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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快醒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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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沉地跌落在雪地里,身子不停地打颤,手里却仍死死攥着玉梅簪。
  ——养母说,只要我好生拿着这支发簪,有朝一日便能找到亲生爹娘。
  那些人连日追赶逼迫我,不正是为了抢夺这支发簪吗?我并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名册”是何物,我只知道,便是死我也要找到我的亲生爹娘。
  脑袋昏昏沉沉,景物明明灭灭,天地在眼前旋转不息。我已然冻得连打寒战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使刺骨的寒冷也唤不回我涣散的神智。我好累,我不再逃了,我想睡。
  将将我欲闭上眼,一只手蓦然出现。
  那是一只极好看的手,修长白皙,玉骨奇秀。
  我痴痴地将那手望着,仿佛身受蛊惑般艰难地抬起头,忽的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之中。那眼眸深亮灼灼,灵气逼人,若有星斗溶于其间。
  “小妹妹,你还好吗?”连声音都是这般醉人。
  我眨了眨眼睛,如此美好的人是长得什么模样?
  然而不知为何,我看他的脸永远都好像隔了一层水雾那般,镜花水月,看不分明。
  来不及多想,我便不由自主地向他伸出手去……
  ***
  午夜梦回,我倏然惊醒,冷汗涔涔,堪堪将一身中衣全部濡湿。
  我讷讷地坐在床上,一手紧紧攥住棉被,如被人当头棒喝一般良久回不过神来。
  这梦魇委实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然,却又是那般真实而熟悉。梦里的种种,寒冷、饥饿、疼痛、战栗,甚至连那般无助与绝望的情绪,我皆感受得真真切切。
  我抚了抚胸口,隐隐感觉这个梦定然与我的过去有莫大的关系。
  那个男人是谁?
  我深深吸气,竭力使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努力回忆梦境之中的每一个细节。
  雍容华贵的裘衣、修长如玉的手指、灿若明珠的眼眸、似有若无的笑意、低沉优雅的声音……他的一切都是这般丰盈而灵动,我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唇畔那抹清浅的笑意。刹那间,那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再次袭上心头,似惊涛拍岸那般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心房。
  我闭上眼,静下心让那梦境在脑海中重现。可不论我如何努力,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庞。每当我以为自己可以窥得他的真面目时,总有一缕淡淡的烟雾笼罩而来,如偷云漏明月,教我如何都看不分明,触目所及,唯模糊的轮廓而已。
  这般既熟悉又陌生的奇妙感觉堪堪如猫爪一般在我心中抓挠不息,越是无法窥见,我的好奇心便越加浓重。
  是谁?在我满身狼狈、奄奄一息之时,将我从雪地中救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心中思绪万千,真真是个剪不断理还乱。我颇有些沮丧地叹息,躺□来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披衣起身,趁更深人静时外出透气散心,以此排遣心中的烦闷。
  今夜天气明媚,遥望中天月色皎洁,清亮的流光洒向人间大地,亦将这间院子照得通透澄净。春夜微凉,山中万籁俱寂,耳畔有不知名的虫儿唧唧鸣叫。夜色静谧如水,一时间倒叫我的心神安宁下来。
  院门外,桃花团团簇簇,依旧妖娆盛开。
  树下有一人娴雅而坐,悠然品茗,晚风吹动起他衣袂翩然。我微微一怔,不曾想竟能在此遇见希音。他望见我便轻轻勾起唇角,俊美的面庞笼罩在月光下,恍若瑶台醉仙。
  我在他面前坐定,他另取一只茶盅为我斟上一杯清茶。我端起茶盅小呷一口,茶韵清醇,一时齿颊留香,我不由赞道:“江南碧螺春,产自姑苏洞庭山,浇灌太湖之水而长成。”语毕,我自己都禁不住诧异——我竟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这茶的品种由来!
  难不成……我失忆之前其实是个采茶女?
