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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快醒醒-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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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人在院中坐定,我终于从林铮口中得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位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郎原本是个潦倒的穷酸书生。身无长物,家徒四壁。
  或许是在花前月下、溪旁柳畔,心中的灵犀让林铮与桑沐云一眼看对,彼此倾心不已。林铮唯恐桑家嫌他家贫、桑沐云将难违高堂命,便愈加勤奋地寒窗苦读,立誓一定要鲤跃龙门、金榜题名,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过门。
  于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日日相思却不得相见。无可奈何之下,他二人约定将这段感情埋藏心底,只在每月十五锦城游园会那日于相会。
  有情有天助。林铮终于不负众望,以《天下论》一举拔下今科殿试的头筹,夺得状元之位,官拜翰林院院士。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加之深得圣眷隆恩,一时洛阳纸贵、风头无二,不知成为多少京城女子的春闺梦里人。远在千里之外的桑沐云得到消息后,亦是情难自禁,喜极而泣。
  到这里,他二人的事与话本上那些多情才子俏佳人的故事并无二致。然,紧接着,匪夷所思的怪事却发生了。
  衣锦还乡,恰是三月十五游园会。他二人久别重逢,绵绵情话诉不尽,诉着诉着便情难自持,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而后,巫山云雨,颠鸾倒凤,那自然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我醒来时,沐云已不再身旁。我以为她已起身先行回府,便按照先前的约定前往桑府提亲。谁知,沐云她、她……”林铮深深地叹息,黯然道:“沐云她竟将从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甚至根本不记得曾经认识我。”
  希音道:“你可曾问过她的丫鬟,那夜她是何时回府的?”
  “问过。那日,小月为给迟归的沐云开门,一直守在桑府后门口。天亮回房时,她竟然发现沐云不知何时已回到府里,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醒来后,沐云便成了现在这般光景,过一日忘一日。”林铮无奈地说完,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她记得所有人,却独独遗忘了我。”
  显然,我与希音的关注点不同,比起幕后隐情,我更关心他二人的情感纠葛。方才林铮一席话,听得我满心酸楚,泫然欲泪。“所以,你便每天买四喜汤圆,每天与桑小姐重新相识?”
  他点头:“除了小月,所有人都以为我与沐云是在游园会那日才相识的。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将实情说出来,却又怕沐云因此遭人诟病,落得不贞的骂名。不过,倘若她的怪病治不好那也不打紧,我这般每日重新与她相识,或许也是另一种长相厮守吧。”
  我这人素来容易入戏,常常感动得涕泪不止。我一边抽泣,一边捉起希音的衣袖胡乱抹了抹。“林公子,你的痴心守候却只能换得她一日的记忆,值得吗?”
  林铮深情道:“只要她能过得快心,便无所谓值不值得。”
  我“嗷呜”一声,一头扑进希音怀疑。希音含笑望了望我,一手悄然抚上我的脊背,安抚地来回摩挲。“林公子不必着急,依我看,桑小姐的病倒也不是没法医治。”
  林铮喜出望外,眸中泛起暗淡不明的水色,激动道:“若王……圣僧能医好沐云的怪病,我愿效犬马之劳以报答圣僧的大恩大德!”
  “我不要你报答。”希音神色清淡,笑道:“我只要你记得当初立下的誓言。”
  ***
  返身回厢房时,明月已升至中天。
  我大失所望地叹了口气,道:“圣僧啊圣僧,原来你早就认识藏龙隐凤,我还当你真的无所不知,单靠脉象便能将人家的八卦给挖出来。”
  希音轻飘飘地砸了一句:“你也没问我。”
  我噎了噎,细声嘀咕:“你也没告诉我。”
  他笑道:“再者说,我还能诊出连林铮都不知道的事。”
  “林铮都不知道的事?”我万分好奇,催促道:“快说来听听。”
  “桑小姐已怀孕一月有余。”
  我惊得掩住了嘴,转念一想,又问:“可她看了那许多名医神医太医,为什么没有一人指出来?”
  “即便是太医院院长,也只能诊出两月以上的喜脉。他们的医术不及我高明,诊不出来有何奇怪?”他替我推开房门,似笑非笑道:“罢了,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快回去歇息吧,明早带你去吃四喜汤圆。”
  ☆、第十章
  清早醒来时,一身中衣已然湿透,冷汗自额间滚滚而落。我轻抚胸口,呆坐在床上出神,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又是那个梦。
  天寒地冻,漫天雪花狂舞。素雪浮光,满目尽是苍茫的白色。
  北风拂面如同刀割,我狼狈地跌倒在雪地里,蜷缩着身子不停地颤抖。虽然已是筋疲力尽、奄奄一息,紧握玉梅簪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劲。
  梦的尽头,依然是那个神秘的男人。
  灼亮迫人的星眸、若有若无的笑意、修长如玉的手指……细节丰盈而灵动,却独独不能窥见他的真面目。
  他向我伸出手来,声音如三月春风般温柔醉人:“小妹妹,你还好吗?”
