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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欢宠:帝凰妃-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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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太后惊恐叫声穿透这静谧内室,她直直地瞧着衣袂上洒下的血迹,两只眼珠子竟似要滚出来一般。

她发了狂似的挣开他的手,世弦的手伸了伸,广袖垂落如流云,手指所到之处,却是空荡荡一片。

眼前景象愈渐模糊,只差片刻,那手再次回来,紧拽住他无力的手。

“皇上。”那声音悠远游荡,丝丝钻入他的耳膜里去。

他急喘未定,痛苦地蹙了眉头,语声微弱:“母后,朕恨她们!恨皇祖母对朕所做的一切,恨她逼疯了你,恨她用朕的儿子来逼朕!朕也恨姑姑,恨她与皇祖母一样……朕是如此恨她们,然最可悲的,是朕竟也成了与她们一样的人。朕逼死咏儿,是朕一意孤行……”

与他十指相缠的纤长手指在那一刻狠狠一颤,令妧眸光惨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胸口如芒刺在心,一路痛上心尖……

第七章 焚心01

清风温暖拂面,一侧日光照得白玉栏杆泛着光,远远行去一众人,身上朝服皆清晰可见。

这宣室殿外常年置暖,积雪亦不得,四季常青,枝繁叶茂,青翠欲滴。

碧水池旁,素雅宫装衬得少女艳绝容颜更深,举手投足间都别有一番韵味。她就那般微微侧目,而后瞧见他。

乳母慌忙领着他上前,朝那美艳少女行了礼,才又回首与他道:“殿下,这是宁安长公主。”

他抬眸瞧她,柔和日光在她面颊淡开浅色光晕,轻风徐徐,拽落绯色一地。

父皇的后宫佳丽三千,他也不曾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轻薄粉黛掩起了明眸中的悲哀,她含笑道:“你是祯儿?”

祯儿,刘祯是他的名字。

只是那时候,他不知为何,冲她浅浅一笑,仰头道:“我是世弦,你可以叫我世弦。”

世弦世弦,那是皇爷爷给他取的小字。

少女凄凉眼底微微泛起一阵柔和,乳母却是惶恐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规劝:“殿下,这是您的姑姑,您该唤她姑姑。”

姑姑——

指甲嵌入掌心,丝丝疼痛竟似深入骨髓。

睫毛一颤,世弦蓦地睁眼。

头顶是鎏金翔龙帐子,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龙涎香的味道,细闻着,还能辨出薄薄的轻萝香气。

回眸侧身,果真就瞧见大长公主撑着额角落座在龙榻边上。浓黑睫毛覆下,几缕青丝遮着半幅颜面,衬得那鼻梁越发笔挺小巧。

记不清他已有多久不曾这般细细地瞧过这令无数人痴狂追逐的绝世容颜。

与他初次见时,出落得越发美艳了。

只是如今他与她再不若那时候般单纯,讥诮笑容爬上世弦的嘴角,他的眼底瞬间悲喜成灰。

“世弦,你醒了?”

令妧欣喜起身,广袖直垂,回头直传了陈描入内。

“皇上是因为偶染风寒,再加上急血攻心,睡上一觉,此刻脉象已显平稳。”

令妧悬起的心终归是放下了,又命人端了药盏入内。她亲自喂药,才奉至他的唇边,那清瘦手指推开了药盏,冷笑着:“姑姑如今得意了。”

她千方百计要救杨御丞性命,甚至不惜下嫁。如今永徽公主身死,那一纸婚约也不过是通篇废话,圣旨轻薄如鸿毛,说废便废了。

令妧脸上纹丝不动,眼底却是愈渐显出苍白之色来。

永徽公主不愿嫁,她不想求情,世弦执意,谁也不曾想那刚烈女子竟会走上这般决绝的路。

说到底,她令妧还不如她!

榻上之人已然撑起了单薄身躯,眸光淡扫令妧手中的药盏,世弦略一迟疑,到底伸手取了,仰头一口饮尽。

轻纱帷幔飘曳,令妧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只开口唤了声“王德喜”。中常侍的身躯“嗖”的一声蹿进来,快如箭矢般。

他一手拽着薄纱绡帐,依旧回头凝视身后大长公主,音色微弱却坚定:“朕要好好活着,姑姑也不必受那挟天子令诸侯的辛苦。”

面前层层帷幔尚摇曳不止,那抹身影早已消失于视野之外。

世弦方才的话回转在令妧的舌尖——

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当真以为她会心狠得等着他死,然后心安理得扶植幼帝登基吗?

