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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之初-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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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丝毫未曾提及司马绍,这连暗示都算不上,你还敢说你已经告诉我了?”王初气道。

王初越是焦急,慕容翰却越发悠闲,他端起案几上的茶碗,慢悠悠道:“小丫头,这茶都凉了,你便是这样待客的么?”

王初气恼地瞪了慕容翰一眼,才扬声向门口唤道:“阿袆!”

“哎,”阿袆脆生应着,撩开帘子笑吟吟地进了花厅,“小娘。”

“给慕容王子上茶,”王初看着慕容翰,咬牙道:“上好茶。”

待阿袆端了新煮的茶来,奉到慕容翰手里,王初待笑不笑地问道:“请问慕容王子还有何不妥?”

慕容翰将茶碗放到案几上,手指有节奏地点了点案几道:“怎得还不见配茶的果子?”

他倒是不客气,王初将手一挥:“去,将茶果子端上来。”她倒要看看慕容翰还能拖延到什么时候。

“喏,都备齐了。你可以说了吧?”王初扬了扬下巴,看着慕容翰身侧案几上的茶果子说道。

慕容翰笑笑,他悠悠地饮了口茶,将背往座塌上一靠。道:“你还不明白吗?”

王初终于沉不住气了,她愠怒道:“你知不知道将话说一半留一半是最下品的行为!”

“你这小丫头,只知一个劲儿地追问我,却不将我的话仔细想一想。若琅琊王世子也似你这般粗心,莫说今日,便是再过两年,只怕你们俩这别扭还得闹下去。”

王初也知道慕容翰将这些事连起来说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可她偏偏就是无法将慕容翰所说的这两件事串在一起。

见王初犹是一脸苦思不解的神情,慕容翰道:“其实我将你与那庾文君的宿怨透露给琅琊王世子纯粹是出自私心,只是因为我觉得……,他与我很是相像。”

“哪里像?”王初奇道,慕容翰与司马绍都有鲜卑血统,可有鲜卑血统的人多得是,这个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我是说我们身世相像,”慕容翰沉声解释道。“琅琊王世子与我皆是家中长子,又都为侧室所出,他唯一比我好些的只是现今琅琊王只有世子与宣城公二子。他们又自幼时便养在虞氏王妃膝下,得了一个嫡子的名头。所幸宣城公不喜政事,他们兄弟二人间同室操戈的可能不大。”

似是想到了什么,慕容翰慕容翰面色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顿了顿,他接着又说道:“而我兄弟众多,单单可敦段氏便已有三子,我身为庶长子……”

“可敦?”王初疑惑道。

“可敦便是可汗的正妻。”

“哦。”王初点点头,这还是慕容翰第一次说起家中兄弟,从在洛阳时他便对此讳莫如深,王初知道那位一直追杀他的居然是他的兄弟。也怕触动他的痛处,因此也不敢轻易向他问起。

“我知道在你们汉人这里,下至一家之长,上至一国之君,皆是由嫡长子继承。可我们部落向来是强者得立,嫡子母族强盛。可以倚仗,但庶子亦可凭借自身的实力争夺大位,这便是我一直遭人追杀的原因。”

“因为你的实力对那位有机会继承可汗之位的兄弟造成了威胁?”王初平静的问道,说是问,但这个答案她早就猜到了,她说这句话只是为了引出慕容翰的下文。

“父汗有心仿效汉室立嫡长子为世子,我亦无心可汗之位,根本不会与他争夺。”慕容翰淡淡地说道,他的神态突然显得非常疲惫。

王初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可惜他不懂得这个道理,”慕容翰冷然一笑,转开了话题:“若是长安城破,天下会是何种境地,你想过吗?”

