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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泪谷-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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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红军不能下炕了,他躺着,可他依然说着铿锵有力的话:“种甚,收甚。人不能去害人,哪怕是说过一句害人的话,也会在这世上留下痕迹。天理不容啊!”
乔巧儿伺候着他的起居,他那闪烁着人生哲理的思想火光,像火焰,燃烧在乔巧儿的心里。
“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你硬要,就得受折磨。”老红军敲打着自己。
“小白虽然死了,死了她也是团长的婆姨。日后,我不能再想人家了,我要还想她,我就对不起落难的团长了。”老红军这才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该说的都说了,他仿佛是走出了阴暗,沐浴着光明,人爽朗了。可他那忧伤的泪水却在流淌,这分明是老英雄在情场上打了败仗,实在撑不住了,他紧紧缩着自己的身体,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了。
乔巧儿害怕老红军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她想上前安慰他。可她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喜欢这位父亲,他是个有道德的人,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个不自私的人,算是一个响当当的男人。乔巧儿这样想着就上了炕,坐下,抱住老红军,让他靠到她的怀里。她带着一种做女儿的责任,为老红军擦掉泪水,让他依靠着她,并且用滚烫的脸贴住他的额头。
像是婴儿得到了奶水,老红军精神一下振奋了起来。他攥住乔巧儿的手,如同肩上卸下了一座山,他美得不能再美地道:
“刚才,我是一只脚踏在阳世,一只脚踩在阴间。现在,我又回到窑里来了,活了,死不了啦!”
“这下我就放心了。”乔巧儿很舒心地说。
他还撒了一个娇:“你多抱我一会儿。”
乔巧儿就继续抱着他,但她角色很复杂,她感到这时候她像是女儿抱着自己的父亲,又像是一位母亲抱着自己的儿子,还像个妻子抱住了自己的丈夫。思绪很乱,角色确实很复杂,但无论怎么说,她心里涌出的都是一股难言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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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老红军感到自己的角色也很复杂,他像是被女儿抱着,又像是被婆姨爱着,实在复杂,心直跳。到底是女儿好呢,还是婆姨好呢?他拿不准自己应该是个什么角色。
山梁上,这时传来了拦羊人的歌声。唱的是情歌:紧紧拉住哥哥的手,汪汪泪水扑沥沥地流。
这凄美的情歌,这一份强烈的爱恋,唱得老红军为之动容。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他也想爱一回,于是也跟着缠绵地唱了起来:
心口口压了一块石板板,
你嫁给过旁人我不嫌。
小妹妹你是不是我的泪蛋蛋,
哥哥想把爱爱拦到怀里边。
老红军声音沙哑,他唱得却很深情。这是他心里飞出的情歌,他这是唱给乔巧儿听的。
看来,爱是躲不过去的,除非乔巧儿离开这里。乔巧儿没有这种接受爱情的心理准备,她感到紧张。而老红军确实有激情,他的歌儿热烈,人也厚道,尤其是他那种为爱而奋不顾身的精神,不能不令人为之感动。
外面,白刷刷的雪,覆盖着黑黝黝的山。这种季节,这种景色,给人美感,给人诗情,给人爆发力。
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守着一个男人;这本来就是一个憧憬。
