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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支泪-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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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想见珍儿,可是,朕又不会水,这南海可这怎么过得去啊!”
“其实这也好办,奴才有主意……”
恍惚中,挨到到了两天后。
深夜,太后、皇后、瑾妃正在宁寿宫赏戏,四格格请了京城新进的戏班。
南海边。
一条粗麻绳横跨两岸,绳头一条船缓缓推下了水。
“皇上,您当心啊!”老太监王商悄声说,扶着换了装的光绪。
光绪轻步上了船。
“咕咕咕咕!”王商学起了鸟叫。
不一会儿便传来对岸的回应声。绳一收,船随绳动,波澜不惊,水面如镜,静谧如初,心跳不止。焦急中,船轻巧地靠了岸。
“您这边来!”岸上的小太监引他向景祺阁走来。
绕过密林,清冷如地窖一般,微弱的灯光从破陋的窗子里照出来,门上三把铜锁赫然醒目。
“珍儿!珍儿!朕来了!”情不自禁喊着奔了过去。
“哎呦!皇上,你小点声啊,可别把人招来了,奴才们的命可都在您手上!”小太监急忙劝道。
忐忑中等了不知多久,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又是梦吗?不!他来了,他来了,他真的来了!梦珍急忙奔至窗前。
消瘦的身形,一身藏蓝太监衣服,目如寒星。
破旧的衣衫,凌乱的发丝,憔悴的面容,秋水望穿。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珍儿,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这样待你!”他扑到窗前,冰冷的铁栏挡住了身躯,他用力捶打着铁栏,泪如雨下。
“我很好,他们待我也很好,这清净得很,比景仁宫好一千倍呢!”梦珍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就是,想你!”她握住窗栏上的双手,久违的温暖从心底涌起。
他回手捧住那双昔日葱白如玉的手,如今,凄冷如冰,裂口道道,他向那手上呵着气,“都是朕无能,让你受苦了!”
“没有,没有,好不容易见一面,咱们别这样!”
“等朕掌了权,一定让那些人不得好死,总会有出头的一天的!”
“嗯!”梦珍用力点着头,“你不要忘了对我说过的话,要保重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地活着,为了我们的守望,为了我们的明天!”
“你放心,朕自己知道轻重……瀛台好歹比这强,你才更要爱惜身子!”
“我知道!朝上最近怎么样了?”
“她又要立什么皇储,这两天折腾得很欢,只怕是要废了朕了!”
“不!别这么想,我料想她还不敢如此恣意妄为,你毕竟还是皇上,她要废帝,拿不出个像样的借口,怎么向天下臣民交代,还有洋人那边,她也不得不考虑!哦,对了,你可以想办法和洋人联系联系,必要时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嗯,她广招名医,向天下宣布朕已重病,用心何其险恶!最近不断有洋人来打探朕的病况,朕正在想办法将真实情况传出去,好让天下子民安心!”
“好!好!万事小心,保重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嗯。珍儿,朕……想你啊!”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肺腑如灼,挤出来的,唯有这一句。
“我也是!我们要为了彼此好好活着,上天,在看着我们呢,一定,会重见天日的!”
他拥着她的双臂,拂过憔悴瘦削的面颊,拭了她的泪,“等着朕,等着朕……”
“皇上,有人来了!快走吧!”放风的小太监急忙禀报。
“珍儿……”
“载湉……”
“快走吧,皇上!”小太监拉着光绪,向外走去。
梦珍在铁栏后移动着,可怎么追的上,看着不肯离去的眼神,笑着挥了挥手,转弯处,身影消失在树荫里。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今日一别,再见无期……
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湿衣襟。
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怎么没人守着,都跑哪去了?”熟悉的尖利嗓音响起。
“李谙达,奴才刚解手去了……”
“小子,敢偷懒,出了闪失,小心咱家要了你的命!”
“是!是!”
打起精神,擦干眼泪,调整了呼吸,“外面谁在喧哗,这么晚了也不让人休息!”
