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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玉如意-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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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外两人再次对面。珠大爷上马欲走,不知想起什么,眉眼一挑,拍马下鞍,着人牵了缰绳离开。四目相对,珠大爷眼睛愈发清亮,灼灼地瞧着那人,忽而阔步走到男人跟前,拱手称赞,“世兄好气概!”

那男人上下打量着珠大爷:上着青锦袄,下抹绿长靴,混青抓角嵌玉软头巾,一袭金绣绿罗包肚束带,典型的贵公子模样——就差耳朵上一朵时新的鲜花了。不由得皱眉,回过身子,依旧目光如炬地直视庄府大门,低声撇清关系,“兄台有何事?”

珠大爷也不气馁,知道是自己唐突了,转身又凑到那男人正前方,“嗖”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纸扇,“刷刷”扇着风不客气道,“世兄不认得小哥了?并州青崖县,何家村,小老弟当时可没这么拽!”

“你……”男人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当时并没有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却再没有嫌恶之意,正色道,“兄台认得在下?”

“哼!小城子,真是长进了!连老哥都敢不认得!”珠大爷“啪”一声将纸扇敲打在男人脑袋上,见那男人脸色剧变骤然发怒,才慢悠悠的斜睨着那人来回走步,“崇德二年,司徒政领大将军兵符征西北,某小人离家弃身想要效仿霍侯从军,若不是老哥我的指点,说不定你小城子就瞎跑到肃慎摇旗旗去了!嗯?”

那男人满眼吃惊,瞪着眼前花枝招展的珠大爷一时无语,竟愣着红了眼,半晌,嘶哑的声带着磁音惶惶然地试探问道,“阁下……可是琮大哥?”

珠大爷摆摆手,很是满足的点头,清了清嗓子,“咳……老哥姓司徒,名琮,字矶珠,呵呵,想起来了?”

男人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僵硬的问了句,“崇虎侯世子,司徒琮?”

“哼,你小子当年不也没说真话,嗯?金陵王世子郁城佑?”

“哈哈哈……”

两人同时对眼长笑,当时少年轻狂,奋不顾身想要摆脱这身锦瑟华服,双双离家出走,相遇何家村。世事难料,最后一个去了西南,一个仍旧浪荡不羁。

珠大爷勾搭着郁城佑,呼喊着就要胡喝一顿。

郁城佑脚下略为踟蹰,珠大爷嘿嘿两笑,“小老弟,怎么舍不得挪窝?那里面的女人就是你老哥我都不敢动,你瞎杵在这儿弄什么?还别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拗!”

郁城佑没注意珠大爷提到的“女人”,一时间忆及经年往事,脚下松动,便被珠大爷拉着走了。

庄府大门上的小厮探头探脑,瞧着一行人马蹄渐远,才放心跑回通信儿去了。外厅上众人早已将食案酒菜收拾利爽,紫瑰默然立于屏风幕口,神色不定。今日之事当作何解……她是什么主意,肯这样便宜自己……

末蕊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冷笑道,“你只管做自己的,如夫人那边自有成算,总不会少了你的。若不是看在碧珠的份上,我定不会也将你弄出来。咱们这些年的交情,算不得远,也绝不是亲的。如夫人心慈仁厚,你却不知好歹,如今夫人指了这条路,且看你的造化了。再有一句——伶俐人到处都是。”

紫瑰垂眸不语。在这里看见珠大爷那一时,自己就已经明白了。

阳庆得了信匆匆赶了进来,顾不上里面诡异的氛围,直向末蕊二人道了谢,将郁城佑离去之事说明。话毕各自离开。

紫瑰恍惚着领着丫头们回了庭芳院。

如意阁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末蕊不晓得安如怎么了,听跟前侍候的丫头说这样子已经一天,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晚上,仿佛才有了一丝松动。末蕊小心侍候着进了些餐,安排着睡了觉。

安如仿佛个懵懂的孩子一般,末蕊说什么都照做,整整好几天,如意阁的气氛低得厉害。阳庆请安的时候拉着末蕊打问了半晌,也是一头雾水。

阁着满月窗,木格子、碧纱窗、窗外游廊上带着暖意的风。安如静静的闭目感受,心中早已缓过劲来。时空原来很久之前就已经错乱了,李世民死了,隋唐没有存在过,没有李白没有杨玉环,没有武则天。没有大唐盛世。

