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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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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肥羊,须臾工夫就下了肚,奶酒喝了七八皮囊,魏十七意犹未尽。
第五节 要出大事了()
夜深人静,乌维疯玩了一天,撑不住,早早就睡下了,女人在帐篷内拾掇着杂物,魏十七和谢景岚走到草原上,吹着夜风,仰望漫天星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魏十七指指他的胳膊,“治不好了吗?”
谢景岚摇摇头,微笑道:“试过很多办法,治不好这些年习惯了,不治也无妨。”
魏十七心知肚明,魂魄之力入体,虽然只是一星半点,盘根错节多年,驱除着实不易,这是前所未有的难题,魏十七或许有办法,但他无意无端施恩。
他切入正题,“说说那道沟壑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自打修为尽毁后,谢景岚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堆里,蒙上眼睛,捂起耳朵,不再关心修士的世界,他不清楚魏十七已经修炼到何种程度,也不知道东溟城主的真实身份,在他心目中,魏十七跟数十年前一样,只是昆仑御剑宗的一名中坚弟子,受师门之托,远赴草原勘察地裂,碰巧遇到了他。
乌维母女的存在改变了他原先的想法,谢景岚乐于向他提供信息,以结下一份善缘。
他坦言,眼前的一切并非**,而是天灾,只有天地伟力,才有如此大手笔。据他所知,那道沟壑深不见底,连绵不断,大体呈一条直线,斜斜贯穿整个铁勒草原,没入北海。
北海者,天池也,那里是铁额王庭所在之处,也是铁额人祭祀神灵祖先的圣地。
但这还不是全部,犹豫了片刻,他向魏十七提起一个更为重要的消息,数日之前,赶赴北海的信使恰好路过此地,喝了一袋奶酒,歇了歇马力,听他说,这等浩大的沟壑并非只有一条,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方,有一条同样深邃的沟壑,与之交叉而过,从江南向东北延伸,组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所过之处,中原大地一片狼藉,死难无数。
天灾忽至,如之奈何,许朝的皇帝业已下了“罪己诏”,并带领文武百官,前往东海祭天,祈求上苍的宽赦。
魏十七在脑海中补全了那惊心动魄的画面,一道地裂劈开昆仑山,穿过铁勒草原,消失在北海,一道地裂横贯中原腹地,没入茫茫东海,漂浮于海上的陆地像一块饼,被切成四块。
中原死了很多人,多到许砺必须表明姿态,罪己,祭天,以安天下万民之心,哪怕他并不认为这场天灾跟他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这只是一个开始。
铁额人遍布草原,消息自东而来,一站站接力传递至王庭,准确无误。谢景岚虽然没有明说,但魏十七感觉得到,他在铁额人中颇有威望,否则的话,信使未必会停下来,向他透露这些内幕。
“两道沟壑的交叉点在”
“连涛山,准确地说,是连涛山的废墟。”
魏十七微微一怔,竟然在连涛山这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他警惕起来,追问了几句,谢景岚语焉不详,那信使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忙着吃喝,忙着照料马匹,也没顾得上说几句话,只留下一些片言只语的讯息,便快马加鞭,往北海飞驰而去。
兹事重大,魏十七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不安。拥有强大的力量,隐隐为这方天地所排斥,一时的心血来潮冠以“天人感应”,并不为过,只是他没有“掐指一算”的本事,只能提前警醒一二。
也许他应该去一趟连涛山,亲眼看一看两道地裂的交叉处,他隐约觉得,那里或许能找到问题的根源。
说了一阵话,不知不觉,已是中夜时分,星斗满天,摇摇欲坠,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魏十七眯起眼睛,仰头一颗颗星看过来,忽然发觉南斗六星似有些不对劲。
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六星在南天排成斗形,此刻逐一亮起,光芒四射,竟将月光掩盖,魏十七的第一反应是星力下垂,有人在催动阖天阵图,但他随即反应过来,阖天阵盘业已裂成两半,而且引动星力的声势也不至于这么惊人。
这是要出大事了!
