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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夕起相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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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众人拜倒中抬起眼,看到独立着的海兰珠,眸中闪过惊讶与重逢的激动。

“海兰珠!”吴克善大叫一声,便扑上去抱起四年不见的妹妹,兴奋地哈哈大笑。

海兰珠同样笑着眯起秀气的眼睛,却感觉有人在死死瞧着自己。果然看到吴克善背后站着什么人,于是仔细睁大眼去看,不由得骇得倒抽口气——

那是……

再次见到丈夫葛尔泰,海兰珠心中有着千言万语。

只是不过十指也数得出的几日,竟像是经历了半生。

她坐在吴克善的身边,静静打量丈夫。

他依旧高贵风雅,仿佛像汉人数中常提起得书生般俊朗。

突然,葛尔泰瞅向自己。

“坐过来。”

海兰珠低下头服从,原来,他还是他。绝对的不可违抗。

“海兰珠,你不是应该在叶赫城养病吗?”吴克善问道。

海兰珠看了眼丈夫,明白他并没有将自己遭马贼的事情告诉哥哥,不由得苦笑。

“我太想阿爸阿妈还有哥哥以及布木布泰了,所以就来了。”她说的轻描淡写,葛尔泰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深,深到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

“哦?”吴克善调侃道。“不是因为太想念丈夫了?”却见海兰珠只是将头低得更深,而另一个被调侃的主角只是静静喝酒。他若有所思,又皱起眉头。“下回不要善做主张。电子书,通知一下,派人去接你就好,这样多危险。”

“是。”海兰珠恭敬地回道。

吴克善的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他印象中的妹妹海兰珠虽然一向善良可人,初见时没有发现,只是四年不见,为何却变得如此谦卑顺从?

他又不得不看向葛尔泰,心中暗怒。

究竟他的宝贝妹妹在察哈尔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吴克善站起身子,语气不佳道:“我要去走走,这里太闷。”他是草原的汉子,一向直来直去。

“台吉等一下。”葛尔泰唤住他。“别忘了我们有要事在身,人还没迎接到。”

“人在乌得城好好的,晚一天有什么关系?”又想起什么,“对了,这次带海兰珠一起去吧。”

海兰珠突然听到说起自己,忙抬起头。

“是去乌得城接大金的四贝勒,算来是咱们的姑父。”吴克善一提起亲人,就眉开眼笑。“他上次来咱们科尔沁迎娶哲哲姑姑的那年,你那么小,一定不记得了。”

海兰珠倒抽口气,只是单听到那个人的名号,她的心已将窒息。

她简直被重逢的喜悦冲昏头了,怎么会想不到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不——”她咬牙低呼,换来两个男人的注视。“我不去乌得城。”

海兰珠站起身子,她逃了这么远,难道还不够吗?

突然,葛尔泰硬生生一把将她拉入怀。

“台吉,海兰珠不舒服,我们也下宴了。”他没有理会吴克善的目光,抱着妻子走入另一个帐中。

海兰珠颤抖地抱住丈夫地脖子,她感觉得到他的怒气。

为什么?是因为她不听话了?还是她又哪里做得不对?

他会打她?还是要关她?

葛尔泰顶着青筋暴起的额头,一把将她摔在毡毯上。

海兰珠吃疼,却没敢吭出。她怕会点燃丈夫的怒气。

葛尔泰的目光在她的愁眉上扫过,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地闪过一丝不忍。

但又一咬牙,挥起大掌掴去。

“以后别让我见到你对别的男人如此在意!”

蒙古包外响起吴克善的怒喝:“葛尔泰,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海兰珠看着葛尔泰走出帐,才敢顶着肿痛的侧颊,撑起半身,无声淌着泪水。

有争吵声在帐外喧嚣,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只是在不断地哭,直到疲惫得再也撑不住,才终于带着泪痕倒在地上......

半夜幽幽转醒,看到葛尔泰正睡在身旁,心下一惊。

海兰珠忙不迭撑起身,下身传来痛楚。发现自己此刻是赤身裸体的。她早非不经事的姑娘,又怎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颤抖地咬住手指,想要平静地思考,却涌上一股撕心裂肺的痛。

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地被分裂,那种灵肉硬生生被撕扯开的痛苦,竟如同活生生的阿鼻地狱!

