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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统巨枭-毛人凤-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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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戴笠、郑介民、唐纵面善心不和,染及门户,三派之间互存芥蒂,嫌隙良深,主要的焦点集中于职权和利益分配上的“不公”,即所谓的用“亲”不用“贤”和位卑而权重、位尊却权轻的政治格局。眼下,戴笠一死,浙江派陡失仰仗,已难以维系早先的嚣张。于是历年埋伏的积怨,便有了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气候。表面上看,罗家湾大院凄切的气氛浓重,可痛哭的,干嚎的,假哭真乐的,又笑又骂的,窥伺风向的,如释重负的,静观待变的,磨拳擦掌的,应有尽有。一言蔽之,对“老板”的死,上下各有盘算,心态复杂得很。

暗流汹汹

3月20日清晨,沈醉接受毛人凤的布置,捧着一幅镶在黑边镜框里的戴笠半身像片,坐飞机去了南京。下午,侍从室打来电话,召毛人凤往官邸,蒋介石当面宣布了发表郑介民为代理军统局局长的决定,并指示毛人凤尽快通知郑由北平返渝。毛人凤回到罗家湾,头一桩事就是拟好电文,关照姜毅英马上发给北平的郑介民。傍晚,沈醉从南京打来长途,详细地叙述了“老板”出事的经过:原来17日那天,222号专机在南京作第三次穿云降落时,飞偏了方向,与江宁县板桥镇南面的戴山撞个正着。据当地居民说,先是发出一声巨响,接着燃起熊熊大火,且烧了两个多小时。搜寻人员赶到现场,找了半天,才在山腰口一条困雨沟内发现了戴笠的尸首,显然是被雨水冲下来的。尸体已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焦黑一团,贾金南从6颗金牙的特征中认出是戴笠。尸体现已运回南京,停放在中山路军统南京办事处的礼堂内,李崇诗为此从上海运来一口楠木棺材,沈醉向毛人凤请示是否抓紧装殓。

毛人凤握着话筒,想象着戴山困雨沟内的惨象,简直无法接受一个偶像支离破碎的现实,直到沈醉重复了一遍等候指示的要求时,毛人凤才用暗哑的声音关照他,立即找一个手艺好的化妆师,把老板的遗容修饰一下,莫让旁人看了心寒。放下话筒,毛人凤就势斜依在沙发上,人像被水蛭吸了血一样,空空得心头发揪,满脑子都是披挂整齐的戴笠与半截的焦黑尸体在打转。

想着想着,堕入了宿命:怎么就这么巧?摔死戴山腰,尸陈困雨沟,山下偏又有座戴家庙,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定数?于是又想起了戴笠命中缺水的说法,出事前恰巧用了个“高崇岳”的化名,这不明摆着冒犯大忌吗?我怎么就会同意呢?毛人凤越想越懊悔,竟觉着戴笠的死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般。当天夜里,他辗转反侧,无法成眠,考虑的尽是如何替戴笠办妥后事的筹划。

然而,分神多有牵挂时,不尽暗流滚滚来。毛人凤本以为发丧期间,念在同道一脉,广东派、湖南派不至于马上红眼相争,白刃出见。结果还是低估了对手们急不可捺的心情,而加速这一进程的点火者,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沈醉。

原来,沈醉就在去南京给戴笠收尸之前,汽车路过上清寺,特意去拜会了唐纵,唐刚刚起床,沈急匆匆地把昨晚浙江派的碰头会内幕透给了唐纵,捅出了毛人风荐郑拒唐的用心。唐纵听完沈醉的汇报,苦笑了一下,慢腾腾地说:“他们不希望我去,我也不想去收拾这个烂摊子。”沈醉的本意是向唐纵卖乖,藉此指望在无可避免的内部纷争中,不拉开与“湖南派”的距离,一见唐纵不惊不炸,当下放了心,十分诚恳地要求唐纵切莫声张,心里知道就是了,唐纵随即表示,自己不会随便说话。

