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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歌一曲-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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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伯向他点点头。嬴虔回之以礼,然后深深看了老父一眼,转身而出。

嬴虔走出寝室,右手用白布裹着,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津津 细汗。

他方自要出,忽然看见另一侧的祠堂里隐隐有着声音,是小妹?嬴虔摇了摇头。因为他还听见了细碎的声音。独孤夫人人如其名,不是一个闹腾的人,荧玉也不是一个会对着空气说话的人,那是谁在里面说话?那可是祖宗祠堂重地,一般人不能进的,就是里面的卫生也是独孤夫人自己打扫的。

忽然,嬴虔顿住,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那里面是独孤夫人和小妹荧玉。那么,方才在屏风后面的是什么?谁又会没事躲在屏风的后面?嬴虔知道自己的老父,他不会在里面放小侍女,连一个嬖臣也没有,嬴师隰怎么会用侍女呢?

嬴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想到了那后面是什么,如果,如果,当黑伯摆上那只盒子,而他视如无堵,那么,就算他有天月剑在手,可从那屏风后面就会出现……然后,嬴虔会给扣上一个什么样的罪名呢?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有,嬴虔甚至会给当场斩杀!

嬴师隰呀嬴师隰,知道你一向杀伐果断,可是没想到已经杀伐果断到了这种地步!

这么不相信我?这么不确定我?那还让我发什么誓?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在这愤恨的心理中,嬴虔走了出来。如他之前说的,二弟嬴渠梁老老实实的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了二弟,这让嬴虔的心里好了一点。

嬴渠梁发现了大哥手上的伤,他觉得大哥进来时好像没有,他还用这只手拍了自己。想着,不由惊讶的迎上去道:“大哥,怎么了?”

嬴虔微微一笑,“没事。洛水渡河时蹭掉了一块皮,太医顺便包扎了一翻。”

嬴渠梁一怔,这明显是假话,他记得分明,正是这只手拍得自己。正要说话,却见白发苍苍的老内侍黑伯匆匆走来低声道:“二公子,君上宣你即刻进见。”

嬴虔心中冷笑,方才躺得跟死去了一样,怎么,现在立时就让黑伯出来宣人了?他偏过头,不敢让黑伯看见自己几近扭屈的脸色,对着弟弟挥挥手催促道:“快去吧。我去办件事儿就来。”便疾步走了。

嬴渠梁不及思索,便跟着黑伯走进寝宫。

寝宫一如前样,但收拾了一下,在几案上,仍摆着那方大木盒,从博香炉里也仍是发喷着浓浓的艾香,让嬴渠梁心情一震!他也不多话,径直过去,在几案前的毡子上跪坐下来。

这时,躺着的嬴师隰,他微微动了一下头,软软道:“渠梁,这厢坐下,听公父说话。”嬴渠梁答应一声“是”,便拉过一个木墩坐到榻前:“公父,儿臣渠梁,聆听教诲。”

“渠梁啊,公父的路,已经走完了。公父原未立你为太子,是想不让你过早招风树敌。目下,你已经过了加冠之年,二十一岁了。公父确认你为太子,即刻即国君之位……不要说话,听公父说完。”

嬴师隰粗重的喘息了一阵,晶亮的目光盯住儿子,“我要叮嘱你四件大事:其一,不要急于复仇。二十年来,秦国已经打穷了,留给你的,是一个烂摊子。要卧薪尝胆,富国强兵。象公父这样老打仗,不行。其二,要善待臣下。尤其是世族元老,不要轻易触动他们。其三,你要信任你山哥嬴山,他新近遇上一个魏商,有意定居我秦国,对此人,你要盯住,如果可能,此人将会是你最大臂助,如他不是真心定居者,立时杀掉!其四,也是最要紧的一条,要兄弟同心,不得交恶。这是我让嬴虔立的血誓。他若有二心,你可将血誓公诸国人,使人人得而诛之。”

边上跟进的黑伯过来,拿过木盒,将之打开,里面一卷血迹斑斑的白麻,还有一截白生生的断指。

嬴渠梁双手接过抖开,血红的八个大字赫然入目——若负君弟,天诛地灭!他不敢多看那断指一眼,放声悲道:“公父,渠梁兄弟素来同心同德,何故如此折磨大哥?”