就好像外面婆娑的梧桐。凤栖梧桐……凤栖梧桐……没有梧桐,凤何以处之?至少大唐,女人是有地位,可以独自成活的……

石莲小心的将小厨房送来的蜜露,讨好般一笑,就赶紧躲到小书房外面。不一会儿,就同一起来的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声音越来越大,故事情节也越来越丰富。安如抿了一口手中的蜜汁,抹出一丝苦笑。

原来以为可以不去计较。换了时空也不过一日三餐。那个地方,那个人说的那些话,那些原来天翻地覆的变化……最伤心的,原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

紫瑰再没有过来,每日忙于外堂的布置安排,俨然接受了这个新的环境。末蕊心中安定,不去多想,回到小书房,安如仍旧魔障般不知疲倦的翻阅前朝史料。一遍又一遍。

究竟是造化弄人。

男人是那样子,注定不能长相守……现在仿佛切断了最后的出路。

努力做个称职的小三?

过了好久,凌乱着,繁忙着。

连安如都感觉到自己的诡异了。终于有一天,将所有看完之后,歪在圈椅上,忽而喃喃笑道,“第二天,可不又是个好人了。”

第十章 决定出击

天气难得晴朗,一眼无云,沙沙的树叶葱茏生长。

“莲儿可认得字?”安如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的,晃了晃手中那卷杂史传纪,“姐姐教你认字可好?”

石莲这几天在房里待着,渐渐摸清楚了安如的脾性,一边收拾着烛台,一边笑嘻嘻道,“莲儿不认得字,那是先生们的活计,莲儿只要学针线做衣裳,莲儿想给如夫人做漂亮的衣裳!”

“小丫头,准是末蕊这么教你们说的!”安如郁闷的望着屋顶,“啊!太无聊了!”不能上网不能看小说不能八卦不能搞小是非!安如唰的从摇椅上蹦了下来,“末蕊?末蕊!”

“如夫人,末蕊姐姐刚刚出去了,您不是要吃甜瓜么,末蕊姐找阳庆哥哥去了。”

安如一拍大腿,“正好!莲儿,叫上菱儿,跟我走。嗯,还是得等一下,你让人给阳庆带个话,准备一下,说我要去书肆转转。”

那些书被翻滥了之后,再没有什么好看的,这一阵子闲荒了,还是想知道更多的。

石莲不晓得怎么回事,急了,如夫人从来就是说风就是雨的,谁也拦不住除了末蕊姐,这回子可让她怎么办,如夫人的话不能不听,可这架势是在不大好,“如夫人,您先别急,莲儿先去瞅一瞅说不准末蕊姐就要回来了,这传话也是一阵功夫。”

说着撒了腿就跑出去。安如没理会,拨开衣橱,挑了件极朴素的衣裳,头发可不会挽,三两下编了个大辫子甩在身后。感觉很好,抬头就要出门,正好撞上拿了一叠衣裳进来的末蕊,“正好,你帮重新梳头,这样子真不舒服。”又粗又长,拽的人脑皮子疼。

“如夫人,您这是?”末蕊故意不理她,拿了新送来的衣裳放进几乎快满了的衣橱,“如夫人,您看,这儿块放不下了,是不是让人来再做一个?”

安如满不在乎,只和自己的大辫子作斗争,“真笨,把那边的耳房打通,做个换衣间不就得了,就这速度,整整一个房间指不定哪天就满了呢。”

石莲在小门处探头探脑的,原先叫做红菱的也改了名字,小声地问着石莲,“如夫人真要出门?咱们是不是得在家里守着?”

“不知道,听说上一次出门只有末蕊姐跟菱姐姐。不过那时候侍候的人本就少。箴儿,要是出去了,怎么一定会跟着的,你可有什么想买的?我从来都没进过城,唯一一次还是上次那个黑漆漆的马车里。”声音略带沮丧。

被唤作箴儿的收回了脑袋,同样一脸的没精神,淡淡的忧郁抹过,“没有。”

石莲一拍脑袋,“看我这没脑子的,箴儿对不起,我忘了,别难过,他们卖了你肯定要后悔的!”