老红军守着一位来自女儿国的精灵,他可以不想小白了。他想的倒是一件非常实际的事情,小白走了,她像彩虹,飞逝而去,那将是一个永不褪色的梦了。现在乔巧儿来了,她像是一只凤凰,落到了他的窑里,使他晚年能够与她相伴,变成了一个守护凤凰的人,这堪称是千古绝唱了。即使他死后,到了阴间,做了鬼,他也没有枉生这一世了。
老红军想要尽兴的还有一件事情,不说出来不痛快。于是他心一横,告诉乔巧儿道:“有句话,我想掏给你。”
乔巧儿先后跟过两个男人,凭感觉,她也知道老红军最想说的是什么。男人和女人,不就是想上炕嘛!或许刚开始他没有想过,而现在他想了。乔巧儿虽然不想那样,但她还是用微笑回答了他,这样老红军就可以敞开心扉了。
得到了这种理解,老红军就红着脸开口道:“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小牛哥。”
这个要求实在令人难以启齿,因为两人是爹和闺女,差着辈分呢。乔巧儿只是笑了笑,她不好意思叫他。
老红军说出了这种年少轻狂的话,见乔巧儿没有叫他,他就羞得脸通红了。他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感到自己把事情办瞎了,让乔巧儿生气了。他很后悔,他怕乔巧儿瞧不起他。
乔巧儿虽然没有喊他小牛哥,但她眼里有了亮亮的泪花。乔巧儿安静地坐着,她心里很难过。
“怪我!”老红军突然抬起手狠很地抽打着自己的脸来。
他每打一下自己,乔巧儿的心就疼一下。
“该打!叫你骚情。”老红军骂着自己。
他动手打他自己,一点都不客气。他这是惩罚他自己,做给乔巧儿看。
其实,喊一声小牛哥,这并不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只是乔巧儿喊了,身份就变了,女儿就变成了妻子,前边等着她的便是做爱。本来是当女儿,现在又要去尽婆姨的义务,乔巧儿不想那样做,她甚至感到恐惧。
老红军打完了自己,他像一只受伤的动物,缩到炕头一动不动了,样子很是凄凉。
乔巧儿看他这样折磨着自己,心里不好受,她不由地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批斗会上,爹也这样打过自己的脸,那是一种何等残酷的悲情。老红军老了,他是怀着一个深深的爱,硬坚持着,让自己活着。他需要爱,他不过是坦率地说了出来,这又有什么过错呢!即使是一条狗,它也有着恋爱的季节。炕上的事情,家家都在做,这不是下作。家家都在做,只做却不说,但每个人都在做,做着,并且都幸福着。老红军没有错。他想让乔巧儿喊他一声小牛哥,这是他用一种青春的方式,来表达着爱。他要浪漫,他要年轻,他追求着爱,他心里已经漫上了一片红艳艳的天空。他当然也摆脱不掉科学的规律,美就是美,谁都喜欢美,他是跟着感觉和心动,科学地进入了恋爱的季节。
窑里很冷,炕是热的。乔巧儿服侍着老红军睡好,不叫他难过。乔巧儿并且俯下身去,将嘴唇轻轻贴到老红军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不知她都说了些甚,只见老红军刷刷地流了泪,舒坦得很,脸也跟着红透了。
“爱爱!”老红军喊着乔巧儿。他喜欢这样喊她。
“爱爱。”他不自卑了。
“爱爱哟,我的个爱爱。”他一口一个爱爱,他是把她爱死了。老红军找回了自己的尊严,激动得他在炕上活跃起来。他相当利落地将身上的八路军灰制服穿整齐、扯平展,他又像个正规军了。他自豪得很。
要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做爱,这其中的险情还是蛮大的。
窑里的温度很低,乔巧儿抱来了一捆柴禾,把它架到窑里的空地上,她点起了一堆火。火焰很旺很旺,燃烧着,卷着热浪,带着噼噼啪啪的响声,恋爱的季节奏响了。
有了火,窑里春满人间了。
乔巧儿脱掉了她的衣裳,她很羞涩,很不情愿,可她还是脱了。一个裸露的女人,站在火堆旁边,美得令人颤抖。乔巧儿年轻,人又漂亮,她脱了衣裳,更是景色宜人了。
乔巧儿虽然是裸露的,可她并不显得低级。原来,女人的身体是一种美丽。用美丽的眼睛看女人,男人也就高尚了。
老红军呆呆地望着火堆旁边裸体的乔巧儿,他的眼睛在放光,他的心灵在抒情,他把她当成了火中的凤凰。乔巧儿太庄重,太神圣,他不敢看,更不敢去碰。
“爱爱,你这是给我脱的?”
