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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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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灿烂,表情语气里甚至于带出了几分妩媚。偏谢满棠觉得自己从中看到了悲凉她的黑色斗篷和只用一根素淡玉簪绾就的素发,以及被黑色的墙和白色的雪所包围的身影,都在彰示着她的悲凉。

这份悲凉让谢满棠的心口突如其来地微刺了一下,让他不太舒服,他更喜欢那个生机盎然、野心勃勃的安怡,而不是这个难得温婉妩媚却透着悲凉的安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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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6章 别丢我的脸

前方的车马和人他都认识,不就是安怡几次三番打听的田均两父子么?她真是为了那个小时候待她有几分亲近的族姐,还是另有他故?谢满棠的眉头又紧了几分,端着架子十分威严地道:“京城不比昌黎小地方,藏龙卧虎,龙蛇混杂,没事儿别出来乱走乱晃。姑娘家家的,大清早不睡觉,黑灯瞎火的出来乱晃什么?什么时候被人掳走弄死都不知道。”

态度虽然恶劣,话也说得难听,却充满了好意,谢妖人其实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讨厌的。安怡脸上的假笑就淡了几分,垂着眼轻轻点头。

谢满棠不满意她的敷衍,板着脸冷喝道:“和你说话呢,没听见?”

安怡只好无奈地应道:“听见了。”

谢满棠这才略松了松脸皮:“都记住了?”

“记住了。”安怡难得乖巧温顺,只盼这尊大佛赶紧走,她好继续行事。她还想逐一去拜访那些故人们呢,只靠昨日的隔墙观望是不够的。

谁知谢妖人要管闲事的兴头正盛,指着身后的护卫道:“你送安小姐回去。”言罢凶狠地瞪着想拒绝的安怡,冷着脸道:“你是我带出来的,你死了没关系,我却丢不起这个脸!”

安怡泄气地拨转马头准备离去,又听谢满棠在身后沉声道:“好好准备一下,明日中午我来接你。别丢我的脸!”

“是。”安怡喜欢这个消息,终于可以见到那位能让谢妖人纡尊降贵,不惜忍让开条件也要带她来此的贵人了。她试探着看向谢满棠轻声道:“不知大人的这位故人性情爱好如何?”

谢满棠淡淡道:“见了你就知道了。”竟是半点不肯透露口风的模样。

安怡只好积极开动脑筋,把她所能想到的人都过了一遍,却始终觉得不可揣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一定贵且重。

谢妖人安排护送安怡的护卫名叫赵春,是个死板到无可通融的人,不管安怡一路上怎么威逼利诱和他套近乎,他就始终坚信一个道理谢满棠既然安排他护送安怡回家,他就一定要把人送到并亲眼看着她进门,此外统统都是浮云。

安怡无奈,只好乖乖回家。此时安老太已经起床,正为一大早就不见了她,而底下伺候的人又不能说出她去了哪里而发怒,见她回来先是对着赵春笑得满脸褶子,对谢满棠各种赞颂,等赵春走了就翻脸要请家法:“别以为你爹娘不在,老娘就拿你没法子了。你去好生打听打听,这京城里谁家小姐敢黑灯瞎火的骑马出去溜达?你是嫌死得不够快吧?”

安怡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和安老太针锋相对,而是垂眸静坐于椅子上静听她训斥,任由思绪飞得老远。

安老太说得口干舌燥,见安怡还是那副模样,不由泄气地一挥手,有气无力地道:“下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个孙女主意太大,她是管不住了。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什么好事都轮着他们老安家?只要安怡别做太出格的事,其他什么安心在家呆着嫁个好夫郎之类的,她都不作幻想了。

接下来安怡没有再外出,而是听了谢满棠的话,安心在家准备次日的诊治工作。报仇固然是大事,也是当初她之所以选择学医行医的主要因素,但此次接诊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这关系着她是否能在京城中站稳脚跟,取得声名。只要有了声名,何愁不能接近那些人?

