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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梨花落-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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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这个时候,西域各国都会派使臣来朝贺,送上珍贵的礼物,以示番邦友好。朝廷上都在为接待使臣而忙碌,再过不久,西域匈奴来使就要抵达昭阳城。

其实往年亦不必这么劳师动众,可是今年尤为不同,因着匈奴日益强大,他们这次来朝贺,半真半假,如果我朝不还向往年一样对匈奴不重视,甚至多加欺压,那么就给了他们理由发兵,如果重视过头了,又显得我朝惧怕匈奴,更壮大了匈奴的狼子野心。

所以此次朝贺,相比之前,即要显出我朝威仪,又要示意友好,本来按照以往的惯例,各国使臣抵达昭阳城之后,未得召见不得擅自进入皇宫,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朝廷商议之后,决定这次来访的匈奴使臣可以在皇宫住上几日,不过当然,分置的宫殿都是在监视范围之内。

廷曦这几日总是夜深才回宫,然后天没亮就出去。我虽然心疼,却知道这是他必须做的事,只能是默默地陪着他在夜里挑灯看折子,白日为他更衣换装。这好像是我唯一能做的事,除此之外,国事上我帮不上任何忙,只想在他累的时候为他捏一捏酸疼的肩,或者趴在他的胸口听心跳,给他一瞬的安宁。

我坐在庭院里,拿着剪子修剪芍药的枝叶,剪子‘咔嚓’一下,几片杂叶纷纷而下,绾儿用扫帚扫开落叶,递上一杯清茶,“太子妃歇歇罢。”

我头亦不抬,接过茶碗轻抿一口,清香溢口,我起身拍了拍群裾上的尘土,突感耳鸣目眩,忙拉住绾儿定了定脚步。“起的太急,有些晕头。”

还不待绾儿说话,有一抹人影冲进院子里握住我的手,我一触感这温热,就知道是廷曦。“你身子不好,这些劳累的事交给绾儿做就是了。”

眼前渐渐清晰,我问道:“你怎么来了?听说匈奴提前到达昭阳,明日就会进宫了,你这几日都在忙这事儿,可别耽搁了。”

他今日换了一身青墨色蜀锦长袍,上绣斑斓猛虎,张牙舞爪地扑在他胸前。剑袖口绣着绕身纹腾,金丝镀在合襟领口,闪着粼粼光束,头戴嵌宝紫金冠,眉如墨画,气宇轩昂。

“匈奴住进宫后,我会更忙,也许几日都见不到你。今日先来看个够,免得到时相思成病。”我撒娇地捶了他胸口两下,不着力气,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那般甜蜜。

手指绞弄着垂在廷曦胸前的玉冠绳,随口问道:“匈奴这次来,不会又要求和亲吧?”

廷曦身子一颤,我即知道说错话了,这是一个痛处,一个永远在溃烂不会愈合的伤口。说到和亲联姻,这是对于男人的屈辱,女人的无奈。皇家的公主,生来就是金枝玉叶,可是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一场还未爆发的战争,男人解决不了,只能靠卑微的女人去迎合,这些帝王家的女子,甚至还不比布衣女子来得自由。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对于她们,婚姻就是一个必然的牺牲品,来换取短暂的和平。

女子,生来不是委屈自己,就是迎合别人。无论是皇家的千金,还是平民百姓,再高贵再低贱的女人,永远不变的一生所依,仅是一个男人。

似乎隔了很久,廷曦才咬着牙,愤愤道:“年年都是如此,我的皇姐皇妹嫁去的不少,受尽那些蛮夷之族的欺侮,江山社稷竟要靠这些柔弱的女子去保护,而我……我们这些男人,能做些什么?”

他眼睛泛红,手紧紧握作拳,浑身散发一股摄人心寒的怒气,原来他这么苦,这么难受。是啊,江山社稷,竟要靠这些弱不禁风的女子去担负,廷曦说的没错,公主嫁去,匈奴人只会记得她是中原人,没人管她是何等金贵之躯,名义上是皇妃,而匈奴的皇妃多则上百,一个中原公主,算什么?

