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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玉如意-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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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章!”阳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差一步就上前揪起凤章的前襟,“快说!到底怎么了!”他简直不能相信前两天还到处乱窜,嚷嚷着要吃这要吃那的女人,就这么软软的倒下去了。这个女人有太多让人讨厌的地方,可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还没一个月呢,急什么,我能探出来你该赔大礼,怎么这副德性?”凤章撇撇嘴,“这位夫人有喜了,真不晓得怎么这样的折腾还没事。”眼睛早朝周围扫视一圈,小丫头们打扫的动作很迅速,可也逃不过凤章的眼,方才的混乱他几乎可以重新模拟出来,“胡闹!”

末蕊在听见还没一个月的时候,已经虚了步子,紧紧扶着睡塌边栏,待凤章确定之后,丧失了所有精魂的闭上眼,蒙蒙一叹。恢复了半晌,才重新睁开眼,轻轻跪在安如面前,双泪清流,“夫人……”

第十六章 泄愤

末蕊打起精神,快速拭去眼中的泪水,余光处瞥见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丫头,杏目圆睁,“菟儿出来!作什么怪!有话过来说,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小丫头垂首慢慢挪了过来,福了福身子,谨慎道,“末蕊姐姐,箴儿方才煮茶烫了手……”

“莲儿,去后面帮箴儿煮茶。”末蕊挥手放走小丫头。

待这边稳妥之后,绕出珠帘,规规整整地对凤章福下身子,道了谢,“先生凤手妙针,幸而脉出如夫人的身子,末蕊这里代家主叩谢。”说着,领了一众丫鬟叩拜下去,慌得凤章立时坐不稳了,忙离开矮凳避开。

末蕊毫不含糊,“凤先生自然受得起,这一拜是谢您救了咱们如夫人的命!”说着,眼睛斜斜瞄向紫荆纱帐外还在愣神的大汉,“只是不知为何如夫人……似乎面色不大好。”

“不要紧,只是贵夫人受了惊,血气攻了心。方才已下了一针,很快便会醒来,末蕊……姑娘且放宽心罢。”凤章颇有些尴尬的避开,这里的胭脂气太盛,自己都有些禁不起软香红蜡的,再次退后两步。绕过香炉,顿了顿脚,才绕出纱帐。

忽而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瞧,阳庆竟还傻乎乎的站在纱帐内,神游太虚了。笑着摇摇头,坐回外堂新置的圆桌边上。石莲轻手轻脚地将煮好的新茶奉上,红着小脸,福了福身子,半天嘬不出一个字儿来,一跺脚,“石莲方才失礼了,请……先生莫见怪……凤先生请用茶。”然后匆匆跑开。

末蕊小心服侍着安如,恍惚间安如睁开眼,又闭了上。

阳庆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见安如终于醒了,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转眼间就将眼睛的焦点落在了安如的小腹上,居然半点记不起个避讳什么的。整个心思只想着一件事情——那里有小主子了!

主子有两位少爷,却常年生长在扬州府中,年纪既幼,众夫人也不愿让少爷出来过早经风雨。这回好了,如夫人所出的小主子一定会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出生,然后由自己教管,噢,一定要教给他怎么制服人自己不受伤,要练一身好武艺——阳庆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如夫人向来都是精力强盛的,就看现在,那一双凛凛的目光还有即将暴怒的脾气——小主子也一定会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

“夫人!”

“小心!”

忽然几道声音同时响起,阳庆只见眼前一晃,一串串散了的珍珠已经被摔扔了出去。阳庆笑了,小主子以后肯定和自己一样,有一身强健的体魄,一定要比府里那俩文弱的好一千倍!

安如彻底发怒了,她简直不能相信末蕊口中“有喜”说的是自己,眼睛灼灼发烫,安如简直想哭了,她才多大点,还没玩儿够呢,人生路这么长这么美妙的怎么可以怀孕?有了宝宝以后还怎么随便发脾气装嫩……还有向男人撒娇!

末蕊兴奋得说着以后可能的好日子,有了男丁,就不怕后半生没有依靠了——安如却在想,该死了才一次就能怀上,怎么搞得!

