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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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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格斯鼓弄着嘴唇,像是要反唇相讥,但他还是忍住了,“一个屁股并不值得我生气,”他俯瞰着自己的儿子:“我不高兴是因为你输的一塌糊涂,我的儿子,”他说:“还连累到了我,以及整个道格拉斯家族。”

“不,我赢了。”宝儿反驳道:“我惩罚了背叛者,玛西亚,还有奥西恩。”

“上帝啊,你就是个白痴,”佛格斯不耐烦地评价道:“亲爱的,”他对妻子说:“这儿没有细竹条,我想我得用皮带了。”

他妻子头也不抬,只是做了一个“你随意”的手势,动作相当优雅。

宝儿明显地畏缩了一下,“不,你不能!”男孩尖叫起来,他手足并用地向后爬去,藤蔓从地板下冒出头来,缠住了男人的双腿。

男人的脸色骤然变得古怪起来。

“啊,”他说:“这就是你的依仗了?”他动了动,藤蔓的束缚立刻变紧了。

“我能让它杀人。”宝儿说,声音还略有些颤抖:“奥西恩也比不过我——他争不过我。”

佛格斯的妻子抬起头。

佛格斯掀起了衣襟,厚实的手掌隐没在他的后腰,当它重新出现时,已经握住了一柄不锈钢枪身的大口径手枪,他拉开保险,朝着地板开枪,枪声震耳欲聋,被打碎的地板片儿四处乱飞,刮伤了宝儿的脸。

“起初我以为我只是需要换一所学校,”佛格斯说:“我没想到我该换的应该是个儿子。你的愚蠢令我恨不得效仿克洛诺斯好把你吞进肚子里,宝儿,”他说,“你以为这种小把戏儿算得了什么?如果要杀人,你可以用枪,最低仅需一百元,你也可以用刀子,只需十元——而不是拿这种奥西恩嚼了又嚼的烂茶渣滓来逗乐——就是逗乐,”他一脚碾住了散发着泥沼气息的深绿枝叶:“表演一次,打赏一千到两千不等,能吐火的,能跳水的,能吹泡泡的,能吻鳄鱼的,能穿过墙壁的……多的是,应有尽有,毫不稀奇——你想和他们一起干?哦,我的儿子,你发达了,这可是一门挺赚钱的手艺。”他恶毒地从外套内袋里摸出几张钞票:“来,亲爱的,或许你愿意再来一次?我会鼓掌的,还有你的母亲,对不对?”他对自己的妻子说。

“是的。”他妻子说。‘

“我真的能够杀人!”宝儿喊道。

“那又怎样?”佛格斯的妻子是个苍白而纤细的女性,宝儿继承了父亲的眼睛和头发,却继承了她的身材和面部轮廓:“谁都能杀人,在公益医院的病床上苟延残喘的老家伙能杀人,卷缩在箱子里,浑身跳蚤的流浪汉能杀人,只要三十块钱让你快活一晚上的婊子能杀人,整日里吵吵嚷嚷,在小巷子里窜来窜去的小黑鬼们也能杀人——你以为你会因为杀人变得特殊?太可笑了。我的儿子。那只会让你成为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臭不可闻的罪犯,你会被拘捕、审判、拘禁或是处死刑,我州的死刑是什么执行方式(她看向丈夫),对了,是注射氰化钾,只要三分钟,你就会死的彻彻底底。这和你使用什么武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或者说,那种只应出现在三流恐怖片里的玩意儿会让你处境更为不利,人类一向讨厌与己不同的东西,想想看十五世纪的女巫?如果可能,他们会活活烧死你。

报纸上会登出一条消息,别人会在早餐喝咖啡的时候阅读它,他们会说些什么?儿子。

哦,只是为了一个屁股。

甚至不是为了一个a。”