  “小梅姑娘也是爱茶之人。”希音娓娓道,他说话时的语气却并非询问,好似对我甚是了解。
  我放下茶盅,笑道:“也许是吧,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单纯觉得这茶好喝而已。深更半夜,圣僧怎会有如此雅兴独自出来品茶?”
  “夜不能寐,这便出来透透气。”语毕,含笑的凤眸似挑非挑,望我道:“姑娘为何不睡?”
  我叹了口气,道:“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之人兴许与我的过去有关。可我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想出来。”说话时,视线无意落到他那轻叩石桌的手指——清辉照耀,指尖温润修长,堪比羊脂白玉更加曼妙。
  忽的,我心下一刺。
  “哦?你梦见了什么?”他说得风轻云淡,眉宇间却隐约有几许仓皇失措一闪而过。
  我道:“我梦见自己满身狼狈地跌倒在雪地里,有个男人将我救起,我试图看清他的面貌,却总是不能成功。”
  希音垂眸,一言不发地盯着茶盅。明媚的月色下,本就平静无澜的面庞显得愈发深沉。半晌,他的声音似穿越千年而来:“小梅姑娘不是说愿意抛却过往吗?为何现在又耿耿于怀?”
  “我也不知道……”我茫然地摇摇头,一手撑起下巴怅然道:“对于过去种种,我并无非知道不可的念头。圣僧说的没错,一切随缘。我也确然打算顺其自然,能想得起来最好,想不起来也强求不得。可这段时日,每当我看见一些场景,抑或者梦见什么人什么事,总会觉得格外熟悉,熟悉到不可思议。不知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希音静默良久,目光灼灼地凝望我,清亮的眸中似有千言万语,不待我细细探究,一切便又归于平静。
  “其实,能够忘却过往未必是一件坏事。倘若那段回忆惨不忍睹,甚至满是淋漓鲜血,要记起它便要承受扯血带肉的伤痛,这种过往,你愿意要吗?”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道:“不要,我现在活得很快活,何必非要与自己为难。”那段过往带给我的只有满身的伤痕和午夜的梦靥,我素来安于天命、随遇而安,上天既然安排我流落到这山寺之中,或许是借此机会给予我另一次新生,我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希音尔雅一笑,抬头仰望漫天繁星,意味深长道:“如若可以,我也想割舍过往,重新开始。”说完,他复低头笑睨我一眼,问道:“小梅,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这是真心话。
  “你可愿意一辈子呆在这里?”
  青山古寺,晨钟暮鼓,还有桃花朵朵、美男当前,何乐不为?我思量一瞬,道:“愿意是愿意,可我到底是一介女流,你这佛门清静之地恐怕……”
  “我是主持,我的地盘听我的。”
  我:……
  不待我回神,却听他又道:“过两日我要下山一趟,你切莫像今日这般四处乱跑,乖乖呆在寺里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
  我噎了噎,嘴硬道:“我、我才没有四处乱跑……”我不过是恰巧路过,恰巧听了个墙角罢了……
  “没有?”圣僧拖出一个骚包尾音,摆明是不信我说的话。
  我立马挺直腰杆,坚定道:“没有,我的活动范围从未超出这大雷音寺。不过……”我稍作斟酌,心道横竖听八卦一事已然被他发现,倒不如打破砂锅问个明白,遂问:“圣僧啊圣僧,你说那位美人……呃,女施主是不是、是不是喜……那个喜……”
  喜欢你……
  嗳,最后这三个字分明到了唇畔,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是什么?”这厮又来明知故问。
  圣僧,出家人不能这样,佛祖他在看你!