世弦世弦,他就这般看她吗?

第七章 焚心02

连着几日的风雪仿佛真的已下尽,院中石阶上只留下斑驳的印子,半湿的地面也渐渐转干。

令妧捧着暖炉,着一袭锦绣华服伫立于半开雕花窗边,听陈描细细回禀着少帝的病情。

一番话毕,大长公主并未回身,那清迈话语传下:“你是太医令,太皇太后将皇上龙体交至你的手上,可容不得出半点差错。倘若日后再出此等事情,本宫会严惩,绝不姑息。”

陈描额角渗出细细的汗,忙俯身跪下称是。

太医令才从内室出去,便见玉致拂开了帘子入内。她朝瑛夕看了看,才言:“听闻今晨御丞大人过御书房去请罪,叫皇上给骂了一顿。”

瑛夕听得瞠目结舌,令妧不语,唯眉心染上一层霜。

杨尚玉此番前去,便是自个找骂的。世弦心里不痛快,让他骂几句也就罢了。

只是可怜了永徽公主。

长烟漫过轻薄帷幔,风吹得窗户“吱呀”作响,瑛夕俯身关了窗,小声道:“永徽公主按长公主的礼制下葬,皇上又封公主的生母廖太妃为廖贤太妃,昨儿夜里就下的圣旨。”

一侧玉致静静听着,低着头摆弄着裙摆不吭声,唯令妧猝然笑了一声。

这消息她自然也是昨儿个夜里就知道了的,先皇在世时,永徽公主的生母便不得宠,如今先皇去了,女儿也没了,空得了一个贤太妃的名号又有什么用!

指腹缓缓抚过腰际环佩,眼前仿若又浮现出少帝那决绝的脸庞。

原来,他也会内疚。

不过须臾,瑛夕的声音又响起:“听闻贤太妃哭了一夜不止,公主……是否去看看?”

侍女小心翼翼地问,令妧略侧脸,睨了瑛夕一眼,轻笑着道:“你当本宫听不到外头那些闲言闲语?”

轻缓的问话,令瑛夕的脸色一僵,伫立在原地吐不出话来。

宫中藏不住话。

都在传,大长公主为了不让杨御丞娶永徽公主才见死不救,是大长公主不想让四公主活着。

瑛夕如此,不过是想让那些人看看大长公主是关心贤太妃的,想将那些流言压一压,却是不想,叫令妧一语道破。

玉致动了动唇,也想解释一字半句,却见令妧已经回转了身子,纤长手指轻挑起浅色幔帐,发鬓珠钗微晃,人已出了帐外。淡漠声音不偏不倚地传下:“本宫心中没有那么多的慈悲,亦不做那世人眼中猫哭耗子的事。”

她不会示好不会解释。

信你之人不问缘由,不信之人见缝插针。

第七章 焚心03

永徽公主下葬这一日,风和云涌,碧色蓝天。

漫天冥币覆着鸦色棺椁(guo),一夜霜鬓的贤太妃双眼红肿,此刻仿佛再是流不出泪来,宽袍再厚也挡不住瑟瑟发抖的身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不是谁都能体会得到的。

令妧携两个侍女远远地立于仪仗末,从头至尾,她都不曾上前一步。

有冥币飞过来,落在令妧的风氅上。

侍女瑛夕大惊,忙伸手将其拂落。

一旁闲置的宫人瞧见此景,偷偷地又碎语起来。

满天冥币漫过眼前景色,耳畔的风好似凌厉起来,未闻得哭声,冥冥之中竟像是惹得人不寒而栗。

瑛夕与玉致不免靠近了身子,四目朝前头遥遥望去。

令妧并没有要多待的意思,站了会儿便转身回去。逶迤长裾伴着拽地风氅迈过靛青冬草,几只琉雀轻快欢跳在路边一截枯枝上,闻得脚步声,又倏地窜进一旁草丛。

“怎么早就走?”

瑞王一袭锦缎华服立于马车边,目光却是越过令妧的削肩瞧向远处依稀可见的棺椁。

令妧不曾想他倒是来了,底下步子未收,行至马车边,由着玉致扶自己上去,轻言着:“六哥怎的来了?”

