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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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踞坐在铺着象牙簟的玉床上,天子半闭着双眼,语气愈冷冽。
“据是处决国事的储君,收捕不得尔等吗?”
“妄自揣测!”苍老的天子给近侍黄门下了定论。
天子的质问让苏文颤栗不已,却不敢不为自己分辩:“主上”
然而。苏文刚开口。便被天子再次用冰冷地声音打断:“你们这些人在朕面前说过那么多是非。太子都没有理会过一次!你们奉诏治巫蛊。太子便是有异议。也不会妄为至此!”天子根本不相信自己地爱子会无缘无故地做出矫制乱法地事情来。
天子地话让苏文心里愈没底。慌乱下。他脱口而言:“臣等在太子宫找到了桐木人还有不少写大逆之辞地帛书”
“啊?”
刚步入寝殿地钩弋夫人听到苏文地话不禁失声惊呼。随即反应过。连忙低头掩口。她地身后。端着食案地宫婢听到这个消息。立时面色如雪。几乎控制不住双手地颤抖。
宦者丞接过宫婢手中地食案。又示意旁边地宦者接过其它宫婢手上地食案。淡淡低语:“你等退下吧!”
宫婢默然行礼。弓着腰。缓缓退出寝殿。**地双足踩在冰冷地地砖上。一阵阵寒意从足心直刺胸膛
“太子宫?”
倚着玉几的天子瞥了宠姬一眼,半翕的目光再次投向苏文:“太子在博望苑待得比较多吧?”
“是”苏文无法否认。
——太子喜欢结交侠士、儒生,设在长安东南郊的博望苑自然比北宫中的太子宫更合适做这些事。
苏文忽然现,他们的谋划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跪在床前的长几前,钩弋夫人将头垂得更低了,以此掩去一脸愤恨的不甘。
“太子以巫祝之术诅咒朕早死。”天子眯着眼冷笑,“赵婕妤,卿觉得这个笑话如何?”
——与推崇公羊传的天子不同,太子刘据更喜欢谷梁传
孔子作春秋,文字简质,后世儒生注释春秋因各自的见解、目的不同,便有侧重,以春秋三传而言,虽然三者都是转受春秋经旨,以授后世,但左传详于记事,公羊传与谷梁传皆依经训解,详于小说ap。文字版诂经,即所谓的“微言大义”,而二者又有不同,公羊传强调君臣纲常、刑名法治,推崇大一统、大义灭亲,谷梁传则更强调宗法伦理,尊王而不限王,宣扬礼法,主张严格贵贱尊卑之别。
当然,无论如何,作为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经典,三传都不言巫祝之事。
——推崇谷梁传的刘据会行巫蛊之事?
——推崇谷梁传的刘据会有大逆之心?
“苏文,说太子欲杀你,朕还相信说太子大逆?”天子没有看因为被询问而颤栗的宠姬,而是盯着苏文冷笑,“朕不信亲子,倒信一个刑人吗?”
“主上!”苏文以头抢地,泪流满面,“臣断不敢有此念!臣所说皆是实情啊!主上,臣”
“够了!”天子狠狠地捶了一下身下的席面,几片莹白的象牙片迸裂,正打在苏文的脸上,立时划破肌肤,鲜血直流。
苏文立时噤声,却不敢捂住伤口,也不敢让血滴下,污了天子寝殿,只能颤抖着,看着自己的鲜血一滴滴落在身前褐色的蔽膝上,一滴一滴,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钩弋夫人同样颤栗地拜伏在长几之前,虽然天子之前的问题并不需要她回答,但是,那般忽然的垂询,那般生硬的称呼,当真没有深意吗?
——钩弋夫人不敢不多想。
当今天十六即位,从历经三朝的祖母手中夺回帝权,君临天下——他不是昏庸之君。
逐匈奴,平南越,征朝鲜,开疆拓土,杀伐决断——他不是守成之君,仁爱宽厚。
更何况,她是妃妾,苏文是宦官,如果说朝臣的命运尚有律法为准绳,那么,他们的命运则是完完全全地掌握在天子的一念之间。
咬咬牙,苏文重重地叩,前额抵地,泣不成声地道:“主上,臣断不敢以虚言妄辞加诸大汉储君。臣乃刑人,卑鄙不堪,储君问罪,臣无不领,然,臣亲眼见太子率更围丞相府及诸官寺。臣祈陛下圣断!”
——他们治巫蛊不当,然太子此举岂止不当?
钩弋夫人悄然抬眼,眼角正好瞥见天子未及舒展的眉心,随即听到天子淡然而言:“太子必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
一丝不甘的怨意涌上心头,钩弋夫人将修饰精美的指甲狠狠的刺向掌心——就是因为如此做的是天子的爱子,所以,无论如何,都是可以得到宽恕的?
——换了其它人呢?
——即使是为天子生育过两个皇子的李美人,只因在其所居的增成馆附近挖出木人,便被毫不留情地送入掖庭狱!
——久不受宠的她还是诸侯王的生母!
——皇后、太子俱在,她有何理由祝诅天子?
——那时,天子何曾理会这些?