而她,此刻一定是在地狱的最底层!

还有谁,可以救她?不,没有人。有个声音这样告诉她。

因为就连她,也救不了她自己!

已经四年了,她以为自己可以这样过一生,本就不抱奢望了的——可是,偏偏遇到了他。

如果不曾爱,也就不会懂得这样的痛!

他给的快乐是如此短暂,但要承受的痛苦却是一生一世的。

海兰珠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匕首,又看向丈夫酣睡地容颜。

如果可以重来......

有风突然钻进,她一惊之下手抖如筛。此时,突然有大掌攥住她的腕。

“你在做什么!”葛尔泰怒喝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该死的你!想做傻事吗?”他扬起手便又要掴,却在看到她清澈的眸时怔住。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没有流眼泪......

海兰珠摇着头,却推不开他。

她不想做傻事,只是想要可以重来......

“你——”葛尔泰捏住她的下巴。“真的是海兰珠?”

她不再挣扎,直直看着他。

“我是海兰。”那个早被皇太极拿去灵魂的博尔济吉特。海兰珠!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葛尔泰冷笑。“大金国四贝勒爷,爱新觉罗。皇太极——他就是你这次回来后心心念念的男人,对么?”

痛苦爬上海兰珠绝美的容颜,烛影下的她美得如痴如醉,竟令他看得不由得痴了。

“你以为,只有你是最痛苦的吗?”葛尔泰近呼嘶吼。“我会用一辈子来折磨你,让你明白——”我的痛苦!

许久,他平静下来,然后穿起衣服毫不留恋地走出去。

海兰珠怔怔坐在原地,看着被他夺走匕首如今空空如也的双手。

——他其实不知道,她那时想要杀的,是他。

她突然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是要拥有勇气的。

一夜的冷风吹得海兰珠头昏脑胀,第二日清晨她便开始发烧。

心疼的旧疾又开始犯,她趟在塌上,却觉得这是解脱。

探病的吴克善只有放弃先前带着妹妹一起去乌得城的打算,与葛尔泰商议后,决定让海兰珠回娘家养病。

意外的是葛尔泰并没有反对,反而海兰珠心头愁起。

但她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上了马车。由莽布泰护送回科尔沁主营。

临上车吴克善还在为妹妹心疼,只有尽力安慰她。

“海兰珠妹妹,我已经通知主营的人了,你尽管放心的回去养病,阿妈还有布木布泰一定高兴坏了,翘首以盼着你呢。”

想到亲人,病中的海兰珠终于浮出一抹笑。朝哥哥颔首。

反观葛尔泰却是一脸冷漠,她不想再看,于是侧过头,静静地睡去。

她梦中睡得不安稳,一直在出冷汗。

莽布泰得知后,急忙叫来随行大夫。大夫却只是摇首,说是心病大于顽疾,只有随她去睡。

莽布泰听得莫名其妙,忍着臂上伤痛怒道:“这是什么话?主子已经睡了两天,不吃不喝的算是怎样?”

“我到是听说过一种心病,有个部落的妇女在儿子被狼叼走后心痛成灾,于是就此睡下,周围人以为她死了,却探得到鼻息,说来也怪,那妇女痴呆地这样睡......”

不等说完,莽布泰已经青筋暴起:“听你放狗屁!”

大夫也头疼了,于是找来侍女,打算硬灌些汤水。

这时,却听远远传来“莫琳胡儿”(马头琴)的悠扬琴声,那样的低昂,如此的缠绵......

一时间众人竟听得痴了,莽布泰最先回过神,向海兰珠看去,却惊讶地发现她已不知何时坐起,正仔细地听着。

海兰珠掀开帘子,却见到阳光明媚地草原那畔有着羊群团团,这琴声便是自游牧人传来。

车队辘轳地走着,云朵后一点点呈现出大片蔚蓝的天空。

她突然问向莽布泰:“还有多久到主营?”