送走了沈醉,老谋深算的唐纵开始反刍,一个“好意”的提醒转眼被解读成了出击的信号。按照唐纵谋定而动的沉稳脾性,原本不喜欢急火爆炒。

戴笠摔死的消息一经证实,“湖南派”如掀去压顶巨石,好一阵心境轻松,本能地开始了入主中枢的进军。他们四处串联,加紧策划,唐纵家的门槛也要被踩扁了,说来说去,就是怂恿唐出头争取帅印,趁势把特工系统的大权一揽子夺过来。策划这一“逼宫夺帅”计划的骨干分子,是湖南派的三李一张,张即张毅夫,李即李崇诗、李肖白、李人士。可是方案拿到唐纵那里,获支持的热情并不高。原因有二:一方面是老问题,唐纵无意司职特工;另一方面,也不想留下剪除旧臣的恶名,让人指戳。眼看黄瓜菜要凉,心急火燎的“湖南派”斗士们方向一转,合力推出了另一个特工元老——周伟龙。

然而,周毕竟与“领袖”隔着一截,要想获得恩准,还是要搬动唐纵去通融。

眼下,“湖南派”正为唐纵不温不火的态度发愁,沈醉的汇报事实上激怒了唐纵,他想:“戴笠都毁得尸骨不全了,毛人凤阴地里还纵着性子摆布我,若再是以君子风度示范,岂不更让人拿捏了吗?”说来也巧,当天下午蒋介石单独召见唐纵,就加强监护张学良、杨虎城的问题、黄山官邸及附近的警戒问题、中美合作所与联络美国海军的问题,以及料理戴笠丧事的问题发出询问。唐纵不像郑介民那样粗放,经手的事仔细有余,无一疏漏,所以这会儿,有问必答,应对如流,蒋介石相当满意,由此也证实了他的一个想法:

虽说发表了郑介民代理军统局局长的任命,但困于北平的军调使命,郑不可能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罗家湾,于是直截了当地向唐纵提出:能否协助郑介民管理军统?其时,唐纵已被发表为内政部次长,正眼热全国警政的权柄,生怕沾染了“协助”一事,摆脱不开,最后落入专事特工的巢臼,当场婉言推辞,并表示宁愿不居名义,但可尽力从局外予以协助。这事若放在过去,到此已经为止,结局肯定对毛人凤有利。偏偏唐纵上午听了沈醉的小报告,决定改变不温不火的态度,于是攀着推辞的结尾,塞上了“湖南派”蓄谋的方案,向蒋介石推荐周伟龙和马忐超担当“协助”一职。这也是唐纵为人谨慎的地方,他拉出马志超陪衬周伟龙,既是有意排斥毛人凤,同时也是避开了用亲之嫌,留下搞乡党关系的不良印象。可能是蒋介石另有看法,以为马志超、周伟龙均非“协助”之材,所以听过唐纵的推荐,嗯了一声,并无下文。

但此举对“湖南派”的鼓舞却是很大,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唐纵已不置身事外。

紧接着,湖南派暗中酝酿起了更大的动作,一桩可能直接让毛人凤倒台的投机舞弊案正在紧锣密鼓地侦察中,当事人就是毛人凤的老婆向影心。

事情要追溯到抗战胜利后的不久,当时,京沪两地的金价比内地低了许多,而法币的币值却远远超过仍在接收区流通的伪币。因此,大后方的人只要能带上法币进入京沪两地,买金子到内地抛出,赚两头的差价,赢利颇丰。

重庆的军政官吏、富商大贾都急着要返回京沪发接收财,由于长江航运不畅,乘船的时间又长,对靠炒金子求富的人来说极为不利。这样一来,飞机票的价格日日见涨,仍供不应求,乃至有了一张机票抵一根条子的说法。跟着,倒腾机票也随之成为一门生财之道。军统仗着工作便利,近水楼台先得月。

另外,航空检查所又是他们的外勤机构,不但弄得到机票,而且能带上超重的行李。毛夫人向影心瞄上了这个“特殊”,纠集有关方面,组合成一个倒卖机票、走私钞币、炒卖黄金的小集团,她是“老娘”,骨干分子除了当年风月场上的老情人邹伟成外,数得上号的还有局本部总务处的科长吴茂先。