南斗六星闪耀了片刻,忽然齐齐亮起,七杀星左右摇摆,挣脱苍穹的束缚,化作一个大火球,投东方而去,须臾消失在草原的另一端。七杀既去,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五星犹如皮囊泄了气,渐次暗淡,隐没在群星中,就此沉沦下去。
魏十七心下大震,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亮光,记起了九黎的预言:“先是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接着时光之力涌入此界天地崩坏,星河倒悬,九州陆沉一切归于虚无我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全部被抹去”
他静静站在原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从沉稳到急促,越跳越快,到最后犹如急促的鼓点。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战栗,斜贯草原的沟壑再度迸开数丈,吞没了大片土地,而遥远的东方,一团蘑菇状的烟云冉冉升起,遮天蔽日,将大半个天空吞没,远远望去,犹如一滴墨滴入水中,朝四面八方滚滚扩散。
东方的天空,业已被一片阴暗笼罩,浓密的烟尘距离草原尚有遥远的距离,但魏十七相信,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论山海陆地,没有一处能够幸免于难,最可怕的噩梦终于开始了,这一次,没有力挽狂澜的救世主。
他望了望谢景岚,提醒他一句,事不宜迟,带上女儿赶快到虎子沟东溟城去避难吧。谢景岚困惑不解,待要细问,魏十七将身一扭,已消失在地下,不知所踪。
谢景岚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犹豫了良久,一跺脚,冲进帐篷叫醒女人和女儿,胡乱收拾了行囊,跨上马匹,连夜朝昆仑山驰去。乌维靠在父亲怀里,睡眼惺忪,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嘟囔着追问这是要到哪里去,先前的客人又在哪里,谢景岚摸摸她的头,苦笑着敷衍了几句,忧心忡忡。
夜风如刀,刮得三人衣袍猎猎作响,一路上,谢景岚仔细回想着魏十七说过的每一句话,几乎可以肯定,他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第六节 撑不了多久()
铁勒草原土石松软,地行甚是迅捷,一日一夜间,魏十七遁出千里,再度飞出地面,苍穹已被烟尘笼罩,极目四顾,望不见一片明净的天空,虽是正午,却与黄昏无异,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张开了羽翼,将这方天地置于它的阴影覆盖下。 草原开始枯萎,青绿中夹杂着枯黄,失去了勃勃生机,这个世界像是垂暮的老人,一步步滑向深渊。
魏十七伫立良久,摇摇头,哑然失笑,他不是救世主,也没有当救世主的想法,他最在意的人是自己,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看得上眼的女子,天崩地裂满目疮痍又怎样,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又怎样,顺手为之无妨,要像高大上的主角一样振臂疾呼,四处奔走,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奉献每一点光和热,他是做不到的。
世界只是一个游乐场,仅此而已,既然不能改变什么,那就坦然接受。魏十七放松心态,捕了头野狼,开膛破肚,烤得焦香,胡乱填饱肚子,在草窝里合眼歇息了片刻,再度踏上旅程。