“晚上便到了。”

她拢拢发,说道:“...我饿了。”

于是,众人立刻兴奋地端来饭菜,海兰珠自行醒来已经够令人惊讶,但她难得的好胃口更是令人掉下巴。

海兰珠用完餐,便唤来侍女。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竟如此憔悴,不由得叹口气。

侍女端来福晋的正服,她却一把推开。“我是海兰珠,科尔沁草原的格格。”她如此对自己说,命侍女又端来一些科尔沁的衣饰。

科尔沁女子服饰不论长短,一律都是长襟,腰系红、绿绸腰带,脚穿牛皮的长筒马靴、藏靴。特别讲究头饰,颈上喜欢戴大串珊瑚和珠宝等,头发多用黑布缝成漂亮的辫套。然后缝在辫子上;辫套用金、银钱和五彩丝线绣成各种美丽的图案,有的镶有圆形或方形的银牌,十分好看。未婚姑娘将头发辫成若干小辫,又总成一辫,垂于脑后,辫套上缀有许多银牌等物。

海兰珠想着往事,重新梳妆起自己。

“好看吗?”

她似乎问着侍女,又似在问自己。

侍女眨着大眼,忙不迭点头。

“如果阿妈认不出我了,该怎么办?”

那侍女是科尔沁人,用家乡的话告诉她:“格格,您是草原最美丽的花!您的美貌直到现在还在咱们科尔沁传诵,您和四年前出嫁时一样,那么的动人!”

海兰珠听到她的家乡话,心中涌出欣慰。

于是她撑起精神,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聊着,旅途漫漫以此相陪。

傍晚的时候,远远传来马蹄靠近的声音。

海兰珠探出头看去,只见一个花样少女骑着白色的马驹,一边挥手一边大喊着着接近车队。

她心里震动,神情也变得欣喜,努力地想要把那少女看得更清楚。

——四年不见了,是她吗?她的小妹妹布木布泰!

“姐姐!海兰珠姐姐!”那少女同样看到了海兰珠,利落地跳下马便冲进海兰珠的怀中。

“布木布泰!”海兰珠紧紧抱着妹妹,感觉到她当年还是稚嫩的小身躯已经是个渐渐成熟的小少女了。

“姐姐,布木布泰好想你啊!”

“姐姐也想你,我的好妹妹。”她泪流满面来不及擦,又看到熟悉的身影。激动地大喊:“阿爸!”

寨桑贝勒也激动走上前抱住女儿,海兰珠仔细地打量父亲的鬓角,发现白发竟已经覆盖大半。

她心中酸楚,伏在父亲肩上恸哭。

“海兰珠,阿爸的宝贝女儿,你让阿爸好想啊!”寨桑威严的老脸也绷起一道道心疼的皱纹。“快别哭了,都嫁人了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布木布泰立刻走上前,将圆润的红脸蛋贴在海兰珠的脸旁,细声道:“好姐姐,阿妈还在帐里备着你最喜欢的奶茶等着你呢,咱们别哭了,快回去吧!”

海兰珠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被拥进帐,当母亲站在面前时,她还觉得一切如梦境般,只是,那么的真实。

“阿妈!”她跪坐在母亲的膝旁,抱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腰身。

博尔济吉特氏摸着女儿的头,早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海兰珠轻轻阖上眼,亲情是如此的真实,总可以给那些迷路不得回家的人们最大的安慰。

一家四口该哭地哭,该笑地笑。

直到寨桑贝勒觉得不妥才叫人备来饭食,海兰珠见到都是自己爱吃的家乡菜,不由得喜笑颜开。

她病了多日,属这一日里吃的最多。

博尔济吉特氏问了女儿一些家常,却与丈夫默契地没有提到姑爷葛尔泰。布木布泰则一直兴奋地拉着姐姐吃这吃那,直到很晚才去安睡。

海兰珠躺在塌上,很久仍旧没有从重逢的激动中冷静下来。

这时,有人猫着腰走了进来,她仔细看去不由笑道:“布木布泰,做什么这般鬼精灵?”