眼睛凌厉的射向紫荆纱帐外依旧装“门神”的男人,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挣红了眼,心中默念三声“你找的!”然后“嘶啦”一下,劈手扯断跟前还未退的珍珠帘子,劈头盖脸的就抄向郁城佑拽去。

珠子被挡在纱帐上,脆生生的滚落一地,滑的到处都是。

末蕊愣在当前,一时没反应过来如夫人这是怎么了。安如趁着空档抓起身边的软枕,只着了白布袜,大步流星的跨出紫纱帐,怒意冲天的撕扯掉那些碍事的纱帐,抡起软枕就砸了上去:

“都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怎么没有让雷给劈了!……长的高有什么了不起,不说话?凭什么你可以不说话!装什么树墩子,全天下就你一个人厉害是不是?你怎么不去死!……冷着脸给谁看!臭脸!马脸……不要脸!不要脸你懂不懂!……打死你!打死你!”安如气坏了,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没什么变化,连眼神都没有改变,安静得瞧着自己的折腾。

“咣!”安如退后两步,抓起一遍还未撤下的宝箱就砸了上去,周围人刚想着上去拦,就被骂了下来,“滚!都给我滚!”“咣当”一声,精巧的瓷瓶玉器砸碎一地。

“你来这里做什么!”安如红着眼,将怀孕的怒火彻底牵引到他身上,“我还不够惨吗?你非得看着我让人奸了,羞辱了,弄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说到刚刚穿越来的恐惧时候,安如彻底爆发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是拿得动的,全部照着郁城佑的脑袋上身上砸去,“我早就没有家了,没有爹爹没有娘亲,什么都没有,全部的都死掉了,只剩下我,还被弄到那种地方,我才多大呀!你自己看看,我才多大呀,那么多肮脏的男人要在我身子上爬,要骂我打我,那些时候你在哪里?那个什么人快死了跟我什么关系?我怎么办?我现在就是要死也死不了的!”

“你还敢我凶我,看我让人弄死了,弄臭了烂了你才高兴是不是!现在你来做什么?都是你!都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想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黑房里死活关了三天的时候你在哪里?这些与我何干,你与我何干……啊!!”安如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双拳紧握在胸前、无助的扬起头绝望的尖叫嘶喊……

“住口!”男人嘶哑着声音挡开扔过来的物什,大步上前拽住安如还要扔东西砸过来的手臂,死死的将人拉在跟前,“你够了没有!”

安如猛地被拽住,身子像一叶飞蝶般无力,轻易的就被扯到跟前,盈盈着双目怆然抬头,四目相对,眼泪“唰”一下水流般涌了出来,苍白小巧的面庞上仿佛只看得见这磅礴横肆的泪水,甚至失了色的双唇哆嗦不已,喉咙想被什么咽住一般,一下一下的喘不上气来,青唇微启却总也说不出来半句。

郁城佑眉心再次拧了起来,手下的力气顿时卸掉一半,双唇紧闭,死死盯着安如快要说出来的话。

“……”眼泪疯了一般的冲下来,小人儿单薄的身体颤颤发抖不能停止,哽咽的抽泣声催的人心都软了,忽而一声迷恍沙哑的呼唤,安如闭上眼。软了下去。

“佑哥哥……”

他忽然浑身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灵魂都一并飞离,好远的地方,好久以前,天是莹到心里的蓝,云是干净的不留一丝念想的白,她步履蹒跚的拉着他的黑手臂使劲地摇着,谄媚的讨好,“佑、哥哥,糖,糖……”

第十七章 还是要问一问

郁城佑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想说,那一声“如儿”在此刻仿佛变成了这世界上最大的讽刺,刺得他心疼,疼得不行了,就要死掉了。

她受伤的时候,自己在哪里,她无助的时候让人侮辱绝望的时候,自己在哪里?郁城佑简直就要碎了,四分五裂一般……想死都死不了的痛苦。

眼前再次混乱起来,所有人脸上写着无比的愤怒与悲伤,那一声声的控诉,像血刀一样,刺向自己身上,鄙视的,痛恨的,千刀万剐的,简直数不清了。郁城佑的手还空空的停留在哪里,她枯瘦如柴的手臂,毫无征兆的从那里滑了下去,硬生生的滑了下去,不留一丝痕迹,抓不住了。