  我残念地杵在原地,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半晌,我说:“我看她抱着你哭什么的……”
  “哦……你在说这件事。”希音做出恍然大悟状,眸中笑意却再深三分。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全然不懂他这样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瞧是为哪般。
  “可、可不就是……”我垂下脑袋避开他的视线,耳根子都被他瞧红了,声音已然低如蚊蚋。
  二人相对而坐,皆是静默不语。空气中好像有一丝异样的情愫在悄然蔓延。
  “她,有求于我罢了。”他淡淡道。
  我脱口而出:“那你打算帮她吗?”这话说完我便心生悔意,是不是问的有点太多了,好像从探听八卦升级成为挖掘隐私了。
  “你想我帮她吗?”他反问我。
  “不想。”我太诚实了。
  希音饶有兴致地把玩茶盅,“为什么?”
  我说:“我觉得她不是个好姑娘。”
  希音微微一愣,旋即竟朗声大笑起来。笑声落落疏朗,一时落得清辉满怀。
  我不明所以地将他望着,讷讷道:“我说的是实话。”
  他道:“小梅,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第五章(补齐)
  自那夜之后,我有两日未曾见到希音,也不知他究竟在忙活什么。脑袋们对此亦是讳莫如深,不管问的哪个,所得到的答案皆是如出一辙——师父他老人家闭关去了。
  闭关,这便是一件颇为玄妙的事情。倘若是一般的和尚,闭关必然是研究佛经、参透佛理,悟得佛法精妙,可希音……虽说他以圣僧自居,却显然不打算在这方面有多么高深的造诣,因此闭关礼佛确然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如此,他这般闭门谢客却又是为了哪般?
  ***
  且说这日午后,我百无聊赖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日晴好,桃花胜放,我怡然自得地倚在竹椅上闭目假寐,有清风拂面,浑身上下满是说不出的惬意之感。
  不得不说,希音的医术真真是高明,称他妙手回春亦不为过。这段时日以来,我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非但走路渐渐利索起来,就连原本最是害怕的洗沐也变得不再那么痛苦。
  “小梅施主,该吃药了。”团子头将一碗热腾腾的药汁端来,恭敬地呈在我面前。
  说也奇怪,希音自己整日不见人影,却吩咐团子头寸步不离地陪伴在我左右。除去每日如厕沐浴,其余时候,只要我抬头四顾,总能在一丈之内发现这厮的身影。便是晚上睡觉,他亦兢兢业业地守在我的房门口,生怕一个闪失我便会消失不见。
  嗳,这却委实教我有些惆怅,我性本爱自由,这般每日每夜被他盯着,就好像多了一只小尾巴,堪堪是既别扭又烦闷。
  况,几日以来,我已将这大雷音寺前前后后、角角落落转了不下十遍,便是伙房里的灶头朝着什么方位、院子里每株桃花都有几枝树干我都已然一清二楚。
  倘若再这般天天蹲在院中晒太阳,只怕我便不是开出桃花,而是长出蘑菇了。
  我眯着眼将他望了望,接过那药碗却迟迟没有饮下,问他道:“今日圣僧还没出关吗?”
  他笑眯眯道:“贫僧不知。”
  啊呸!我在心中默默地咒骂他一句,你不知谁知!
  “哎哟哟……”蓦地,我捂住胸口作痛苦状道:“怎么回事?我忽然觉得胸口好疼……戒色师父,快叫圣僧过来瞧瞧!”
  团子头立掌念了声佛,淡定地从襟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道:“师父说了,若是小梅施主胸口不适,便将此药服下。”
  我抽了抽嘴角,悻悻地接过那药瓶……
  思量再三,我决定采取迂回战术,遂对他招了招手,套近乎道:“戒色师父,过来坐。”
  团子头一哆嗦,似乎不太习惯我这忽如其来的热情,瞬间便僵立在原地,干笑道:“不不不用,贫僧站、站着就好。”
  我又作沉吟状:“戒色师父啊,你说圣僧他……出家之前,是不是欠下了一笔桃花债什么的?”
  团子头面上福肉一抖,在这风和日丽的天气下,竟生生滴出几滴汗水:“贫、贫僧不知。”
  我站起来,缓步走近他:“是不是前几天来的那位女施主?”