一路投东南而行,离开荒芜的草原,进入人烟辐辏的村镇城郭,烟尘愈来愈厚,重重叠叠遮蔽了天空,中原大地沦陷于永夜,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惶恐不安攫取了心志,天灾之下,官府的力量土崩瓦解,道德和秩序荡然无存,到处都充斥着饥荒、混乱、暴戾和杀戮。
魏十七路过数个城池,找消息灵通的商户打听明白,两道交叉的地裂横贯大地后,南斗六星中“七杀”从天而降,坠落于连涛山,砸出一个方圆数百里的“天坑”,震波滚滚,奔袭千里,所过之处城毁人亡,百无一存,京师汴梁距离连涛山不过八百里,就此沦为一片废墟,东海掀起浩大的海啸,巨浪将沿海千里的城池良田尽数摧毁,死难无数。
许朝完了,中原完了。
魏十七没有为哀鸿遍野的世间稍作停留,一路马不停蹄,径直来到了连涛山,站在山巅,俯瞰那两道相交的地裂和七杀星坠落的“天坑”,圈和叉,让他记起某个战警的标记。
天昏地暗,寒意肆虐,世界一片萧瑟,死灰般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昏暗和沉寂之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光,并不耀眼,也不温暖,隐隐有黑烟缭乱,不停变幻着形状。魏十七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喘不过气来,他鬼使神差慢慢靠近去,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于乱石中,凝望着天灾遗下的疮痍。
仿佛被遥远的声音所召唤,魏十七体内的魂魄之力从沉睡中苏醒,右臂腋下的“魂眼”焕发出迷蒙的光亮,黑烟丝丝缕缕汇聚,凝成涂曳的身影,发如蓬草,双眸染血,无声地咆哮着。
“魂眼”遥相呼应,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魏十七心中一沉,下意识夹/紧右臂,不欲泄漏形迹。
“末日”不会即刻降临,相反,它是个持续崩坏的过程,就好比巨石滚落深渊,一开始速度并不快,早一步插手阻止,兴许能让它停下来,但滚落的速度超过了某个限度用他熟悉的概念来描述,某个“阀值”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如果说魏十七最初的想法只是踏看实地,推测事端崩坏到了何种程度,留给他运筹的时间还剩多少,那么与傅谛方的不期而遇,就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见鬼!司徒凰不是说他的伤没有百八十年好不了吗?是掉头就走,还是虚与委蛇?苍龙洞之约怎么办?
那人侧转身,抬头扫了他一眼,魏十七浑身一震,毛发根根倒竖,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尽皆亮起,精魂逐一现形,欲盖弥彰。
“早了数十年,你还没有准备好,是吗?”粗砺的声音远远传来,回荡在耳畔。
魏十七心念数转,苦笑道:“阁下可是傅谛方?”
那人微微颔首,举足一步跨出,身影微晃,已立于魏十七跟前。他是个相貌阴戾的中年男子,长发披肩,右臂明显粗壮了一圈,长眉,瞳孔极淡,打量着他,像打量一件死物。
走是走不脱了,魏十七反倒镇定下来,不再掩饰“魂眼”的异状,任凭魂魄之力在体内弥漫。
“五方破晓,六翅水蛇,螭龙,飞升修士,重明鸟,穿山甲,五道精魂,肉身也锤炼得不错,妖凤栽培你,也算下了一番工夫。她不是一向瞧不起‘妖奴’的手段,深恶痛绝,怎地到了这里,也自甘堕落了?”
魏十七心中一片冰凉,傅谛方似乎看破了什么,虽然与事实不尽相符,却歪打正着,戳破了他的用心。
傅谛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他喃喃道:“二泉,三品,四元,五方,六如,七星,魂眼愈多,对肉身摧残愈大,此界的飞升修士,受限于人身,最多开四处魂眼,若无妖凤指点,这‘五方’真身和‘破晓’神兵,又从何而来?”