轻嗤声自男子鼻息间溢出,瑞王冷笑着:“你不肯帮六哥,他也不见得领你的情。不过妧妹的心,真如宫中所传那般——冷。”

她的眼中丝毫不见泪光,脸上也未见悲哀,这样的女子,饶是瑞王也有些怕。难怪父皇不喜欢她。他不自觉地回身,稍远处那抹身影沐着柔和日光,迎着风,衣袂飞扬。瑞王的眉头一皱,正念着那是谁,便见令妧已从马车上跳下,急朝着那人而去。

风氅盖着斗笠,遮挡住脸的薄纱静陈,仿佛也遮不去裴无双眼底的苍凉。

不过短短几日,宽大风氅衬得她越发消瘦伶仃。

“你怎么来了?”隽冷空气里,伴着她的话,闻不出一丝情感,唯有淡漠。

那次云来客栈一别,令妧也曾私下让张石派人打探过,以为他是回羌州去了。却是不想,张石带回他留在云来客栈的一封信。

他说他不回羌州,盛京名满天下,此番来了,自然要畅游一番。

恰巧裴家在城北有一处宅院,空了几年,如今正好让他住了。

裴无双满目柔光透过薄纱淡淡瞥看着令妧,冰冷指尖相抵,他蓦然握住了她的柔荑,哑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寥寥数语,竟似将这周遭北风悉数化为一夜春风,淌过枯枝漫过残叶,再看已是万木春。

他的手上用了力,温声道:“想来你也不急着回宫,便去我府上看看,认认路,日后便不要走错。”

令妧指尖止不住地颤抖,眼前景色朦胧,有泪沁出。'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她怎么说的?信她之人不问缘由。

第七章 焚心04

玲珑水流声盖不住急促碎步,杨妃高挽着云鬓,一手提着长裾穿过回玄长廊。半壁绿藤挡去无限光晕,只照得人影散散淡淡。侍女颂玉手提着八宝食盒轻巧跟随其后。

中常侍王德喜轻易一个抬眸便瞧见了盛装的杨妃,他一皱眉,眼角的皱纹越发地惹眼,躬了身迎上前:“奴才给杨妃娘娘请安!”

底下目光落于那华贵丝屡上,见它移了一步,王德喜忙拦着道:“娘娘,皇上睡着,不让任何人打扰。”

丝丝忧急漫过明澈眸华,杨妃凝神朝前面紧闭的宫门瞧去。

今儿永徽公主入殓,皇上不曾出宫,如今王德喜却说他睡着,杨妃自是不信。贝齿咬下樱唇泛起丝丝疼痛,掌心已有丹蔻嵌入,自哥哥入狱时起,皇上便再没见过她。永徽公主之死说到底与她也不无关系,倘若皇上因为此事厌恶了她——

华润日光下,粉黛亦是掩不住杨妃脸上的苍白。

“本宫知道皇上没有睡,劳烦公公通禀一声。”语声透着微颤,杨妃尽力稳住了身形。

王德喜略一怔,随之平静开口:“娘娘既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奴才斗胆,您更不该此刻来。”

杨妃自嘲一笑:“无妨,本宫就在这里等等。”

哥哥心系大长公主,永徽公主死了,她除了皇上,便再无旁人可依靠!

*

城北裴府,府前寂寥清净,灯笼高挂,流苏摇曳。

清风乱了发丝,令妧抬手挽至而后,闻得瑛夕惊讶的声音传来:“裴大哥,这府上的下人呢?”

偌大一个裴府,空荡荡一片,静谧得不似凡间。

玉致亦是满腹疑心,悄然看向裴毅。

裴毅低声笑了笑:“少爷在玉泉寺待惯了,喜欢清静。莫不是瑛夕姑娘想留在这里?”

瑛夕一时语塞,咽了咽口水才道:“胡说!”

裴毅也不恼她,昔日在玉泉寺,少爷与公主传信,瑛夕便是信使,与裴毅相熟甚久。方才两句戏言,仿若时间又回到了过去。

裴无双的步子未收,清亮眸光却是隔着薄纱探想身侧令妧。

那时,他不曾出寺,她尚未出阁。

她只是青山绿水间的一个普通少女,只是乔儿,不是刘令妧,不是这天家的大长公主殿下。

庭院深深几许,藏不住浮华人心。

颀长身影悄然回转,随即脚步止。风氅直垂至脚踝,裴无双伸出一手,青纱笼袖透着他身上淡淡的体香,他握住令妧的肩膀,低低开口:“乔儿,你随我走吧。”

泪光早已收敛,令妧呆呆望着他,目光清寂:“羌州?”