她放下那本千疮百孔的小诗集(刚才她用它做了盾牌):“宝儿,你得原谅你父亲——你得理解他,乖乖儿的挨顿揍,这样才能让你记住你的错误。”宝儿的母亲曼妙地摇了摇头:“让我来和你说明白点——宝儿,你首先就不该上了奥西恩的当。”她笑了笑:“他可从不曾把你当成侄儿看过,你应该对他抱有戒备心;第二,”她伸出两根手指:“你可以报复奥西恩,嗯,还有那个谁?……罗西亚?但你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父亲,他会有办法收拾他们的,你的处理方式把整件事情都搞得很糟,奥西恩毕竟还姓着道格拉斯,他让我们之前的努力几乎全都浪费了,你父亲设法保住了道格拉斯在校委会的位置,但他没办法阻止卡逊家族的人在里面插上一脚。”她叹了一口气:“你该懂点事儿了,儿子。”

“脱下鞋子、还有袜子。”母亲说:“面朝下,趴到地板上。”

Siren(赛壬)  第一百四十章 敌友 2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对父子正互相挽着手臂,悠闲地走在格兰德小镇铺着尖角石子的街道上,这些已经被沿用了数百年之久的道路被磨的光溜溜的,阳光照在上面,石子就像铜币那样闪闪发亮;街道的中央有着两道深深的凹痕,这是马车留下的车辙印记,在它们的两侧,是店铺的遮阳棚投下的影子——格兰德小镇上多是两三层的房屋,居民们在房屋的底层开设着大大小小的商店,一家紧挨着一家,各式各样,无所不包——天鹅绒沙发,白色大理石小方桌子与铝制柜台的小咖啡屋,用圆头圆脑的玻璃罐子散装着艾草条与手杖糖的家庭式食品杂货店、装扮的如同一只粉红色蛋糕的内衣铺、在落地橱窗里摆设着大副男模或女模照片(他们通常只穿着一条低得快要掉落到膝盖下面的牛仔裤)的服装专卖店;两到三家电子产品专营店,里面有着本季度最新式样的音乐/视频播放器,移动电话或是平板电脑……总之,一个十四岁到十八岁的男孩或者女孩所想和所需要的,这儿都有。

最多的是书店,它们有些既宽敞又明亮,空气清新,而有些恰好相反,你可以从里面找到斯蒂芬?威廉?霍金的著名反对者所撰写的一本关于狭义相对论的书,或是一本赤裸裸,与你页页坦诚相见的“兔子”杂志……随你高兴。里面的当家人更是种类繁多,各具特色,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像巴尔扎克那样整理出五种之多(注释1)。

其中一个就坐在他的店门口,亮晶晶的眼睛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书店的店门本来就不怎么宽阔,每个想要进去看看的人都得蹭着他的膝盖进去,这家小店迄今为止尚未倒闭完全是托了某个目光犀利的远亲的福,后者总能从成集装箱的滞销货色中挑选出物美价廉的货物。有新有旧,著书者或是大名鼎鼎,或是默默无闻,但书籍本身基本上都可以归纳进“有价值”的行列里——有时格兰德校图书馆的管理者也会到这儿来挑书。

厚厚薄薄的书籍被粗略地分了种类,一叠叠地排列在架子上,你可以自己挑,挑完后在出门的时候付钱,老板的脚边丢着一个小箱子,他把钱塞在里面。

一双黑色的。柔软的就像是绵绸样的小羊皮鞋在书店的橱窗前停下,同色的裤脚折叠的整整齐齐,老板从竖立着的眉毛下面打量来人——一个年长的男人,瘦削,很高,衬衫雪白,灰蓝色的眼睛被一副精巧的。黑钛钢脚的眼镜所遮挡,他的鼻子就像鸟喙那样尖,还带着一点儿勾,他的嘴唇比擦过口红的女人还要鲜艳——他转过头,微微一笑。

“请问这本书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吗?先生。”他说。

“你可以走进去。拿出来,爱怎么看就怎么看。”老板说。他敬畏地挪动身体,让开了道:“我这儿的书没什么珍贵的,压根儿就是看各人喜欢——你也喜欢那本书吗?先生,我看它的封面还是很不错的,所以才放在了橱窗里。”