抓不住了。

好听的神话故事……仙女姐姐……小小的妖精……茂密的苗疆绿丛林……

什么都没有了。

还没来得及给她讲那里的故事。

断了线,串不起来……抓不住了……

尘土飞扬,有什么东西迷了眼,坍塌了。



安静的等待。

连哭泣声都变得轻盈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凤章的手上,脸上,不差一分一毫的仔细。

“凤先生?”末蕊替安如掩好薄被;双腿战栗忐忑难宁,不安着问了声。

“贵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虚火旺盛,情绪不稳本是正常,可方才似乎太多耗了心神,疲乏之极以致脱离。我写上一剂方子,且吃两帖。”

石莲迅速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及书案准备好,请了过去。

末蕊皱着眉头掖好被角,手攥地紧紧的,一下也不离开安如熟睡的脸。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是不肯的……缓缓掉过头朝郁城佑站着的地方瞧去。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默然走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有那么一瞬、他眉目间仿佛沧桑历尽……深深呼吸,回神再次牢牢看着安如,不舍错过她眉尖的任何一次紧蹙。

没有人再过来打扰了,各司其职,将狼藉的地面收拾起来。过了许久,末蕊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好久好久了,也许只是一瞬。

“末蕊……”

安如舍不得醒来,也不得不醒来。真是疯魔了,那一声呼唤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本能一样的从大脑闪过,从喉中逸出。心情也开始低落了许多。不用看,都可以感觉到,那个人,已经走了。

末蕊紧张的抓着安如的手,“是,夫人,末蕊在。”

“呵呵,我知道,你一定在。”安如闭着眼,始终不肯睁开,苦笑的嘴角有些发凉,“让你看笑话了。”

“不是……没有……”末蕊在安如说她一定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抗争不了内心最悲伤的忧郁,落下泪来,“都好着呢……您放心。”

安如缓缓地摇摇头,“都让我砸烂了,怎么办,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呀。”

末蕊一怔,茫然的就瞧向了站在一边不敢离开的阳庆,嘴角抽搐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可心中却是狂喜的,方才如夫人那样的神情,听到有孕之后一瞬的绝望,还有那些几乎象是梦一样的零乱场面……现在终于好了,如夫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阳庆……你看?”末蕊控制了情绪,叫醒了还在沉思中的人,“咱们赔得起么?阳庆?”

阳庆恍惚了一下,注意到末蕊指着正在洒扫的宝贝残骸,嘴巴大大的咧开了,“啊?”

安如听见阳庆的声音,睁开眼瞥了过去,“还有一个小的匣子我没扔,给我留下,不准不要!”

菱儿让丫鬟们自己干着活,轻轻捧着那个织锦包的匣子,半蹲在床榻前打开盖子示意安如,“如夫人说的是这个么?”

一套晶莹剔透的水晶酒盏。阳庆仔细瞧了瞧,笑了起来,“如夫人的眼光真好,这可是东阁里最珍贵的镇宝之一——饕餮纹花粹高足琉璃盏,咱们也叫它琉璃粹。”

“哦,拿好了。”安如轻轻吐了个气,翻身继续睡觉。那个强大气场的压力解除之后,一下子疲惫不堪。

末蕊嘴角含着笑摇摇头,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体,这才想起一回事儿,“阳庆,凤先生呢?”

阳庆也恍然了,拍了拍脑袋,憨然一笑,“哦,呵呵,我都忘了还有他呢!”

石莲从外面接过一个小木匣,在末蕊面前晃了晃,“末蕊姐姐放心,凤先生在隔壁休息呢,这个是拿着先生的方子抓的药,莲儿这就去煎药,您放心好了!”

菱儿领着两三个小丫头婷婷地过来,指着丫鬟手中捧着的宝盒,“里面都是没有摔碎或者还能补救的,我让人都收了起来,末蕊姐您看?”