嬴师隰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他甚至后悔自己没能狠下心来杀了嬴虔,但诚然,留着嬴虔是一件好事,在这种时刻,嬴虔的出面会狠狠的震住那些不安份的老秦世族,他缓了一下身子,道:“渠梁谨记:同德易,同心难,大德大节,求同更难。历来公室内乱,几曾不是骨肉相残?嬴虔内明之人,你虽要倚重他,可也不能不加提防,这血誓,惟防万一也。”

嬴渠梁大行一揖,诚声道:“渠梁谨记公父教诲:富国强兵,善待臣下,兄弟同心。若有负公父苦心,儿臣无颜见列祖列宗。”

嬴师隰笑了,心慰道:“好,好,好,渠梁啊……公父无能,给你留了一个烂摊子,但同样给了你一张牌,你……你这些天给……公叔痤送食……他必然记得你的好了……公父一死……我秦国动荡……魏人必会生出害我之心……那公叔痤,就是我留着给你放的人……你先与他以食,再行放他之义,他必会记你之仁……你,可大加利用……知道么?”

嬴渠梁这才大悟,何以送食之事公父何以一直让他送,原来此中还有这样一个原因。他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对公叔痤示之以恶。正如嬴师隰所说,当他放了这个老儿回国,这个老头子一定会对自己感激万端,到时,于政于事,必会对秦国有大利!不然,依着秦国的脾气,哪管你是不是丞相,那是必杀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嬴师隰没有中箭,没有伤,那么的话,嬴师隰才不会管老公叔对他有多好,立时就会杀了他,然后,给激怒了的魏兵大举而上,老秦公挥斥雄兵,决一死战,彻底收复河西,从而重定大秦霸业!

但嬴师隰的确是伤了,还是必死,在这种情况下,嬴师隰不能不考虑后果,所以他不能真的触怒魏国,在这种情况下得罪了魏国,让魏国大举而上,秦国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足音响起,嬴渠梁怔了一下,回过身来,就见一身彩衣的荧玉进来了。

虽是彩衣,但嬴渠梁记得很清楚,小妹是喜欢大红裙衣的,但从头到尾,荧玉只有一套红色的女武士服,那是她最珍爱的一件。

可是现在,小妹的身上只有那么一件彩衣,荧玉虽然性情也是暴,可爱美衣华服那是任何女孩的天性,但她现在的衣服只是一件起了多重毛边的旧衣。甚至,她的男衣多过了女衣!嬴渠梁觉得,这件破衣真是不配妹妹,但他却没办法,国府的库藏已经很空虚了。

连一万金也没有!世上有哪一个国家的国府内会没有一万金的内存?偏偏秦国如此之大的一个国家还真是没有这笔钱。嬴渠梁不能拿国库的钱给妹妹置衣,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内帑,因为那是用来激赏立功臣下的,如果自己乱花这笔钱,会让别人不服的。怎么可以用国家的钱给妹妹置衣呢?偏偏连嬴渠梁自己也没多少钱。

这绝对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嬴渠梁不忍再看,他闪身到了一边。

“阿大……”荧玉说着,想要靠前,但黑伯拦住了她,一名内侍端上了一只漆木托盘。

黑伯打开了盖巾,这盖巾是少有的红绣巾。

里面是一套绣花的红裙。

“这是……”荧玉迟疑着问。

黑伯露出难得的笑:“这是君上送你的生日冠笄服……君上让你穿上给他看……”但黑伯没有说,这件冠笄服是用嬴师隰自己做敛服的材料而制成的。

荧玉望向嬴师隰,老头说不出话来,和两个儿子说完话后,缓下来的老人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哪怕是一句话也是不行。

他只能用眼睛的眨动来表示他的意思。

荧玉强忍着泪,不再说话,她直接把这件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由于她性子大大咧咧的,也不在意,等她换好了,连嬴渠梁也不由感到惊艳。秦国出美女,但不在民家,。电子书而在公家,秦国历来以公主美丽闻名,一个箫史乘龙就可说明一切。

后来,楚昭王这个变态又因为秦国公主的美色强夺了自己儿子的老婆。

由此可见秦国的公族是多么了不起了,美女大大的,和齐国是有得一拼!