“可不是吗?”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他大跨步地走进了书店,书店里散发着书籍特有的油墨和纸张的味道,阳光中灰尘弥漫。他的儿子就像一只乖顺的小狗那样无声无息地跟着他,紫蓝色的,充满好奇的眼睛紧盯着那本书——封面上有着一只淌着口水的金色嘴唇。口水一直流到了封面桃红色的下半部分,最上面是一组鬼头鬼脑的花体字。

“安德拉的玩笑,”撒沙说。

“是的,但这是母语版本,安德拉在故乡写了和出版了这部长篇小说,连续三版,一抢而空——实在是太惊人了,一些人注意到了他和这本书,这下子安德拉可倒了霉——谁让他在小说里讲了些不怎么动听的话呢?当权者坚持认为他是在影射与污蔑一个伟大的政权。他的书被列为禁书,不允许买卖也不允许收藏,他本人也被剥夺了工作和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权利。——我一直在找这个版本,第一语言与第二语言是完全不同的。”霍普金斯医生温和地说道:“你可以在晚餐之后读它,别被那些看似晦涩拗口的政治词语影响到——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大男孩想要报复的事儿。”

“谢谢。”撒沙说。他在这半年里又长了不少,靠近父亲并给他一个响亮的吻一点都不困难。

“哎呀,”“食尸鬼”说:“一个货真价实,品质上优的吻,亲爱的,”他说:“你得不偿失了——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再挑几本书给我,”撒沙说:“还有晚餐,虽然鲑鱼要到十月份才有,但这儿的鹅也是很美味的。”

“但那样我就有点儿亏本了,”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再给我一个吻,我可以附赠一杯亲手调制的苦艾。”

***

阳光穿过玻璃窗,书本被它照的热乎乎,软绵绵的。

书架与书架之间还不足两英尺半,这个尺寸会令多数人感觉逼仄,光线与灰尘堆积在一排排排列紧密的书本上方,几册因为顾客匆忙离开或是不负责任所以没被放回原位的十四开本子倾侧着身体,悬在半空中,就像树木伸出它的枝条,大霍普金斯在经过它们的时候会伸出一根手指把它们推回原位——撒沙。霍普金斯留在原地,他找到了一个装饰性的木头阶梯,曲着膝盖坐下,全神贯注地看起那本《玩笑》来。

在老板的记忆中,有着那么一副挺让他记忆深刻的画,画面所阐述的内容与含义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作者的姓名也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唯一能记得的就是画中人物璀璨明亮的金发与玫瑰色的面颊,天真无邪的姿态与温和愉快的神情——让人一看就觉得心旷神怡,遐想连篇——现在这幅活生生的画儿就摆在了他的眼前,他不再关心街道上稀稀朗朗的行人,而是满脑子地思忖起坐在距离他还不足五英尺的少年。老板也有两个儿子,但对他而言,那就是两个吵吵嚷嚷,心烦意乱的小兔崽子,自打脱离襁褓以来,他们就没让他们的老爸爸省过一天的心——简直就是两列从不停站的火车头,轰隆隆地开过来,轰隆隆地开过去——带走牛肉三明治、橙汁、牛奶、钱、车子和衣服,留下一脑门儿呛人的烟雾与灰尘。他们从不曾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光下看上一会儿书,也很少吻他们的老爸爸,或者说“谢谢。”

“如果有人把他们拍成电影,我一准会感觉实在是太假了。”老板酸溜溜地在心里说道:“哪有这种漂亮又温顺的好孩子呢?”

或许他们并不是父子,老板这样想道,但他立刻否定了自己——正因为他也是个父亲,那股子缭绕在肢体与神态间,甜蜜而又隐晦的默契劲儿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他想的出了神,当霍普金斯医生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轻的就像只猫。”老板低声抱怨道,翻了翻书:“二十元,先生。”

霍普金斯付了钱,撒沙站起来,接过书,把它们夹在腋窝下面。

医生略微侧过视线,打量着自己的孩子,已然踏入少年时期的男孩生机勃勃,干净而又美丽,就像是一片被白番红花覆盖的青翠丘陵。

也许只有他才能看得出隐藏其间的暗流。

“别西卜怎么样了?”在等待前菜的时候,霍普金斯直截了当地问道。

撒沙顿了顿,“还不错。”