我扳开他紧握的拳头,用我的掌心温暖他,“这不是你的错,每个朝代都存在这些问题。不要把过错都推给自己。廷曦,你们男人有属于你们的天命,而我们女人的天命就是男人。”

是的,女人这一辈子,所依所靠,除了男人还能是什么?这不关于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而女人,从来就无悔。

“子夫,我阻止不了……如果匈奴有此要求,就意味着又是一位公主要远嫁西域。”他的声音又细微的哽咽,我拂上他的背脊,柔声安慰道:“阻止不了就选择接受,他日十倍百倍的讨回来,我信你。”

相拥在花海之中,彼此之间感应灵犀,廷曦,我是真的相信你,不管你能不能做到,我只愿在此刻给你最真的信任,握你的手,靠入你的怀,我庄子夫此生足矣。

匈奴使臣带着朝奉的珍品浩浩荡荡地进入皇城,皇上带领着百官前去相迎,这是莫大的荣幸,自古甚少有帝王亲自出宫相迎,最多亦只是百官代迎,这次如此地浩大声势,即显了天威,又给足了匈奴颜面。

宫妃自然是不能出席这种属于男人们的宴会,亦正好随了我的意,不想盛装打扮,费神又费力,索性呆在这不大的寝宫里,安然等着廷曦夜归。

有些见着匈奴的宫婢奴才都在悄悄议论着这些来自茫茫大漠,自称勇士的人。听说这次匈奴带来的奉品出了牛羊马匹之外,另外还挑选了十个如花似玉的西域女子,送给天朝各个王孙公子做侍妾。

西域的女子,能歌善舞,与中原女子的娇柔妩媚不同,她们生下来就活在黄沙大漠之中,性情豪迈开朗,能抵男儿上战场杀敌,且绝不逊色分毫。

有两个小宫婢路过殿门口,滔滔不绝地说着:“人家都说匈奴男人长得蛮横,可你看那匈奴使臣,长得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的,哪有说的那么可怕。”

“小妮子!你若喜欢,就嫁去匈奴得了,也做一个蛮人!”旁边稍大的婢女唏嘘嘲笑道,眼底也难掩倾慕之色。

“姐姐就会胡说八道,被主子听见了少不了一顿骂!”两个婢女嘻嘻笑笑地一晃而过,我坐在庭院里,也开始好奇那婢女口中的匈奴使臣,是怎么个一表人才?

摇床里的靖涵扭捏着浑圆的身子想爬出来,这孩子虽还不能走路,可是在榻上爬来爬去却是毫不费力,嘴里‘依依呀呀’地叫着,眸子似要淌出水来,可爱极了。我起身抱起他,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头,“母妃带涵儿出去溜一圈,不过不能走远了,好不好?”靖涵傻笑着叫得更大声,我知道他是同意了,忍不住在他的脸蛋上亲一口。

随手从摇床里拿出薄毯裹在他身上,也没叫上绾儿,自行走出了院门。一路上这孩子都想挣脱我的怀抱,我紧抱着他,轻拍一下他肥嫩的屁股,“再乱动,母妃就回宫了!”靖涵眼珠子一转,乖乖地趴在我的肩头,玩弄着我髻上的珠钗步摇。

走到掖池附近,一处柳树下坐定,随手摘下一根柳条给靖涵拿在手中挥舞,春风徐徐吹来,靖涵‘咯咯’发笑,趴在我怀里手舞足蹈,小屁股扭来扭去。

散下的青丝随着飘扬的柳枝飞舞,偶有飞过几只翩翩彩蝶,落在靖涵身上,他惊异地伸手去抓,扑了个空,靖涵十分聪明,趴着不动,一会儿又飞来一只,他又蹭起身子欲抓,又是空手。

我笑着伸手打开芊芊玉指,靖涵张嘴痴看着我,果不其然,一只黄翅白身的蝶衣幽幽飞来我掌心,轻轻落下,犹如我手中的珍宝,扑扇羽翼,忽动忽停。靖涵学着我的样子,打开稚嫩的小手,迎接翩然而至的蝴蝶。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手上一颤,那只蝶衣瞬间消失飞走。转头看去,是一行穿着西域服饰的人,驻足在不远处,将柳树这里尽收眼底。

当中为首一人,头戴羊角形毡帽,身穿宽大的藏蓝色锦缎雄鹰腰袍,腰佩宝石弯刀,脚蹬一双纯白纹花尖头靴,靴尖正中有一颗圆润光滑的珍珠。身后三人虽然穿着相同,却明显在纹饰和配物上要次一等。

我心中已猜出这几人应该就是匈奴使臣了,看中间那人棱角分明,目若朗星,虽身形魁梧却俊逸出尘,无形中透着狂傲不拘,潇洒不凡的气度。

我抱起还在引蝶的靖涵,加快了脚步,路过他身边时,我微屈膝作了一个礼,转身正欲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句:“你是宫女吗?”