由于这类勾当涉及面较宽,难以做得密不透风,不久,尾巴就让湖南派大将李肖白揪住。李是军委会特检处的处长,直接管着航空检查所。不知是内部分赃不均,还是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湖南派布好的圈套,吴茂先的投机舞弊行径完全暴露了。于是从1946年3月起,军统局开始往南京搬家,张毅夫利用负责重庆事务的方便,暗中开始了大规模的侦伺,企图以此打开缺口,一举击毁浙江派。真可谓:暗流汹汹不息,恶招记记夺命,可沉浸在悲哀之中的毛人凤却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浑然不晓。

黄雀在后

与此同时,广东派也不甘寂寞,抓紧时机打起了黑算盘。3月20日,毛人凤根据蒋介石的指示,发电通知郑介民速回重庆就职,郑介民表示,当天就争取坐飞机回来。可左等右等,人影没见一个,电报倒是一份尾追着一份拍来,老调重谈,说是军惆方面有紧急公务缠身,一时脱不开,直到3月24日才定下了启程的时间。当天下午,毛人凤带了局本部的处长们一起去珊瑚坝机场恭迎老郑,竖着脖子仰望蓝夭,迟迟不见飞机的影子。郑太太首先沉不住气了,她害怕戴笠事件重演,催着航空检查所的特务往航空公司打电话,虽说对方的回答多是宽慰的言语,仍无法消除蒙在大家心上的阴影。毛人凤看上去比较镇静,其实心里也不免发毛,他倒不是因人伤情,而是怕这“冒脑根”出了意外,军统落入唐纵之手,自己就回天乏术了。

正胡思乱想着,天边处隐隐约约地传来马达的轰鸣声,不一会儿,空中现出飞机的影子,由蚊而蝇,渐如大鹏展翅,盘旋着降落在机场上,胖乎乎的郑介民钻出舷舱,走下扶梯,笑脸盈盈地跟前来欢迎的毛人凤和各处处长打趣说:“今天天气很恶劣,我还担心戴先生找我去吃晚饭呢!”毛人凤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飞机差不多误点两个小时,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归来,毛人凤嘴里说着让老郑适意的好词,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宽慰。

当天晚上,郑介民先去了黄山官邸谒见蒋介石,第二天上午便驱车到罗家湾本部,召集各单位负责人开会。按照公事履行的程式,毛人凤当众宣布了蒋介石的任命令,接着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新局长登台训话。原本都是老熟人,换汤没换药,老郑那两下子,除了添加些许庄重外,口音没变,老调重弹,什么委座栽培啦,各位信任啦,本座不才,勉力为之,望各位鼎力襄助云云。讲到具体工作,郑介民本来就说不清楚,最省力的说法就是:重大问题需要研究,一般问题仍照过去戴先生在世时一样办理。整个训话不足一刻钟,虽说缺乏新意,但简明扼要,不作无谓的拖延,大家听了还算满意,尤其是毛人凤和浙江派同仁,指望的就是郑介民的老作风,因此训话结束时的鼓掌,倒觉着拍出了些许新意,这当然是冲着毛人风荐郑拒唐之精妙而去的。

中午,工作会餐,心头乐滋滋的毛人凤表面看是为新局长接风,实际上也算饯行,他巴不得老郑快回北平。因此,午饭过后的工作汇报,毛人凤尽捡那繁琐操心的事务铺陈,诸如经费问题、人事问题,听得郑介民好不耐烦。

尤其是毛人凤说到经费入不敷出,寅吃卯粮时,郑介民起初还以为毛人凤夸大险情,忙问:“过去怎么办?”毛人凤摊出了老底,说是全靠老板在外面弄钱,数目比拨下的还大。听得老郑直吐舌头,暗忖自己没有戴笠的本事,索性挥挥手,表示不听了。毛人凤期待的就是这个,吓退了郑介民,等于立起了毛人凤!