——即使听到李美人瘐死掖庭狱的消息,天子也未曾有一丝动容。
——如今呢?
——天子对长子的偏爱已到了不加掩饰的程度!
“让太子来甘泉觐见!”天子平静地做了决定。
“诺!”侍御史应诏。
拜伏在地,苏文不禁瞥向同样未起身的钩弋夫人,心中惴惴,因为自己的计划竟在开始便失算至此了。
——今天是七月癸未,是刘据遣使矫制收捕江充等人的第二天
17、苏文的对策()
(看来不少朋友对本卷失去耐心了但是,拟大纲时,我便决定从巫蛊开始写,也就是从上官出生前开始,不是因为我个人对这段历史感兴趣,而是因为,这段历史对上官的一生影响莫大,就像我在第一卷结尾时所写的——事实上,上官、刘弗陵、刘询三人的命运都被巫蛊引的那场只持续了九天的变乱笼罩着,而我又对写权握天下与紫华君时,不时穿插必要背景资料的写法感到厌倦了因此,我尝试了这种新写法实话实说,我对本卷的内容有些预计不足,甚至因为本卷的存在,而产生了模糊主线的危险,但是,行文已经至此,我只能把本卷按计划写下去,事实上,上官的出生以及与昭宣两帝的初见都在本卷是只能说,出现这种状况,纯粹是因为我在写作技巧上的缺陷希望各位朋友能够谅解)
————————以下是正文————————
服侍天子用过昼食(注),又服了药,钩弋夫人便被天子遣退,随她一起离开寝殿的,还有所有侍奉的宫人与宦者。
穿上宫人奉上的丝履,钩弋夫人缓缓步下石阶,沿着廊道走出天子寝殿所在的宫苑。虽然神色依旧沉静,但是,钩弋夫人的心情已经不是恶劣足以形容的了。
走在卵石铺成的露道,丝履的薄底并不能减轻卵石硌脚的丝丝不适,随侍的宫婢甚至宁可走在道旁的泥土上,也不想随她一起走在露道上,而钩弋夫人却恍若未觉。
对钩弋夫人来说,这种程度不适完全不能与少时在乡野中的生活相比。
与天子宠爱过的其它女子一样,钩弋夫人的出身十分寒微。在她的父亲因罪被处以腐刑之后,她与母亲、弟弟在家徒四壁的贫困中挣扎了整整五年,当父亲的死讯被同乡带回时,本已不堪重负的母亲终于撒手辞世,留下她与弟弟,彷徨无助地跪在坟前,连哭都哭不出来。
于是,听到那个身着绣衣的天子直指使者说:“上素信鬼神,尔若胆大,不但富贵唾手可得,便是令弟也必是锦绣前程!昔日卫氏霸天下,今日2师声震中外,皆是由女宠兴也!”她动心了。
天汉三年,天子幸泰山,路经河间。
在那个使者的安排下,她顺利引起了天子注意,得幸,入宫。直到那时,她才知道那个姓江使者名为——充。
从天子伸手展开她紧握的双拳开始,她便身处欺君的死局中。长安三宫中,多少女子得幸又失宠,有儿女的期盼未来,没儿女的安静度日,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天子宠姬,从开始便设下骗的她不能失宠,不能无子。
明知道丹药必有毒害。她仍然不能不以身试险——不管孩子如何。她需要一个孩子!
——最好是一个儿子。
幸好。虽然服了大量丹石药剂。但是。她历经十四个月生下地儿子不仅毫无异样。还因孕育十四个月方生。而让天子想到了上古圣君。
如果说。她对帝位萌生了不该有地野心。那么。也是天子地这个举动引起地!
可是。现在。曾经拥有地宠爱与特别都成了莫大地笑话!
——在给了他们美好地憧憬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地美梦打碎!
那个年逾古稀的天子狠狠地耍了他们母子一把!
什么拳夫人?什么钩弋宫?什么尧母门?
真的宠爱他们,就该让她做皇后,让弗陵做太子!
——其它都是假的!
“夫人!”
满心的愤恨被一声不解的惊呼打断,钩弋夫人抬头,以近乎凶狠的眼神瞪向出声的人。
“夫人”苏文战战兢兢唤道。
“什么事?”按捺下满心的怒火,钩弋夫人不想将怒火泄在他的身上。
苏文不敢磨蹭,简洁明了地回答:“丞相长史到甘泉了!”
“丞相呢?”钩弋夫人立时火大,“他们想出的好主意!”
苏文干笑两声:“太子追索甚急,丞相躲在城外乡里不敢露面,连玺绶都不知所踪”
“废物!”钩弋夫人不屑地冷哼,“早该想到,他们连卫家人的一半也比不上!”
苏文只能尴尬地陪笑——毕竟,当初提议与“废物”合作,他也有份。
钩弋夫人睨了心腹一眼:“有事说事!”
苏文陪着小心,低声道:“臣是想请夫人参详一下,是让他立刻请谒,还是让他等等”
“你”钩弋夫人不耐烦地开口,刚说出口一个字,便警醒过来,皱着眉看向身侧弯腰奉承的苏文:“你你觉得尚可亡羊补牢?”