次日,雪停天晴,安怡老早就沐浴收拾停当,穿戴色彩温雅、款式稳重的衣物,不吃带异味的食物,少喝水,反复将要带去的金针药丸等物查验了一遍又一遍。弄得安老太和兰嫂都跟着有些紧张,只恨自己不能帮安怡一二。

未及中午,那个叫赵春的护卫便带了马车过来接人,安怡忙带了兰嫂上车,一路上只觉马车走得飞快,她要掀帘子往外看地势环境时却被赵春飞快地自外面按住车帘子,沉声道:“天凉风寒,还请安姑娘保重身体。”

其实也就是委婉地阻止她掀帘子,既不让她看到外头,也不让外头看到她的意思。兰嫂有些紧张,安怡拍拍她的手臂,轻声道:“不急,没事。”总有那么一种人,不想别人知道他生病,所以请个人看病都要弄得越神秘越好。

马车往前行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兰嫂正要挑开帘子下车,车帘子就被人从外头“呼”地一下拉开,接着一个穿绿袍、白面无须、胖得和白馒头似的老头儿笑眯眯地探进头来,和气地打量着主仆二人,拖长了声音问道:“安小姐?”

这声音迥异于常人,尖细而响亮,兰嫂不明白,安怡的心里却打了个突这是一位内监,她更期待接下来的这次见面了。安怡绽放出一个比这老头儿的笑容更温和十倍的笑容,彬彬有礼地一欠身,道:“我是安怡。不知老丈怎么称呼?”

老头儿看似平和,实则挑剔地迅速打量了她一番,那笑容终于没之前那么夸张了,语速正常了几分:“不敢当,您请吧。”

安怡避开白面馒头殷勤递上来的手,就着兰嫂的手沉稳优雅地下了车,先淡定地扫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她们此刻停留在一道雕着海棠富贵的垂花门前,门前依次站着五六个衣着整洁朴素的婆子,都是一副半垂着眼,规矩安静的模样,无人往她这个方向多看一眼,而之前接她的赵春已经不见了影踪。

见安怡打量周围的环境,白面馒头内监和气地道:“安小姐觉得这院子如何?”

安怡有些羞怯的一笑:“甚好。敢问老丈,接下来小女子该往哪里走?”

白面馒头轻轻一拍手,一个穿淡青色袄裙,肤色白皙的婆子稳步上前对着安怡一礼,轻声道:“请小姐随婢子来。”

安怡彬彬有礼地朝白面馒头行了一礼,转身跟着婆子往前走,兰嫂提了药箱才要跟上去,就被人和和气气地拦住道:“想必嫂子一定累极了,随我一同去烤烤火喝喝茶如何?”

正文 第117章 讳疾忌医

兰嫂是个直性子,哪里懂得这弯弯绕绕的一套?她只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安怡,在安怡有需要的时候当仁不让地站出来听命挡刀。当下就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方:“谢过这位姐姐的好意,婢子要替我们姑娘提药箱子呢。”

对方笑着去接药箱子:“这个交给我好了。”

兰嫂火了,把药箱子往怀里一藏,冷了脸要开口,安怡忙道:“兰嫂,把药箱子交给这位嬷嬷。你先跟着她们去烤火喝茶,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哪能让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呆着呢?兰嫂不放心:“可是姑娘……”

安怡给了她个警告的眼神:“没事。”

兰嫂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药箱带子,眼睁睁地看着安怡跟着那两个脸上始终带笑,笑容仿佛不会变化半分的婆子走进了庭院深处。正担心时,那奇怪的白面馒头一样的男子笑着走了过来,和和气气地道:“你是兰嫂吧?你们姑娘要些时候才能出来,这边喝茶烤火吧。”

兰嫂不想去,只想站在这里等着安怡出来,又是一个婆子带着笑走上前来扶住她,和和气气地道:“好姐姐,来来来,这边走。”暗里一较量,兰嫂就泄了气,她不是这婆子的对手。

两个婆子脸上带笑,却无一句多余话地把安怡引到一座掩映于腊梅花中的精致小院前,一个年轻漂亮、衣饰讲究的丫头含着笑迎出来,道:“来了?”