“装箱吧,回去也好当个耍子,平日里玩一玩也好的。……菱儿你且收拾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动身呢。”

石莲刚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嘻嘻笑道,“姐姐真好!”说着就蹦蹦跳跳的跑去了。

菱儿捻嘴偷笑着,领着一众人推至外间,开始装箱。

末蕊瞧着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服侍安如睡着后,才轻脚往茶水房那里走去。她还是有些不不放心那个小丫头,这些日子里不见有什么出挑的,除了长相清秀看着懂事,倒是有几分伶俐劲儿。

站在门口并不急着进去,打起帘子细细瞅了瞅里面的光景——箴儿神色凝重,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子,炉火里并不是很旺,这扇子的风并没有多大作用,仿佛都扇到空气里去了。石莲与菟儿正在角落里整理器具,瞧见末蕊进来,正欲问好,末蕊挥挥手,往箴儿那边走去。

因是侧着身子,箴儿并未看到这边的末蕊,不知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的微微叹了声气。这声音其实并不太大,若是不远处的石莲二人一准的听不见。可末蕊只盯着她瞧,听得清清楚楚。撩起裙角,跨了门槛进来了,“箴儿,刚才怎么就把手给烫了?让我瞧一瞧,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子。”

箴儿猛地回头,很快从矮方凳上站了起来,略显局促,却很快调整过来,堆起羞涩的笑脸低声解释道,“末蕊姐姐怎么过来了,如夫人可好,石莲送过来的药正煎着呢,怕是还得一半个时辰。”说着话,手中的帕子拎出铺在房间里唯一看得过眼的绛色绣墩上,请道,“姐姐请坐。”

石莲同菟儿互相对视一眼,小心地退出房间。

“没这么劳烦的。”末蕊客气了一下,便坐了上去,眼睛并没有直接瞧着箴儿,有一眼没一眼的大量着一应的茗壶茶具,“这些可都是你负责的?”指着一遍上的几个大木桶——雪峰顶上泉子里流出的水。

“原本是小厨房的蕙兰姐姐打理的,箴儿不过帮着打下手而已。”箴儿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昨儿晚上蕙兰姐姐过来找箴儿,说是身上来事儿了……箴儿这才勉强应付着。多亏了蕙兰姐姐往日里的教导,这回子才没出大错。”说着,朝末蕊福了福身子。

末蕊点点头,漫漫看着翻着泡泡的药罐子,“如夫人刚刚睡下,一时半会的醒不来。横竖没什么大事了……箴儿呢,可想好了说法?”

第十八章 阳庆学乖了

小炉子里的火有些疲弱了,箴儿又打起了扇子,轻轻地,生怕弄坏了什么似的小心。末蕊仔细瞧着,手面的皮肤并不怎么细腻,应是经了些风雨的样子。

箴儿默然了一会,慢慢抬起头,黑黑的眼珠子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纯净得很。“箴儿……”咬了咬下唇,渐渐泛了些血色,艰难的张开了口,“箴儿,不知道怎么说。”

末蕊仍旧带着微笑,并不着急,仿佛答案对于她来说并不怎么重要。

箴儿停顿了下来,对上末蕊笑盈盈的眼睛,忽然有一种被挡开了的感觉。末蕊什么都没有做,连笑容都是一样样的,可箴儿就是感觉到,自己被挡开了,被她们挡开了。

“末蕊姐,箴儿知道到该怎么说……可是箴儿一定不会伤害如夫人的。”

“哦?”

“……箴儿略通岐黄,是要照顾的人常年卧榻,才不得已学了这些……可那人终究是没了,箴儿也被卖了出来……”声音越来越低,低到骨子里,仿佛溶化在抹不开的幽怨中,说不得,念不得。

末蕊也垂下了眼眸,手指上的伤已经淡了许多,不仔细看几乎是看不见的。看不见了,却不代表会忘记。好多好多的,其实终一辈子,都是忘不了的。

“箴儿多大了,牙婆子当时说的是九岁,还是十岁?我记不大清楚了。”

“过了重阳就十一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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