  梦中的一切挥之不去,不停地在眼前重现。他究竟是谁?与我的过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竟会三番两次梦见他?思绪繁芜杂乱,越想越没有头绪,我无奈地叹息,只得先起身洗漱更衣。
  推门而出,清爽的晨风裹挟着花香抚面而来,沁人心脾。鸟儿在树梢上下雀跃,温暖的春阳透过树缝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昨晚希音信誓旦旦地说要带我去吃四喜汤圆,现在却不见人影,还说甚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决定代表佛祖鞭策他,遂举步朝他房间走去。然,途径庭院时,不经意的一瞥,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还是缤纷胜雪的梨花树下,桑沐云着一袭白纱流仙裙亭亭玉立。风清过处,梨花款款而落,如同漫天飘零的花雨。
  纯白的花瓣从她眉梢眼角划过,她就那般静静地站在那里,若瑶台仙子误入人间。
  桑沐云的眼神专注而迷离,仿佛在期盼、在眺望,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入她的眼。
  她这样没日没夜、有人没人地看那个方向,也不知究竟在看何物。我走近她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除了院门,便只有院门旁的老桑树,老桑树上还有一只鸟窝。
  我心道她总不能看鸟窝吧,遂又伸长脖子仔细张望,仍是什么都不曾望见。我奇道:“桑小姐,你在看什么?是桑树顶上那个鸟窝吗?”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启唇:“不是。”
  “那你在看什么?”
  “等人。”
  “等什么人?”
  她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抬眸将我望了望,秀丽的脸上浮起一丝甜甜的笑意。旋即,以指封唇做出噤声的姿势,“嘘……”
  我:“?”
  “我在等他来接我。”桑沐云颊染浅绯,似有羞赧地抿嘴微笑,复继续对着那扇空荡荡的院门入定。
  难道是藏龙隐凤?可她明明不记得他了。我委实好奇得紧,横竖问了,便打破沙锅问到底吧,遂道:“他……是谁?”
  “他是谁?”她一愣,困惑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残念地在原地原地杵了一会儿,半晌,默默地走开了。
  ***
  希音盛上一碗热腾腾的四喜汤圆放到我面前,道:“小梅,你发什么呆?”
  我回过神,道:“今早我在庭院里遇见桑沐云,她告诉我她在等人,我问她等谁,她却说不知道。她原本的心上人是林铮,若要说等谁,按理说也该是林铮。可如今她已不记得他,既然不是林铮,那又会是谁?”
  他挑眉笑睨我,复夹来一块水晶虾饺,道:“此事无需你操心,乖乖把这些吃了。”
  我将那水晶虾饺扒进嘴里,哼唧道:“我好奇嘛。毕竟大家同为失忆人士,我对桑沐云的遭遇感同身受啊身受。若是我有心上人,我却将他忘记了,他定然会像林铮那样伤心伤神的。”
  希音眸色一紧,似有涟漪在眼底缓缓漾开。他剑眉微蹙,定定地将我凝望着,视线灼亮迫人。良久,喑哑的声音若带几分紧绷:“你……想起你的心上人了吗?”
  “没有。”我摊手道:“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心上人。”
  他似是松一口气,伸手轻柔地抚了抚我的肩膀,淡淡道:“无妨,他记得你就好。”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地望了望他摆在我肩头的收。他微怔,淡淡地将手收回,掩口轻咳。
  我唏嘘道:“普天之下,像林铮这般痴情的男子真真是稀有动物、少之又少。我素来人品紧缺,只怕是碰不上这等良人的。”
  他笑:“普天之下,比林铮更加痴情的男子尚有人在,你怎知你遇不上?”
  “好吧,借你吉言,我能遇上。阿弥陀佛。”
  希音:……
  我吞了颗汤圆,叹道:“生活远比话本狗血精彩,此话果真不假。在这里故事里,我嗅到了爱恨交织、悬疑曲折、权欲争斗的气息。若是就此编成话本,定能大卖十万册,那号称言情新星的兰陵笑笑生也要靠边站。”
  他似真似假道:“你不去当说书人挺可惜的。”
  我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我从前一定是个话本写手。”顿了顿,补充道:“畅销话本写手。”
  他说:“你可以重操旧业。”
  我默了默,问:“圣僧啊圣僧,你说桑沐云并非患病而是被人下蛊,那你能医好她吗?”
  “不能。”他爽快道:“我又不是蛊师。”
  我一愣,作痛心疾首状:“你昨晚分明对林铮说能医好她,出家人不打诳语啊!”
  希音振振有词,“阿弥陀佛,身为大夫总要给病人家属一点希望。再者说,只要将此事调查清楚,桑沐云的怪病自然会不医而愈。”
  “可眼下毫无头绪,那厢桑沐云又痴痴傻傻的,只怕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想要调查清楚谈何容易?”我托腮思忖,将此事的经过大致回想了一遭,沉吟道:“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那晚桑沐云离开林铮之后去了哪里,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桑府的。”
  “你说得不错,但这只是其一。桑沐云深爱林铮,云雨之后却撇下情郎独自离去,这并不合常理。”
  “但它确实发生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希音偏头将我望了一望,轻笑道:“原因很简单,她与林铮私会之前便已然被人下了蛊,当时以及此后的种种异常,不过是蛊毒发作而已。然,那桑沐云乃是大家闺秀,身边的随侍丫鬟人数众多。若想要避过众人耳目向她施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听他这般道来,我忽觉脑中灵光一闪,拍案道:“我知道了,是小月!”