“皇帝再次被俘呗,”王初索然道,“其实那些盘踞一方的诸侯,将军们若是能同心协力,长安哪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话虽如此,但勤王令对于诸侯们几乎毫无作用,他们只顾着要保住自己的势力,国家如何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寥寥数支前往勤王的军队亦是散乱无序,守在战区外观望不前。旁的不说,便是司马睿这一方,对于效忠皇帝一事,不过是做做样子,以防落人口实罢了。

六月丁巳,日有蚀之,大蝗。

秋七月,刘曜攻北地,麹允帅步兵三万救之,王师不战而溃。

八月,刘曜逼京师,内外断绝,诸郡兵马屯于外,并不敢进。

上面这些便是这几个月以来自京中传至建康的消息,王初记得很清楚。接下来,便又要易子相食了吧?而真到了那一日,离再次发生皇帝出降之事便也不远了。

“正如你昔日所言,若是圣上被俘,琅琊王得以继承大位,到那时琅琊王世子当为何种身份——你应当想得到。”

“你是想与世子结成同盟,日后好与你那位阿弟抗争吗?”王初脱口而出。

慕容翰蓦然变了脸色,他沉声道:“你是这样看我的?”

“不是不是,”王初连连摆手,方才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慕容翰明明说了他无心可汗之位的,自己怎能还这样猜度他!她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对你那位阿弟早已仁至义尽,若是他日你那位阿弟,你会落得什么下场你也清楚,既然来了建康,何不索性与琅琊王世子站在一边?待你掌控大局之时,只要你愿意,兄弟阋墙之祸必当得以避免。”

慕容翰还在不满王初刚刚所说的话,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到了建康他还要派人暗算我,你以为这是为何?”

“他担心你与琅琊王一方结盟?”

慕容翰哼了一声,冷笑道,“其实他根本不懂,我此来建康实属冒险之举,若是琅琊王成了大事,自然无甚可说的。若是继承大位的另有其人,到那时我来建康之事一旦被有心人揭露,父王绝不会承认是他派我前来的,说不得要将我推出去像新皇做个交代。”

王初心下黯然,先前见慕容翰只是住在私人客舍而未住进官家客馆,他找王导也是到乌衣巷来而不是到王导的办公之所,她便猜到慕容翰这次来建康事涉隐秘,哪知他所行之事不仅隐秘,且一个不慎便会身败名裂。

只看慕容翰整日闲逸的样子,哪里能想到此刻他正走在悬崖边上。他的处境果然比王初知道的还要艰难,不仅亲如手足的兄弟忌惮他,暗害他,连他那位本该是他最可靠的倚仗的父汗,也只是在利用他。

“你别这样看我,”慕容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故作毫不在意地一笑,道:“便是你那位琅琊王世子又何尝不是?我来了建康还从未与琅琊王打过照面,琅琊王须得避嫌,所以只派了你家军咨祭酒与他家世子二人出面。”

“既是有阿叔在,为何还要派世子出面?”王初疑惑道,王导身为司马睿第一谋士,他出面本是无可厚非,可为何司马绍也要出面,这事这么危险,万一败露,那司马绍的处境也会变得很糟糕啊。

“这便是琅琊王的意思了,现下你可明白?”慕容翰嗤笑道:“既然我父汗只是派我前来建康,那么依照爵位,他派宣城公出面便可。但宣城公是他爱子,琅琊王不舍得宣城公陷足此等险境,所以这件事便落到了世子身上。”

听了这话,王初有好一会儿不再言语,她知道琅琊王向来不喜司马绍,但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保护司马裒而将司马绍推到前面,他这样做法哪里还有一丝父子亲情可言。

想来司马绍这么聪明的人绝不至于看不透琅琊王这么做的意图,但他本是至孝之人,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违逆琅琊王,何况便是琅琊王选了司马裒出面,他做为兄长也一定会拦下的。可他自愿出面和琅琊王强推他出去又怎可相提并论,这些日子对他来说又是怎样的煎熬啊。

“宣城公知道吗?”王初寒着面问道。她会有此一问,正是因为她实在不愿相信那么温和谦让地司马裒会眼睁睁看着兄长替代自己身涉险境却无动于衷,不愿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司马绍身后。若他真是这样的自私自利之人,那么慕容翰的处境亦是极为不妙。