安怡矜持地微微一笑,那两个婆子在她身后答道:“来了。”

两个婆子止步于此,那丫头一手去接药箱子,一面朝安怡笑道:“姑娘里面请。”言罢将安怡引至左侧第一间精舍门前,推开门请安怡入内。室内陈设精致,暗香沉浮,暖气迎面,却不见半个人影。

安怡并不以为稀奇拘束,不过扫视了一眼便沉稳入内,依着那丫头的安排在熏笼边坐了,却不喝茶吃糕点,只安静等候。片刻后有脚步声传来,安怡只当是正主儿来了,正要起身准备行礼,就见身着银蓝色常服,发束金环的谢满棠漫步走了进来,挑剔地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颇有些不情愿地道:“这身装扮倒也罢了,中规中矩,勉强见得人。”

安怡十分乖巧地起身站定,与他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不必拘礼,坐。”谢满棠走到一旁的檀木椅子上坐下来,道:“没有吃过味道浓重的食物吧?”

果然被她猜中了,只有那几位贵得要不得的人才会有这些穷讲究啊。安怡暗里欢欣鼓舞,面上照旧沉稳淡定:“不曾。”

谢满棠看了眼矮几上没动过的茶和糕点,又问:“赵春去接你去得急了些,想必你还不曾用过早饭吧?先喝些茶吃些糕点垫一垫肚子。”

安怡道:“多谢大人美意,因为知道今日要出诊,可能有所不便,我就先吃了些耐饿清淡的食物,此刻并不饥渴。”

好呀,他因为生怕她不知道即将要见的人是谁,准备不当而导致失仪获罪,所以特意安排她在替那位贵人诊治前先到这里来一趟,以便当面提点并替她纠正,谁知人家早就什么都准备好了,从衣着装扮到吃食细节都准备得极其妥当,倒显得他这提醒十分多余并来晚了似的。

凭着安家那样的家庭出身和见识,若无人提点安排,安怡怎会准备得如此妥当充分?一想到有人先于他之前替安怡把这些琐事都安排好了,而他竟然不知那人是谁,谢满棠心里莫名生出几分不悦,就想鸡蛋里挑骨头:“谁让你涂脂抹粉的?你是来给人瞧病的还是来和人比美出风头的?”

“……”安怡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颊,不焦不躁地解释:“回大人的话,我不曾用过脂粉。”

“你还狡辩!”谢满棠正要说没用过脂粉怎会如此好面色,突然想起她的肌肤本就如此粉嫩细腻,那一夜触及她下巴时的温润柔腻之感仿若犹在指尖盘桓不去,赶紧改口冷哼道:“反正你就是没有把心思用在医药针技上!昨日早上我与你怎么说的?叫你不许丢我的脸,老老实实在家钻研医技,你却是尽数当成耳旁风了!”

这人疯了,所以才会不知所谓。安怡冷静地给谢满棠下了判断,不是神智不清就是心火太旺,总之是一定生病了,因此她很好心地问谢满棠:“敢问大人可是太过辛劳,却又接连几日不曾好好歇息?”

谢满棠很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不许顾左右而言他!”

安怡很认真很负责任地道:“大人睡眠不足,导致肝火旺盛,情绪不稳,暴躁易怒。这样下去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那面瘫之症就突然复发了,还是让我给您诊诊脉,开个方子吧?不然长此以往,大概还会出现幻听幻视幻觉的症状。”

“……”谢满棠冷冷地瞪着安怡,片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才疯了。”

真聪明!居然能听出她转弯抹角的骂他疯了不正常。安怡暗赞了一声,无比真诚无辜地看着谢满棠道:“大人何故骂我?讳疾忌医不好的。不论什么病,都要及早防治才好。”

谢满棠默默地磨了磨后槽牙,笑得凉且刺骨:“走吧,别让人等太久了。”

长而曲折的走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谢满棠在前面走得飞快,安怡背着那个沉重的药箱跟在他身后快步相随。药箱虽沉且大,但她的身体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那样娇弱,她能轻松跟上他的步伐。