由于荧玉一向性情直白,又总是身着男装,加上嬴师隰对她不管教,女孩子习武练剑,弄得皮都黑了,所以嬴渠梁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妹妹漂亮,感情人都是要衣装呢。

换上了衣服,荧玉道:“还有我的成人冠呢?”

黑伯笑道:“在君上手中呢,君上要给你亲手戴上呢……”他一个回头,蓦然怔住。

荧玉顺着看去,也顿住。

嬴渠梁心中一跳,移动头看去,此时,嬴师隰静静的躺着,他的手垂在榻边,一只黑犀皮的成人发冠滚落在旁边。

“君上啊……”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这一下子,不仅是荧玉,还有嬴渠梁,其余的人也一并围上,大哭叫了起来。门外,一人大步进入,原本就惨白的脸上更是不见了一丝的血色,正是嬴虔。他紧紧咬着下唇,虽然痛恨公父对自己的无情,但此时嬴师隰一死,仍是让他心痛万分,不由叫道:“公父——”

正当众人哭叫成一团之际,一声顿响,独孤夫人死青着脸,手提龙头手杖,在木质的地板上重重一击:“再有乱哭的,与君上同殉!”

第六十七章:任性的荧玉

随着老妇人这一声的断喝,大哭的声音少了一大半,本来么,嬴师隰生性小气,国家穷,还能大方吗?这些内人怎么会对这样的君上忠心?他们真正的担心,是秦国历来的人殉制度。虽然嬴师隰下令废了这条法令,但一朝天子一朝法令,谁知道嬴渠梁等这些身后人会不会让他们给殉葬呢?

嬴渠梁犹自悲痛着,白发苍苍的老内侍轻轻走进,扶住嬴渠梁低声道:“太子节哀,大事要紧。”

“黑伯……”嬴渠梁就着老人而起,他的目光转向了同样泪水不断的嬴虔。

“大哥……”“二弟……”兄弟两人一点隔膜也没有的抱在了一起,放声痛哭。

伤情稍退,嬴渠梁冷静思索,虽则兄弟二人在最后时刻都见到了公父,且兄长嬴虔先见,但嬴虔见公父时公父尚在;嬴虔走后,自己独对公父时公父却骤然逝去,无疑对自己不利。

况且——公父只是口诏申明,尚未给自己留下书写遗诏就猝然去了。若有人借机发难,非但自己有弑君之嫌,而且发难者可以宣布公父的口诏是编造。

此刻的关键人物是嬴虔,只有他可以力排众议。

嬴虔无事,则国中无事。嬴虔有事,则内乱必生。

大哥嬴虔究竟会如何?嬴渠梁竟然一下子拿不准了。

虽说嬴渠梁素来与嬴虔兄弟情谊甚笃,但想到嬴虔此刻一念实系国家安危,便不禁闪过一丝警觉——公父为何要大哥立下血誓?莫非真有蛛丝马迹被公父察觉了?

嬴渠梁脊梁骨悚然发凉,果真如此,局面将如何收拾?

忽然荧玉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掠起了一丝厉色,伸手把成人冠戴在了头上,又抽出了自己的剑。嬴虔道:“小妹……你……”

荧玉还剑入鞘,这是一口上好的铁剑,入鞘时,发出了一声龙吟也似的清响。

“公父去了,理当有一颗人头献祭!”荧玉狠狠的说。

按照秦国的习俗,如果亲人死了,要看是怎么死的,如果是仇杀,那是一定要报仇的。

报完了仇后,拿着仇人的头放在死者的坟前祭祀。不然,死者是不会安心的。

嬴师隰是在战场上给敌人射伤了的,现在死了,算在魏国的身上,很正常。

但问题在于,现在战斗已经结束,秦军虽胜,但并没有多少战俘,纵然是有,也全都杀了,哪里还能留到今天!