王初打心眼里不相信司马裒会是这样的人,但为何对于司马绍代他出面的这件事,直到现在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根本不知情,王初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却还是希望能从慕容翰这个局内人那儿得到确认。

第一百章 扑朔迷离

“宣城公自然不知,知晓我来了建康的只有琅琊王,世子,军咨祭酒与你。再有,”慕容翰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方才漫不经心地答道:“便是跟我同来建康的的亲兵侍从了。”

乍看之下,慕容翰的回答似乎只是随意道出,但王初关心的事情他却一件都没落下。既告诉王初司马裒不知此事,又让王初知道他自己的行踪隐秘,暗示王初不需替他担心。

“幸好,”王初面上绽开一个大大地笑容,总算松了口气,她这才想起来,慕容翰私下来建康之事可能会有危险的前提条件是——登基为帝的人不是司马睿,从她所知道的历史看,这个假设显然是不成立的。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王初不禁嘲笑自己是关心则乱。联想到慕容翰先前的话,她有点明白慕容翰的与司马绍相像所指的是何事了,她缓缓道出自己的结论:“你是说因为你和琅琊王世子处境相似,不忍看他的处境困顿至此,所以便想帮他一把?”

慕容翰也笑着点点头,却未告诉王初:他更不忍看见王初强颜欢笑的样子。

也许王初自己都不曾发现,这些时日她便是笑着,笑容里也总带着一丝隐忍地脆弱。每次看到王初露出这样的笑容,慕容翰的心便会如同被什么拉扯着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发紧。他不曾细想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只知道自己希望看到她再次开心起来。

按照他的性格,他绝对不会主动去管这些事情,可不知何时,这个少女竟能令他改变自己的习惯。

或许是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或许在那夜的秦淮河畔;或许,早在那年洛阳的寒冬里,她的影子已模糊地留在慕容翰心间。

否则为何明知此来建康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却依旧欣然而往。

否则为何在每次想起她的时候,都有一种温暖地情绪充盈胸怀?这种温暖。自阿母逝去后,他再也没有从旁人身上感受过。而这次在建康再次见到她,这种感觉却愈发强烈。

此时王初却早已神游天外,一想到司马绍这些时日经受着这么自己所不知道的痛苦。王初便非常后悔当日与他置气。从前她难过的时候都是司马绍陪在她身边,现在她明明可以为司马绍做些事情,却因为自己的固执任性而留他一个人在痛苦中受折磨。她恨不得立刻赶到司马绍身边,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所受的苦,告诉他自己愿意与他一同分担。

望着愣怔地盯着墙壁,思绪却已经飞到司马绍身边的王初,慕容翰也不知自己将实情告诉她是不是做对了。

原本他并不想将这些事情告诉王初。特别是不想告诉她司马绍现在的处境,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理,他很不愿看到王初与司马绍那般亲密。可若是一直瞒着王初,万一将来事情败露,司马绍因为与自己私下结盟的事情被牵连,他亦不知如何面对王初。

将这些事情告与王初知晓,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思,慕容翰笑道:“小丫头可是后悔了?”

“唔。”王初浑然不知慕容翰对自己说了什么,只在口中漫然应了一声。待她凝神听清慕容翰的话,不由眉毛一挑。疑道:“后悔什么?”

“后悔当日你对琅琊王世子太过决绝了。”

王初一愣:“何出此言?”