谈话结束后,毛人凤的心情变得格外的轻松,可惜维持了不足几小时,就被唐纵搅坏,他带来了委员长的口谕,说是在郑介民赴北平负责军调期间,暂由自己代理其职。听罢口谕,一桶冰水贯顶而下,直冷到了毛人凤的脚心,思前想后,才知被人盘算毛人风清得一点不错,果真是郑介民从中做了手脚。他和唐纵一样,过去嫉恨戴笠的专横,不满浙江派的嚣张,这些积怨如今全留给了毛人凤。因此,他非但不领毛人凤的举荐之情,相反大有趁势削弱浙江派的念头。他知道眼下的处境,不可能使自己过多地留意军统事务,但也不愿意腾出空白,让毛人凤填补,于是在返渝的当天晚上谒见老头子时,作为接受任命的条件,提议由唐纵在自己离渝期间代行局长之职。理由是:军统局的摊子太大,人事关系极其复杂,必须有一个业务、资历都够格的人坐镇,才能摆得平。蒋介石本来就属意唐纵协助,现在郑介民也有这个意思,只当是从工作考虑,便点头应允了。

其实,冠冕堂皇之后,郑介民暗怀鬼胎。一来以资历、业务的名头堵住毛人凤的晋升之路(在蒋介石眼里,至今还把毛当作是守成式的内勤干部,虽然工作出色,却不全面,资历也不足以服众)。二来有意推出湖南派直接跟浙江派开火,弄个两败俱伤,好从中坐收渔利。

对这种结局,唐纵有说不出的苦衷,一方面无奈蒋介石的坚持,另一方面也不愿郑介民舒舒服服地做那居后的黄雀。因此,到罗家湾宣读好领袖口谕,就把郑介民的小伎俩暗示给了毛人凤。“真他妈的阴损!”毛人凤一边暗暗地斥骂,一边笑容可掬地对唐纵说:“唐先生能来军统领导,这是我们的福分呀!”

借力打力

回到办公室里,毛人凤开始倒抽冷气。郑介民突然下套,走出预设的格局,这一点毛人凤估计不足。如今既成事实,反复掂量,越想越觉得形势不妙,至少有四个不利因素,使自己处在了斗争的下风。第一,戴笠的死促成了力量对比的逆向转换,浙江派由强趋弱,湖南、广东派则由弱趋强;第二,湖南、广东派共视江山帮为眼中钉,目前已成夹击之势,弄得自己腹背受敌;第三,攻守形势开始变易,已由早先的算计别人,转化为时时防着别人算计,更何况身在明处,暗箭难防,被动到了极点;第四,发丧事宜缠身,牵扯了自己很大一部分精力,不可能集中思想应付对手的攻击。好在毛人凤毕竟是毛人凤,强势无须毕露锋芒,弱势依然不折脊梁,经过一番琢磨,决意使出借力打力的太极云手,第一个让郑介民尝到了不舒服的滋味。

说来也是郑介民自投罗网。当天晚上,他首次以局长身份召开会议,商讨特工系统改组的事。唐纵征得郑介民同意,让军统设计委员会主任张毅夫列席,用心当然是分削毛人凤的权力。会议开了不到一个小时,讨论到组织人事问题,说是要建立一个军统局组织调整委员会,专门负责特工系统的改组工作,至于主任的人选,郑介民提议由李肖白来担任,一方面表示跟湖南派亲近,另外,有意树起对立面,让湖南派跟浙江派闹腾起来。如果争出高下,自己居中评定,不失威仪;万一争不出高下,广东派说不准便有了进帐。

郑介民的如意算盘拨定,毛人凤当即表示反对,看着唐纵、张毅夫警惕的眼神,郑介民心里开始发笑,只可惜没有笑出滋味,硬被打住了。他万万没能料到:毛人凤提出的人选竟也是湖南派的人士,现正在桂林当办事处主任的曾坚。曾的牌号虽不如李肖白响亮,但资历级别全都够格,一时里弄得唐纵、张毅夫看着郑、毛争执,难表可否。其实,这恰恰是毛人凤深思熟虑的一招,明知湖南派己占上风,何必死撞山门,索性先把自己融入对手的阵营,不当对立面,然后借助强敌的沉默,打击较弱的对手。这种情况下,湖南派保持中立,等于是帮助毛人凤教训郑介民,既显示了力量,又分化了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争执下来,郑介民终有所悟:这会议本该是唐、毛之间的较劲,争个什么屁主任,为何到头来,吃累了我?再说,毛人凤过去从不与我抬杠,今天竟反常地执拗,要不是唐纵把我给卖了?想到这里,再看看作壁上观的唐纵、张毅夫,一个气定神闲,一个喜形于色,不禁大呼上当。

两天后,沈醉从南京回到重庆,依惯例向郑介民汇报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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