乔巧儿没有激情,可她却清清楚楚地道:“今晚,我是你的。”
她说出了这句话,泪水跟着就淌了下来。显然,她是情愿的,她却悲伤着。
老红军忽然觉得自己是作孽,他不该这样子。正在迟疑中,进退两难着,忽听乔巧儿道:“是我愿意的。只有这一次。”
乔巧儿说得非常明确,只有这一次,她不是永远的。
只有这一次,那么,爱与不爱,尤为重要,同时令人骤然就产生了一种非爱不可的占有欲。老红军几乎是蹦着从炕上跳了下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用双手将乔巧儿托起来,抱到他的怀里,他要让乔巧儿完整地进入到他的怀抱里。人不年轻了,爱得却前卫。他抱着乔巧儿,一个劲儿地欣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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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乔巧儿睡在他的怀里,被他看得脸红红的。她担心老红军的体力吃不消,就道:“放我下来吧,你累。”
老红军确实累得不停地在喘息。但他不服老,说道:“累?放你下来我才累!我的爱爱哟。”
他努着劲儿,声音很响亮,在窑洞里震荡着,这也是他对乔巧儿的爱情宣言。
一辈子都快走完了,人也应该奔放一回了。老红军就去亲乔巧儿的嘴,可他亲一下,乔巧儿就不好意思地闪一下。他再亲,乔巧儿还是躲闪他。亲不上她,老红军愈想亲她。就直接说道:“爱爱,叫我亲一口嘛。”
乔巧儿的口口让他亲上了。老红军亲着,玩味着,身上如同电打一般,情调跟着也高起来:“爱爱,我亲一下,你娇一下。”
娇就娇一下,反正只有这一次。跟男人做爱,男人都很坏,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
窑里的那堆火,鲜红而热乎,照在老红军脸上,他一下子年轻了,像一名青春的战士。乔巧儿撒着娇,老红军吻着她。听着美人儿在撒娇,那声音撼人心魄,红军老汉就美得如同跌入到云里雾里一般。
“我要彻底美一回。”老红军喊出了声。
女人的身体,对于男人是个滋养和欢乐。漂亮女人,她的身体便是无价的。
“你是一个宝藏。”老红军说。
老红军获得了无价之宝,他对乔巧儿格外珍惜。他把她抱到炕上,让乔巧儿舒展开来,他要拿出行动,表达他全部的爱心。
乔巧儿被火光映照着身体,她确实迷人,美得像是一只火中的凤凰。夸她是宝藏,这并不过分。老红军霸占着这个无价的宝藏,他从上到下亲吻着乔巧儿。他亲她红润的脸,亲颈部,亲丰乳,亲腹部,亲大腿,亲她的脚,不落下一处。乔巧儿感到他亲她亲得很剧烈,身体抖动着,嘴唇哆嗦着,人很累,可他还是不停息片刻。而老红军这样亲着她,他样样都亲到,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舒坦,他才感到这是真的和美打成一片了。
“爱爱!”他亲着喊着。
老红军反复地亲吻,反复地舒坦。可他感到这样还不够彻底,他是眷恋着乔巧儿的那片青草地。
“爱爱,我还有个心愿。”
乔巧儿甚也未说,她的脸通红通红,她默默地分开了自己的腿。
“我操。”由于被理解,老红军兴奋地脱口而道。
可以接近青草地了,也就是说,男人女人最重要的时刻就要到来。老红军只深深地看了一眼,人就堕入了爱的激流。
“爱爱,你真是一副好药。”他哆嗦着嗓门儿谈体会。
分开了乔巧儿的腿,他看见了人间最稀有的景色。那里有山,有水,有金,有银,有河,有岸,有绿地,有花瓣儿,有个深深,有个浅浅,有个近近,有个远远,有个宁静,有个思念,有个想儿,有个爱,有个瘾。老红军张望着那里,血直往头上涌。他轻轻地亲了一下,震荡得他几乎要从炕上栽下来了。
“啊,爱爱!我顾不上死活啰!”他进行抒情。
老红军吃疯了。
离圆满还剩下最后一步了,老红军开始脱他的衣裳。
“爱爱,叫我把子弹上上,放一枪。”他昂扬地喊着。
老红军脱着脱着,感到内心的激越之情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美得还不够,就接着喊道:“爱爱,我要再活一百岁。我不死,我要把你爱到死!”