  只见希音悠悠地略扬下巴,以眼神示意我看楼下大街。我一愣,顺他的视线望去,果不其然,熙熙攘攘地大街上,一名青衣女子步履急促、神色仓皇。
  不是旁人,正是桑沐云的贴身丫鬟,小月。
  桑沐云乃是桑家独女,桑老爷将其视若珍宝,自幼便是过的众星拱月般的生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她下蛊,又对她与林铮的这段感情了如指掌的人,除了小月,不做第二人想。然,她一介小小的丫鬟,平白无故地加害自己的主人却好像也没什么道理,多半是受人指使了。
  我与希音一路尾随,想看看这丫鬟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个时间她不在桑府好生伺候桑沐云,却独自一人跑出来,其中必有古怪,或许是去见那幕后黑手也未可知。
  小月东拐西绕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几乎将锦城之内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若非知道她心里有鬼,只怕要误以为她这是闲来无事出来逛大街的。她的步子时快时慢,快时健步如飞,慢时便会不动声色地四顾而望,仿佛是留心四周行人的动向。
  大伤刚愈的我已然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希音贴心地将我搀扶着。我心道横竖大家都这么熟了,有些事也无需计较太多,龙阳便龙阳吧。遂心安理得地半靠在他身上,小声道:“圣僧,我怎么觉得她这是故意绕路?”
  希音不急不喘,一脸淡然:“她再怎么绕终究是绕不开终点,耐心些跟上便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苦逼道:“可是我好累啊,她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
  他的眼角稍有抽搐,旋即调整手上姿势,让我更舒适地倚在他怀中,关切道:“这样好些了吗?”
  我很是受用,顺气道:“嗯,好些了。”
  于是,我与圣僧步纷纷,行人眼神真销魂啊真销魂。
  大约又这般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小月终是在街角一间名叫“有凤来仪”的古董店前停下。我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道:“终于到了。”
  小月抬眸将那匾额望了一望,举步迈进去。
  ***
  直接跟去显然不甚妥当,非但暴露行踪,更易打草惊蛇。我们遂在街边一间茶肆中坐定,稍事歇息,顺带等候时机。希音点了一壶碧螺春替我斟上,我恹恹地趴在桌上,咬着茶杯边缘吮吸茶水。
  他悠闲地嘬了口茶,修长如玉的手指随意把玩着瓷杯,不紧不慢地解释与我,“我记得林铮说过,游园会那日,小月曾整晚守在桑府后门口,直到天亮时方才回房,并发现桑沐云已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我问过家丁,桑府只有前后两扇门,桑沐云不可能从前门进入,更不可能隔空飞入房中却不引起旁人注意,唯一的解释便是桑沐云却是从后门回房,而接应她的人是小月。”
  茶香清醇,随着袅袅升腾的白雾弥散开去。凝神一嗅,顿时心旷神怡。然,此时此刻,我却觉得希音的声音比那茶香愈加醉人。
  我出神地凝望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脸,精致的轮廓如工笔勾勒,薄唇翕动,所说无一不是玄机。
  忽然之间,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我想,若他不是圣僧主持,只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能像林铮那般为了心爱之人而寒窗苦读、痴心等候,那该多好。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还俗的打算……
  “小梅,你的口水流下来了。”希音递来一方丝帕,灿若星辰的眼中笑意盈盈,如一汪春水般直要盈溢而出。
  嗳?
  我讪讪地接过那丝帕,胡乱抹了抹,故作镇定道:“咳咳,我、我才没没没有……”
  “没有吗?”他极不给面子地指向丝帕上那深深浅浅的斑驳,轻挑剑眉,笑意再深三分,“那,这帕子怎的湿了呢?”
  圣僧啊圣僧,出家人不能这么犀利!要婉约,婉约!
  “一定方才走得太急,我热!你看我,我满头大汗、汗流浃背什么的,呃,所以这是……汗。”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摆出正经脸,道:“对,汗!”
  “是吗?”他双臂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似是在欣赏我的狼狈,“嗯,的确热得很,热得你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是不是?”
  你才面红耳赤,你全家都面红耳赤!
  “可、可不就是吗!”我哈哈干笑几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移话题,道:“圣僧,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希音放下茶杯,笑道:“小月对林铮撒了谎。”
  ☆、第十一章
  碧螺春喝了一壶又一壶,点心吃了一碟又一碟。直至正午时分,仍不见小月从那古董店里出来。初步估计,距她进门已有不下两个时辰的光景。
  我说:“她的确是进去了没错吧?”
  “没错。”希音点头。
  我站起身,烦躁地来回踱步。半晌,奇道:“怎的这么久还不出来?便是当真挑选古董,那也足够仔仔细细挑个十七八件珍品了。我猜古董店里面定然别有洞天,会不会小月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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