她问得轻描淡写,他的目光灼灼,深深睨视着她,言语清晰:“随便哪里,远离这个地方,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你以为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她仰起脸问他。

太皇太后临死托孤与叮嘱,驸马的死,端妃母子的后路,这一切,她终究是脱不开身了。

“我是刘家的公主。”

“你是乔儿!”

乔儿……

纤薄朱唇抿起一个凄凉弧度,她退了半步直视着他:“那你又是谁?”那张掩藏于蒙纱斗笠下的脸,于她而言竟是一无所知。

裴毅与两个侍女不知何时已经退下,院子里空起了一阵凉风,清冷中带着些尘土的气味。

裴无双只一笑:“那日你站在我厢房门口,你说天家诸多儿女,独独容不下你一个。你曾画过一只风筝,却赶上大雨倾盆,断落在寺外竹林里。那一年仲夏,你彻夜不归,明远师兄找人翻遍了整个玉泉寺……”他顿了顿,又言,“如此,你还要我列举更多?”

她其实不是不信他是裴无双,她只是——

“你母后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语落刹那,犹如惊电击落。

令妧惶恐瞧着面前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八章 欲念01

风亦静止。

令妧终归是吐字:“母后要我守着刘家江山。”

男子眼底影着眼前淡淡身影,他兀自一笑,手自她的肩胛移开,退步道了句:“你连我也不信,半句实话都不肯说。”

“我没有。”

“那你便随我走,天下需要的是皇帝,不是你。”

她的睫毛狠狠一颤,此刻也只觉得倦累至极,垂目浅笑道:“为什么?”

他倒是笑了,极为认真地看着她:“那些原也不是你的责任,早年你父皇母后打发你至那般偏远之地,如今却要你挑起这可笑的责任,要将你最好的韶华全部葬送在那冰冷的皇宫牢狱,他们忍心,我却不忍。”

字里行间,他的心声昭然若揭。

风淡了严肃氛围,光影将身下影子斜斜插入半绿半枯的草丛中去,细微脚步声动,令妧竟是莞尔:“师叔才在骗我,若然不是,那漫长数年,你却从我的生命中销声匿迹。”

他的眼底难掩悲喜之色:“那些年,你有驸马。”

邯陵之巅,伉俪情深,曾断他无数心动欲念。

令妧落一落衣袖,藏于广袖下的手指不禁颤抖起来,这么多年,她从未放弃过去找寻母后赐死驸马的原因。

驸马一生对她万般怜惜,她实不能叫他死得不明不白。

只可惜当年牵涉此事之人,却都是死的死,散的散。

多少个日夜惊醒,她甚至觉得,她若一走,那个秘密怕再无人能探得。

“乔儿……”

“我要回去了。”

话落生风,再瞧不见女子眉眼幽幽,只那抹纤弱身影亟亟奔出这寂寥静谧的裴家大院。他就这般静静伫立着,系于领口处的活结不知何时已然散开,厚重风氅顷刻间自双肩处滑落。没了掩盖,轻纱摇曳,缓缓漫过脸颊,柔和日光下,那俊秀容颜依稀可见。

一侧魁梧身形靠近,裴毅未及开口,便闻得裴无双道:“我以为这么多年,她只在乎过驸马一人,竟不知为何时至今日,她还不愿抛下一切离开这里。”

裴毅弯腰捡了地上风氅,又小心替他披上,他的话语沉沉:“她放不下的,是皇上。”

“裴毅!”

一声断喝,他的眼底散开悲凉的光,带着失望与伤怀,惶惶然往前一步,伸手扶住面前冰凉树干,那被蝼蚁啃过处已然满目苍夷,犹似令妧被伤过一次又一次的心。

可她却依旧坚持不悔。

裴毅屈身跪下,低首道:“皇上手中无权,却也不是公主想给就给的,那也要看皇上自个拿不拿得住。如今宫里,内有嫔妃争宠,子嗣之争。外有宗亲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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