“呦!珍主子,奴才打搅您了,老佛爷今晚听戏,想着您,觉得心里不踏实,叫奴才来看看您!”
“哼!劳太后惦记,我很好!”
“嘿嘿,那就好,”李莲英阴笑着,低声问旁边的小太监,“没什么人来过吧,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呢!”
“回李谙达,奴才们日夜守着呢,没人来!”
李莲英瞪着圆眼睛,四处打量着,“那就好,有差错小心脑袋!”
相见时难别亦难(中)
落尽了秋叶,南飞了大雁。寒风一阵紧似一阵,瀛台烟涛微茫,瑟瑟秋风中更显冷寂。
一阵风刮乱了桌上的文案,也让案前的人不由一颤。站起,关了窗纸已破陋的窗子,紧了紧单薄的衣衫。自从上次瀛台主事为自己修补了破窗而遭训斥以后,这里就再也没人来修缮了。
“皇上,夜深了,您歇息吧!”小太监走至桌前。
看了一眼同样单薄的床褥,这凄寒秋夜,怎能歇得下啊!
“咳咳!”光绪扶着床头,咳嗽不止,几个月来,残羹冷炙,单衣薄褥,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汤药让人即使无病之人也会不堪忍受。更难以忍受的是如今大权旁落,自己有志难伸,眼看着袁世凯步步高升,任由朝里大张旗鼓地选皇嗣,这次,又是谁家的孩子得此“殊荣”呢?听说内定的是端郡王家的大公子溥俊,那孩子顽劣成性,怎能继承大统……
躺在床上,单被无法御寒,只觉得四处漏风,清冷的风赶走了所有的睡意,辗转反侧。
“皇上,皇上!您歇了吗?”
“没有,你进来吧!”
老太监王商推门进来。“皇上,这是奴才的被子,您先凑合着盖吧!这么冷的天,您还发着热,可不能再着凉了啊!”
一床半旧的棉被轻盖在了身上,寒意顿时去了几分。
王商替光绪理着被褥,翻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呦,这么烫啊!皇上,要不要传太医啊?”
“算了吧!这么晚了,太医来了也没用,左不过是那些不轻不重的方子!朕无大碍!”
抓紧了棉被,昏昏沉沉陷入梦乡……
眼前一片漆黑,使劲揉了揉眼睛,只见模糊中荆棘密布,前方一人衣衫凌乱,“救我!载湉,救我!”声音凄寒。
“珍儿!”拨开荆棘追过去,那人却越来越远,“珍儿,别走,朕来救你了!”可那人影不停向前飘,依旧喊着:“救我!救我!”
“珍儿!你等着朕啊,珍儿!”奋力追着,忽听一声惊叫,眼前的人跌下了悬崖,“珍儿!”声嘶力竭,奔至崖边,万丈深渊,黑不见底,那人直直垂落下去,还向自己伸着双臂……
“珍儿!”大喊一声,坐了起来,原来是个梦,拭了拭额上的汗,心绪难平……
景祺阁。
缩在床角,拉紧了透明的帐子,冷风还是钻空吹了进来。度日如年,也不知他还好吗,上次匆匆别过,听他说起选皇嗣之事,令人担忧难眠,外头也不知是怎样光景……
牢中一日,世上千年。秋去冬来,腊月已至。盈盈水面,冰冻三尺。
几个月的物色筹备,皇嗣人选终定。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太后懿旨:立端郡王载漪之子溥俊为大阿哥,次年进宫教养。
与此同时,废帝计划也渐渐浮出水面。只是见于保皇大臣的竭力阻挠和全国子民的舆论压力还有列强的声声质疑,尚未有大的举动。
瀛台。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说着,皇后已踏进门来,浓厚的脂粉遮不住憔悴的颜色,“给皇上请安!”