嬴虔与嬴渠梁两兄弟怔怔的看着小妹,荧玉连身上的衣服也不换,将剑合上了,立时就出去了。很快,就听到了马鸣声,她……竟然是骑着马走了。

“小妹这是……” 嬴虔说着,看向嬴渠梁。

嬴渠梁一直盯着哥哥,这回儿也是醒悟了过来,不由一惊,道:“坏了!”

“怎么了?”嬴虔不解的问。

嬴渠梁一下子跳了起来:“小妹……小妹……”他几乎是气极败坏了叫道:“小妹这是要去杀那公叔痤呀……”

嬴虔本欲起身,却是顿住,脸上转了几下,道:“鸟,那不过是一个老头子,杀了就杀了,公父的坟前可不正缺一个么,找不齐大量的魏军,拿一个丞相代替也好!”

嬴渠梁微微一怔,看向嬴虔,但嬴虔故作不知,可却也不敢再见二弟的眼睛了。

独孤夫人一顿龙头杖道:“好!有这么一颗人头,老身也可以安心了……”

嬴渠梁不敢冲着独孤夫人反对,只能对着嬴虔道:“大哥,娘不知道,你怎么也不知道,那公叔痤是能杀的么?”说着话,就要往外赶!万一出了事,让公叔痤真给杀了,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可这时,独孤夫人道:“怎么就杀不得了?”

因为是夫人发言,所以嬴渠梁不敢不回,他忍着气,从外收回脚步,一脸的悲怆,道:“母后……你知道……你知道……我大秦……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吗?”他说到这里,回望向大哥嬴虔,道:“大哥,对此,你最有发言权,你来说。”

嬴虔心里知道,但如何说得出口?

见大哥不说,嬴渠梁道:“目前,我大秦可战之步军……四万。可用之骑兵……已经不到三万了!至于车军……哈哈……我大秦已经多久没有用上车兵了?公父哪一次作战,不是骑着马的,车子是能用就少用,可就算是这样,我大秦的车也不足四十辆了!满朝文武,有轺车者,不过甘龙一人!国府之中,金不足万,粮……更是见了底!现在是冬天,换句话说,到了春天,我大秦面临的局势,只会更坏,春耕要粮,夏也要粮,到了秋天才会有收获。如果在这个时候,魏国发兵过来,我们用什么挡?七万老残的军队吗?”

独孤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发出了浓烟,她艰难道:“不能……大召么?”

嬴渠梁和声细气道:“好,发召令,上一次发召令是什么时候?就是前不久,我们发出了召令,离百姓散去没有十天,再发令?纵是发令,百姓们来了,我们拿什么做军粮?我们拿什么做武器?上次来的百姓有一半以上是带着农具当兵器的,还有更多是空着手来的,难道让他们拿着木棍子对敌?这且不说了,就说上次的征民,他们是什么人?大哥,你别说这你也没看见,不是老人就是小孩,老的过七十的都有,小的也不过十岁不到……”

“不要说了!”独孤夫人大叫了起来。

嬴渠梁在地上磕了个头:“娘……不是我要说……但是……秦国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就真的要亡国了……渠梁……不能做亡国之君啊……”

这句亡国之君的话,触动了嬴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心里恨了半天,为的,只是一个扎屁股的位子,大秦的局面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做为一个国家,哪怕是韩国,都可以拿出十万以上的军队,加上他的全军,一共二十万人,这是很正常的。

可是秦国,竟然弱到了连韩国也不如的地步!

这个君位,原来是这么扎人的!

“可是……国君的灵前……不能不有个交待……”独孤夫人一如方才的冷漠。

嬴渠梁断然道:“请母后放心,公父入灵之后,嬴渠梁当鰥居独处!不是不给公父祭灵,等秦国强大了,嬴渠梁亲领大军,以十万魏人之首来祭公父!如不能做到,嬴渠梁将独身至死!死后不入嬴氏祖坟!为公父赔罪!”

独孤夫人张目结舌。就连嬴虔也惊呆了,他们都没有想到,一向沉默的嬴渠梁会发下这么大的宏愿!如果说以十万魏人头来祭老秦公是虚言托辞,那么鰥居独处就是实打实的自虐自惩了。更何况,嬴渠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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