他会说汉语?心下更是疑惑惊奇,这一面之缘,鬼使神差地想着没有必要如实相告,亦不想给廷曦惹麻烦。转头回眸说道:“是。”

他对我爽朗一笑,怀中的靖涵对他挥了挥手,我笑着扳过他的小脑袋,对身后的匈奴使者微微颚首,转身再无停留。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六十一章 西域来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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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西域来使(二)

我回到宫中,怀里的靖涵兴许是有些累了,趴在我肩头,连连打了两个哈欠。绾儿自内殿看见刚进院门的我,不禁喊道:“太子妃可急死奴婢了!”

我将靖涵放进摇床里,给他掖好锦被,小家伙眨了眨眼,入梦甜睡。我食指举在唇边,示意绾儿禁声,轻轻晃动摇床,靖涵吮吸着小指,双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我起身走到榻前坐定,褪了一层外衣,对绾儿招手道:“长乐殿那边如何了?”

绾儿拿走我放下的外衣搭在腕上,“听说正热闹呢,说是几个匈奴使臣刚去看了皇上给他们分置的宫殿。”

我点头,难怪会遇见了,我记得匈奴使臣的宫殿分置在景阳殿,而这处宫殿刚好就在掖池附近,不论是从别处来,还是从宫殿出,都会路过掖池。我侧头看了看绾儿手中的外衣,不觉一笑,衣料是普通的锦缎,衣色亦是和宫婢服相差不多,若然不识得我,把我当做宫里伺候的宫女也不足为奇。

侧身躺在榻上,脑中忽地就想到那个匈奴来使,那人会汉语我现在已不觉得奇怪,匈奴人和边境的汉人常有买卖交易,若是语言不通,就是最大的障碍。我奇怪的只是,他浑身所散发地气度凌宇非凡,穿着上像是贵族的打扮,和另外几个使臣明显格格不入。虽然我不了解匈奴人是不是像汉人一样穿衣有贵贱高低之分,可是心中总是有挥之不去的疑惑

朦胧间昏昏欲睡,辗转翻身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不过一瞬,阖眼即安睡。我睡意本就浅,耳边又不时传来靖涵翻身踢被子的声音,约摸睡了一个时辰,我睁开眼睛,望着窗外一片灰蓝的苍穹,怔怔出神。

殿外绾儿正在张罗着晚膳,我起身步出内室,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式:芙蓉玉笋羹、丁香藕荷、金玉玲珑肉丸等八荤三素,色香味俱全。我坐下执起金筷,夹了一小块儿肉丸放进嘴里细嚼慢咽,舌尖忽感一阵清淡荷香,我又夹了些许尝了尝,荷香越来越浓郁,我笑着对那传膳的宫说人:“这肉丸子,厨子可是下了些功夫?”

“回太子妃的话,这厨子就是您上次看赏的那位,这人记性好,知道娘娘爱吃荷香味的东西,他就自作主张地添了些许荷叶汁在这肉丸子里,娘娘可是觉着不好?”那宫人佝偻着身子站在一旁维诺答道。

我摆手道:“给这厨子看赏。”宫人打了个千儿退出殿外。我随意吃了几口,就吩咐了撤膳,抬眼看看天色,越来越阴霾暗沉了。

我闲下来无事,点上红烛坐在桌前看竹简,才刚读了第一段,就听院外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是廷曦的近身宫人杨福。

“太子妃,长乐殿那边儿传话来,娘娘们可去参加今晚的宴会。殿下让奴才来知会您一声,时辰一到,您就去罢。”杨福站在殿槛处,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不知是跑得有多急。

“其他主子们也去吗?”照理说宫妃出席此等宴会亦是上等荣耀,今晚只为给匈奴使臣接风,若然有女子在场,我若没猜错,匈奴带来的十个西域女子亦会轮番上场。

杨福用袖口抹了一圈额头和下颚的汗珠,继续说道:“是呀,贵妃娘娘和辰妃娘娘那边,已派人去说了。估摸着现在应该知道了,娘娘可别误了时辰,奴才先告退了。”