“你又来干什么!回去回去!不烦死朕你誓不罢休啊!”他恼怒地推搡着她。
本来瘦弱的身躯一个趔趄,绊倒在门槛,一根玉簪掉落下来,跌成了两段。“你……”皇后惊怒万分,本是带着期许而来,可竟遭到如此待遇。
没料到她竟这般脆弱,光绪一愣,自悔有些粗鲁了,却不愿低头道歉,索性转过身去。
“你真不识好歹!天冷了,亲爸爸让我给你送几件棉衣来!”从丫鬟手里抓过衣服包裹,扔在了桌上。
“谢亲爸爸挂念!劳烦你了!”语气如窗外的寒风。
“哼!皇上客气了……”转眼看到了桌上的金坠子,拾起,打开,明媚的笑脸如毒针般刺入心里,“皇上还在惦着她?要不是她。电子书,您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放肆!谁让你动它了?”夺过坠子,“你没有资格说她……”
“哼!我没有资格,自有人有资格说她,您不用总这样护着她,实话告诉您,她得天花了,就快死了!”
“你说什么?谁得天花了?”光绪回身,使劲摇着她。前些日子的梦境在脑中复活,当时就隐隐感到有些不祥……
皇后吓了一跳,大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身体接触吧,即刻清醒过来,“谁?哼,您的珍儿!她得天花了,就要死了!真是老天有眼!”
她痛快地说着恶毒的句子,看着他慌乱,自己心里的苦才减轻了些,可取而代之的,竟是更加绝望的痛……也罢!痛就痛吧!大家谁都别好过……
“你胡说!这不是真的!”他拼命地摇着她,拼命地盯着她。
甩来他的手,“哼!您有本事自己去看她啊!逼着我有什么用!衣服已经送来了,既然皇上多着臣妾,臣妾告退!”说着快步离去。
“你回来!珍儿到底怎么样了……”
黄天如盖,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大殿里,惊起枯枝上的鸦雀。
……
“珍儿!我的珍儿!”跪倒在门槛。
“皇上,您别这样糟践自己啊!这,这可怎么是好啊!”寒冬腊月,小太监急得一脸热汗。
“你告诉我,珍儿到底怎么样了,啊?”他发疯一样地摇着小太监。
“奴……奴才不知啊!奴才已经几个月没出瀛台了……”
“朕就知道她不好了,朕夜夜都做恶梦,梦到她哭着让朕去救她,可是朕,朕连见都见不到她啊!”他狂乱地撕扯着头发。
“皇上,您,您别急,奴才想法给您打听,奴才这就去,您别乱跑啊!”小太监跑了出去。
茫然中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恍惚又听到了“救我!救我!”的哭喊声,努力定了定神,哪里有她的影子,无意识地向外走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飘起了雪珠,单衣单裤,竟也不觉得冷了,不知走了多久,南海就横在了眼前……上次过河相见仿佛就是昨日,憔悴瘦弱的面容令人揪心,住在那个阴森的牢里,怎能不生病。何况她平日忧思过重,遭两次褫衣廷杖,又小产过一次,本就虚弱的身子未经调养,就扔进了冷宫,如今,又得了天花……都是自己无能,害了她。难道上天会带走她吗?不!不!宁可走的是自己啊!见她!一定要见她!
看了看眼前冻得晶亮的冰面,四下一扫,无人看守,快步奔了过去……
“皇上!皇上……”后面,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追来。
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可久病的身体瑟瑟发抖,腿像灌了铅,气喘吁吁,冰面光滑,一个趔趄,摔倒在冰上。
“皇上!”小太监追了上来,扶起他。
挣脱了小太监的手,他只想见她。
“皇上,皇上!”拉扯不住,小太监索性跪了下来,“皇上,求您饶了奴才们吧,您要是出去了,奴才们都得满门抄斩哪!”小太监急得涕泪横流。
“朕要见她,就一面就行,朕就想看看她好不好……”
“奴才会替您打探的!求您回去吧,交给奴才,奴才一定替您打听到珍主子的信儿!”
“朕要亲自看看她!”
“皇上啊!您要是真去了只怕珍主子也会没命的啊!求您冷静冷静啊!”