他摇晃着脑袋,“妖凤的爪牙,居心叵测”食指点了数点,忽然刺出,魏十七向左一偏,身影暴退,傅谛方的指尖擦过他的肩膀,衣衫尽裂,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一击不中,傅谛方并未追击,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自己不大满意。在他的身体周围,虚空破裂,卷起一阵阵乳白的湍流,似乎这方天地强烈地排斥他,欲逐之而后快,傅谛方没有轻举妄动,他站得很稳,丝毫不受影响,耐心等待湍流平息下来。
魏十七低头看了看伤口,只是一道不起眼的血痕,然而下一刻,血痕崩裂,肩膀绽开一道深及白骨的大口子,血肉模糊,他早有防备,及时伸手一抹,将伤口轻轻捏拢在一处,只洒出几滴细小的血珠。
“看来你伤势未愈,还不能全力出手”魏十七笑了起来,看着乳白的湍流渐渐消失,忽然记起了什么,脸色微变,“不对,是不便全力出手,太过强大的力量,会被这方天地所排斥”
傅谛方赞许道:“你很聪明”话音未散,他再度一步跨出,抢到魏十七身前,挥拳击出,大开大合,直取中宫。
狭路相逢勇者胜,以“炼魂神兵”的力量和速度,逃遁相当于出卖要害,魏十七闷哼一声,挥拳相迎,全力以赴对攻,交手十数合,觉得他右拳远比左拳凌厉,只能勉强招架,每一次拳脚相交,魂魄之力寻隙刺入体内,如刀剑般残割着他的身体,肉身几近崩溃。
魏十七心中很清楚,傅谛方显然收敛了力量,与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一指相比,拳脚只是开胃小菜,对方收放自如,将力量妥妥地压制在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却只能疲于招架。
强弱立判,他撑不了多久。
第七节 虎落平阳被犬欺()
天光昏暗,魂眼如灯,傅谛方一路进,魏十七一路退。
二人的交手可谓笨拙,有如拳师互殴,在方寸间贴身缠斗,拳脚忽快忽慢,时隐时现,毫无“仙气”可言,但其中的凶险,却远超过法宝飞剑遥遥相击。
每一击都开山破岳,撕裂虚空,魂魄之力弥漫天地,纯粹的力量与速度的较量,毫无取巧可言,拳脚既是无坚不摧的武器,也是反复承受撞击的要冲,傅谛方身经百战,游刃有余,魏十七硬接对方右拳的重手,渐至皮开肉绽,筋断骨折,双臂稍一迟缓,便被一拳轰出,撞入山崖之中。
傅谛方得势不饶人,如影随形,右拳毒龙般钻出,一声响,白光耀眼,山崖中开,碎石冉冉升起,化作齑粉,却不见魏十七的尸身。他念头转得极快,双手握拳举过头顶,合身击下,刹那间,大地变成一口沸腾的锅,方圆百丈的土石齐齐往下一沉,被这一击夯实,坚硬如铁。
魏十七神魂巨震,竟被生生挤出地面,七窍淌出浓稠的鲜血,“魂眼”的光芒亦暗淡了数分,显然受伤不轻。
傅谛方轻叱一声,肩头微晃,已冲至他身后,右拳自下而上击出,魏十七勉强侧转身,曲右臂阻挡,肘关节被一拳击碎,身不由己飞向高空。耳畔风声嘹亮,傅谛方张开双翅,刷地飞过他头顶,目露凶光,右手五指并拢,顺势插向他心脏。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魏十七亦不惊慌,对他来说,虚空与实地并无二致,但他没有寄希望于傅谛方会失误,“破晓”有“蹈空”、“地行”二种神通,这一点瞒不过对方,若他所料不差,傅谛方最后一击突破天地极限,随之而来的反噬将拖延他数息,他要做的就是保全性命,趁机逃得越远越好。
他挥出左拳,将山河元气锁藏于掌心,指缝间露出短短一截鱼口,微不可察。
以阴锁对付炼成“神兵”的妖奴,他在剑域中尝试过,曾击破傅地右臂腋下的“魂眼”,一举奏功,此刻情势危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冒险一搏了。
傅谛方右手刺出,从指到肘忽然消失,二人之间,只剩下乳白的湍流激荡回旋。毕其功于一役,这是石破天惊的夺命手,魏十七心头一跳,完全看不清对方的动作,恍惚间觉得死神的镰刀已架在他后颈,刀锋砍入颈椎,寒意袭遍全身。
时间仿佛变缓慢,魏十七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拳击出,阴锁鱼口一开一合,一寸寸挪向前,却始终未能触及到对方的手臂。避开了,还是穿过虚空上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据说人死之前,过往种种将在眼前一闪而过,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意识。
来到这个世界数十年,风风雨雨经过,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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