我颚首点头,杨福又匆匆地走出内殿。刚一起身,心中忽然想到一事,今日我告诉那匈奴使臣我是宫女,现下又要以太子正妃的身份出席晚宴,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么?可是话已说出口,又不能装病推辞着说不去,皇上都在赴宴,况且我有病无病亦不是说来就来的。只好硬着头皮,走一步是一步,若然认出是我,只能期盼他别揭穿我。

绾儿为我换装,我着一身赤金玫红色镂花纹腾及地绕裾双襦裙,上绣百灵歌鸟,由及地群裾绣起繁花纹饰环环缠绕上正胸。略施粉择,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柳眉如烟描绘鬓间,双瞳剪水,唇色朱樱一点。双髻雾鬓,斜插金丝点翠凤凌簪,配上一副青玉琉璃珠坠,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艳妆华服,雍容雅步,袅袅婀娜走出寝宫。

我坐在玉辇软榻上,摇摇晃晃一阵儿才到达长乐殿,彼时正是宴会开始,长乐殿张满红灯雕花笼,四周恭迎站定的宫人婢女不计其数。更把这自古以来最豪华辉煌的长乐殿彰显得尊贵无比,犹如天宫。

我扶着绾儿的手,款步姗姗从侧殿进入大殿,看见廷曦坐在左下位,我径直走到他身边,屈膝作礼,他回眸看我,眼里柔水万千,对我邪笑一瞬,指着他身旁的榻垫,“父皇就快到了。”

我俯身坐定,抬眸环视一圈,席上王公大臣已在列,人群中看见魁梧英姿的骠骑大将军端坐在位上,我对爹微微一笑,他轻点颚首,鬓间那几缕银丝在红光下更显寂寥。廷曦下位坐着廷昭,他依旧淡漠着倒酒自饮,仿佛沉浸在江南月色之中对酒当歌,全然与这盛大的宴会毫无关联。

“那边就是匈奴带来的西域女子。”

廷曦手指向一边,我顺着看去,十个妙龄女子身穿西域服饰,头戴绕环珠帘,垂下几束乌黑的发辫,俏皮之中又带些妩媚,姿色天然。站在大殿末边语笑嫣然。果然是大漠黄沙的女儿,颇显女中丈夫的气度,相比中原女子的优柔静美,她们更添了几分英姿豪迈。

我低声问道:“是来联姻的吗?”廷曦端起案上的玉瓷杯轻摇,仰脖饮下。偶有几滴玉液顺着他的嘴角溢下,我抽出袖中的娟帕为他沾抹。他转头对我付之一笑,眼中脉脉含情,那柔水似潮涌来,我掩面遮羞,双颊绯红。

“这笔买卖匈奴倒是占尽好处,用几个西域女子来换我朝尊贵的公主,哼……蛮族!”廷曦眉间凝聚着淡淡怒气,我默默为他斟酒,再无多话。

不多时,宫人尖细地宣驾声传来:“皇上驾到!”众人齐齐绕出案桌,俯身下跪。“恭迎皇上!”

一双赤金纹龙靴路过我眼前,明黄艳丽的龙袍张扬摆起,似乎扇到了我的眼角,如风般划过,令人生畏。“起吧。”

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众人拘束无措,全无刚才高谈阔论的气势。唯有末边的那十个西域女子跪拜之后,还埋着头低声细语,不过显然已收敛了许多。

皇上随意询问了廷曦几句朝堂上的政事,只听宫人不紧不慢地宣驾:“西域匈奴使臣来访!”众人不觉坐直身板,伸长了脖子,翘首望去,我目光幽幽看去大殿尽头,只见一行外族打扮的匈奴人跨着大步,稳稳走来。

虽然换了身打扮,但我仍是认出当中一人,就是今日在掖池与我对话之人。他换了一身绛紫色宽襟腰袍,正中纹绣奔驰骏马,袖口缠有金丝镀层,头戴青色鹰头毡帽,神采奕奕,眉目间蕴含豪爽气质,薄唇微启,翘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他们一行人走至殿中,并未向皇上行跪拜之礼,只是用了他们匈奴人的敬礼,单手握拳抵在心口,俯首低头道:“皇上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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