箴儿抬起头,勉强一笑,“没关系,不管他们的事。我知道如夫人待咱们都极好,我挺好……”声音渐小。

“什么?”

“没什么,别担心我了,菟儿还没回来?”

“没呢。箴儿,你说‘兔子’跟‘菟儿’有什么区别?我怎么觉着都一样?”

“哪儿一样啊,‘兔子’,就是山里的小兔子,‘菟儿’,那可是一种花。”箴儿绾着垂鬓的发丝,耐心的解释道,“这种花一定要有架子才能好。要不然就活不下去。”

“哦,箴儿你知道得真多!”

箴儿眼睛一红,又低下了头,“是吗?”勉强抬头一笑,“我去外面看看,说不准就快来了呢。”说着挤跑了出去。

石莲笑了笑,她怎么不明白呢,只是这个箴儿的聪慧,究竟是好事还是祸事,谁也弄不准。末蕊姐经常说自己笨,才是有福气了。箴儿……

想不明白,石莲继续玩着手中的绳子,菱姐姐教了好几种络子,自己一种都没学会,果然是笨!

末蕊一出来就瞧见石莲耷拉着脸,手中的绳子一团糟,不由得笑出了声,“怎么,我们的小莲儿怎得如此苦恼?”说着一手扶起了帘子,安如也走了出来。

“箴儿呢?刚还听见她说话来着。”

“回如夫人的话,箴儿去看看菟儿怎么还不回来——回来了!”石莲坐在正当口处,看得清楚,“阳庆哥哥也来了。”

末蕊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子怕也是憋坏了。”

安如扶着末蕊的手臂,优雅的坐在软塌上,等着阳庆进来。

“如夫人,小的已经按着您的吩咐让人带了话过去,这次一定不会再出问题!”阳庆兴奋着眼睛,就差拍着胸口发誓了。

“阳庆多久没出门了?”安如抿了一口热茶,笑吟吟的,好看极了。

阳庆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回如夫人的话,小的,也就是那次跟着如夫人购书的时候出去了一趟。”说着有些毛毛的感觉,“宅子里的事儿不多,阳庆都快憋出病了!连着十几天没出门,这可是从来没有的!”

安如瞅了一眼满含笑意的丫头们,“得了,这回咱们可不能像上一次一样,乱七八糟的。”放下手中的茶碗,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个世子爷——”

“如夫人是说门口的那尊菩萨?珠大爷上次拉走了一次,可没用。”阳庆不知怎么的脸上忽然带出了浓浓的笑意,“那人可真是有趣的紧,每日的递帖子,咱们好歹说不通,这不,爷的书房里光收他的帖子就有这么厚一沓!”阳庆那手比划着,“呵呵呵,阳庆还真没见过这么——”声音突然堵住,阳庆脸上扭曲了一下。

“傻的人?”安如掩着帕子笑了,阳庆这才想起来他的身份吧,“行了,咱们也别管他,你瞧着准备就成。有时间小丫头们也能多逛逛。”

阳庆嘿嘿笑着退了出去,抹一把手心的汗,自己真是没长进了,那世子爷爷是自己能乱说的!

安如眯着眼睛,倒真是该会会这位大人了。

“然后呢?”安如嘴角弯了弯,这句话够毒的,无论那人想做什么,都不得安生了。

光瞧着他看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就不是善茬,这几天又一直手在正门外,分明就是相同自己见面,又被自己那句话给噎着,乱了方寸。

安如想着一击即中的法子,不由得烦躁起来。安如面色略显倦意,末蕊瞧见了,轻声喝退丫环们,自己慢慢打着扇子,也不惊扰。她隐约觉得,如夫人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事情,想必同那金陵王世子有关。

阳庆打问那件事自己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如夫人也从来不曾说起青州……是太伤心了吧。末蕊看着眉头紧蹙的如夫人,心中的不安渐渐升起。若真是那样……主子,会怎么做。

第十一章 被八卦的门神大叔

自己是青州刺史的女儿,那么,认识的人必定有限:亲戚,父亲母亲的朋友,可能会有来往的贵女,再剩下最后一种可能——安如猛地睁开眼,那可就惨了!

