝廷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宋人就是聪明!此时再不提什么议和,而是直接出城献传国玉玺、降表,正式向元朝投降。降表云:“宋国主显谨百拜言:眇焉幼冲,遭家多难。权奸贾似道,背盟误国,至勤兴师问罪。显非不欲迁避以求敬全,奈天命有归,显将焉往。谨奉太皇太后命,削去帝号,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二广、四川、两淮见存州郡,悉上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伏望圣慈垂念,不忍三百余年宗社遽至陨绝,曲则存全,则赵金工子孙世世有赖,不敢弭忘。”

文章写得很好,伯颜很满意,只是人员很不正式,只是个使者。伯颜要求南宋首相出城亲自再读一遍,以便在法律效力上达到正规。

奈何谁都找不到陈宜中了。

临安城内众目睽睽,临安城外大兵压境,这人竟然有本事突然间失踪,谁也找不到了。等到好一阵子之后,他在温州清澳一带重新出现,人们才知道,他是逃亡了。

逃跑宰相陈宜中,名不虚传也。

杭州湾里张世杰灰心失望,率水师离去。他的部队从此之后在南方海域散落,等待机遇。

与元军接洽的事,落在了文天祥的头上,这时他成了宰相。文天祥一行出城,在明因寺见伯颜。他身为状元宰相,唯不愿向异族低头,甚至想以言辞辩驳迫使伯颜退军。他问:“本朝承帝王正统,衣冠礼乐之所在,北朝将以本国为属国,还是想毁我社稷宗庙?”

伯颜很放松:“社稷必不动,百姓必不杀。”

文天祥道:“北朝若有意保存本朝,请退兵至平江或嘉兴,再商议岁币犒军之事。如此,北朝可全兵而返,彼此有益。如北朝欲毁我宗庙,灭我国家,则淮、浙、闽、广等地尚在宋属,成败还未可知。如此,兵祸连绵,胜负难料!”

伯颜惊异,终于开始认真对待眼前这个宋朝人了。

亡国宰相居然这么强硬。伯颜随旭烈兀在西南亚拓地千里灭国无数,见过太多俯首胆怯之辈,这时遇到文天祥,惊讶之余,想逗逗他。

伯颜变色大怒,威吓文天祥。

刚刚还强硬,瞬间会软掉吧,那样才好玩。可是他失望了,面对威吓,文天祥的强硬度随之高涨:“我乃南朝状元宰相,但欠一死报国耳,刀锯鼎镬之逼,又有何惧!”

伯颜正视文天祥。

这个汉人很特别。伯颜想了想,理智人做聪明事,他不杀文天祥,但也不放他,干脆扣起来,每天废几斤粮食而已。

文天祥开始了他的第一段囚徒生活,更是第一次远距离看着南宋的灭亡。公元1276年二月初五,宋恭帝率百官“诣祥曦殿望元阙上表”,举行了投降仪式。伯颜取南宋太皇太后谢氏手书的降表,“谕天下州郡降附”,南宋至此在实体上已经灭亡。

实事求是地说,元军很宽容了,没有像金军那样欺压北宋君臣,也没有像北宋灭亡时举行传统的牵羊受降之礼,连军队都屯驻在临安城外,只派一小部分元军进城入驻大内皇宫。

三月,伯颜入临安,元军满载着南宋的户口版籍、册宝仪仗、车辂辇乘、礼乐祭器、图书珍玩等器物,押解着宋恭帝、全太后、两宫后妃、外戚、宗室、大臣、太学生等几千人北上元大都(今北京)。

名单里没有太皇太后谢氏。

谢道清以老病为理由,在原皇宫内暂留。说来也是奇迹,自从被陈宜中气着了自闭于寝宫之后;她真的哪儿也不去,连南宋灭亡了也岿然不动。

五个月之后,谢道清抱病去大都,七年之后病死。

宋恭帝北迁元大都,被忽必烈封为瀛国公。六年之后,被元人迁往更北的元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青年之后,为避祸自愿出家为僧,去吐蕃精研佛法,修订翻译了《百法明门论》等佛经,终成一代高僧。晚年时偶有所感,作了一首小诗:“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

有人持诗上告,元廷疑他有召贤复国之意,遂下诏赐死,时年五十二岁。

南宋已灭,元军决定班师,有人不同意。元军汉人体系里的第一大姓史家,大汉奸史天泽的长子史格坚决要求追杀南宋余党。蒙古人毫无兴致,元军汉人体系里的第二大姓张家接了这个活儿。

张弘范任主帅追杀南宋逃亡小朝廷。

当年的六月,南宋小朝廷到达了福州,并且聚集了全部班底。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遭遇,都费尽了千辛万苦,才会聚到了南宋正溯的两位亲王身边。

先说亲王的逃亡。

益、广两王被范文虎追杀,关键时刻,是杨镇独自断后,牺牲了自己,才给他们争取到了逃亡的可能。途中逃亡者们无马无轿,徒步逃跑,最狼狈时他们躲在山中七日,几乎饥渴而死。

陆秀夫是单独行动,可怜一介文官带着一家老小逃出临安,千里奔波,居然最早找到了赵昰与赵昺。茫茫人海,兵危乱世,这不是奇迹更不是偶然,而是陆秀夫对宋室的忠贞,而产生出来的竭尽全力的追寻。

并且他发现了陈宜中。

这个逃跑宰相被陆秀夫挖了出来,他居然有脸乞求谅解,而陆秀夫也真的原谅了他,带着他去见南宋皇室。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更荒唐的是南宋皇室不仅不追究他之前的各种混账行为,居然还承认他是宋朝的首相……