小样儿,以为不让人给她提药箱子就能为难着她了么?安怡正得意间,前方的谢满棠突然加快了步伐,转眼就甩下她一大截。安怡半是着急半是不服气地跟着加快脚步追上去,刚要接近谢满棠,谢满棠却又再次加快了步伐。

好嘛,这小心眼儿刚才斗嘴输给了她,此刻故意刁难她来了,既然追不上他她就不追呗,省得那位贵人见她气喘吁吁的还以为她怎么了呢。有些人啊,之前隔着距离时以为无比高贵冷酷狂傲拽,真的接近了才知道其实幼稚可笑加无聊变态。安怡干脆放慢脚步慢吞吞地走,走了没多会儿,就见谢满棠黑着脸在前方转角处等她,不等她开口就给她戴帽子:“既然不想做好这件事又何必巴巴儿地求了你师父来?”

正文 第118章 别人没我好性儿

既然以硬碰硬不行,那她就换个方式试试?安怡沉默地站住脚,垂了眼盯着脚尖,咬着嘴唇不说话,不回击不解释,满满都是委屈和无奈。

谢满棠看了她几眼,果然没有再继续找茬,静默片刻后才又道:“还不快些跟上?跟不上也不知道说话?是傻的么?”

安怡无辜委屈地看着谢满棠,无声道,你才是傻的,你全家都是傻的。

午后温暖的日光斜斜照进长廊里,落在雕着莲花的地砖上,地砖上的莲花在光影里次第开放,美得虚幻。这样奇特珍贵的地砖砌成的著名长廊,在整个大丰朝只有一个人能拥有,走在长廊上的安怡突然知道自己即将见到这位贵人是谁了先帝元后,当今太后,连华。

早年先帝与连太后新婚燕尔时节,先帝曾为其建爱莲馆,馆中有曲廊,廊下有奇砖,光影里莲花次第开放,美人行走其上,犹如踏莲而来。这珍贵难得的地砖是连太后荣宠的象征,却也是她后来的耻辱象征。先帝继承大统后,连太后落败于贵妃韦氏,被废,幽居于爱莲馆中养病,曾经的荣宠犹如这光影里绽放的莲花般虚幻,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光辉的过去和黯淡的未来当初有多宠盛,后来就有多凄惨。

若非是连太后生了个好儿子,顺利在兄弟中杀出一条血路继承大统并尊亲母为太后,只怕这些莲花里已经浸满了血光。

安怡小心翼翼地避让开这些在光影里依次盛放开败的莲花,心情颇为复杂。难怪谢满棠会舍得下那样的血本让她去说动吴菁,难怪吴菁待人接物那样有底气,难怪吴菁和谭嫂举手投足间总是透着股子与众不同。敢拒绝当朝太后宣召的吴菁,想必早年的故事也是格外精彩吧?

所以她这算是否极泰来?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蠢死了,然后诡异地交了好运再活一次,一不小心就碰上了个具有深厚背景的神医师父,再不小心借着神医师父的势达成所愿?不要太好运。安怡突然很惶恐,好运过了头是不是就要倒大霉了?

谢满棠冷眼看着安怡小心翼翼地、却又神思恍惚地避让开那些在光影里次第开放的莲花,直冲冲地朝他一头撞过来,他就站在那里等着并看着她一头撞在了他胸前,然后那股久违的淡淡药香味瞬间充盈于他的鼻腔、胸腔间,如同一朵虚幻的莲花盛放到灿烂。

在安怡失措地抬头欲言前,“哼!”他抢先冷哼一声,道:“把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劲儿收起来,不许乱看乱说话,若是应对得当,有你的好处!”

居然不但不骂她还提醒她,脑子烧坏了?安怡百思不得其解。

“别冒冒失失的!别人可没我这么好性儿,给你撞了还不说你。”谢满棠端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完这句话,因安怡毫不掩饰的谢意而感到身上几百个毛孔无一不熨帖:“看你这样小心地避开这些刻了莲花的地砖,可是识得这地砖?”

安怡摇头道:“不曾,只是觉着一定很珍贵。”既然她是生长于小门小户、见识有限的安怡,既然吴菁从没有和她提起过这段过往,那么她就该不认识这著名的地砖和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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