布木布泰仅着单衣,做着鬼脸钻进姐姐的被窝。

“阿妈怕我吵到你休息,不让我来打扰。可布木布泰实在想姐姐,好想和姐姐说说话。”十三岁少女的双眸那样的澄澈,闪动着伶俐的光芒。

“你想说什么啊?”海兰珠笑点了她俏俏的鼻头。

“姐姐,你知道吗?大家都说布木布泰长得越大越像姐姐,姐姐当年是草原的第一朵花,那么布木布泰如今是不是也是最漂亮的?”一边还手舞足蹈。

“不害羞。”海兰珠被她的灵动活泼打败了。

“姐姐,为什么女孩子到最后都要嫁人?”

妹妹的话题变得如此快,海兰珠不知道该如此回答。

“姐姐,阿爸阿妈还有哥哥都说,布木布泰不是小孩子了……”少女又眨眨眼。“姐姐,嫁人会幸福吗?”

“……幸福。”海兰珠轻轻合上眼,低低吐道。

“骗人。”布木布泰突然推开她的眼。“那为什么偶尔阿爸阿妈还有哥哥在别人口中得知你的消息时,都愁着脸?”

海兰珠听后皱起眉,一旁的布木布泰指着道:“就是这个表情!”

“我见过姐夫葛尔泰贝勒了,他好英俊哦,姐姐,为什么你要皱眉呢?”

海兰珠不言语,只是将妹妹搂得更紧。

少女似乎感受到身旁人的情绪,聪明地不再说话。

许久,海兰珠合上眼,“我的好妹妹布木布泰,你一定会嫁给一个真正的‘巴图鲁’,你会幸福的。”但愿不会像我一样,她诚心地祈祷。

“姐姐,你知道吗?布木布泰真的要嫁人了。”

“哦?是谁?”她浮起笑。

“是姑父。”

蓦地,她张开眼,感觉从指尖到心脏,正一点点僵硬。

“……哪个姑父?”她的声音带颤,引来布木布泰的好奇。

“就是哲哲姑姑嫁的大金四贝勒啊。”布木布泰带着一丝向往,继续道,“你知道吗?前阵子哲哲姑姑从盛京捎人告诉阿爸,要我过去做伴。今次姑父还亲自来探亲——其实,就是准备与咱们科尔沁再度联姻。”

海兰珠只觉自己麻木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布木布泰沉浸自己心事,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姐姐,其实布木布泰知道,我是必须嫁给姑父的,而今大金老汗王是日渐西山,大明朝与察哈尔虎视眈眈,咱们科尔沁与大金的关系只能是‘亲上加亲’,但姑姑如今却只给姑父生了一个格格……”如此沉重的话题,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却说得头头是道,让人几乎忘记她的年龄。“阿爸说过,这天下,早晚是满人的江山……”

“别说了。”海兰珠只觉得如此寒冷,冷得她彻骨地痛。

“姐姐,你不舒服?”布木布泰担忧地看着那愁眉不展的容颜。

“布木布泰,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她想想。“我想嫁一个可以让我心跳加速的大英雄!”

海兰珠偷偷将泪水掩去,“小傻瓜,千万不要去那样爱一个人——你知道吗?越是让人心跳加速的爱情,越是容易伤人最深……”

海兰珠渐渐知道为什么丈夫葛尔泰不会阻止她回到娘家了。他一定是为了要让她亲眼见到科尔沁与大金的联姻。

当海兰珠明白这一切后,便于第二日清晨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回到察哈尔驻扎的帐营。她觉得自己像在逃亡,一不小心便会被感情的洪流淹没。

卫兵自然认得他们的贝勒爷福晋,于是恭敬带路走向一个帐营。

海兰珠刚站定,帐帘便被一把掀开。两个人影冲出。

“格格!”乌兰齐兰两个丫头红着眼,要行礼。

海兰珠一把扶住,想起自叶赫城一别的种种,紧紧抱住两个贴身多年的心腹。

“格格,你没事太好了!”

三个女人彼此抽泣相望。海兰珠想起什么般看向齐兰。

“齐兰,你伪装成我跑开后有没有发生什么?”

乌兰齐兰神色暗了一下,齐兰很快笑道:“能有什么,齐兰不是好好站在格格面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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