之后来到的是张世杰,他带着庞大的水师到来,给小朝廷以真正的安全感、存在感。

文天祥的到来是最坎坷最艰难的。他被元军押解去大都,走到镇江段时逃跑,一行六七人连夜逃到了真州(今江苏仪征)。真州守将苗再成开城迎接他,两人密谋以淮西军南下,趁元军不备反攻临安。这就要求两淮宋军通力合作,具体是李庭芝与夏贵。

可怜战时混乱,文天祥、苗再成都不知道夏贵的现状。

夏贵以淮西之地投降元朝。

夏贵时年已经八十岁,若是为贪生、贪富贵,又能有几天享受?可他就是降了。因为他的投降,他在宋史中无传,在元史中无传。他一生中近二十余年与元军角逐,攻略八方,战阿术、败董文炳、斗刘整、敌伯颜,南宋能以半壁残山剩水苟且偷安,他出的力着实不小。

一切都化作云烟。

降元之后只多活了三年,所为何来?

时人有诗一首纪念他:“享年八十三,何不七十九!呜呼夏相公,万古名不朽。”

整个江淮区域里的大将只剩下了李庭芝还在抵抗中,他的扬州是文天祥唯一的希望。可是李庭芝的回应是遗憾的,他密令苗再成杀了文天祥。

理由很充分,文天祥曾参与议和,又有江南宋兵逃入扬州,说元军会派一个宋朝宰相来扬州招降。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与文天祥出现的时间、身份非常吻合。

苗再成左右为难,只好把文天祥送出真州,临别时出示李庭芝的命令,让其自谋生路。分开后,苗再成仍然不放心,他派了两路士兵跟上去接触文天祥,如果文天祥真的劝他们投降的话,立即杀掉。三方相遇之后,文天祥强烈的爱国之心迅速感染了这些士兵。

这些士兵没有回去复命,而是直接保着文天祥去扬州。

扬州之行仍然是遗憾的,他们根本没能进城,城周四面贴满了悬赏捉拿文天祥的告示,李庭芝许诺不论死活都有重赏。

文天祥开始了漫长多难的南返之旅。他们在烧毁的荒村中躲藏,在树林中躲藏,随从被元军捉到,一行人饿得奄奄一息,被樵夫救活,由高邮稽家庄帮助,从海路到达了温州,找到南宋小朝廷。

至此文武齐备,众人拥立益王赵昰为帝,是为宋端宗,改元景炎。进封皇弟赵昺为卫王,升福州为福安府。以陈宜中为宰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兵马。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为直学士,文天祥为枢密使同都督。流亡小朝廷下诏各地,图谋复兴。

朝廷虽小,五脏俱全。哪怕在流亡途中,工作仍然在继续。首相陈宜中以身作则,打响了内讧第一枪。他看陆秀夫不顺眼。

临安时期,他是首相,陆秀夫是宗正,天差地远的身份。福州时期,他已隐身成功,混迹于茫茫人海,陆秀夫把他挖了出来,再次水深火热。这仇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偏偏陆秀夫天天喊抗战,大有不战到最后一人绝不罢休之势。

很烦啊。

陈宜中指使言官弹劾陆秀夫,务必要把他赶下台,不然有太多的事根本没法做。陈宜中在福州的陆地上做着非常熟悉的本职工作,却被从海面上传来的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唯一的军方大佬张世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一套,恶心不?!”

陈宜中泄气,放过了陆秀夫。

紧跟着张世杰又看文天祥不顺眼,两者之间几乎什么都正拧。张世杰打算向南方发展,没有最南只有更南,最初的打算是在广州落脚,成立政治新中心。文天祥主张北上,开府永嘉(今浙江温州),这样才能勉强称之为国家。

谁对谁错没有答案,问题是广州突然间投降了,张世杰必须改变计划,于是他顺带着“同意”了文天祥,可以为国家出力了,你去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开府,在那儿建立根据地。

文天祥启程,尽管这与他的初衷不符,也仍然坚决执行。可张世杰还是后悔了,文天祥一呼百应,影响力迅速飙升,这会置他于何地,他还会是最有力的实力派人物吗?!

文天祥你不要去南剑州了,去汀州(今福建长汀),有事直接向我汇报,没有召唤不许入朝。文天祥就此被隔离在外。

后世将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评为“宋末三杰”。三者杰则杰矣,各自的软肋弱项也着实明显。于此国家沦丧种族危亡之际,三位仍能坚持本我毫不妥协,但张世杰除了本职业务方面短板严重之外,那颗心也着实不大平整。

流亡小朝廷忙着内讧,元军已经南下。十一月中旬左右,元朝陆军自浙入闽,逼近福州。小朝廷的反应是不去看敌我双方的战力对比,不考虑胜负可能,直接逃跑。

全体登船,目标向南。

当天雾满沧海,浓得不像话,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躲过了危险。元军的水师也已经到了,与他们擦身而过,真是险过剃头。

船队南下泉州,这里有他们的既定目标——蒲寿庚。这是个阿拉伯大商人,任提举泉州市舶司,三十多年里掌管着南宋的海外贸易,是大商人、大官人,更是个大军阀。眼下小朝廷物资严重缺乏,尤其是战船,而这些正是蒲寿庚囤积无数的。

面对小朝廷的要求,蒲寿庚满口答应,不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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