“但你始终有些不安。”霍普金斯说:“而且不怎么快活。”

“我……”男孩的脸上罕有地露出了犹疑不决的神色:“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没什么,”安东尼。霍普金斯平静地说道:“这一阶段无可避免——你是不是发现他变得有点冲动、暴躁、甚至有点愚蠢?他补课、读书、考试,打橄榄球,洗澡和吃饭,就像格兰德里其他的一百七十名男孩一样,他在改变,在修正自己,你感觉他已经变得有点不像是别西卜。比桑地?你想要阻止,想要中断这一切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因为他仍然是别西卜,这是他的选择,他的情感,他的生活,你不能强行插手进去,因为他是你的朋友,而你知道友谊的基础是尊重。

你尊重他的选择,即便他的选择让你深感恐惧。

不,你所为之惊惶的不仅仅是别西卜,还有你自己……我的孩子,你在改变,你有了许多不再是属于那个‘撒沙。霍普金斯’的东西。你的生活不再纯粹的只有你我——你无法习惯,你觉得自己正在变得软弱、迟钝、不堪一击,”他隔着餐桌,怜爱地去抚摸了一下孩子的眉毛:“为什么,亲爱的?你之前也曾经因为外界的力量而不得不与我分离,你不畏惧痛苦,也从不为伤害甚至死亡担忧,你一直勇敢无畏,毫不动摇,那是什么在让你恐惧的瑟瑟发抖?

——你以为你所经历的东西会令你改头换面,终有一天,你不再是我所喜爱的那个撒沙。霍普金斯。”

注释1:巴尔扎克所著《幻灭》其一章节就是第五种书店老板。

Siren(赛壬)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敌友 3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很多因为孩子未曾生长成自己想要的状态而陷入歇斯底里甚至狂暴状态的父母,但安东尼。霍普金斯绝对不会是其中的一个。

他对撒沙。霍普金斯的爱不会由于他的变化与成长而消失,非但不会消失,这份良好的情感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深厚凝重……安东尼。霍普金斯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这种微笑出现在”食尸鬼”脸上的机会并不多,简直就像是冬日的灰色云层中偶尔投下的光线那样罕见且匆忙,他想要告诉撒沙,他不会那么做——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撒沙。霍普金斯,就像树不会离开它的果实那样,无论是为了什么——他几乎就要那么做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就像一根弩箭那样穿透了”食尸鬼”的颅骨,刺进他的大脑,他的牙齿磨切着,舌头颤抖,却不曾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确认过,他和凯塞琳的孩子,他的儿子是他年仅六岁就被溃兵们杀死并吃掉的小妹妹,撒沙。霍普金斯的重生,时间逆流,空间翻转,她借由凯塞琳营养丰富的子宫回到了这个世界上,她重新获得了她原本就该得到的生命、自由与幸福,这一点令安东尼。霍普金斯深感安慰,但也正如凯塞琳所说的,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撒沙。霍普金斯的身上有着许多美好的地方,这些优点并不仅仅来自于原先的撒沙,其中一些源自于安东尼,一些源自于凯塞琳,还有一些源自于他们各自的父母甚至祖先……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属于小妹妹撒沙的部分,甜美、柔软、纯洁的本质,而其他的亮片则如同点缀在贵蛋白石上的红宝石、紫水晶般、祖母绿那样闪烁着——安东尼。霍普金斯经常凝视着他的孩子,试图从他的身上寻找出那些熟悉的痕迹——他的聪慧与敏捷。卓越的记忆力,还有曾经他在凯塞琳的身上与记忆里找到的善良、勇气与正义感。

正是因为有着它们,凯塞琳,这个初出茅庐的,莽莽撞撞,毫无后台可言的联邦调查局的新人探员才会敢于单枪匹马的调查与追捕他,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从意欲施加残酷私刑的仇家牙齿间救出来——为此她杀死了一名警察,一名被金钱所诱惑而成为他人爪牙的渎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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