“不是么?”慕容翰轻声笑道:“一听说琅琊王世子处境艰难,你便开始神情恍惚,一望便知,你这是在后悔当日对他过于决绝。现下你定然是在想着要去同他解释清楚。”

听了慕容翰的话,王初开始踌躇起来了。慕容翰这话说的直白,却也不是全无道理,就连他都能看出来自己此时的所思所想,那依着司马绍对自己的了解,定然也看得出来,

倘若自己一听说司马绍的困境就跑去找他。岂不是会令他误会自己对他怀有他所期待的那种情谊?若是他因此而重燃起希望,只怕到时还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慕容翰目光闪动地盯着王初,见她面露踌躇,忽而一笑道:“只当我没说过这话,你想去便去,何必拘于世俗之见。”

“谁说我想去,”王初如同被揭了短似的提高声音反驳道,望见慕容翰面上挂着一副了然的笑容,王初的气焰一点点消了下去。像是说给慕容翰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她摇摇头轻声道:“也不急在这一时。”

“倒也是。”慕容翰淡淡应道。

王初不知作何回应,慕容翰也没有再说话,整个花厅顿时陷入一种令人心浮气躁地寂静里。

将无处安放的目光自慕容翰面上缓缓移往别处,猛然望见了摆在墙边的更漏,王初心下大为懊恼,她扬声唤道:“阿袆!”

“小娘。”一直候在门外的阿袆应声而至。

王初没好气地指了指更漏道:“都这个时辰了,怎得还不见你来叫我们用饭?”

如今王初与慕容翰也算是很熟识的了,但她对待慕容翰远不像对待司马绍那般自在随意,因此并不愿失礼于他,到了饭时还不留人用饭,却不是待客之道。

阿袆柔声笑道:“小娘,已经备下了,正要来叫慕容王子与小娘用饭呢,可巧小娘就唤阿袆进来了。”

其实备好了饭倒是真的,但阿袆此时并未预备来叫他俩去用饭。她见王初与慕容翰谈得正投入,并不敢随意打扰,只在门外守着,安静等待王初召唤自己。

王初点点头,站起身对慕容翰虚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见王初要留自己用饭,慕容翰也不多做推让,只笑着道了声:“叨扰了。”而后便随王初一道去了饭厅。

饶是王初见惯了司马绍那样散漫随性的人,但对于慕容翰这阵子的转变还是有些不习惯。

若是从前,便是凑巧赶上了饭时,他也会推辞几句。看他今日的做派,竟是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往来王府这么久了,慕容翰还从未在王初这儿留到饭时呢,难道他在建康无事可做了吗?

其实慕容翰比王初以为地要忙得多,因为近来京师连番传出坏消息,整个鲜卑族的部落统领都处在蠢蠢欲动中,各部互相串联,约定在适当的时候共同上书请司马睿登基,以期在新帝登基时能分一杯羹。

他们几部之间的关系向来是一时好一时坏,但在利益面前都是这样的,前一刻或许还斗得你死我活,下一刻便可亲密地情同手足。

慕容部先一步派了慕容翰来建康向司马睿示诚,眼见京师形势每况愈下,各部亦准备派人前来建康探路,这些事情也需要他去居中联络。

在这种情况下慕容翰还不忘为王初的事情忙碌,其心之赤诚亦可见一斑。

这些王初自然是不知道的,今日虽与司马绍和解,她的烦恼却更多了。

慕容翰离开乌衣巷时,王初仍在想着司马绍的事情。司马绍的承诺她不是不感动,可在此事注定不能有结果的情况下,这却更加重了她的负担,她甚至想,自己一辈子都不嫁人算了。

独自望着门窗发了半日呆,王初忽而低低唤道:“阿袆。”

“小娘。”阿袆应了一声,快步走到王初身边站下。半晌未听见王初的下文,她轻声提醒道:“小娘?”

“阿袆你说,若是我不想嫁人,阿父会怎么做,他会逼我嫁人吗?”

“难道小娘要招婿入赘吗?”阿袆惊道,她根本没想到王初问这话的意思是她想要独身一世,阿袆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琅琊王恐怕不会同意让他家世子恐怕做赘婿吧?她含含蓄蓄地说道:“小娘又何必非要招婿入赘呢,离得这样近,到谁家去不是一样呢。”

王初奇道:“谁告诉你我要招婿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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