不对不对,他满脸怒火,却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他忌讳的是什么?安如满脑子乱糟糟的,神色很不好。

“如夫人,可是什么体不舒服?要不跟阳庆说说,今天就不出去了?”末蕊瞧见安如突然变了脸,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没什么的,梦魇了。”安如重新闭上眼,懒洋洋的样子,看上去确实像没睡醒的,“我先眯着,阳庆来了,唤我。”

“是。”末蕊重新坐在墩子上,轻轻打着扇子,蝉鸣的声音一两声,顺着风吹进屋子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倒显得清幽静谧。窗子大开,薄薄的玉纱窗橱全是主子让人送来的珍贵纱料。如夫人怎么就舍得用在窗子上?

阵阵暖风从纱缝里挤了进来,末蕊的身上有些热有些乏了。扇子放下,斜倚在香几上,思绪却飘到了那天阳庆文的话那里。

“如夫人可曾提到昨日那莽汉?”

“不曾,怎么,跟如夫人有何关系?”末蕊接过阳庆拿来的府中人员册子,整整三四卷,皱眉道,“如夫人定是不会看的,你那里可要留了底子才好。”

“这是当然,”阳庆扬着眉毛,仍旧喋喋不休,“那人今天递了帖子,怕是昨天一路跟着来了。并不是主子来往的,那必是如夫人从前的旧识了,如夫人真的什么都没提到?”

末蕊盯着阳庆瞧了半晌,瞧的阳庆头皮都发麻了,这才转手将一大摞书卷册子交付与身后菱儿手中,缓缓答道,“主子夫人们的事情,咱们可从来不大晓得,况且就算有什么,不过是青州旧事,阳庆你糊涂了吧。”

阳庆并没有糊涂,糊涂的是外面那个。这谁都知道,可谁又能真的把责任往那人身上推呢,那可是响当当的金陵王世子,那金陵王已经年迈老矣,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万一弄不好,主子怪罪下来,怕就是如夫人也——

末蕊自然也想到这里,禁不住抖了一下,垂下眼眸强自镇定。一定不会的,如夫人聪慧至极,必不会让自己陷入难为的境地。

这么一回时间,安如又打了个盹,朦朦胧胧着,似乎有些什么就在眼前……差一点儿就能知道真相……

这么想着,胡乱编排的倒也不远,安如似乎可以肯定那个人了。这本尊遭遇不外乎两件,家变,从奴籍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娼籍。按着阳庆的话来说,他本是镇守西南的,突然来到并州,安如深深吸了一口气,定是那人路上耽搁了些什么,自己才躲过这一劫吧。

可是,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自己的命?仿佛他在矛盾……

慢慢睁开眼,侧着脸问了问时辰,“阳庆也该来了,咱们这就出去吧。”

“是,奴婢为夫人更衣。”

简单收拾停顿后,阳庆已经在院中候着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着车队就往书肆那边走去。安如随着马车摇摇晃晃,末蕊依着滚滚车流低声道,“如夫人,那人方才却没见着。”

后面小丫头的车子里箴儿眯着眼打盹儿。石莲不时地撩起帘子往外面瞅着,一边的菱儿笑着摇头,“你呀,那不过莽汉,你看他做甚。”这一次阳庆做足了功夫,就是要气势强大。

菱儿放心的坐在车子里,“别听外面的瞎嚼舌头,不消说金陵王世子,怕就是金陵王府稍有头面的管事,也不会这样见天儿的立在外面当门神。”

箴儿嘴角弯了弯,仍旧闭目养神。

“菱姐姐的话是有道理,可偏偏大家伙儿就这么传了,让人由不得多想!”石莲缩回脑袋,什么都没看见没了意思,耷拉着脑袋,“什么都没有,果真是瞎传。”

菱儿戳了戳石莲的脑袋,“都是让如夫人给惯的!你看看人家箴儿,那才像个女孩儿。”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像个女孩儿这话倒怪了。”石莲躲着菱儿的手指笑道。

“莲儿你就做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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