“是!”苏文连连点头,“方才夫人可注意到天子的神色?”
“嗯”钩弋夫人含混地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今上最重人主权柄,昔日,大将军在外尚不敢擅专生杀,太子虽得信重,但是,如此妄为,上决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苏文侍奉天子的时间毕竟钩弋夫人长,对天子的心性也更加了解。
“大将军?”钩弋夫人嘲讽地重复,“也就是个佞幸宠臣而已,也能与皇帝的嫡子相比?”她当然知道,大将军卫青不只是天子的宠臣,但是,她一肚子的火没处,总要找到地方泄一下。
苏文闻言便脸色大变:“夫人慎言!”随即便急忙观察周围有无旁人,尽管之前,他已遣退了所有宫人。
“有什么可怕的?”钩弋夫人见不得他这般模样,“一个死人而已。”
苏文苦笑,抬手用衣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夫人入宫迟,哪里知道大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见钩弋夫人仍然不以为意,他无奈地劝道:“夫人,外臣都以为大将军只知柔顺侍上,内朝、宫中,断不会有一人作如此想法的夫人只看江君平日提及卫氏是如何忿恨便可想像了,要知道,当年,江君初谒,上对其是相当中意!即便圣心有意,大将军在世,仍可让其身遭冷遇十多年况且,大将军与景桓侯对主上的意义非比寻常,以佞幸形容”
“行了!”钩弋夫人最不耐听他们说往事,“我知道两位大司马都是天子最信任的重臣!我现在只想知道,眼下,你是何想法?”
苏文不得不放弃劝告,坦率地回答:“臣想三人成虎!”
闻弦歌而知雅意。
钩弋夫人立即就明白了:“你是说由不得天子不信?”
苏文点头:“主上恼怒之下,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今上更是素来如此。
“这与长史请谒并不冲突。”钩弋夫人皱眉。
“主上此时并不信太子谋反,见到长史说不定会迁怒丞相”苏文耸了耸肩,对钩弋夫人解释。
“那样,他们父子便有机会和好了”钩弋夫人举一反三,立刻便想通透了。
苏文点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钩弋夫人眨了眨眼,唇边不由啜了一抹笑意。
“等到使者从长安归来!”苏文轻笑,“太子宽仁,主上身边的中臣有几个与太子毫无嫌隙?——此时此刻,与太子无嫌隙的便要避嫌!去长安的使者”
——当真敢入长安吗?
钩弋夫人会意,与苏文相视而笑。
——这一局,输赢尚未可知不过刚刚开始!
注:班固白虎通义…礼乐中说,天子“平旦食,少阳之始也;昼食,太阳之始了;晡食,少阴之始也;暮食,少阳之始也”。也就是说汉代天子至少一日四餐
18、意外()
因为刘据的行动,因为天子的应对,这一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许从壬午那天的收捕行动开始,便注定了这是一局将毁灭一切既有存在的杀局!
——局中人用生命与鲜血将更多的无奈、悲痛加诸他人
——或不愿、或无力,沾染了那丝血色的人永远挣不开那层命运之线织成的网
*****
在几乎所有人的心目中,刘据是完美的储君——不像惠帝那般软弱,不像景帝那般暴躁,也像他的父亲、当今天子一样好高骛远。
他身上有卫家人温文尔雅的特质,沉稳内敛,不焦不躁,但是,作大汉太子,他身上更不缺乏刘氏的坚韧固执。
也许是因为所受的宠爱太过,在面对自己那位君临天下的父亲时,刘据反而是最没有畏惧之心的,因此,对天子的决策有异议时,只要他认定了道理,便敢对天子直言,并毫不退让地固执己见。
天子御下严苛,对嫡子却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只能在爱子坚持己见时,调侃地开解——我这是为你的将来解决麻烦。
虽然军中将尉对明显不热衷兵事的太子不无犹豫,但是,韩说从不认为刘据对征伐四夷、开疆拓土毫无兴趣。
——卫氏自军功兴,身上有卫氏血统的刘据会反感兵事?
军中也有人支持太子——今上接连用兵。匈奴之后。又伐南越、朝鲜。虽然功业显赫。但是。随之而来地是国库空虚、百姓贫困地一系列问题。
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兵事绝对不只是战事。
出身世家地韩说是支持太子地——趁着四夷衰败。大汉地确到了休养地时机。
熟习经史地天子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更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毕全功于一役。看到四夷宾服地功业大成。
正因如此。百官公卿之中。不乏有识之士支持太子——就像天子自己说地“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
——秦三世而亡的前鉴犹在啊!
——今上之后,大汉需要的是守成安内的贤君,而不是如今上一般雄才大略的英主!
尽管内心支持太子,但是,韩说很清楚——无论如何,如今,大汉的君主是今上,而不是太了。因此,在使者以那份内容与天子此前的作法大相径庭的诏书时,韩说愕然起身:“太子岂可行如此大谬之举?”
——收捕奉诏行事的使者与大逆何异?
使者闻言便大惊失色,在反应过来之前,袖中的淬毒短匕已刺向韩说裸露的前颈。
饶是韩说本是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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