脑袋中像炸响了惊雷,是啊,这不是要害了她么……一阵空白,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
相见时难别亦难(下)
宁寿宫。
“简直太不象话了,这帮奴才连一个病人都看不住,事事都不让哀家省心!”太后皱着眉,轻移着青缎花盆底,捏着玉帕的长指甲指指点点。一旁的侍女为其打起帘子。
“太后息怒,这是奴才们一时疏忽,依微臣看,加强瀛台防守即可!”荣禄垂首侍立一旁。
“唉!是该去瀛台看看了,皇上也是的,这么大个人,行事还像小孩子似的。还有他的病啊,如今请遍了名医也治不好,再这么下去,大清国可指望谁啊!”叹着气,太后望向窗外。还能指望谁,话后的寓意呼之欲出。
“太后为皇上日夜操劳太后,定能感天动地,臣已召江南名医陈莲舫进京为皇上诊病,现在宫外待召。还请太后不要过于忧心,务必保重龙体,大清国还须您主持大局啊!”荣禄不愧为太后心腹,这几句话说得太后舒服到汗毛孔里去了。
“我也老了,有时候真不愿意管这些事了!”太后低下头,掸了掸袖子上的灰,转身问道:“那个什么陈莲舫,可靠吗?”
“此人是江苏名医,医术极精,有‘小华佗’之称!”
“好!那即刻宣他进宫,咱们一块儿去瞧瞧皇上!”
瀛台。
“给亲爸爸请安!”面色苍白,形容瘦弱,在王商搀扶下行了礼。
“皇儿免礼吧!哀家给你带来一位名医,让他给你瞧瞧病!”太后说着在上首落了座。
“草民陈莲舫给皇上请安!”江南名医陈莲舫行跪拜大礼。
“免礼!”光绪抬了抬手;这不知又是什么花招。
皇帝与太后对面而坐,中置一矮几。
“陈大夫,您是名医,皇上的病指望你了!”
“草民定当全力以赴为皇上诊治!但不知皇上是何病症?”不明个中所以的陈莲舫当真行起医来。
“皇上高烧不退,口舌生疮,舌苔暗黄,晚上咳嗽不止,你也看到了,连走路都得有人扶着!皇上,是吧?”太后看着皇上。
“呃,嗯!”神色木然。
陈莲舫跪地静听,不敢抬头。
“陈大夫还是亲自给皇上诊诊脉吧!”
“是!”跪着向前,举手切脉。太后冰冷的目光扫视过来,心里七上八下,那里还知道脉象。
“依陈大夫看,皇上的病到底怎样啊?”
“回……回太后,皇上,呃,脉象不稳,呃……”
“你不必说这么多废话,只说要紧不要紧!”太后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嗯,皇上春秋正盛,应该没有大碍,臣,臣定尽力为皇上医治!”
“行了,你下去开方吧,皇上也累了,快休息去吧!”
“儿臣告退!”光绪木然地行了礼,退下去。
“草民告退!”
这么个瞧病法,即便是神仙也无计可施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陈莲舫胡乱开了个方子,便向太监行贿,跑回老家去了。
……
“这都是什么神医啊!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太后不耐烦地说道。
“太后息怒,市井之人,突然进了皇宫,只怕是吓坏了吧!”荣禄也对这“名医”失望透顶。
“唉!看来也是天意如此啊,皇上这病啊……”这下句任是谁也猜得出了。
“太后,臣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荣相尽可直言,哀家恕你无罪!”
“臣闻传言说太后有废帝之意,不知所言是真是假?”
“传言而已,”太后走下金座,“倘若是真的,荣相觉得可行吗?”
“太后行之,谁敢谓其不可行!”
……
当日,太后有令,将南海之冰凿开一丈余尺,务见亮水,并由明日起派拨人夫进入镩打,不准冻上。
……
景祺阁。
“二小姐,瀛台来人向我们主子打探您的近况!”
“我很好,一切都好……那边,好吗?”
“听说不怎么好,好大夫都请遍了,可皇上的病还是不见好!”看着眼里蓄满泪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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