八路军的灰制服还没有脱下来,只见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人就忽腾一下,重重地倒在炕上咽了气儿。
他的死并不意外,守着美丽的凤凰,别人得不到的他得到了,甚至过了头了,人生也该谢幕了。
人一旦死去,似乎就没有什么缺点了,死人留给活人的是,永远的宽容和深深的怀念。
乔巧儿把老红军搂到怀里,心中感到一片凄凉。她摇晃着老红军,亲他,握住他的手,噙着泪和他说话:“小牛哥,我不该不叫你。我现在叫你了,你听见了吗?”
老红军像是睡着了一样,他再也听不见乔巧儿跟他说话了。
天上,显然是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掌管着人间。而这种力量使老红军变得格外安详,顷刻间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这是因为他在临终之前,终于听见乔巧儿叫了他声小牛哥,他变成一个富有的人了。
“小牛哥,我一定亲手埋你。”乔巧儿哭着说。
乔巧儿真不知道往后自己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她心中一片迷茫,眼前一片漆黑,就自言自语地道:“小牛哥,到我死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来埋我呢。”
乔巧儿说着就痛哭起来,她紧紧地抱住老红军,如同抱着自己的丈夫,在窑里一直坐到了天亮。
大队长得知老红军的死讯之后,他一点儿都没有感到意外。他甚至很冷静,很不一般地对社员们道:“再旺的火,也有灭的时候。咱的这个老革命,他是乐极生悲了。他背了一辈子黑锅,到了晚年,组织上承认他是个红军,不是个逃兵,他就高兴得过了头。我看他是烧的!是心脏受不了,把命丢了。不管咋说,他是个真正的红军,不是逃兵,组织上算是给他恢复了名誉,老革命可以含笑九泉了。他的死,算个喜丧。”
大队长这么一结论,社员们都服气。即使有人对乔巧儿有些什么别的想法,也就不敢站出来说三道四埋怨什么了。
丧事怎么来操办,按照哪种规格,社员们一律主张大整。乔巧儿提出来,老红军的身份不是农民,一定要为他开个追悼会。
大队长说:“不但要开,还得隆重。”
其实也是应该隆重的,后沟村只有这么一位老红军,如果以后编村史,人家也得排在前边。大队长就决定,首先成立一个老红军的治丧委员会,并且由他挂帅当主任。在研究葬礼的规格时,委员会的成员们争了起来。有人主张老红军得按团级干部来对待;有人却说老红军干到今天,他最小也得是个师级干部;大队长就发了话,军级也挡不住。但咱不能按那个规格走。咱是乡下,咱有咱的风俗,咱得按咱的规格走。
二队那位钱串串在葬礼上鸣了枪,十二响。老红军的葬礼上也得鸣枪,还必须是二十四响。钱串串的葬礼上没有哀乐,一队那位老贫协也没有哀乐,老红军的地位到了,给他得把哀乐带上。大队长特别指示了村里的自娱班,叫他们组织起来抓紧练习,拣最悲伤的曲调来练习。至于追悼会的现场到底设在哪里为好,议来议去,大队长说就放到大队中心小学的操场上,因为那里地盘大,盛得人多,像个隆重开会的样子。大队长同时定下来,一队二队和三队,都得派出群众代表前来参加老红军的葬礼,这算是一次政治活动。老红军的棺材自然是选上等的实木了。
经过几天的筹备,一切就绪之后,开始发送老红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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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肃穆地站在操场上,都在聆听大队长宣读悼词。悼词里边都说了些甚,谁也没记住,只是感到喇叭响得厉害,熟悉的套话和豪言壮语满天飞。
只是当大队长脱离了讲稿,自由发挥地说了最后那么几句话时,乡亲们才算是听清了他是说了个甚:“甚是红军?红军是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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