  他惊悚地连退三步,“贫僧不知……”
  “不知?不知就是是咯?”
  “贫、贫僧真的不知!”
  “她喜欢圣僧,但是圣僧不喜欢她,对不对?”
  团子头:……
  我再上前几步,他边颤抖边步步后退,直到被我逼至墙角,退无可退。我一瞪眼一咬牙,龇嘴笑道:“那他喜欢谁?”
  团子头被我吓得面无人色,砰的一声跌坐在地,此刻已是满头大汗。他惊慌失措地拭去汗睡,口中反复念叨:“罪过啊罪过,贫僧不知,贫僧不知……”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时机已到,我忽然捂住肚子蹙眉道:“哎哟喂,好像肚子有些不太舒服……戒色师父,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语毕,脚底抹油便朝院外冲去……
  须臾,大概那团子头终于还了魂,只听一声杀猪似的嚎叫自身后传来:“小梅施主,茅厕不在那边!”
  ***
  腿脚利索了就是好处多多,我一路小跑从大雷音寺后门溜了出去。团子头心急慌忙地冲过来找我,可他哪里还找得到我。我隐身在后门口的石壁后,偷眼望着团子头焦急得团团转,心下油然生出一股罪恶之感,但更多的却是得意与新奇。
  我偷偷地跑远了几步,直到确定团子头不会追来,这才渐渐放缓脚步。
  蜀山青来蜀山碧。
  触目所及,满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曼妙景致,一时心情大好。溪水潺潺,清澈见底,自茂盛的草丛中流淌过,淅沥之声如环佩叮咚而鸣。
  山花烂漫无边,煦暖的春风携来淡淡的芬芳。我沿溪而行,一路踏花抚柳、好不痛快,只恨不能击节而歌,一吐心中快意。
  不知走了多久,觉得有些疲乏,我便坐在溪边的大石上小憩。我将裤腿挽起,双脚伸入清凉的溪水之中,几条小鱼游过时,仿佛甚是好奇地停留在我的脚旁,顽皮地啄弄我的脚趾,带起微微的酥|痒之感。
  心情大好,面对眼前的明快山水,我情不自禁地放声而歌——
  “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再见君时妾十五,且为君作霓裳舞。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一曲唱完,心下浮起些许怅然。分明是明媚秀丽的春日美景,不知何故,我却不由自主地唱起这悲戚伤感的《古相思曲》。
  这下可好,方才的大好心情全然被破坏殆尽,好似跟随那曲中的姑娘一道思君、念君、望君、盼君而不见君,心中之忧愁堪堪如那一汪春水般,直要盈溢而出。
  正当我神思怔忡之际,忽听耳畔有人道:“词曲凄美婉转,歌声清越动人,姑娘唱得一首好曲!”
  我转头一看,见一身着道袍的白胡子老儿坐在我的身旁,一面捋须一面笑眯眯地将我上下打量着。
  原来是个老道。我心下了然,这青城山本就是道教圣山,漫山遍野都是道观,在此见到道士便也不足为奇。遂略有羞赧地抚摸鼻端,不好意思道:“一时兴起胡乱唱的,叫真人笑话了。”
  “真人称不上,贫道法号‘清安’,倘若姑娘不嫌弃,直接唤我清安便可。”
  我见这老道面善,油然而生一种亲切之感,遂恭敬地唤了声“清安道长。”
  他笑得甚是慈祥,道:“其实姑娘不必谦虚,贫道虚活七十载,虽在这山中痴度年岁,可听过的曲却也不少了,还不曾听到过比这更动人曲子。”他顿了顿,复将我从头到脚细瞧一番,道:“只不过……恕贫道多嘴,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吗?”
  我不明所以地摇头:“清安道长何出此言?我见青山多妩媚,这青城山的风光大好,我赏心悦目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有什么烦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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